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走進包廂，我才終于找到坐在圓桌左手邊裏面的楊昊。他坐在第二靠裏的位置，見我進來，快速的站起身沖我走了過來。

謝謝你啊小譚，挺晚的了快回去吧。他眼神示意我包廂門的方向。

好的楊哥。房間裏除了煙味嗆鼻子，酒味也很濃，氛圍确實不太對。我見狀趕緊意會的點頭，轉身就要往外跑。

哎別走啊，楊總，給我們介紹一下啊。來都來了，進來坐一會兒啊？坐在圓桌最裏面的是個五十來歲的大哥，應該是雲亞的什麽總。他看起來喝了不少，臉頰兩側都紅了，說着話就也站起來往門口走，一只手扒在了楊昊的肩膀上。

楊昊看起來也喝了不少酒，身上酒氣很重。但他喝酒不上臉，一張臉反倒顯得比平時還白上幾分。

不了不了孫總，這是我們新來的小孩兒，剛入職沒多久，就讓她回去吧。

我定睛一看，屋子裏七八個人，基本都是男的。只有門口坐了個畫了全妝的姐姐，長發及腰，面前擺了三四瓶空了的白酒，看起來也是能喝酒的主兒。

我尋思我哪兒見過這場面啊，咱做的是技術崗，又不是銷售，難不成還要陪甲方喝酒嗎？更何況看楊昊的意思，也沒打算把我留在這兒作陪。怪不得叫我讓服務生送進來了，原來他是這層意思。

我暗自後悔沒早悟出來這點好好聽話。本來打定了心思撤離，沒想到雲亞的幾個人不肯放我出去，三四個人起來圍着楊昊和我，其中一個還關上了門。合作關系，還都是大公司，這幅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傳銷組織。

幾個人給我在楊昊旁邊騰了地方，非要讓我一起坐下。雲亞那邊的老總堅持，楊昊也不好再說什麽。他偏過頭給了我一個不輕不重的眼神，看得我背後冷汗直冒。

我其實不怎麽喝酒。

那天喝袁娅蕾在酒吧那幾杯雞尾酒，就已經是算我喝得多的時候了。

我沒喝醉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最多能喝多少，也沒想着要去測試這個。說到底，還是我從來沒想過像今天這樣的場面，會真實的在我的生活中發生。

現在進了包廂，當真是進退兩難。人還沒坐下手邊的白酒杯就被人填滿了酒，要是今天真能滴酒不沾的走出去，恐怕也有些困難。

但要是喝，只要喝了第一杯，就停不下來了。世事都是這樣的道理，一旦勉強接受第一次，就會被世人認定可以妥協，第二次、第三次也會接踵而至。

楊總，譚老師，感謝兩位不遠萬裏從北京前來廣州。來，我代表雲亞，敬二位一杯。

雲亞那邊坐在最裏面的老總站起來端起酒杯。楊昊也跟着站了起來，我連忙緊随其後。

那人一揚脖子把小酒杯裏的酒一口幹了，把喝空了的杯子往前遞了遞，特意給楊昊和我看，生怕我們不明白他的意思。

楊昊也不含糊，說了句哪裏哪裏，孫總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也仰頭把酒幹了。

客套話他說就夠了，作為新人我只需要負責跟着。我心懷僥幸桌上的幾位歲數這麽大了應該也不會跟新人計較，端起來一旁的茶杯，裝模作樣的抿了一口。

沒想到，我這連杯子都沒放下，就真的有人來揪我。

哎，譚老師，怎麽能喝茶呢？坐在門邊上長發的姐姐開口道。和永聯的合作，孫總可是很看重的哦，人家整杯酒都喝完了。初次見面，您怎麽也要回敬一杯吧。

孫總，實在不好意思，我不太會喝酒。我看了一眼楊昊，觀察他的反應。作為領導，這樣的場合，他的反應決定了我接下來要如何回應。

一般人的第一反應應該就是聽領導吩咐，領導讓喝那也就喝了，但我的想法恰恰相反。楊昊要是執意讓我喝，我還就真不能喝這個酒了。如果在這樣的狀況下需要新來的小姑娘頂上來喝酒，那只能說明這個項目本身就不太行。項目不太行、領導不太行、公司也不太行，那我又何必要那麽聽話呢。況且人生地不熟的，萬一真喝醉了怎麽辦，我犯不着冒這個險。

別別別，嘉柚是咱這個項目我的組員，而且也是為了幫我送電腦特意過來一趟，這杯我替她回敬孫總。

楊昊右手按住我的手臂，左手端起來我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哎，這怎麽能替呢，哪有楊總你替下面的人喝的道理。孫總旁邊的男人擺了擺手，示意把我面前的杯子再一次續滿。

楊昊也算仗義。那一杯不行，我三杯，行吧，三杯，替我組員敬大家。

我來之前他應該也已經喝了不少，所以這三杯顯得極為勉強。最後一杯放下之後，他扶着桌面坐下來，抓在桌子邊沿的手臂青筋暴起，肉眼可見的顫抖。

我在一旁陪着笑，也跟着一起坐下。也不知道完成這個項目楊昊能拿多少獎金，值得這麽拼命。我甚至想要勸他幹脆不喝擺爛算了，但又覺得八成是徒勞，只能将話咽回肚子裏。

桌上的幾個人就項目的事情聊了起來，大概是在講雲亞這次數字化轉型。楊昊雖然喝了不少，但腦子還清醒。我聽得雲裏霧裏，見沒人搭理我，索性吃了幾口菜。外賣是泡湯了，不在這兒吃，難道還要我餓着回酒店嗎。燒鵝蝦餃蒸鳳爪菠蘿包，典型的廣東菜。這一幫子人只顧着喝酒，菜有點涼了都沒怎麽動。

就這樣又坐了一會兒，一旁的楊昊開始待不住了。他應該是喝多了這會兒酒勁兒上來了想吐，我餘光瞥見他喉結上下滾動，努力的咽了幾次口水之後，撐着桌面站起身來。

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他掩唇咳嗽了兩聲，還不忘抓着我一起出去。嘉柚，我喝得有點多，你扶我一下。

我當然明白，他是好意，估計是擔心把我一個人留在包廂裏又會有人趁機灌我酒。我趕緊跟着站起來，伸出一只手臂讓他搭在上面借力。

出了包廂門，楊昊立馬撤回了手。他像是沒什麽力氣再僞裝，三兩步就奔進了一旁的衛生間。裏面随即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聽得我背後發涼。我在原地來回踱步，忐忑的思索此刻我應該做點什麽。

楊昊會不會把多喝了那三杯的鍋安在我腦袋頂上，畢竟要不是因為我沒嚴格遵照他的要求讓服務生送進來電腦，也不會被拽進包廂，發生後面的事情。

衛生間裏逐漸沒了聲音，我往裏面小心翼翼的探了兩次頭，除了一張巨大的屏風什麽也沒有看到。站在走廊裏公然往男廁所裏面偷看怎麽聽也不太合适，但是我又怕楊昊萬一真睡在了裏面，那我是不是應該進去救他一把。

都說了要杜絕酒桌文化，而且這要是喝出個好歹，整桌人都可能會有刑事責任。楊昊也真是的，自己能喝多少心裏沒點數嗎。

我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側耳傾聽裏面的動靜，盯着手機上的時間。十多分鐘過去了，楊昊還是沒有出來，四周也沒有人經過。我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跨進了男廁所。

楊昊趴在衛生間的水盆上，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定在那裏。

衛生間裏撲面而來的味道令人作嘔，我下意識想捏住鼻子，但又覺得鼻子呼吸比起嘴巴，至少還多了點過濾作用。

我爸媽都是技術崗，家裏沒人抽煙喝酒，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種場面，乍一看真的震驚到想要從衛生間退出去。

楊哥？

我試探性的叫他，往前走了一步，看到水盆裏他花花綠綠的嘔吐物，我差點沒也跟着吐出來。

救命啊，天知道我有多想逃跑。

楊昊這個樣子，我一個人肯定弄不動他。我打定了主意出去找個服務生來一起，剛轉過身，就聽到楊昊的回應。

他嗯了一聲，像是在告訴我他還醒着，也像是在告訴我別跑。

我找個人來一起扶您回酒店吧？

既然楊昊還醒着，那我就問問他的意思。傅瑜之以前聊天的時候跟我提起過，說人在醉酒之後吐完的那一刻，是最清醒的。但這楊昊，為什麽吐完之後，還不如剛才呢？

不用。楊昊打開龍頭接水洗了洗嘴，想要撐着洗手臺站起來。

但很不幸，他失敗了。

費盡全力剛剛直起身來的楊昊，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就要往旁邊倒。

我眼疾手快，趕緊上前扶了他一把。這要是任由他摔在地上，那我怕是也涼了。

操，這人也太沉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也是我此刻腦子裏的全部。

為什麽人能這麽沉？楊昊往我肩膀上這一靠，我瞬間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哎哎哎，您別……

我借了牆壁的力，又重新把人扶到洗手臺上靠好。

就這一下子，我就折騰出來一腦門汗。

我擡頭看了一眼楊昊，他眼睛半閉着，眉頭緊鎖，額頭也是一層薄汗。

楊哥您稍等一會兒哈，我叫服務生過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