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對門
對門
“哇！你家真漂亮！”夏煜銘由衷贊嘆，心想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房子也要靠裝修。同戶型同房齡的老房子，遲熠然家和自己家簡直是天壤之別。
遲熠然家是簡約現代風的裝修，做了線條感的吊頂，拉伸了整個客廳的格局。吊燈從房頂垂下，像一群會發光的銀白色飛鳥，十分有特色。淺灰色的矽藻泥牆壁，配上深藍淺綠的抱枕和各種亮色的裝飾，沉靜而不顯壓抑。
“阿姨不在家？”夏煜銘問。
“不在，還沒下班。”遲熠然回答。
夏煜銘腦子裏的某根弦繃了一下：他只見過遲熠然的媽媽，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他家裏有其他人。他試探着問：“你家沒有其他人嗎？”
遲熠然想了想，覺得既然夏煜銘把他家裏的情況和盤托出，那麽自己透露一些自己家的情況，也無可厚非。于是他說：“沒。家裏只有我媽和我。”
“喔。”夏煜銘想，原來是單親家庭啊。
大概是因為共情，夏煜銘覺得遲熠然親近了許多。
遲熠然拉開自己卧室的門：“進來吧。”
“哇！”夏煜銘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再次發出驚嘆，“這是你住的地方？多虧我姐沒來，要是她知道你卧室跟樣板間一樣，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同樣大小的兩個房間，夏煜銘的房間“處處透着生活的氣息”，遲熠然的房間則是井井有條，還飄散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香，用“一塵不染香到骨，姑射仙人風露身”形容其人其境，再合适不過了。
然而，夏煜銘那不着調的腦子裏第一時間蹦出的，卻是王寶強在電影《唐人街探案》裏的一句神論斷：“房間整潔沒異味，不是僞娘就是gay！”
“噗”，夏煜銘捂着嘴憋笑。
遲熠然站在書桌旁，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神色有些不自然，竟流露出一絲緊張：“怎麽了？”
夏煜銘趕緊擺手——這話可不能讓遲熠然知道！他打量打量四周，發現了一個好玩的東西：“鋼琴？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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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的牆邊擺着一架立式鋼琴，黑亮的烤漆，金色的踏板，正中央是一個閃閃的金色标志“STEINWAY&SONS”。
夏煜銘想起遲熠然的微信頭像，想起遲熠然說過，自己會彈鋼琴。只是，這一架鋼琴顯然不是照片裏的那架三角鋼琴。
“哎，你——”夏煜銘站在鋼琴旁邊，突然回頭叫遲熠然。
“嘩——”一聲，遲熠然一驚，手一抖，碰掉了桌子上的一個小塑料瓶，在他的手裏，還有另一個白色塑料瓶。抽屜被拉開了，很明顯，他剛剛正在把這些東西往抽屜裏放。
一切聲音都戛然而止。
遲熠然額角一跳，迅速把手中的塑料瓶塞進抽屜，動作快如閃電，“哐”一下子關上了抽屜，一步跨向掉在地上的塑料瓶。
塑料瓶滾到了夏煜銘的腳邊，夏煜銘順手撿起來，遞給遲熠然。
遲熠然接了，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那是一個藥瓶，夏煜銘飛速掃了一眼标簽，看到了半個英語單詞“Parox”。
“這是什麽？你生病了？”夏煜銘疑惑。
遲熠然表情有些僵硬，把藥瓶放進抽屜，轉身問夏煜銘：“沒什麽，以前吃的藥，早就好了。你……剛才想說什麽？”
“啊？”夏煜銘用手搔搔眼尾，“我想說什麽來着？”
氣氛一度尴尬到了極點。兩人相顧無言，房間一派寂靜。
“哦！”夏煜銘兩手一拍，找到了舒緩氛圍的妙招，“你不是會彈鋼琴嘛，我能欣賞欣賞嗎？”
遲熠然修長的手指蜷了蜷，而後攥緊了，手背上繃出了青筋。
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該……
夏煜銘眼看遲熠然默不作聲，心想壞了，踩雷了，于是立刻改口，手指在琴面摩挲着，自嘲道：“我就是好奇，哈，一看我就沒見過世面。我跟你說，小的時候我去小熊家裏玩兒，她有一架電子琴，當時我特別皮，去了之後就對着琴鍵‘哐哐哐’的一通亂拍，還自诩為‘六指琴魔’，吓得她好長時間都不願讓我去她家玩，生怕我把她的琴糟踐壞了。”
遲熠然偏着頭，眼睛盯着地板磚上的紋路。
可是，心底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掙紮着，想要掙脫冰封，破土而出。
“你想彈一下嗎？”他終于開口。
“咦？我可以嗎？”夏煜銘知道，這個時候就應該順着對方，把話岔接下去，才不至于尴尬冷場。
遲熠然走過來，掀開琴鍵蓋，示意夏煜銘坐在琴凳上。
夏煜銘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在琴鍵上。鋼琴發出清脆的聲響，盈盈亮亮，如春日鳥鳴翠柳，冬日暖陽普照。
夏煜銘戳了幾下，又彈了旁邊的幾個鍵，忽然福至心靈：“這是不是do啊？這個，do、re、mi、fa、sol、la、si。”說着，将這幾個鍵挨個戳了一邊。
遲熠然笑了：“對。”
看到遲熠然臉上有了笑模樣，夏煜銘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像一個得到老師表揚的孩子：“我的小學音樂老師功不可沒。”
“不過，你彈的是高八度的C大調音階。”遲熠然接着說。
夏煜銘：？？？
遲熠然解釋：“就是音高了。平時說的do，音調都低一些。”
“哦，懂了！”夏煜銘打了個響指，把手往左移了七個鍵，又用小雞啄米的指法，把七個琴鍵挨個戳了一遍。
戳完之後，夏煜銘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太傻了。就跟幼兒園小孩似的。”
“已經很不錯了，你在音樂方面零基礎，第一次上手，就能自己彈出完整的音階，說明你樂感很好。”
“哇塞，我得到遲老師的表揚了！”夏煜銘仰着頭笑，“老師你知不知道，這是咱倆認識一個星期以來，你說的最長的一段話！足足有43個字！”他特意把“最”字拉了個長音，還伸手比劃了一個43。
遲熠然微微張着嘴，愣住了。
良久，他淡淡地笑了笑：“你數這個幹什麽？”
“不幹什麽。”夏煜銘發現，一提到鋼琴，遲熠然的話就明顯變多了，說明鋼琴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只是，他為什麽不願在自己面前彈鋼琴呢？這樣想着，夏煜銘說：“遲老師，你教我彈《小星星》呗。”
遲熠然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指，猶豫了猶豫，才說：“我……我給你說彈哪個鍵，你自己彈。”
不給我示範一下嗎？夏煜銘想。不過他還是愉快地點點頭：“行啊。”
“第一個音是do，彈兩下。”
夏煜銘戳了兩下C鍵。
“sol，也彈兩下。”
夏煜銘從do向右數着do、re、mi、fa、sol，數了五個鍵，找到sol，又戳了兩下。
“不用一個一個地數，你把大拇指放在do上，小指對應的就是sol。”
“噢，對啊。遲老師一語驚醒夢中人！”夏煜銘誇張地說。
遲熠然：“……然後是la，就在sol的右邊。”
“我知道！也彈兩下對吧？”夏煜銘搶答。
“對，很好。最後還是sol，彈一下。”
夏煜銘成功地學會了第一句，連起來彈了一邊：“do do sol sol la la sol。”
遲熠然贊許：“不錯，一遍就記住了。接下來是fa fa mi mi re re do。”
在教夏煜銘彈琴的時候，遲熠然還是那麽波瀾不驚，但語氣明顯柔和了許多，不再顯得冷冰冰的，還時不時地說幾句表揚的話。尤其是在唱譜時，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格外的悅耳動聽。
夏煜銘忽然冒出個念頭：要是能有一個這樣的鋼琴老師，他砸鍋賣鐵也要學鋼琴。
他把腦袋晃成撥浪鼓，把這奇奇怪怪的念頭搖出去。
夏煜銘學起來飛快，不一會兒就可以把《小星星》完整地彈出來了。他問遲熠然：“你學的第一首曲子也是《小星星》嗎？你幾歲開始彈琴的啊？”
遲熠然想了想，回答：“太早了，記不清。可能是……兩歲吧。”
夏煜銘“唰”一下子站起來，把遲熠然吓了一大跳。
夏煜銘雙目空洞地看着前方，生無可戀：“很好。再見。我不認識你。”說完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夏煜銘就自己折回來了，滿臉難以置信：“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攔住我嗎？”
遲熠然表情空白：“……”
“唉，果然是悶葫蘆，cue都cue不動。”夏煜銘無可奈何，只得轉移話題，“對了，我一直沒看手機，你們商量好給數學老師買什麽禮物了嗎？”
遲熠然回答：“我也不知道。”說着，把書桌前的椅子扯過來，推給夏煜銘，說聲“你先坐”，然後拿過手機，打開微信。
遲熠然微微皺起了眉，似乎有些一言難盡，看向夏煜銘。
夏煜銘沒由來地有種危機感，兩手拄着椅子沿，向前探頭：“怎麽了？”
遲熠然把手機遞給夏煜銘：“你看看吧。”
夏煜銘十分意外：“呀？你直接讓我看你手機啊？”他靈光一現，立即坐端正，恭恭敬敬地接過手機，“你放心！我不會亂翻的！”
遲熠然也不在意：“沒什麽不能看的。”
夏煜銘心想：嚯，這麽坦坦蕩蕩，真是——
夏煜銘一下子竄起來：什麽鬼？？？！！！
他瞪大眼睛，一臉遭雷劈的震驚表情。
夏煜銘點住語音按鍵，厲聲指控：“你們幾個，怎麽能這樣！”一松手，發到了群裏。
遲熠然：“……”
一班的這群逗比學生，在經歷了離題萬裏的大讨論之後，終于本着實用性和寓意性、普遍性與特殊性并存的原則，确定了送給數學老師肖磊的教師節禮物——愛心巧克力和毛絨公仔。
他們的理由十分充分：數學老師新婚燕爾，正應該是蜜裏調油的時候。然而，他作為一個智商和情商分別處于王者和青銅級別的人，外加身為一名早出晚歸、時不時還要陪學生往外地跑的數學競賽老師，肯定在制造浪漫方面能力欠缺。因此，他親愛的孩子們非常熱心體貼地，決定幫他給師娘制造一點小小的驚喜。
楊梓萌還非常專業地貼出了一個清單——《女生最渴望收到的十大禮物》，包括護膚品、包包、首飾、口紅、香水、巧克力、毛絨公仔、鮮花、音樂盒和手表。經過一番熱烈的讨論，終于确定了經費許可範圍內的禮物。
幾人分配好了任務，并一致認為，這種禮物肯定不能由兩個女生去送，不然容易産生誤會，而男生們互相推诿，遲熠然被自動忽略，所以，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順理成章地被托付給不在場的夏煜銘了。反正他一直掉線，根本沒法抗議。
夏煜銘忽然慶幸：多虧數學老師花粉過敏，否則自己要送的，說不定就是玫瑰花了。他想象一下那場景，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是誰出的鬼主意？”夏煜銘哀嚎，“你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幾個把我往火坑裏推？你一句話都沒說？”
“也不是。”遲熠然反駁。
“你說什麽了？”夏煜銘向上翻看聊天記錄，徹底無語。
假裝不是熊出沒：@遲熠然@社會你銘哥 你們有什麽想法？有意見就提出來啊。
遲熠然：你們随意。
夏煜銘：“……”你這不等于白說嗎？
他看了看時間，這時候他剛好在和于毅安進行明槍暗箭的争鬥，無暇顧及手機，因此沒有看到熊初默發的這條微信，錯過了挽回局面的最佳時機。
這時，微信群裏蹦出了新消息。
萌萌的萌萌：夏煜銘？@遲熠然
請叫我少爺：我沒聽錯吧？這是我兒子的聲音。
夏煜銘氣急敗壞，按住語音：“呵呵。兒子，原來你沒有忘記爸爸我啊！”
夏煜銘：“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就是這麽随意的？”
請叫我少爺：兒子，你怎麽用大神的微信號啊？
萌萌的萌萌：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麽情況？
夏煜銘：“他手機在我手上，就這麽個情況。”
楊梓萌發了兩個表情包，一個是“我快不行了”，一個是“心肺複蘇”
萌萌的萌萌：他人也在你手上？
夏煜銘一頭霧水：？？？
夏煜銘迷惑地把手機屏幕朝向遲熠然：“她問你人在我手上嗎？”
遲熠然無聲地看了夏煜銘一眼。
夏煜銘得到了默許，按住語音鍵：“沒錯！他人就在我手上！楊梓萌你再不抓重點，我就把你男神撕票了！”
萌萌的萌萌：……
遲熠然：“……”
假裝不是熊出沒：@遲熠然夏煜銘，你幹什麽去了？頭一回見你掉線，這不正常啊。
夏煜銘把輸入法切換到語音輸入：“別問，問就是淚。我剛從慘無人道的大型屠狗現場死裏逃生，差點被狗糧撐死，哪裏還顧得上看手機啊。”
請叫我少爺：喲，有什麽煩心事說出來，讓大夥樂呵樂呵。
夏煜銘發了一個字：滾
萌萌的萌萌：用大神的頭像，說夏煜銘的話，真有視覺沖擊力。
假裝不是熊出沒：你的手機呢？
夏煜銘：落家裏了
假裝不是熊出沒：那你人呢？
夏煜銘：在遲熠然家
萌萌的萌萌：所以，不是大神在你手上，而是你在人家手上。
夏煜銘扶額：“這是誰在誰手上的問題嗎？”
萌萌的萌萌：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和我男神是什麽關系？
夏煜銘眼看話題走向越來越不正常，氣得肺都快炸了：“他是我對門！我在我鄰居家有問題嗎？”
假裝不是熊出沒：你不會被雲曦姐掃地出門了吧？
夏煜銘辯解：“沒有！我姐怎麽可能把我掃地出門呢？”
夏煜銘氣鼓鼓地喘了口氣，接着說：“咱們說正事，好吧？你們趁我不在，居然這樣對待我！夠義氣嗎？”
“還有，你們這是要過教師節還是情人節啊！小熊你變了，你怎麽也開始不正經了？”
熊初默發了一個委屈巴巴戳手指的表情。
萌萌的萌萌：這不挺實用的嗎？為數學老師量身定制，送其所需。
夏煜銘：“我打賭，這馊主意肯定是楊梓萌出的。”
萌萌的萌萌：我們可以陪你一起去送啊。你只需要帶頭就行。
夏煜銘點開表情包，想發一個“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的表情，等空白的頁面呈現在他眼前時，他才想起來這手機不是他的，是遲熠然的。
“你怎麽一個表情包都沒有啊？”夏煜銘擡頭對遲熠然說。
遲熠然坐在床邊，又是一副發呆的表情，雙眼直勾勾盯着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