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結
心結
這好像有點誤會啊,而且還是個驚天大誤會。
夏煜銘臉上不顯,心裏快笑瘋了。
他趕緊說:“我姐出去了,馬上就回來。您二位先坐,我給你們倒茶。”說着跑過去拉開了兩把椅子。
于毅安的媽媽看着眼前幹淨陽光的男孩子,長出一口氣:“嗐,吓了我一大跳。我還以為……哦,你是小夏的弟弟啊。我聽毅安說過你,你叫什麽?”
夏煜銘禮貌地給兩人端上了茶水:“您叫我煜銘就行。”
于母慈眉善目地笑着說:“謝謝,這孩子真好。”于父看上去是個不善言辭的老實人,只是木讷地跟着笑。
“對了,于哥呢?”夏煜銘問。
“他去停車了,我跟他爸我們兩個先上來的。”于母說。
“哦哦,我去看看我姐回來了沒有。”夏煜銘安頓好于父于母,一溜煙兒地跑了出來。
出了門就看見夏雲曦正往這走,夏煜銘“噠噠噠”溜過去,朝夏雲曦一陣擠眉弄眼:“姐!來了來了!”
夏雲曦一愣,連忙拉住夏煜銘問:“我看起來怎麽樣?”
夏煜銘豎起大拇指:“一個字,好!兩個字,漂亮!三個字——”
“一邊兒去!”夏雲曦啐道。
“哦,三個字是‘一邊去’。”夏煜銘嘟着嘴。
夏雲曦氣結:“……別廢話!”
夏煜銘淘氣道:“嗯,三個字是‘別廢話’。”
夏雲曦頭疼:“嘶——我真是……”說着舉起了巴掌。
夏煜銘雙手招架:“我知道!三個字是‘我錯了’!”
夏雲曦:“……”
她其實知道,夏煜銘故意這麽鬧一通,是為了哄她高興,讓她不那麽緊張。她嗤笑一聲,巴掌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最後在夏煜銘肩膀上輕輕一掴,把他推到一邊,開門走了進去。
夏雲曦到底是獨立自主慣了,這麽多年沒有大人庇護,風風雨雨都自己過來了,以她的能力,見男朋友父母這種場面自然是應裕自如。于母一見到她,樂得嘴都合不攏,一腔直白熱情讓夏雲曦有點受寵若驚。
于毅安停好車回來,幾個人就點了菜,邊吃邊聊。
于母是個熱絡的性子,三言兩語就和夏雲曦聊得火熱,嘴上說着:“我們兒子能交到小夏這麽好的朋友,可真是有福氣。”又轉頭示意于毅安:“看見了沒,以後可得好好寵着,這麽漂亮又懂事的姑娘,打着燈籠都找不着。”
夏雲曦被誇得兩頰微紅,擡手攏了攏耳邊的碎發,低着頭說:“阿姨您過獎了。”
于母親切地給夏雲曦夾菜:“我一看見你這孩子啊,就特別喜歡你。”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話,頗有一番老鄰裏拉家常的架勢。于毅安時不時地在一旁應和着,夏煜銘安安靜靜地當着壁花,而不善言辭的于父則老老實實地當起了透明人。
夏煜銘的目光在拉着夏雲曦說話的于母和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于毅安之間轉了一圈,覺得于毅安說話的風格得到了其母的真傳。
聊着聊着,自然就談到了戀愛男女之間不可避免的話題。
于母一臉期待地問:“小夏,你和安安是怎麽打算的啊?你看啊,我們安安今年都28了,老大不小的,這工作也穩定下來了,就是遲遲不找對象。你說我們做家長的,不就盼着孩子能早點成家,安頓下來嘛。”
于毅安埋怨:“媽,你知道我過年為什麽不願意回家嗎?就是怕你們攆着我,催我結婚。”
于母嗔道:“我攆着你有用嗎?你給我帶兒媳婦回來了嗎?”
于毅安一臉牙疼:“我那不是沒遇見合适的人嘛,這事又不能強求,你逼我相親也沒用。”
于母喜道:“現在這不是遇見了嗎?小夏,你是不知道,他跟我說他終于搞對象的時候,我激動得一晚上都沒睡着覺,恨不得馬上過來見你!”
夏雲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斟酌了片刻,說道:“阿姨,我和于毅安說了,不着急結婚。我想再相處幾年,等到我博士畢業再提結婚的事。”
于母的笑容一僵:“哎呀,博士畢業……那不還得好幾年?”
夏雲曦笑笑:“是這樣的,阿姨,我想争取一下出國深造的機會,所以……我也不确定将來會怎麽樣。”
夏煜銘一怔。這倒是夏雲曦從來沒有跟他提過的。也是,夏雲曦這麽有主見的人,無論作什麽決定,都不需要和他商量。
這樣想着,夏煜銘心裏酸酸的。
當年夏雲曦報了Z大,其實心有不甘。說到底,還是因為放心不下夏煜銘,她才留在了本地。夏煜銘知道,像夏雲曦這樣優秀的女生,本應該天高海闊自由翺翔,可他卻成了一道無形的枷鎖,生生禁锢了她對外界的向往。
現在夏煜銘長大了,她自然沒有了後顧之憂,因而期冀着更遠的天空。
于母卻不贊同:“啧。你看看,你都讀博士了,學歷已經夠高了,還深造什麽?女孩子家,又不指望你掙大錢,早點結婚成家才是硬道理。”
夏雲曦微笑着:“阿姨,您這麽說,我可不敢茍同。”
“你想做學問,那學問是能做得完的嗎?你年紀也不小了吧?阿姨不客氣地跟你說,你家裏沒有長輩催你,所以你不着急。你看看別人家的姑娘,到這個年紀,哪有不被催着結婚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常理。你說,一個姑娘要是快三十都不結婚,那別人會怎麽看她、怎麽說她?”
夏雲曦張了張嘴,又扯唇一笑,好像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話:“別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去呗。我們學校有個女老師,也是博士畢業留校當了老師,也沒見人家着急結婚,今年31了,前段時間剛結婚,對象是中科院的,誰見着不誇一句般配?”
“你還說呢!這能拿來當榜樣?她三十多才結婚,什麽時候才生孩子?聽阿姨一句,還是趁年輕早點生孩子,年紀大了身體就吃不消了。”
這倒是大實話。夏煜銘靜靜地垂着眸子。劉昱生他的時候已經36歲了,若不是因為是高齡産婦,也不至于……
“再說了,現在國家放開二胎了,阿姨不怕你笑話,我這還盼着能抱上兩個大孫子呢!我們鄰居老楊家的媳婦兒,頭一胎就是兒子,二胎又生了一對雙胞胎,老楊每天樂樂呵呵地看着三個孫子,可把我羨慕壞喽!”
夏雲曦愣了愣,朝于毅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後者低着頭,沒有回應她的目光。夏雲曦抿了抿唇,開口道:“阿姨,我跟于毅安說過,雖然國家放開政策了,我也不打算生二胎。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怎麽就說到孩子了?您這也太心急了。”
于母臉上的笑容一斂:“啊?趕上了這麽好的政策,為什麽不生啊?你是不知道,之前政策嚴的時候,想再生一個有多麽難!他們想要兒子,那罰款十好幾萬的往上交……”
夏雲曦的臉色一沉。于毅安出聲:“媽!”
于母閉上了嘴,不明所以地望了望兒子。
怎麽可能不知道,夏雲曦最清楚不過了。
夏煜銘觑着夏雲曦發臭的臉色,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他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笑來:“阿姨,您可能不知道,我就是超生的。”
“啊?”于母意外地張着嘴。
夏煜銘垂下眸子,笑意不達眼底。他磨了磨牙,解釋道:“對啊。我爸我媽都是城鎮戶口,當時是不被允許生二胎的……”
夏哲桓有的是錢,不在乎那點兒社會撫養費。只是,劉昱冒着高齡産婦的風險,一心想着保住這個孩子,卻不知道,在她獨自決定用自己的生命為孩子争取一線生機的時候,那個與她纏綿着說想要一個兒子的男人,正輕撫着另一個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嘴裏說着溫存又令人心寒的話語。
夏煜銘将指尖掐進掌心。
于母不知道自己踩到了夏雲曦的痛腳,兩手一拍,一臉“我就說吧”的得意:“你看看,你爸媽也想給你生個弟弟做伴吧。超生的又怎麽了,我們那裏也有不少不符合政策條件的,也生老二了。還有人為了生二胎,給孩子辦假殘疾證明的,那樣連罰款都不用交了。”
在二胎政策和單獨二孩之前,除了農村戶口的家庭可以生育兩個孩子以外,子女殘疾的家庭也可以再生一個孩子。有的人家老大是女兒,為了要一個兒子,但是又舍不得繳納數額巨大的社會撫養費,就費盡心思給女兒開具假殘疾證明,心安理得地鑽政策的漏洞。
夏雲曦臉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她勉強保持了得體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滿是諷刺:“哈,這都21世紀了好不好?居然還這樣?不過也對,不足為奇。有人為了生兒子,都能把命丢了,相比之下,讓閨女裝成殘廢算得了什麽?”
或許這只是夏雲曦的一句牢騷話,但落在人心坎裏,字字誅心。夏煜銘閉了閉眼,忽然回想起一件塵封已久往事。
——
不知道那是熊初默做的第幾次手術,夏煜銘只記得,女孩細瘦的雙腿上打上了厚重的石膏,好不容易留到齊耳的烏發再一次被剃了個精光,在床上仰面朝天僵硬地躺着,活像一只小小的木乃伊。
夏煜銘是那種走到哪裏就能把熱鬧帶到哪裏的性格,趴在熊初默的床邊,小嘴嘚啵嘚地講着學校裏發生的趣事。熊初默則是無比合格的聽衆,歪着腦袋安靜地聽着,眉眼彎彎帶笑,時不時地發出驚嘆或笑出聲來,再追問一句“然後呢”,更能激發傾訴欲。
“我想喝水。”夏煜銘說累了,咂巴咂巴嘴。
熊初默眼睛朝門口看去:“外面有水,你自己去到。”
夏煜銘便打開門,從熊初默的屋子溜出來。
熊家的客廳裏好像有別人。夏煜銘隐隐約約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孩子這樣也沒辦法……唉,趁着年輕,早點再生一個,以後也好有個照應,你們也能放心一些……”
然後就是老熊若有所思的聲音:“嗯,說的也是。”
夏煜銘放輕腳步走到客廳,就看見老熊和老張坐在沙發上。彼時的老張還沒有熬成日後讓學生聞風喪膽的大黑臉,老熊也不像現在一樣被歲月打磨得日漸圓潤,兩人的發際線都尚未受到威脅,還帶着青春的影子。
剛才說話的是老張。他看到夏煜銘從屋裏走出來,臉色稍稍變了變,立刻閘住了話題,然後沖夏煜銘和顏悅色地打招呼。
夏煜銘乖乖地問好:“張叔叔好。”
老熊神情未變,笑眯眯地問:“怎麽啦?”
“我渴了,出來倒水。”夏煜銘心思細膩,雖然聽了半截話,但是怎麽會猜不到兩人正在談論什麽?他利落地倒了水,麻溜兒地跑回屋裏。
“小熊小熊!”夏煜銘撲到熊初默床前,神神秘秘地向小夥伴傳遞聽到的情報,“你知道嗎?剛才我出去,聽見張叔叔正勸你爸爸再生一個孩子!”
說完,他朝熊初默得意地一咧嘴:“你還說不想和我姐姐一樣有弟弟,怎麽樣,你也要有弟弟妹妹了。”
熊初默錯愕地眨了眨眼:“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你——”夏煜銘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改口說,“呃,我也不太清楚。”
這原因太過殘忍,夏煜銘盡管年紀尚小,卻懂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但是熊初默玲珑心思,又怎會猜不到原因?她只是抿着嘴,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老熊送走了做客的老張,進屋來看兩個孩子。熊初默問:“爸,夏煜銘說,張叔叔勸你給我生弟弟妹妹。”
這一記直球,将打小報告的夏煜銘和滿腹心事的老熊打了個猝不及防。
老熊詫異地看向夏煜銘,後者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小熊脾氣好,要是換了夏雲曦,這時候就該掀桌而起了。夏煜銘惴惴地往熊初默身上掃了一眼,哦,不對,小熊動彈不得,想掀桌子也掀不了。
迎着女兒澄澈的目光,老熊把話放在舌尖轉了又轉,最後嘆了口氣,拉起熊初默的手坐在床邊。
“你張叔叔的确跟爸爸提了一句。不過,爸爸想問問默默的意見。”老熊目光柔和地看着受盡折磨的女兒,斟酌道“你也知道,爸爸媽媽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如果你有個弟弟妹妹,等到爸媽老了,他能替我們照顧你。”
“是因為我不會走路嗎?”熊初默垂下目光。她纖長的睫毛簌簌抖動,像脆弱的蝴蝶翅膀。
老熊擡手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腦袋:“爸爸沒別的意思。如果有了老二,爸爸媽媽還是一樣愛默默。但是,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咱們就不要弟弟妹妹,一切都看默默的意思,好不好?”
夏煜銘着實沒想到,老熊能開誠布公地和女兒交流,把這樣敏感的問題擺在明面上。他晃了晃小腦袋,覺得熊初默肯定不願意,設身處地地想,如果他躺在病床上經受痛楚,聽見父母要再生一個孩子,将來這個健健康康的孩子會分走原屬于他的愛,那他會委屈死的。
雖然老熊說要看熊初默的意思,但是夏煜銘覺得這就是大人哄孩子的屁話——畢竟當年劉昱打算生他的時候,壓根沒詢問過夏雲曦的意見。夏雲曦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
熊初默沉默了片刻,擡起眼來,清亮的眸子盈盈地注視着老熊,小心翼翼地說:“可是,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老熊原本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等女兒質問“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是不是因為我身體不好你們就嫌棄我”諸如此類的問題,冷不丁地聽見熊初默這麽說,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
熊初默認真地說:“如果他知道,父母是為了讓他照顧姐姐才把他生下來的,他肯定會傷心的。這不應該是他的責任,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老熊愣住了。
是啊,所有人都會對那個孩子說“你應該承擔這些”,誰想過他是否願意呢?但是他自己左右不了這些。
夏煜銘坐在一旁,盯着自己的腳尖,聞言撇了撇嘴角:“生孩子本來就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情。他們都不問問你願不願意,就把你生下來,讓你不得不接受一切。”
如果可以的話,夏煜銘寧可自己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那樣劉昱就還活着,夏雲曦也會和其他女孩一樣,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老熊目瞪口呆。
熊初默深以為然:“如果人一生下來就要接受這樣的不公平,就要吃這麽多的苦,受這麽多罪,倒不如不來。”
老熊的震驚無以複加。
夏煜銘點點頭:“可是你根本沒有辦法決定自己來不來到這個世界上。有的人一拍腦袋就要生小孩,對于他來說可能就是頭腦一熱的事,但對于那個小孩來說,那可是一輩子。”
老熊:“……”這話從一個孩子嘴裏說出來,真是又好笑又讓人心疼。
他着實沒有想到,這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的小腦瓜裏居然裝了這麽多想法。看着這兩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人生,言語稚拙卻不無道理,而且大有越跑越偏的架勢,老熊覺得自己應該及時出手糾偏,将兩個孩子的思想撥亂反正。
老熊摸摸夏煜銘的腦袋,又牽過熊初默的手,溫聲問:“默默覺得人一出生就要受苦,所以生命就不值得了嗎?”
熊初默撅了撅嘴:“也不是啦。但就是很不公平,不是嗎?”
老熊笑了笑,捏着熊初默瘦削的小手:“是啊,老天爺本來就不公平,所以我們聰明又漂亮的默默要在身上留下這麽多刀疤。爸爸媽媽沒能給默默一個健康的身體,你怨不怨爸爸媽媽?”
“……不怨。”熊初默停頓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我已經夠幸運了,要是出生在偏遠山區,我都不一定能活下來,更不能上學……所以,我不能埋怨,我應該知足的……”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的忍耐力和涵養并不足以支撐她面不改色地說完這一段話。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成為了讷讷的蚊吟。雖然熊初默試圖擠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但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明顯出賣了她。
她的眼睛裏蓄滿了淚花,卻使勁睜大眼睛不敢眨動,努力不讓眼淚溢出來,就這樣仰面躺着,頗有“死不瞑目”的哀怨之感。
老熊心疼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用手指刮了刮她的臉頰,她的眼睛一眨,一顆晶瑩的淚珠就滾落了下來。
“那默默為什麽掉金豆子了呢?”
熊初默倔強地別過臉去:“我、我的睫毛掉進眼睛裏了……”
她壓着聲音抽噎了一聲,終于回過頭來,臉上已挂滿淚痕:“我都懂的,我不該哭……可是我難受啊,不可能不在乎的……”
她沒有像其他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樣嚎啕大哭,而是咬着唇,不停地擡手抹去不争氣的眼淚,斷斷續續地嗚咽着:“我也想出去玩,也想能自己爬樓梯……可是我就是學不會呀……我也不想做手術,不想做康複訓練,不想被他們笑話,不想、不想一直讓你們照顧……我也不想這樣啊,我不想的……憑什麽啊……”
一句“憑什麽”,傾瀉了所有對命運的不滿和不甘。他們一直努力地安慰自己,我已經夠幸運了,我不能怨天尤人,也一直盡最大努力輸出快樂,告訴別人,看,不用擔心,我很好。但是,淚淌過心怎會不留下傷痕,他們又怎麽可能真的不在乎呢?
小小的夏煜銘看着哭得肝腸寸斷的熊初默,鼻子一酸,眼淚也“啪嗒”地墜落下來。
是啊,他也是在乎的。他也想和其他孩子一樣被父母視若珍寶,也想一撒嬌就有玩具、一哭鬧就有人哄,也想肆無忌憚地享受偏愛。
可是他不敢撒嬌,也不敢哭鬧。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顆真心,希望博得他所愛之人的會心一笑。
“小銘,你怎麽也哭了?”老熊惹哭了自己閨女,不知道夏煜銘的傷感又從何而來。大概小孩子之間存在特殊的情感共鳴,所以才會一個哭另一個也跟着哭吧。老熊攬過夏煜銘,溫柔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發頂。
夏煜銘癟着嘴,抽抽嗒嗒地說:“熊叔叔、你說、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是不是、是不是我媽媽就不會死,我姐姐也不用受欺負了?要是我媽媽當時不要我就好了……可是,又不是我想變成這樣子的……”
老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所以你也認為很不公平,是嗎?”
夏煜銘吸着鼻子點了點頭。
“可是,你們來到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受了苦、遭了罪,也擁有了很多美好回憶啊。如果你沒有出生,那你豈不是失去了經歷這一切的機會?”
老熊揩掉熊初默的淚珠:“老天爺最公平的,就是給了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他看向夏煜銘,“所以你媽媽很愛你啊,因為她拼了性命也要為你争取到這個機會,讓你看看這個世界。她把你生下來,可不是為了讓你傷心難過的,而是希望你能體會到生命的美好,不是嗎?”
夏煜銘帶着哭腔“嗯”了一聲。
“所以啊,你們要多笑笑,讓自己活得開心一點,才不會白來世界走一遭。”老熊站起身,拍了拍手,“來,讓我看看哪個小朋友笑得更開心?誰贏了誰就有蛋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