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夢境

夢境

遲熠然也會把自己當成唯一的朋友嗎?他也會有那麽多陰暗可怖的想法嗎?夏煜銘不知道。

夏煜銘其實并不了解抑郁症,更不知道抑郁症病人會這麽敏感脆弱。事實上,他在心裏從來都沒有把遲熠然當成一個病人對待。

問題是,遲熠然表現得根本不像是一個病人啊!

夏煜銘抿了抿唇:“他不會這樣。”

夏雲曦挑起一邊眉梢。

“我是說,他從來都不會和人抱怨,更不會把人當樹洞吐苦水。”夏煜銘淡淡地扯了下嘴角,“別人都把他當成高冷男神,面癱臉的那種。我倒是希望,他能跟我說說他心裏想的,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說過。”

“負面情緒積攢在心裏,時間長了不是好事。”夏雲曦說。

“不會吧,你看你說的,就好像他是個定時炸彈一樣。”夏煜銘搖了搖頭,“我感覺他的病可能好得差不多了,他平時表現得挺正常的,幾乎不會把情緒外露。”

“不像你似的,心裏想的什麽,全都寫在臉上了。”夏雲曦嗤笑。

夏煜銘面露訝色:“我想什麽了?”

夏雲曦看着眼前喜怒皆形于色、心裏藏不住事的傻弟弟,伸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你喜歡他,我說兩句你都得護着。”

夏煜銘自然知道夏雲曦是為了他好,怕他交友不慎,惹上麻煩。不過“你喜歡他”這句話落到他耳朵裏,讓他感覺別別扭扭的。

他還沒咂摸出味來,就聽夏雲曦說:“我國慶節去北京玩兒,明天就走,你這幾天在家好好待着。”

夏煜銘:“What?!”

夏雲曦提着包往卧室走:“我說我明天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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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煜銘咋舌:“我去!我去!我勒個去!姐你可真是勇士!敢于在國慶節去人最多的地方玩。你就不怕被擠沒了嗎?”

他看着夏雲曦手上的提包,心想怪不得帶了這麽多衣服回家,原來是要出遠門啊。

夏雲曦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被擠沒了?”

“怎麽可能呢!姐你怎麽不帶我去啊?我還能為你保駕護航呢。”夏煜銘湊湊呼呼的。

“不需要。”夏雲曦幹脆利落地拒絕了夏煜銘的好意。

夏煜銘一撇嘴:“噫——都不給我當護花使者的機會。”

“哈,對不起,你來遲了。”夏雲曦趾高氣昂地抖着手裏的衣服,“我已經有護花使者了。”

“嗯?你和誰一起去啊?”夏煜銘腦子過了一下電,“幾個人啊?”

夏雲曦眯起桃花眼,巧笑倩兮:“兩個人啊。你猜猜是誰呢?”

夏煜銘:“……”這狗糧喂得可真妙啊!

他早就該想到,帶弟弟去旅游哪有和男朋友一起去旅游香啊!手牽手倆人一起走,哪還有他什麽事,他真是自讨沒趣!

夏煜銘憤憤地說:“誰願和你一起去玩啊!出去看人擠人哪有待在家裏打游戲香!”說完氣沖沖地拽着書包回了自己房間。

夏雲曦在他身後嚷道:“別光打游戲!你們放假回去就月考了!”

“知道知道!”夏煜銘的聲音隔着門傳出來,“我心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學習!”

夏雲曦被逗得咯咯地笑。

“心裏只有學習”的單身狗小夏同學為了排解被虐的痛苦,放縱自己在游戲裏沉淪了好幾個小時。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經歷的事情太多,導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天晚上,夏煜銘睡得并不安穩。

夢裏的情景變幻萬千,紛紛擾擾。

他夢見了耀華的籃球場,夏則安腫成豬頭的臉,追在他身後獰笑不止,讓他難以躲閃。

倏爾場景一變,變成了一棟裝潢精美的大房子,夏雲曦手裏提着一把滴血的菜刀,沿着無窮無盡的樓梯發瘋狂奔,聲嘶力竭地大喊。他驚異于自己的夢中竟存在這樣的畫面,又覺得這場景無比熟悉。

夏煜銘在夢裏喊着夏雲曦,夏雲曦如若未聞。他緊緊追着夏雲曦來到一片虛空之中,仿佛進入了一個混沌的煉獄,四周到處是叫嚣的幻影。夏雲曦揮刀劈向那些糾纏的厲鬼,掙紮之中秀發淩亂,滿身髒污。有兩個幻影格外難纏,夏煜銘怎麽也看不起他們的臉,只能大致辨別出是兩個男人的身形。

他眼看着夏雲曦秀美的臉頰上鮮血直流,驚駭萬分,心痛不已,拼命地搶上前去,想要接近夏雲曦。夏雲曦卻目眦盡裂,用滴血的刀指着他,厲聲尖叫“夏煜銘你給我滾”,揮刀朝他劈下。

夏煜銘在床上猛地彈起來,竟是被吓醒了。他摸摸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暗罵自己沒出息。

醒來之後,夢境就變得支離破碎,他定了定神,心有餘悸地回想着夢裏的場景。夢見夏則安大概是因為白天他和夏則安在籃球場上發生了矛盾。那他為什麽會夢見夏雲曦這個樣子?

夏煜銘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确實經歷過和夢裏相似的場景。他那時候太小,許多記憶都模糊不清了,看似已經被淡忘,其實還是深深地植根于他的潛意識之中。

夏雲曦的确砍過人,不過沒砍成。

夏則安也是夏哲桓親生的,而且只比夏煜銘小七個月,小時候的夏雲曦一直被大人蒙在鼓裏,對此事毫不知情,只是單純地讨厭那個對她刻薄的後媽,排斥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弟。

直到某一天,夏雲曦得知了真相。她二話不說跑進廚房,拎起一把菜刀,沖出來就要砍人。

女人見勢不妙,抱着夏則安躲進房間裏,吓得死死抵住門。夏雲曦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地哭喊,狠命地用菜刀劈砍着門。家裏的阿姨想上前勸阻,都被她紅着眼睛拿菜刀逼退下去。

小小的夏煜銘躲在角落裏,被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心靈。

一個剛上初中的女孩掀不起太大的風浪,她所有的悲痛和憤怒在大人眼中都成了笑話。夏雲曦最終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地,被人奪下了菜刀,關進了房間,又被聞訊趕來的夏哲桓狠狠揍了一頓。

所有人都沒想到,夏雲曦會帶着夏煜銘離家出走。說是離家出走也不甚準确,因為他們并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回了原來的家。夏哲桓對此事一笑置之,認為這只是青春期小姑娘的叛逆之舉,等到她沒了錢,活不下去了,自然還是得求他。

但他實在是低估了夏雲曦的倔勁。夏雲曦帶走了夏煜銘,也帶走了媽媽為她留下的積蓄,抱着和夏家一刀兩斷的決心,再也沒有向夏哲桓低過頭。長大成人後,她更是憑着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狠勁,将夏哲桓告上法庭,父女倆對簿公堂,徹底撕破了臉。

後來,每當夏雲曦對着銀行卡和存單存折發愁的時候,她都會和夏煜銘打趣:“果然,我當時還是太年輕,居然放着那麽多錢不要!我就應該把公司的股份啊、市中心的公寓啊、還有他的那些車什麽的,都搶一半過來,這樣咱倆也能衣食無憂了。”

說歸說,夏雲曦卻用行動明确表示,她寧可喝西北風,也不願意再見到那張讨厭的臉。

那些被時間沖淡的往事,不知為何又在夢裏浮現。夏煜銘把臉埋在手掌裏,使勁搓了搓。

可是,即使是這樣,為什麽夢中的夏雲曦被兩個男人的幻影糾纏?如果其中一個是夏哲桓的話,另一個又是誰呢?還有,夏雲曦又為何會拿刀指着自己?他的姐姐……其實是恨他的嗎?

一想到夢中夏雲曦鮮血橫流的樣子,夏煜銘不禁打了個寒噤。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夏煜銘安慰自己,他才不相信夢能預知未來這類的鬼話。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到廚房喝杯水壓壓驚,回到卧室,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淩晨三點鐘。

夏煜銘把手機一扔,倒回了床上。不知輾轉反側了多久,沉沉的睡意才再次襲來。

夏煜銘實在是沒想到,他的腦細胞竟然如此活躍。

他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身處耀華的校園裏,來到一間熟悉的教室門前。但這并不是他的教室。

他正納罕着,卻看見一頭短發的熊初默步履蹒跚地走過來,肉嘟嘟的臉頰稚氣未脫,分明是小時候的模樣。他一擡頭,發現自己竟和窗臺差不多高!

熊初默來到他身邊,塞給他一個圓滾滾的橘子,又把手裏的蛋糕掰成兩半,兩個小小的人就坐在花壇邊上,伴着斜陽餘晖和天邊紅彤彤的火燒雲。

“這蛋糕真噎得慌。”夏煜銘點評道。

熊初默氣鼓鼓地:“你不吃就還給我!”

“那不行。”夏煜銘耍無賴,“我都咬過了,你肯定不要。為了不浪費糧食,我還是把它吃了吧。”

熊初默小嘴一撅,扭過頭去。片刻後回頭瞅瞅他,過一會兒又瞥了他一眼,終于拿過自己的水壺,問:“你是不是沒有水了?”

夏煜銘點頭如搗蒜:“嗯嗯嗯!”

熊初默便瞪着他:“把你水壺給我!”

夏煜銘悠哉游哉地吃了蛋糕喝了水,閑着沒事幹,又在花壇裏刨了個坑,把剝下來的橘子皮埋了進去,美其名曰給花施肥,還教唆熊初默和他一起行動。

熊初默看着他沾滿泥巴的小髒手,滿臉嫌棄地丢給他一張紙巾。

下課鈴響了,教室裏的學生魚貫而出。

“雲曦姐姐呢?”熊初默伸着脖子張望。

夏煜銘把手裏的紙巾一丢,噔噔噔往教學樓門口跑,冷不丁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對不起!”夏煜銘趕緊道歉。

一雙手卻把住了他的肩膀。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嘿,小鬼,我注意你好幾天了,你是夏雲曦的弟弟?”

夏煜銘擡起頭。男生穿着耀華的校服,個子高高的,夏煜銘的身高只到他的腰際。他逆光立在那裏,夏煜銘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聽說,是你把那兩個壞學生制服的,對不對?”那人蹲下來。

夏煜銘挺胸擡頭:“嗯,對啊,我要保護我姐姐!”

男生爽朗地大笑起來。年齡的差距讓夏煜銘對他十分戒備,夏煜銘睜大了眼睛,像一頭警覺的小獸。

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夏煜銘聽見那人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對他說:“咱們打個商量。以後,我幫你保護你姐姐,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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