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張雯是個很厲害的老師。

這個形容詞厲害,不是說她教書有多厲害,而是說她為人厲害。雷厲風行,幹練利索,抓學生上課開小差一抓一個準,批評人的話毒辣又精準。當然,她講課确實也很不錯。

我,也不僅是我,全班人都很敬畏她。用怕這個字有點窩囊,但其實也可以同意替換。她教數學,雖然我數學很好,在班裏數一數二,但還是對她親近不起來。畢業後很多年,還是偶爾會夢到她,然後驚覺自己沒有寫數學作業。

演講?我有些疑惑。我又不是什麽優秀畢業生,當年高考失利,考上的大學不能說不好,但年紀裏考上清華北大的一抓一大把,怎麽也輪不到我回母校做演講、分享什麽成功經驗吧。

對啊,過來給我們高三學生做個講座嘛。張雯看到我的回複,立馬打了語音過來。

怪不得,10月5號假期還在上課的,也只有高三了。

張老師,要講什麽啊?

講高考?都過去了這麽多年,早就是上輩子的事兒了。講找工作?離那幫小孩兒也太遠了,講了也沒什麽用。講理想?那我真是講不出口。而且我相信,一群中學生,沒有幾個會把高考成功,當作自己的理想。

講早戀。

奪筍吶。張雯這話一出,我直接愣住,半天不知道怎麽接話。

早戀?讓我去講早戀?

這我能講什麽啊?咱也沒這經驗啊。

當年暗戀傅瑜之的事情被張雯看出來,她還專門調開了我和傅瑜之的座位。但過了這麽多年,她又帶了那麽多屆學生,我以為她早就記不住了。

哎呦,譚嘉柚,你當年和傅瑜之不是談來着嗎?當時我還找你聊過這事兒呢。現在的小孩兒不好管,早戀勸也勸不住,而且高三了,也不好直接拆散他們。而且學校這不是80周年嘛,就說辦個活動吧,請校友回來演講,做做這個疏導工作。

張老師,我和傅瑜之畢業之前真沒談。這話我跟張雯解釋過很多遍,無奈她就是不相信。而且找個學心理學的同學去不是更好嗎?我這,張老師,我學金工的,跟這早戀疏導,怎麽也搭不上邊兒啊。

我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回學校做演講,這本身是個好事兒。但講早戀?我是真不會講。萬一講完起了反向效果,人家學生家長來找我怎麽辦。

也不是只找了你一個,還有好幾個呢。咱們班是你和梁磊,就你倆現在工作了,單位也聽着不錯,過來講也有說服力。就這麽說定了啊,不用太準備,就随便和學生聊聊天那種就行。主旨大意就是,還是委婉的勸大家別早戀,沒結果。你看,你和傅瑜之後來,不也沒在一起嗎?你倆現在還有聯系了嗎?

她問得這樣直白而自然,語氣跟在菜市場問大白菜多少錢一斤別無二致。我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卻又無從拒絕。

沒……沒什麽聯系。

你看,我當年就跟你說了,高中同學談戀愛的,能堅持下來的太少了。梁磊和袁娅蕾,不也都各自重新找了嗎,人家梁磊都快結婚了。

嗯對,他訂婚了。聽着話題終于從我身上轉移,我連忙熱心的接茬兒道。而且都快喜當爹了,我在心裏偷偷補充道。

下一秒,我就意識到自己話接早了。

你呢,嘉柚,有男朋友了嗎?

張雯确實厲害。

她五句話裏的三句都能精準的踩中我的雷區,卻又逼着我不得不答,好像不答才顯得不正常。

還沒……

二十五?二十六了吧?你們畢業也十來年了。

二十四。

哦。她尾音拖得長長的。那傅瑜之呢,他有沒有女朋友啊?哎之前我忘了問梁磊了,他倆當年關系還不錯吧?

這我不清楚。我答得生硬。這樣的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出自于什麽樣的心理。明明知道傅瑜之有女朋友,卻還是不想讓這個回答從我的嘴裏說出來。

哎那你倆是不是還可以再嘗試一下?張雯八卦起來沒完沒了。

我幹笑了幾聲,說還是不了不了。

張雯執意要我去講,我也不太好再推辭,只好如實說現在正在外地出差,要看到時候有沒有回北京。

講座初步定的是一共五位校友,一人十五分鐘。講十分鐘,學生問答環節五分鐘。ppt可有可無,內容也是我們自己看着辦,別太明顯的鼓勵學生早戀就行。

當年張雯找我聊和傅瑜之的事兒,好像是臨近高考。但其實她也真的沒必要來找我,因為傅瑜之和我,就是同桌而已,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

當年我的成績在班裏穩坐前三,在年級裏也沒出過前二十。高三因為喜歡傅瑜之又害怕被他發現,每次想要給他發消息我都會選擇先寫一張卷子麻痹自己,因此那一陣甚至還拿過年級第一。

和他做同桌對我的學習成績沒什麽負面作用,但是對傅瑜之卻有。

高二期末傅瑜之還能在班裏排個前十,之後不知道為什麽成績一路走低,直接跌到了班裏的倒數十名。

當時十幾歲的年紀,哪裏會考慮以後,更別提考慮別人的以後。我從來沒有把傅瑜之的成績下降當作一回事兒,直到張雯換掉了傅瑜之的座位。

張雯找我談話的時候,我自恃成績好,完全沒有在意。

譚嘉柚,高中談戀愛都不長久的,沒幾個能堅持到大學畢業,更別提最後結婚。你們太小了,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我和傅瑜之并沒有在一起,我理直氣壯,于是哼哼哈哈的敷衍,內心不以為然。

雖然到後來我才知道,當年張雯雖然沒有對我怎麽樣,但是卻私下叫了傅瑜之的家長來學校談話。而這些,當時的傅瑜之卻沒有跟我提起只字片語。在我問他為什麽後來總躲着我的時候,他只是說想要好好學習,其他的等高考之後再說。

我覺得心裏堵得慌,像是被石頭填滿,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來氣。

這種感覺非常熟悉,但縱然熟悉,我卻至今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我不想想起傅瑜之,不想靠近關于他的一切。不想聽人提起,更不想被人問起。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難過。

去年和傅瑜之打語音的那陣子,我幾乎日日被這樣的情緒淹沒。和他做朋友,和他只做朋友。朋友式的聊天,朋友式的問候,朋友式的試探。

可認真愛過的人怎麽可能做得了普通朋友。

明明電話裏的他聽起來是那麽靠近,但卻又離我那麽遙遠,同時帶給我希望和絕望。

那些日子挂斷電話之後我便會被這樣的窒息感包裹,只有靠酒精來慰藉。

我裝作不經意間問傅瑜之,咱倆要不再試試?

他反過來問我,譚嘉柚,你喜歡我什麽?

我被問了個措手不及,竟答了個門當戶對。

可是這不是喜歡一個人的理由,這也絕不是我一直想要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他沒再問我什麽,只是說他先去洗個澡。十來分鐘過來他回來,若無其事的問我要不要一起聽歌。

聽什麽?我問。

是他選的歌,李榮浩的不将就。

我坐在窗邊曬了會兒太陽,還是覺得難受,嘆了口氣下樓買酒。

我有多喜歡他、有多放不下他,傅瑜之從頭到尾大概都是知道的。他變相的拒絕我,卻又給我聽不将就。

樓下沒多遠正好有家711,推門進去的瞬間門鈴熱情的喊着歡迎光臨。進口的啤酒雞尾酒果酒排成了兩排,整齊的羅列在貨架上。我掃了一圈,拿了瓶CHOYA的梅子酒。

去年在美國,我也買了很多這樣的梅子酒。慶祝夏天,慶祝暑假,慶祝可以買到小龍蝦,慶祝吃西瓜。在快樂的時候打開喝上半杯,剩下的放進冰箱,難過的時候拿出來喝光。美國超市酒精飲料銷售管理嚴格,為了不賣給21歲以下的未成年,結賬都要查id。我和許琦因為外賣叫不了酒,就只能去中國超市買。因為怕疫情,将近兩公裏遠的超市我倆走着去、走着回,雙肩背包裏放滿各種日韓牌子的進口酒。

說來也是奇怪,在國內的時候喜歡買歐美進口的零食,去國外的時候喜歡去中國進口的超市。

我提了只裝了一瓶梅子酒的塑料袋,慢吞吞的往酒店走。

南方的天氣就他媽邪門兒,不下雨的時候悶,下雨的時候濕,也悶。

進酒店的時候感覺到空調的涼風,我才終于覺得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然後一擡頭就看到剛出電梯的楊昊。

買酒了?

塑料袋是透明的,裏面的物件一目了然。

楊昊看向我的眼神很奇怪,我腦補了一下,像是在說你他媽會喝酒為什麽那天還不老老實實的喝,害我最後喝進醫院。

楊哥好。我沖他點頭打招呼。

這麽好的天氣,不出去轉轉,在酒店房間自己一個人喝酒?他揚了揚眉毛。

我幹巴巴的笑了兩下。今兒天兒是不錯。

吃飯了嗎?他問。

我搖頭。還沒。

剛起床?

差不多吧。我把碎發撩到耳後。

先別喝了,走吧,請你吃飯去。他接過我手裏的塑料袋。酒先存在前臺,一會兒回來再拿。

他自顧自的拎着袋子,跟前臺說好後又折返回來。見我還愣在原地,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走了啊,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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