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預告

預告

久違的暴雨持續到清晨才停，承受一夜雨水的蓮花池，水滿得幾乎要溢出周邊的石板路。

院裏的植物全都挂着水滴，陽光照下來，水靈靈地折射着五顏六色的光，像極了鑲嵌的寶石。

程暖醒來習慣先在後院慢走幾圈，順便遛桃寶。

法國鬥牛犬都好鬥，出門就像脫缰野馬，一個大頭牽着兩條肌肉發達的前肢，無腦往前爆沖。

程暖牽繩都吃力，換成小姑娘只有被扯着走的命。

每天，桃寶像巡視地盤似的，這兒聞聞那兒嗅嗅。

蓮花池裏有青蛙叫，它得看着，然後低沉地吼上兩句，警告它們“老實點”。

山上有幾只流浪貓，程暖在後院四個角落，放了臨時貓舍。散步的時候，看着貓糧沒了，就添點。時間久了，貓舍也成了桃寶出巡的必逛點。

昨晚大雨，貓舍裏都有貓逗留的痕跡，貓糧基本吃完了。程暖忙着給碗裏補貓糧，桃寶坐在一旁大口喘氣，癡漢似的流着口水。

突然，桃寶奮力往前沖，程暖手腕上的狗繩狠狠往外扯，他“嘶”了一聲，手腕立刻紅了一圈。

順着桃寶撲的方向看，那人穿着一身黑，看桃寶過來，立刻蹲下摸它腦袋，由着桃寶蹭它一褲子的口水。

那人昨晚應該睡很晚，眼底還有烏青，頭發慵懶地紮成一個小揪。

程暖添完貓糧，兩手背在身後，朝韓斯文走去：“怎麽起那麽早？”

韓斯文還在跟桃寶鬧，桃寶一直用參差的牙啃他的手，法鬥牙齒少，咬人不疼。

他沒擡眼，聲音啞啞：“昨晚說了要做早餐。早餐做好了，你們還不回來，我就過來找找。”

程暖背在身後的兩只手指指尖蜷縮了一下。

結婚5年，唐故都沒有專門早起給他做過早飯。沒想到韓斯文看着粗糙，居然挺居家。

程暖：“我以為你就是說着玩，你還真做了？”

韓斯文不置可否地笑笑，雙手扶着膝蓋站起。右手自然地接過程暖手裏的狗繩。

他眼睛瞥到程暖的手腕，突然一滞，白皙手腕上那條猩紅的勒痕太顯眼。

韓斯文沉聲說：“勒紅了？”

程暖收回手，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輕笑：“桃寶容易爆沖，習慣了。”

韓斯文沒再說話，兩人一狗慢慢朝“屠蘇院”的方向走。

和方市其他地方一樣，這裏也沒有路标。韓斯文剛剛是聽着狗叫聲，才找到的。

他牽着桃寶，發現狗子不愛走尋常路，總往反方向走。

好幾回，都是程暖在前面帶着他走的。

他有點委屈：“程老板，你們方市都不用路标嗎。對我這種方向感差的人，太不友好了。”

程暖聽着就笑：“山海徑那回，剛好換了舊路标，新的沒來得挂上去，讓你趕上了。金風玉露餐廳本來就是招呼熟客的，不挂路标也沒出什麽問題。”

韓斯文扁嘴：“這裏也沒有路标啊……後面拍節目的時候，旅客可別走丢了。”

程暖轉頭往後看，點點頭：“行，我知道了，回去就給你，啊不，給旅客們加上。”

走進屠蘇院，撲面而來一陣米香。韓斯文把桃寶交給程暖，自己走到廚房系上圍裙。

不忘朝程暖的方向喊一聲：“你洗手歇會兒，我把面炒了就能吃。”

程暖回房間簡單沖了個澡，再出來時，頭發上還挂着水。

他走到餐桌旁，餐桌上已經擺好餐具，兩碗白粥，一份雜蔬鼓油炒面。

他本來早餐吃得很清淡，但也這盤賣相很好的炒面，香得食指大動。

程暖迫不及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粥很綿放了蔥花，特別香。

程暖：“你昨晚幾點睡的啊？”

韓斯文摘下圍裙，走到餐桌旁，他夾了一筷子炒面到程暖碗裏。

韓斯文：“淩晨3點多？他們剛開始給的腳本不行，打回去又改了一回。”

程暖喝粥的速度，突然停了，擡眼看了看韓斯文：“那你吃完早飯，再睡一會兒？”

韓斯文單手托腮，看了眼程暖：“程老板不是說，今天要看到預告片嗎？睡是不可能睡的了。”

程暖意識到自己冒進，有點不好意思：“啊……這樣嗎……”

韓斯文輕笑：“你也睡不了，預告片你也要出鏡。”

自作孽不可活，程暖邊吃炒面邊想。

他們正吃着早餐，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雜的人聲。

楊貴妃穿着一雙厚底鞋，紅色連衣裙，被Svian工作室的“綜藝男團”衆星拱月般進了客廳。

這群人進來就鬧哄哄的，不像來工作，像來春游的。

蘇朗一進門，指着韓斯文就喊：“哦喲喲！我們坐着紅眼航班連夜趕來，饑腸辘辘。韓導，您吃挺好啊！”

韓斯文喝了口粥，學着他的語氣：“嗯呢，韓導，睡得也挺好。”

轉頭跟程暖引見：“給程老板介紹我們Svian工作室的【綜藝男團】。嗓門最大、話最多的交際花叫蘇朗，我們公司的制片，負責好商務對接。之前見在【碧雲訣】的時候你們應該有碰面。”

“身寬體胖還留着絡腮胡的是胖虎，我的助理兼經紀人。後面兩個長得挺帥的小夥子是雙胞胎，叫青天和白日，攝影和後期。”

“除了他們，我們團隊還有其他小夥伴，這回拍預告片，就先讓他們過來，快叫程老板。”

Svian綜藝男團很會來事，齊聲喊：程老板好！

程暖被他們聲如洪鐘吓了一跳，跟他們一一打招呼，也簡單介紹了楊貴妃。

“楊菲，菲姐是我秘書，你們有什麽需求，跟她對接就好。”

蘇朗看着桌上的炒面和粥，朝程暖抛了個媚眼：“程老板，早飯做得不錯呀。”

程暖喝完最後一口粥，搖頭：“早飯都是韓導做的。”

Svian綜藝男團集體驚呼：“什麽？！”連表情都一摸一樣。

他們圍着餐桌上那盤炒面，沒筷子徒手就叼起來吃，幾口就掃光了。

青天：“我去，韓老大，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白日：“我去，韓老大，沒想到你做飯還挺好吃！”

胖虎：“你臉呢！去年拍外景，我給你買了一個夏天的早飯，原來你還會做飯！”

蘇朗：“你們懂什麽，這是資本的力量，你們什麽時候有程老板這樣的資本，韓老大也給你們做飯！”

看着一群鬧騰少年一個頭兩個大，程暖笑着吩咐：“菲姐，讓霸哥捎些早餐過來，順便讓民宿的阿怡上來收拾一下西廂的客房。今晚他們就住這裏。”

楊貴妃看着一群舔盤餓鬼欲言又止。可還是從鱷魚皮包包裏掏出手機，出去打電話去了。

……

趁他們吃早餐的空檔，韓斯文跟他們說了一遍今天的拍攝任務。

斯文：“今天我們主要把預告片的部分拍完。腳本已經發到群裏，大家看看。昨天剛下完雨，趁早上天氣不錯，把月老廟和附近的景色都拍一些，方便替換。”

“預告裏有程老板鏡頭，時間關系，我們沒帶化妝師，妝造可能得程老板自己來了。”

以前，唐故拍攝的時候，程暖也常常陪着，了解拍攝工作的流程。

“服裝有規定嗎？我穿自己衣服就好了吧？化妝……菲姐可以幫忙弄下頭發，別的不用。”

程暖春紅齒白，在太陽底下一站，就已經夠好看了，确實沒必要化妝。而且，素人綜藝跟明星綜藝不一樣，不需要4K高清，自然一點，更接地氣。

韓斯文點點頭，補充一句：“穿白色吧，素一點。”

說完，大家分頭行動。韓斯文帶着蘇朗和胖虎，布置拍人的場景，雙胞胎扛着機器去拍外景。

程暖房間裏，楊貴妃拿着卷發棒，給他做造型。黃律站在一旁，把離婚協議遞給程暖。

黃律：“唐故已經簽字，這份合同是給你歸檔的。”

程暖接過離婚協議，看了一眼最後一頁的簽字。之前一直想着讓唐故簽字，如今真簽了，心裏居然感覺劫後餘生。

程暖：“接下來，是辦理財産的事情？”

黃律：“對，已經在陸續進行中了。除了你們各自婚前的財産，婚內的幾乎都要分割。部分房産，唐故的媽媽，希望由他們來溝通售賣，然後把售賣所得，按約定比例返還給我們。”

程暖眼角都沒擡，聲音冷淡：“他們想溝通就讓他們來，我對這些物業不在意。但協議怎麽簽就怎麽來。如果他們低于市價抛售，我是不會同意的。這個麻煩黃叔把關。”

黃律：“小幺，你放心吧。”

程暖：“爺爺那邊，怎麽說？”

黃律：“他聽說你離婚，沒說什麽。他向來不喜歡唐故。”

程老爺子眼光素來毒辣，他不喜歡唐故眼神閃爍，不坦蕩。

黃律看程暖表情不好，低聲安慰：“你爺爺說，孩子要摔跟頭，大人怎麽護着也沒用。抗得過來就行。”

程暖深呼吸，點點頭。他知道程老爺子的良苦用心。

程暖：“那我要拍綜藝的事，他知道了嗎？”

黃律笑了笑：“你爺爺以為你想進娛樂圈了。”

程暖失笑：“沒有，我就是想借着這個機會，給月老廟添些香火。合同寫得很清楚，涉及宣傳，我只提供肖像，其他要出席活動什麽的就算了。”

黃律看着程暖長大，向來知道他的性子。雖然，容貌身材跟當紅小生比，都是有過之無不及，但鮮花掌聲并非他所求。

做好妝造，胖虎領着程暖到預定的位置坐好。預告只有一分鐘，給他的臺詞不多，只有一句。

“這個夏天，【程家月老民宿】，等你有緣千裏來光臨。”

楊貴妃給程暖電了個小卷發，劉海燙成了“心形”，很有韓星的感覺。

身穿白襯衫的程暖，端坐在月老廟前院的百年桃花樹下，身後是千年的月老像。不知道蘇朗朝程暖說了句什麽，惹得程暖花枝亂顫地笑。

韓斯文從監視器後看着，還愣了會兒神。他拍過不少頂流明星、素人。可唯獨程暖最抓心。

因為程暖的鏡頭感太好，拍了兩條，就過了。韓斯文又補拍了幾個他在拜月老、抱着桃寶、院裏散步的畫面。

人的拍攝結束，已經臨近中午。下午1點，雙胞胎提着拍攝器材，也往回走了。

楊貴妃把西廂三個房間都收拾出來，給他們住。胖虎一間，蘇朗一間，雙胞胎一間，剛好裝滿了人。

雙胞胎的房間比較寬敞，他們把它改造成剪輯室。吃完午飯，就開始剪輯。韓斯文一直在旁邊盯着。

白日：“老大，你是不是拍了一些月老廟的素材？我看看能不能用。”

韓斯文想都沒想，直接把整臺相機給了白日。白日接過相機，把sim卡裏的資料導入電腦。

雙胞胎在電腦前沉默地篩選素材，蘇朗站在他們身後，喝着可樂瞟了幾眼。

看了幾條，蘇朗就忍不住了，他拍了拍韓斯文。

蘇朗：“韓老板，沒想到啊……”

韓斯文還在翻素材，沒聽懂蘇朗在陰陽怪氣什麽。擡眼一看，自己相機裏拍月老廟的素材，都能看到程暖的身影。

“……”，韓斯文瞬間緊張，心想，難道蘇朗看出些什麽了？

蘇朗：“你居然能當舔狗！為了讨好金主，犧牲藝術，拍了那麽多他的內容，佩服佩服！”

韓斯文想，蘇朗這人的腦回路，果真不走尋常路。

桃寶很少看到廟裏那麽多人，聞着韓斯文的味兒，從屠蘇院溜達出來，還精準地找到韓斯文的腳下，蹭了進去。

韓斯文也不趕他，由它貼着。不一會兒，一陣豬的呼嚕聲，從韓斯文腳下傳來。

衆人第一次知道，除了打哈欠，呼嚕聲也能傳染人。

一屋子剪片的人，昨晚都熬了夜。現在吃了午飯，飯氣攻心，正昏昏欲睡呢。

被桃寶一呼嚕，剪片的難度指數上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