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Chapter 8

五月的一切都讓人開心。歐柏林還很涼爽，花季雖然已經過去，但是偶爾也能見到潔□□紅一樹。自那個玩笑之後，路安和男明星的關系似乎拉近了很多，她每次去超市都會叫上男明星一起，而男明星也偶爾會提出要請她嘗試新餐廳或者去某個公園轉一轉。路安的研究生活慢慢步入正軌，盡管成就感可遇不可得，挫敗占據了絕大多數的時光，但是每當黃昏降臨，她站在窗前吹風，心頭總掠過那個讓人愉快的影子，日頭越來越長，她又期待，又害怕時光過得太快。

這一天還是工作日，路安在學校開完會還沒走出校門，就收到男明星的消息說想去試一家好遠的葡萄牙菜。路安心裏吐槽又把她當司機，手上卻答得痛快。六月初的天氣會熱一點，天邊的夕陽透過雲層塗抹出一條亮橙色，她開車路過天鵝外形的音樂樓，突發奇想想要和男明星一起彈琴，于是硬拉着他下了車。男明星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順着她的意思，來到了豪華的練習室。琴聲流溢，他不過短袖牛仔褲的平凡打扮，卻如一個小小的王子，在隔音室中，只為她一人演奏，巴赫最為世人耳熟能詳的康塔塔好像過往光陰的訴說，他亮晶晶的眼睛在邀請路安和他并排在琴凳坐下。

你的號怎麽一直只有一首曲子？還練過什麽呢？

夏天要應景，只是菊次郎的夏天還沒有練好，彈不出從容的歡快，只有緊張。

夏天雖然苦，也要苦中作樂啊。

他的手并不太大，靈活地在高音區飛舞，旋律流瀉，路安則緊盯着自己的左手穩穩控制着曲子的基調。坐在琴凳上，路安盡力穩住心神，不去在意兩人時而摩擦的小臂和他身上洗衣球的香氣，多巴胺第一次與音樂如此緊密地結合，後來，路安無數次一個人練習菊次郎的夏天，如同在生命的旅程中無數次練習把苦澀熬成詩的糖漿，卻再也找不到當時一瀉千裏的歡暢，也終于明白，歡暢背後男明星雲淡風輕的祝福和期望。

祝福她開心，祝福她快樂，期望音樂帶給她的撫慰始終如一。

葡萄牙菜份量奇大，味道不差，但是吃了幾口肉就頂住了，男明星每次喜歡嘗試的風格都是這樣的，剩菜打包又裝了兩大袋，好幾頓都不用再開火了。男明星給賬單簽了字，走出來的時候天還早，他就提議說要去附近的公園散步。

路安笑罵，是不是早就盤算好了？

他就只是笑笑不說話。

公園的入口是一小片平整的草坪，停車場很小，稀疏停着幾輛車，但是見不到人。他們沿着地圖上标注好的路線，慢慢走近小樹林中，紫色的半人高的小花茂盛地簇擁着數目，一對比學校附近瘦削得多的兔子一跳一跳隐入樹叢深處。腳下是人走出來的步道，兩人并肩稍微有些擁擠，男明星主動踩到有點泥濘的邊緣，把路中間讓給路安，他加上了一條粉黑色塊的短袖襯衫外套，如同一個婚禮上的花童，走過樹枝編成的拱門，夕陽照在他的側臉，鍍上模糊的光暈。道路盡頭是一片寬闊的水面，意外地有婷婷荷葉，碧綠地鋪陳在水域的一角，雖然并沒有見到荷花，但也讓路安足夠驚喜。湖邊的夕照是靜谧又泠泠，不像海邊的夕陽，壯麗中藏着浪漫與溫情，路安想起男明星上次講的故事。不知道彼得當年是不是就在這樣的湖邊，夕陽西下時，他可否思念一去不返的愛人，故事裏，他選擇将自己囚禁于這斷腸傷心地，為愛人和自己的理想，守住荒涼的歲月，這是他一生真正想要的嗎？

我最近常常夢到回家。夢到在家裏的床上睡覺，書桌上還放着中學時候看過很多遍的小說。可惜我回不去。你呢？你什麽時候回國呢？

男明星站在湖邊的石頭上低頭看向他，燦爛的夕陽模糊了他的表情。

你什麽時候我就什麽時候回去呀。

他是在開玩笑，路安也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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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粉絲要恨死我了。

暮色正濃，路安覺得有些冷了，就要回去。他們沿着步道原路返回，蒼茫的樹林中，閃起點點微光。越往深處，微光越多，亮成一片，在林中浮動閃滅，如隕落的星河。他們好像誤闖了一場盛大的求愛，在黃昏夕照中，大群的螢火蟲同時發亮又同時黯淡，在樹林中無聲地細語、舞蹈，又随着最後一縷天光的消散而遁入黑暗。

他們回到車裏，天已經黑透，車內的燈懂事地亮起一小盞，路安掏出手機導航。屏幕上還是剛剛拍完的照片的頁面。男明星舉着手機，輕輕攬住她，螢火蟲和樹林隐匿在黑暗的背景中，照片中，她的臉似笑非笑，看起來有些緊張，男明星卻如宣傳照中般眉眼清晰。她端詳了一秒，然後迅速地劃走，找到地圖導航，駕車駛向黑暗的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