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有什麽能讓一個即将睡覺、明天還要早起的打工人在深更半夜出門呢?
今天之前我認為是沒有的。
肖景這電話要是再晚幾分鐘打來,我應該就已經開了飛行模式,快樂的進入夢鄉了
我說傅瑜之,他喝醉了!
電話那邊的肖景以為我聽不清他講話,一字一頓的喊道。還好我他媽開的是免提,不然耳朵都得被丫喊聾了。
我聽到了。我想了想,慢吞吞的吐出這四個字來。
傅瑜之?喝醉了?給我打電話?肖景這孫子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吧,大晚上的這麽整我。
你方便嗎?過來接一下他?肖景見我沒有反應,又問了一遍。
你自己送呗,為什麽問我?我又不是他媽,我在心裏默默補充道。你們玩真心話大冒險溜我呢吧?
沒有,真沒有。肖景那邊嘈雜的背景音突然安靜了下來,聽起來像是換了個地方。我們是想送他回去啊,但他不讓。
你看我信嗎?雖然知道肖景看不見,但我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大半夜的這麽溜我,要是真去了才是傻逼好吧。
等着啊,我把電話給傅瑜之,讓他自己說。
肖景說完這句之後,電話那邊就沒了聲響。我感覺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漏掉幾拍,忍不住屏住呼吸,把音量開到最大。
可是對面半天都沒有人說話,聽筒裏只有細微的呼吸聲。沉默的,一聲,又一聲。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我聽到了傅瑜之的聲音。
沙啞的,低沉的,陌生的,熟悉的。
傅瑜之在喚我的名字。
嘉柚。
我也不知道出門的那一瞬間我到底在想什麽。
挂掉電話我甚至沒來得及思考現在出門晚上幾點才能回來,以及這個點一個人去酒吧是不是不太安全,随便套了一件拿上車鑰匙就慌慌張張的往外跑,像踩了風火輪。
我能去幹什麽呢?傅瑜之如果真的喝醉了,我難道真的要把他帶回來嗎?他如果沒喝醉,看到我,豈不是很尴尬?
上了車調好導航開出來我才稍微冷靜了一些,但心跳還是控制不住的很快。我深呼吸了兩下,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
肖景發給我的定位是酒吧的路邊,正好路側有一排停車位。今晚的手感不對,我揉了好幾把才勉強停了進去。雖然是工作日的夜晚,但這片地段還是人來人往。
下了車,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了傅瑜之。
時間仿佛靜止,四周也變得安靜。此刻我的世界裏只剩下遠處坐在臺階上的傅瑜之,他的頭發被夜風吹得淩亂不堪,臉頰上也飄着醉酒後的紅暈。他在這一瞬間也注意到了我,他揚着頭,唇角微微勾起。
像是在說,是你啊。
也像是在說,你來了。
傅瑜之鐵定是喝醉了。
他見我走過來,自然而然的沖我伸出手來,等我拉他起來。
肖景不知道去哪兒了,一幫人居然把傅瑜之一個人丢在了這兒,也不怕他一個人出事兒。
肖景呢?我問傅瑜之。我沒有也沖他伸手過去,他像是沒吃到糖的小朋友,一臉委屈巴巴的表情,執拗的把手伸到我面前晃啊晃。
傅瑜之搖頭。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肖景真他媽絕了。他也不琢磨琢磨,傅瑜之可是個大男人啊,我他媽怎麽弄得動。
我伸手去拽傅瑜之,把他往起來拉。坐在臺階上的傅瑜之也在拽我,把我往地上拖。掙紮了好久,我才把他扶到了車上。他身上帶着濃濃的酒氣,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扶着他走路的時候,他的頭都立不穩,直接歪在了我的肩上。
上了車我把車窗打開了個縫隙,怕他喝多了之後暈車,也怕他吹風了着涼。
我其實挺怕他吐在路上、尤其是吐在我車裏的。但還好傅瑜之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在車上他只是安安靜靜的在看窗外,沒吐也沒折騰。
這麽晚了,我能把人送到哪兒去呢?
通知他媽?通知他女朋友?還是直接給他開一間酒店?把人弄到車上了才開始琢磨這個,好像是有點晚。
送你去哪兒?車在信號燈前停下,我轉過臉問他。
傅瑜之頭靠在窗戶上往外看,像是沒聽到我的問話。
喂?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緩緩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沖我彎了彎唇笑。
我說,送你去哪兒?你在家哪兒?
我只知道傅瑜之家的大概位置,卻不知道具體。不過離現在我們的位置、以及離我家都很遠。大半夜的,我其實并不是很想開車去陌生的地方。
傅瑜之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點頭溫順的說好。
他不報地址,我也只能硬着頭皮往我家開。開到了我家小區的門口,我也還沒想好燙手的山芋我應該扔到哪裏。本來也想給他在我家門口的酒店開一間房,但後來想起來我出門匆忙,壓根沒帶身份證。看傅瑜之這個樣子,也像是兩手空空。
車在路邊的車位裏停好,傅瑜之下車倒是下去得很主動,哪怕他并不認識這是哪裏。但他站不穩,一只腳踏在外面的地上就差點栽倒在地,吓得我趕緊下車繞過去扶他。
傅瑜之摟着我,身體半倚在我身上。他滾燙的鼻息盡數噴灑在我的頸窩,像火焰在灼燒。
我費力的關好車門鎖車,扶着他一步步往小區裏挪。
傅瑜之,我幫你給你媽打電話嗎?還是給你女朋友?
我嘴裏是這麽問的,但人依舊在努力的扛着傅瑜之往我家的方向搬。
他低低的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應。
我只能重複問了一遍。
我是希望他可以回答我什麽的,但我竟然有點舍不得。
傅瑜之什麽也沒答,我只好把他帶回了家。
如果是別人,任何人,無論男的還是女的,我都不會讓人在這個時間進我的私人領地。但這個人是傅瑜之。
他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進了屋就攤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但我又總覺得他沒醉。他的右手抓着我的手,緊緊的攥着,說什麽也不松手。
傅瑜之……
我叫他的名字,他低低的應了。
松開我。
他依舊嗯了一聲,手上的力度卻沒有減輕分毫。
陌生人進了家門,可愛在沙發附近打轉着不敢靠近,警覺的汪汪叫個不停。我吼了它一句,它委屈巴巴的來我腳邊蹭了蹭,就乖乖回了它的狗窩。
傅瑜之,你松開我,我去給你找個毯子。
床是絕對不可能讓給他的,能給出沙發留宿他我已經是大發慈悲了。但現在夜裏涼,我家又沒有兩床被子,我只能找條我午睡用的毯子來給他蓋。
他還是哼了一聲,就是不肯松手。
為了把他弄回來,我已經折騰出了一身汗。現在他又不放開我,我以一個無比詭異的姿勢被固定在沙發旁邊俯身定着,腰彎不下去也直不起來。
半晌之後我也沒了耐心,直接用另一只手用力扒開他的手指。
傅瑜之可能是被我掰疼了,他皺了皺眉,輕聲吸氣,掙紮着從沙發上坐起來。我沒怎麽見識過喝醉酒的人,有一瞬間還以為他要站起來和我幹架。他另一只手伸過來,直接攬住我的肩膀,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我摟進了懷裏。
嘉柚,別走。
俗話說得好,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不知道為什麽,傅瑜之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就想起了這個。
他抓着我手的那只手還是沒松開,空氣安靜得只剩下我們彼此的呼吸,還有心跳聲。
傅瑜之離我那樣近,近到我只要稍微轉過臉,就可以親到他的臉頰。再稍微湊近一些,就可以吻住他。
和多年前不同,此刻的傅瑜之身上的酒味濃烈到刺鼻,還混合着煙草的味道。
我忽然覺得難過。
其實他也用不着演給我看,他可能不知道,就算是他什麽也不說,我也願意留下。
我不走,我去給你拿條毯子。我吸了吸鼻子,強撐着不讓眼淚往外湧。
但我失敗了。
在傅瑜之松開我的一剎那,我感覺自己的眼淚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開始哭。
可能我從那晚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就開始積攢的眼淚在這一刻全部釋放了出來,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恨自己明明想好再也不喜歡他,可他只是沖我勾勾手指,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他只是給了一丁點的希望,我卻一下子被點燃。
他還沒有說他跟女朋友有沒有分手,他還沒有為自己過去的選擇找說辭。
傅瑜之靠在沙發背上,怔怔的看着我。他伸出手來想要替我擦幹眼淚,卻被我一手揮開。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大一的時候,在他跟我第一次嘗試提出分手的時候,我也是在他面前這樣的哭。當時我其實也沒有很難過,當時我确信他離不開我。只是腦子裏有個聲音告訴我,這個時候你應該哭。那個時候的傅瑜之看到我哭一下子就慌亂得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前一秒還在說要不我們還是分開吧的他下一秒就用力的抱住我。
不分開了,嘉柚,我們一直在一起。
我哭得累了,擦幹淨眼淚站起身回卧室找毯子。回來的時候傅瑜之已經不在沙發上了,衛生間裏傳出來聲響。
我就納悶喝多了的人怎麽能做到坐車也不吐,大概是他剛才一直在努力忍着。
門沒來得及鎖,我推門進去,傅瑜之跪在馬桶邊上。地上也有一攤嘔吐物,整個屋子都彌漫着酒精和嘔吐物混雜的味道。
我進去的時候他還在費力的幹嘔,撐着地板咳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我連忙走過去,幫他拍背。他閃躲開來,說了句髒,你先出去。
我沒聽他的,繼續幫他拍了拍後背。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一低頭又吐出來好些東西。
他稍微緩過來些後,示意我別再拍了,坐在原地大口的喘粗氣。
嘉柚,對不起。
他垂着頭低聲道,看不清表情。
這句對不起不是為了衛生間裏的一片狼藉。
我知道。
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