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弟弟

弟弟

“咱們老板真人不露相啊！”邵晔邊走邊感嘆，“我剛才去辦公室拿題，看見他在看小說。這才兩天，他就看到第二部了。”

“哈。老板不會看小說上瘾了吧，就像老文一樣。話說這小說這麽好看嗎？我看好多人都推薦這本書，小熊家也有。”夏煜銘轉頭看向遲熠然，“你是不是也看過？我記得你第一天來的時候，老文還問你是……是什麽來着？”

遲熠然在夏煜銘身旁走着。如今，一起吃飯的變成了他們三個——邵晔去文星航和鄭義那一撥湊合了幾天，發現還是自己兒子好，于是又屁颠屁颠地和夏煜銘還有遲熠然湊一堆。

一開始，邵晔還覺得遲熠然在一旁比較別扭，時間長了，發現這位大神脾氣真是不錯，被他兒子叫做“悶葫蘆”都不會生氣，于是便接受了“大神并不高冷，只是有點害羞”這個設定。

“嗯，看過。”遲熠然回答，他略一遲疑，問道，“你想看嗎？我家裏有。”

“你借給我看嗎？好啊，謝謝。”夏煜銘也實在是好奇，被文星航整天挂在嘴邊的書到底有多好看。“到咱們考完試之後吧。我去你家拿。別拿到學校裏來，萬一被老板發現就不好了，畢竟是小說，學校不讓帶。”

“還有我！遲哥，我也想看。”邵晔舉手湊熱鬧。

“不行！先來後到，你得排隊。”夏煜銘拍掉邵晔的小胖爪，“你可以找老文借啊。或者找小熊借也行，小熊肯定會借給你的。”

“算了，我從網上買一套吧。”邵晔說。“我找老文要鏈接，他就是從網上給老板買的，發貨特別快，三天就到了。”

“銘哥！”突然，有人叫夏煜銘。

夏煜銘回頭，立刻露出喜色，招手喊：“嘿！楊洋！”

然而，當他看到楊洋身邊的人時，他的臉上陰霾驟現。

楊洋沒有發覺夏煜銘變了臉色，快跑幾步，來到夏煜銘身邊。他身邊的人看見夏煜銘，也揣着口袋，晃晃悠悠地走過來。

夏煜銘假裝只看見楊洋一個人，問：“你在幾班啊？”

楊洋連連唉聲嘆氣：“別提了，我在六班，我媽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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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吼，阿姨當你班主任了？”夏煜銘饒有興趣地說。

邵晔也是熱絡的人，聞言道：“你媽是老師？”

楊洋看了邵晔一眼，确認過眼神，是能聊得來的人，便吐槽：“是啊。我媽她非要當我班主任，要把我置于全方位無死角的監控之下！啊——我這三年都沒有早戀的機會了！我的高中不是完整的高中！”他痛不欲生地仰天長嘯。

邵晔對此表示深切哀悼：“兄弟你可真慘。”

這時，一只手臂搭在了楊洋的肩膀上。男生留着毛刺兒，穿着印有NIKE标志的運動衫和adidas的跑鞋，正是剛才站在楊洋身邊的人。“誰啊，不介紹一下？”男生擡着下巴笑道。

楊洋對那人說：“安哥，這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打籃球特別特別厲害的那哥們兒。我發小。”

被叫做“安哥”的男生按着楊洋的肩膀，眯着眼笑：“哎呀，這不巧了嗎？”

夏煜銘的臉徹底冷了下來。他想拔腿就走，礙于旁邊這麽多人，不好拂了楊洋的面子，只得作罷。

邵晔和楊洋都是熟悉夏煜銘的人，知道夏煜銘待人一向大方熱情，從來都沒見過夏煜銘對人這副面孔。

楊洋尴尬地指指兩個人：“你們認識啊？”

夏煜銘直截了當：“不認識。”

那安哥卻語出驚人：“別呀，別這麽生分。是吧，哥。”

哥……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夏煜銘和那男生的身上。連遲熠然的眼神都在那男生身上停留了片刻。

夏煜銘攥了攥拳頭。

楊洋“呵呵”一笑，僵着脖子問：“夏煜銘，夏則安，你們是親戚啊。”

夏煜銘搖搖頭，沖楊洋勾了勾嘴角：“不是。楊洋，我先走了。我還和同學一塊吃飯去呢。”

楊洋夾在兩人中間，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連忙說：“哦哦，那我抽空再找你聊啊，銘哥！”

夏煜銘兩指并攏，舉在眉梢敬了個禮，飛快地走了。

邵晔追上去問：“嗳，剛才那是誰啊？”

夏煜銘從不讓負面情緒波及無關的人。他随口說：“我小跟班啊，今年上高一。他媽是咱們學校數學老師，管他管得可嚴了。”

邵晔本來想問的是那個夏則安，結果被夏煜銘一打岔，就忘了自己想問什麽：“就你，還有小跟班？”

夏煜銘做出了名為“邪魅一笑”的标準表情：“怎麽？你銘哥我可是耀華一霸！當然得有小跟班了。”

“噗！”邵晔捧腹，“你還‘耀華一霸’？誰封的？”

夏煜銘閑庭信步，擺出大佬的架勢：“想當初，我上小學的時候，就曾經手撕耀華校霸，确立了耀華一哥的地位！”

“哈哈哈，你別吹了。你上小學的時候，還沒人家□□高呢。”邵晔感覺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夏煜銘揮拳捶邵晔：“啧，你別不信，要不你去問問他，他可是目睹了我一戰成名，從此對我五體投地！那兩個渣渣，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狗膽包天敢去騷擾我姐！看我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讓他們在全校面前丢臉，然後被校長開除！”

邵晔被夏煜銘說得半信半疑：“你上小學的時候這麽厲害的？看不出來啊。我都沒見過你打架。”

“高手從不會輕易動招。”夏煜銘左手五指撩着頭發，微微一偏頭，眯眼斜睨着邵晔，輕輕勾起一邊唇角。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扒他祖墳。”

邵晔被他盯出一身白毛汗，心想：靠，真被他裝到了。

夏煜銘窩在座位上發微信。

“姐，我今天遇見夏則安了。”

他輸入這幾個字，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撥浪鼓似的搖搖腦袋：“不行，不行。”

“姐，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想聽嗎？”

還是不行，夏雲曦肯定會丢給他一句“不想聽”。

夏煜銘又把輸入的內容删除。

“姐，我跟你說個事。夏則安居然也來耀華了。你說，咱們區有三所高中，他去哪裏不好，偏偏來耀華。他居然還在楊洋媽媽班，和楊洋是同學！”

他遲疑着，指尖懸在發送鍵上，久久沒有按下去。

對方突然蹦出一條消息。

夏雲曦：有話快說

夏煜銘一驚，差點點了發送。

夏雲曦：輸入這麽長時間。

夏煜銘把輸入的內容一鍵清零。

夏煜銘：姐你閑着沒事點我微信幹嘛

夏雲曦：誰閑着沒事了

夏雲曦：我是想給你說一聲，這周末我不回家了。

夏煜銘：學校又要加班啊

夏雲曦：不是

夏煜銘：？

夏雲曦：我那什麽

夏煜銘：啥？

夏雲曦：去我男朋友那玩

“卧槽！”夏煜銘爆了句粗口，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摔。

邵晔聞聲回頭，驚異地問：“跟誰聊天呢？這麽激動。”

夏煜銘把手機抓回來：“我姐。”

他悶悶地托着腮幫子。現在他嚴重懷疑，之前夏雲曦跟他說“學校有項目要跟進，周末加班不回家”都是哄他的話。

去男朋友家玩……能玩什麽啊！

他抓了抓頭發。算了，嫁出去的姐姐潑出去的水。

他回複：注意安全。

夏雲曦：謝謝老弟！

夏煜銘：注意安全。

夏雲曦：嗯，知道。

夏煜銘：注，意，安，全。

夏雲曦：……

夏煜銘：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夏雲曦：【噗】

夏雲曦：你一開始想說什麽？

夏煜銘剛輸入“我碰見”三個字，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呆了幾秒鐘，終于還是把這幾個字删除了。

夏煜銘：沒什麽。我後天就去考試了，想蹭蹭學霸的喜氣。

夏煜銘：【旺柴】【旺柴】【旺柴】

夏雲曦：給你比個小心心.jpg

夏雲曦：沖鴨.jpg

夏煜銘：我用真心對你，你卻用表情包敷衍我.jpg

夏雲曦：用不着進省隊，你能拿個省二，姐就很滿足了。【微笑】

夏煜銘嗤笑一聲。

楊梓萌在教室門口喊：“小熊！少爺！劉浩！夏煜銘！遲哥！數學老師找！”

夏煜銘給夏雲曦回了一句“老師找，走了”，把手機塞進桌洞裏。

肖磊把幾個學生召集起來，簡單說幾句做題時的注意事項，叮囑楊梓萌穩住心态，對熊初默強調千萬不能死磕，再敲打敲打夏煜銘，讓他不要急躁冒進，注意細枝末節……

“周六下午三點，學校正門集合，學校派車送咱們去高鐵站，都別忘了帶身份證啊！” 肖磊再次叮囑，“行了，都回去吧。哎，遲熠然，你留下。”

夏煜銘走到辦公室門口回頭，餘光瞥見肖磊正對遲熠然說着什麽，遲熠然站得筆挺，但還是那樣垂着頭，表情盡數被口罩掩蓋。

“雖然我才接了你兩個星期，我也看了一些你做的題，算是了解了你的水平。”肖磊提了一口氣，雙手放在膝蓋上搓了搓，“怎麽說呢，你應該是這幾個學生裏，最有可能沖進省隊的。”

遲熠然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的初賽成績，158，咱們市第一名。”肖磊擡頭看向遲熠然，眼裏滿是欣賞，“應該說，你來耀華，是我們撿了個寶。”

遲熠然的睫毛動了動。他微微偏開頭，沒有去看肖磊的眼睛。

肖磊站起身來，靠在辦公桌上：“我不管別人之前怎麽說，反正我是看好你的。咱們班的學習氛圍好，同學之間雖然是競争對手，但更是朋友，是一家人，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你應該能感覺出來，他們都很歡迎你。”

遲熠然低頭：“嗯。”

肖磊笑了笑：“好。你的實力沒得說，只要好好發揮就行，不要有太多的顧慮。我相信你。去吧，加油。”

遲熠然點點頭：“謝謝老師。”說完轉身離開。

“等等！”肖磊突然又叫住遲熠然。

遲熠然回頭。

“謝謝你那天的口罩！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肖磊說。

遲熠然微微颔首，快步走出辦公室門。

這個周五，數學組同樣接受了全班同學的掌聲祝福。

夏煜銘跟在遲熠然身邊，單肩背着書包，一只手插在兜裏，沿着人行道往家走。

“明天咱倆一塊出來吧，我到時候去叫你。”夏煜銘側臉看向走在他左邊的遲熠然。

“嗯。”遲熠然應了一聲。

他還是這樣，平日裏不聲不響的，話少極了。不過，變化還是有的——那就是他自動地接受了每次吃飯時都有夏煜銘和邵晔在他身邊打打鬧鬧，還有每天放學時夏煜銘的叽叽喳喳。

夏煜銘覺得，自己能做到這一點真是太不容易了。自從他見過了遲熠然的藥，他便拿出了十萬分小心謹慎的态度，生怕自己哪一點踩了雷。

不過，他似乎感覺遲熠然還挺有容忍度的——起碼從來都不會對他的長篇大論表示反感，還會适時的回應一聲“嗯”，表示他正在聽。

對于一個話痨來說，悶葫蘆是最适合倒豆子的地方。

“銘哥！銘哥！”楊洋突然從旁邊蹿了出來。

“咦？楊洋？”夏煜銘看到楊洋，一伸胳膊，親昵地攬住了他的肩。

“銘哥，我看見你在這裏，就趕快跑過來了。”楊洋喘了兩口，順過氣來，“那個，今天中午……”他不說話了，眼睛瞥向一旁的遲熠然。

夏煜銘倒是不在意：“夏則安是你班的？”

“啊，對。”楊洋有點拘謹，“銘哥，我真的從來都不知道他是你……是你弟。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弟弟！”

“沒事，我也沒跟你提過啊。他是……呃，我後媽的孩子。”夏煜銘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顯得有點不自在，“不用在意，我跟他也不熟。你們當你們的同學，咱倆當咱倆的哥們兒。反正學校這麽大，又不是天天碰見。”

聽夏煜銘這麽說，楊洋糾結了好久的那顆心終于放下了。他保證似的說：“不過我媽不讓我跟他在一塊玩了，今天下午還把他狠狠地訓了一頓。”

“嗯？為什麽？”夏煜銘知道，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他。不過，看夏則安倒黴這種熱鬧，他可是要站前排的。

“因為他沒穿校服，被紀檢部逮住了，扣了我們班的評估分。”楊洋低着頭，一言難盡，伸了兩根手指頭，“他是我們班第二個被殺雞儆猴的。”

夏煜銘看着他的神情，問：“誰是第一個？不會是——”

“第一個是我！”楊洋哭喪着臉，“我媽為了在班裏樹立威信，開學第一周就大義滅親，将她唯一的親兒子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哈哈哈——阿姨真有一套！”

“唉，不提了。”楊洋決定抛開煩惱，苦中作樂，“銘哥你來打球嗎？我約了陳子明，還有張睿哲。嘿！戴口罩那哥們兒，你來嗎？”他看向遲熠然。

夏煜銘拍拍楊洋的肩膀：“我們就不去了，還得回去做題呢，後天就去濟南比賽了。”

“哦，對！你是學競賽的。哎？小熊姐姐和你一起吧？”

夏煜銘：“嗯，我們一個班的。”

“唉，真好。等你們考完試，我媽又多了兩個鞭策我的理由。”楊洋轉頭對遲熠然訴苦，“我從小生活在這兩個學霸的陰影之下。”

可能是楊洋的這句話極大地滿足了夏煜銘孔雀開屏的需求，他忽然有些得意，對着楊洋的後腦勺推搡一把，說：“你別跟他吐苦水了，你知道人家是誰嗎？人家才是真正的學霸，初賽全市第一！”

楊洋倒抽一口冷氣：“是我不配站在這裏！恕我有眼無珠！大佬再見！”他嘴裏嘟囔着“果然，大佬就是要和大佬在一起的”，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哈，這小子。”夏煜銘朝遲熠然笑一笑，“大佬，咱倆——”說着，習慣性地把胳膊搭在了旁邊的人身上。

遲熠然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像一只豎起渾身尖刺的刺猬，冷聲道一句“對不起”，快步走開了。

夏煜銘愣在原地，良久，他看着自己搭上遲熠然肩膀的那條胳膊，嘀咕了一句：“靠，忘了他不讓人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