第19章
第 19 章
我回不回市裏其實也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我手裏的文件得及時回去。
打不到車的我查了一下現在所在位置與甲方市裏總公司的距離,甚至還認真考慮了一下要不要走上兩公裏、去附近的地鐵站坐公共交通。但無奈雨太大,我還沒帶傘,只能原地做罷。
在原地等了将近四十分鐘的時候,楊昊打了電話過來。
小譚,你到哪兒了?
我瞧了一眼外面并沒有比剛才小多少的雨,有些為難的開口。
我……還在工廠這兒。
樣品有問題?
沒有。
那怎麽回事兒?
我打不到車。
叫專車?
試了,打不到。好幾個軟件都試了。
附近沒車,天氣又不好,哪會有司機在這天兒特意繞過來拉活兒。等待期間本來有一個司機接了單,然而在我以為終于能走的時候,人家可能是剛看清了我的位置,就迅速的又把訂單給取消了。
電話那邊的楊昊沉默了一會兒。
你現在在屋子裏呢?
嗯,我在雲亞的工廠裏呢。還好工廠沒下班,這要是趕我走,我可真是無處可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行,那你在原地等會兒吧,我問問他們能不能派輛車。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頻繁的刷新叫車頁面後,我的手機電量也告急了。每日生活在遍地充電寶租賃的大城市裏,我完全就沒想到要帶上充電寶出門。耳機也不敢聽了,我開了省電模式,也不再掙紮着嘗試叫車,只留了電話鈴聲,百無聊賴的盯着窗外的雨發呆。
六點半一過,工廠下班,工人們陸陸續續離開,連樓裏的燈都滅了一大半。剛才交給我樣品的劉主任經過,看到我還在這兒等,一臉驚訝。
呦,譚老師,還沒走呢?
我尴尬的笑了笑。啊,是,沒叫到車。
他了然的點點頭。這片兒平時就不好打車,現在天氣不好,就更難了。然後就轉身出了大門,完全也沒想着提出要送我一程。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吶。我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盼着楊昊趕緊給我變出個車來。在我等得快原地發黴了的時候,手機終于響了起來,是楊昊打來的電話。
我到工廠了,你在哪個門?
我沒想到,楊昊居然一個人親自開了四十來公裏來接我。
他打了一把傘下車,進屋把傘遞給我,接過我手裏的行李箱冒雨塞進了後備箱。
我把公文包護在胸前,安全送到了車上。坐在駕駛位上的楊昊,襯衫濕了大半,就連頭頂的發絲都被淋濕,粘在了額前。
楊哥,這麽大雨,您怎麽還親自過來了?
雲亞不給派司機,說是最近剛裁了一批,沒有人手,我就要了輛車來。楊昊啓動車子,把雨刷開到最大頻率。
謝謝楊哥!不然我今天可真不知道該怎麽回去。這太辛苦您了,真是不好意思,要不回程我來開吧?
讓領導給我開車,我面子可忒大了點。雖然其實我并不敢上高速,但話說出來意思一下還是要的。反正楊昊已經開上了,總不能真停路邊換我做司機吧。不過,楊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在北京還沒搖到車牌。這大雨天,他就敢上路?要是出了點什麽事兒,我是不是可以算工傷?
楊昊聽了我假模假式的客套,說了句沒事兒。車開出去了一公裏多,他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兜裏掏出來兩顆糖來,遞到我面前,問我餓不餓。
這年頭随手帶糖的人,着實不多見。
是那種小顆的果味硬糖,我條件反射的說謝謝不用。我對這種糖有心理陰影,小時候吃糖不小心噎住過。那時候沒覺得害怕,但後來年齡越大越避之不及,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越老越惜命吧。
楊昊笑了一下,把手上的糖放在和我兩個人中間的架子上。你好像很怕我,其實不用這麽拘束,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也不能算你的領導。
我忽然覺得,楊昊不嚴肅的時候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他人長得高,皮膚又不黑,五官端正,鼻梁高挺。至于嚴肅的時候,我根本就不敢看他的臉。
領導這麽說,那自然是要形成和群衆打成一片的效果。知道了對方想要的效果,那我自然要滿足。
沒有沒有,不是怕,我這是敬重。
楊昊嘴角的笑意更深。我還不到三十,你就敬重我了?
确實,敬重這個詞兒好像都是對上了年紀的人用。我剝了一顆糖丢進嘴裏。菠蘿味的,還挺好吃。
楊哥為什麽會随身帶糖?
怕低血糖。
他這四個字吓的我差點沒把糖整顆吞下去。好家夥,車都已經上高速了,現在告訴我您随時可能低血糖?大學的時候姚雪就低血糖,但又非要減肥。連着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之後,有一天早上她剛下床,就一下倒在了地上。要不是她已經從床上爬下來站在了地上,會不會直接從一米多高的床上砸下來也真不好說。
那您也來一顆?我小心翼翼的問道。如果可以,其實我真的很想把嘴裏的糖也一起吐出來給他。
外面的雨大,路況不好。楊昊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嗯了一聲。
他沒機會自己剝糖,那這個嗯的意思,我就有些捉摸不透了。
我還在沉思的時候,楊昊又突然咳嗽了一聲清嗓子,還擡手按了按太陽穴,吓得我以為他已經感覺到了低血糖。我也沒來得及細想,手忙腳亂的撕開糖紙,遞到了他的嘴邊。他看向我的眼神帶着一絲詫異,但還是順從的低頭把糖含在了嘴裏。
前二十分鐘提心吊膽擔心楊昊的駕車技術,後四十分鐘我卻是直接睡了過去,昏在副駕駛的座位上。上高速最忌諱副駕的人睡覺,因為這樣容易把困意傳染給司機。不過好在楊昊還算靠譜,安全把車開回了市裏。
把我送到了酒店,他讓我把文件留在車上,他和車一起送去雲亞。我睡了一路怪不好意思的,主動提出來要自己去送,請領導先回酒店休息。
還有別的事兒呢,你先上去吧。他幫我把行李箱提下了車,揮揮手示意我進大堂。
領導不愧是領導,出差第一天剛到就要加班。我暗自感嘆了一句錢難掙屎難吃,一分錢一分貨。既然如此,本便宜貨就不客氣了,我說了句謝謝楊哥那辛苦楊哥了,就轉身進了酒店。
公司出差報銷的規格,通常來說是兩人一間标間。但這次因為是甲方這邊出了臨時的事情,酒店是甲方爸爸定的,所以待遇還不錯,是一人一間。出差之前我甚至還想過,如果是要和人合住兩人一間,我要不要自己再單獨開一間房。
也不知道林媛媛那邊忙完沒有。我回房間洗了個澡,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打開外賣軟件。甲方在酒店上不摳門,但在吃上面也真是完全不招待我們。電視裏人家出差都是好吃好招待,怎麽真到我自己了,一落地就被雨淋差點留在郊區不說,晚上居然還要自己點外賣。
上次在廣州點外賣,還是幾個月前回國落地隔離的時候。跟國外匮乏的食物相比,國內簡直是遍地美食。而且隔離在酒店裏整天無所事事,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點外賣。一日三餐已經不能滿足我,必須是早中晚三頓、加上水果蛋糕奶茶,一日六餐。
記得之前吃的有一家茶樓的紅米腸特別好吃,我在藍色軟件裏翻來翻去。叫什麽呢?好像是點都德?
我剛找到這家店還沒加購物車,楊昊的語音電話就打了進來。
電話來得突然,我本來是猶豫着不想接的。但無奈手滑,我一不小心就按下了接聽。
喂,楊哥。
我只能強打起精神,被迫營業。
喂,小譚啊,你現在有空嗎?
我下意識疑惑的啊了一聲,随即趕緊補了句有空。打工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會是這個點讓我趕報告吧,楊昊這也太push了。但看在他剛才還特意開車去接我的份兒上,給他賣命就賣命吧。
那你打車來一趟雲亞這邊,上樓取一下我背包裏的筆記本電腦。我現在跟雲亞的人在他們樓下的飯店吃飯,你幫我送過來。我讓他們跟前臺交代一下,帶你過去取。
我臉上大寫的疑惑。怎麽着,楊昊是真的不會用閃送嗎?一天兩次把我當閃送小哥,這合理嗎?
當然,再不情願,我也是不能這麽說的。
我看了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感覺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幽怨。還能怎麽辦呢,誰讓我剛才自己說的有空呢。我關掉外賣軟件,看來并不是雲亞沒招待晚飯,只是雲亞沒有招待我的晚飯。
行,我這就過去。
楊昊那邊電話挂斷,我不情不願的從床上翻起來穿衣服,出門前看到他又補了一條微信過來。
我在包廂302,你不用進來,叫服務生送進來就行。
還有什麽能比剛洗幹淨澡就要出門更痛苦、更慘絕人寰的事情嗎?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消極營業的我甚至想要穿着拖鞋直接出門,後來想了想外面地上還到處都是水,被迫耐下性子來換了雙鞋。
雲亞他們自己公司裏明明有人,而且就是送到樓下的飯店,為什麽非要讓遠在一兩公裏外酒店裏已經下班的我,去給他送電腦呢?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說是怕電腦丢吧,也有哪裏不對。這麽重要的東西,為什麽還可以用服務生送進去?楊昊這是不想讓我進去?怕多一個人蹭飯?
我取完電腦進了飯店,站在302包廂的門口遲疑。
上了三樓之後壓根就沒有看到服務生的影子,我猶豫着是要下樓去找前臺,還是直接敲門進去。
想來想去,感覺還是我親自送進去比較穩妥。來都來了,要是把楊昊的電腦弄丢了那我可就死定了。
我敲了敲門,裏面半天沒有人回應。房間門的隔音不錯,完全聽不到裏面的聲響。
我又敲了一遍門,等了一會兒還是沒反應,我索性直接按下門把手走了進去。
剛一開門,我就被裏面撲鼻而來的煙味嗆得忍不住屏息。裏面的大圓桌旁坐了七八個人,我正在找尋楊昊的身影,就有人熱情的伸手接過了我手裏提着的電腦。
永聯的譚老師嗎?來來來,進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