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迷路
迷路
從山腳民宿出發，有兩條布道，一條繞過民宿，通往沙灘的山海徑。另一條通往承喜山山頂，途徑【承喜月老廟】。
韓斯文稍微收拾了一下，中長發随意紮了個小揪，白色無袖T恤，破洞牛仔褲，高筒工裝鞋，活脫脫一個糙漢。
他站在兩條道的分叉口，距離下午堪景的時間還早，于是選擇先走通往海邊的山海徑。
山海徑是承喜山的一大特色，兩人寬的小徑，左邊是山野叢林，右邊是碧海連臺。一條小徑，覽盡兩大自然風景。
臨近中午，烈日當空，但徑旁有樹蔭，人在中間走，時間久了，也并不覺得熱。
布道圍繞承喜山九曲十八彎的拐，韓斯文慢慢走了半小時，看着海水又藍變綠，卻始終未見沙灘。
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小徑變窄成，只容得下一個人行走，看着像是倒頭。韓斯文疑心自己走到了死胡同。
往前邁了幾步，轉角處出現幾層梯級，韓斯文拾級而上，兩側的樹蔭少了，聲音也從靜寂的叢林鳥鳴，變成了風吹海浪，随着階梯走到最高處，一片廣闊的海岸線闖入眼簾。
韓斯文常年拍外景，對很多自然景色已經見慣不怪，自诩已經沒能讓他“哇”一下的驚豔景色。
不知道修徑的人，是否懷抱着“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想法。
但這種窮途末路，轉角開闊的心思，讓韓斯文腦海中的焦躁和緊張，變成不值回首的塵埃，一切情緒也變得無足輕重。
他拿起相機，沿路返回，把曲徑通幽的這一幕用視頻記錄了下來。然後，又到海灘拍了一些素材。
工作日，去海灘的人不多，随意拍了一些，又沿着山海徑繼續往上走。越往上走，道路的标示越少，海也漸漸看不見了，只剩下叢林環繞。
不知覺走到一個岔路口，韓斯文憑直覺選了一條走。
他邊走邊看相機裏的素材，走到一處死胡同，這次沒有豁然開朗的景色，前方沒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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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路返回，回到岔路口，憑直覺又選了一條，沒走多遠，又是一條死路。
又原路返回，回到岔路口，憑直覺選了另一條，沒走多遠，還是一條死路。
？？？？
韓斯文發現自己迷路了。
看看時間，距離跟月老廟主人見面，還有半小時。走出去不知道要多久，眼看要來不及。
他工作室的人傳承了他為數不多的優點：毒舌。
萬一被他們知道，千辛萬苦聯系上的寺廟主人，因為老大迷路，耽誤了，一人一句彈幕，能把他嘴/死。
他拿出手機，只剩5%的電量，以及一格信號。沒什麽比手機沒電，更讓人絕望的了。
本想給胖虎打電話，但遠水救不了近火，況且，這遠水溝通成本巨高。韓斯文只能找方圓百裏唯一的近水：程暖。
他點開唐故的微信對話框，心裏有點別扭，沒想到加到好友之後，第一句居然是請他幫忙。
但為了不被嘴/死，只能放下面子。
韓斯文：我在這裏迷路了，而且手機要沒電。
附上他的定位
信號不好，他在深山老林裏，原地轉了一圈，信號依然微弱。
幸好文字發出去了，但定位一直處于發送中的狀态。
然後，手機徹底沒電，黑屏了。
……
沒有定位，就算程暖想來找他，也像大海撈針，無從找起。
而且，對于程暖來說，他們跟陌生人沒有區別。
昨晚那個外賣大哥說，韓斯文連程暖微信都沒有，還說是朋友？
雖然，程暖幫他掩飾，但說白了，他們之間，只有那晚撞破唐故的秘密。
除此之外，并無牽絆，誰會費盡心思找一個陌生人？
韓斯文找了棵樹盤腿坐下，擡眼望去一片蔥綠，陽光從樹間縫隙穿梭而下，耳邊盡是鳥的吱喳聲。
方寸間，只有他一個人，時間流動得很快，不知覺又過了半小時。
韓斯文悵然，他應該不會來吧。
幾年前，也是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深山老林，他也迷路過。
那時，剛進大學，組織新生爬山，本來一群人浩浩蕩蕩爬着，忘了什麽原因，他掉了隊。那天，他還沒手機，韓斯文來回走了幾次，就放棄了。腦子裏開始盤旋着上演真人版【野外求生】的想法。
當時，他也選擇原地呆着。最後，是一個經管系的師兄找到了他。
那人見到他第一句話是：“抱歉，等很久了吧？”
這一幕，成了韓斯文經常夢見的畫面，夢裏，千百次迷路，千百次被他找到。
雖然每次夢到這裏，他總想伸手抓住那人，然後醒來，發現是夢。
可每次夢見，他的心情都不錯。
挺神奇的，這次，他也夢見了。但找到他的人，跟過去不太一樣。
不是白色圓領T恤運動褲的大學生，而是穿着襯衫休閑褲的生意人，額上都是汗。
那人說：“韓斯文，抱歉，等很久了吧？”
他依然下意識伸手抓住了那人，和過去千百次的結局不一樣。
這次，他抓住了。
……
程暖看到韓斯文發來的消息，第一時間找霸哥調取了附近的監控。
監控很快追蹤到韓斯文從山海徑去了海邊，接着往山海徑後半段走，再後來，就沒再出現在監控裏了。
霸哥：“這小子還挺背，那地方平日都有圍蔽區的指示。上午工程隊剛把舊路牌給拆了，沒來得及換上新的，他就進去了。”
鎖定範圍，程暖就找過來了。找到韓斯文的時候，一米九的糙漢正靠着樹蔭睡覺呢。迷路了一點都不緊張，倒是程暖着急過來，出了一身汗。
看到他那刻，程暖無奈地想：心真大。
拍醒韓斯文的時候，他一手抓住程暖的手，一雙深邃的眼睛在他臉上盯了許久，呼吸聲都無，怕呼吸聲會驚擾什麽。
等程暖說完那句：“韓斯文，抱歉，等很久了吧？”
他臉上又變鎮定了，呼吸也變正常。他松開抓住程暖的手，雙手往後撐地站起，聲音啞啞地：“你怎麽找到我的？”
程暖手指着天，眼睛彎着說：“監控。”
說完，給他遞來一個頭盔。
韓斯文接過頭盔，還在愣神，擡眼程暖已經戴上頭盔，啓動了黑白相間的小摩托。
看程暖開小摩托，挺新奇。但小摩托看着很小，不知道能不能載兩個男生。
程暖按了下喇叭，和韓斯文眼神對視，下巴往後點了點，示意他快到後座。
韓斯文帶上頭盔，坐上程暖的後座，位置很窄，他坐上去，只能緊貼程暖的後背。
程暖說了句：“坐穩，走咯。”
說完手腕下壓，一呼油，小摩托“嗖”一下，開始前蹿。
這一蹿，韓斯文貼程暖更近了。
夏日的風，從程暖衣袖吹入，像鼓風機，把他整件襯衣吹得鼓起。淡淡木質香，有意無意地在韓斯文鼻尖掠過。
他垂眸，程暖得頭發被頭盔壓出一些碎發茬，他頭發烏黑細軟，修剪得很幹淨，軟發襯得脖頸更加白皙。
風一直吹着，但韓斯文心裏燥熱得很。他後背挺得很直，盡量跟前面的人保持一點空隙。
雙手本分地蜷縮在大腿上，仔細看都用了力。他太害怕，一個急剎，手就往某人的腰上沖了。
程暖的小摩托開得挺好，山海徑路上沒什麽人，所以他擔心的急剎事件，并沒有發生。
小摩托經過山腳民宿，以為程暖要停下，沒想到程暖朝另一條路開去，這是上山的路。
風聲太大，韓斯文湊到他耳邊：“我們要去哪裏？”
韓斯文的聲音低沉又好聽，程暖耳尖瞬間就紅了。他偏了偏頭，跟韓斯文說：“不是要去月老廟？”
韓斯文終算想起自己跟月老廟主人有約的事了。
心想：嗯，雖然已經過了約定時間，但應該能碰碰運氣。
過了一會，又想，不對！他只跟程暖說，來這裏拍攝。沒跟他說過，要去月老廟的事。
在韓斯文努力回憶，昨晚跟程暖對話的間隙，小摩托已經在一個圍蔽的建築前停下。
韓斯文腿長，腳一踩就到地面，他從小摩托上下來。脫下頭盔沒來得及問，一個胖姑娘就迎了上來。
韓斯文認得，這是一直跟在程暖身邊的楊貴妃，他的秘書。
楊貴妃耳邊還聽着電話：“哎喲，人找到了呀！韓導，可把你的秘書擔心死了。”
她把手機遞給韓斯文，他目無表情接過電話。跟着楊貴妃和程暖，往裏走。
胖虎兇神惡煞的聲音，從電話傳來：“你那麽大的人了，還迷路，丢人不丢人？”
韓斯文：“迷路不丢人，迷路還不求救，才丢人。”
胖虎：“還好程老板大人有大量，你遲到，不但沒生氣，還親自去找你！你後面別亂走了啊，好好堪景。”
韓斯文突然停了腳步，看着前面帶路的程暖背影，擡眼看到一個巨大的匾額。
匾額上寫着：【承喜月老廟】
聲音有點顫：“你說，這月老廟的主人是……”
胖虎：“程老板啊，怎麽？迷路吓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