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偶遇
偶遇
“我以後結婚,一定要找老熊這樣通情達理的男人,也一定要做一個像老熊這樣開明睿智的家長。”當時正在上高中的夏雲曦說道。
夏煜銘把熊家發生的事情連比帶劃地跟夏雲曦說了一通,選擇性地忽略了自己哭鼻子的那一段,得到了夏雲曦如是評論。
老熊徹底打消了生二胎的念頭,這麽多年來,每當有朋友給他這樣的建議時,他都會笑盈盈地看着熊初默的身影,眼神裏滿是寵溺:“不用啦,我有一個小棉襖就夠了。好好培養這一個,比什麽都強。”
這讓夏雲曦好生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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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媽是什麽意思!?”在于父于母看不到的地方,夏雲曦“噔噔噔”向前走了幾步,猛地回頭指着來的方向,“我跟你商量過沒有?我明明跟你說過我家的情況,你說你理解我,尊重我,我以為你是支持我的,所以我才和你在一起!”
“是是是。”于毅安追在夏雲曦身後,“這事怪我,我沒跟我媽說明白。”
“呵。我這才第一次見她,她就這麽着急催我跟你結婚,連生幾個孩子都想好了!”
于毅安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你體諒體諒,我媽也是心急,我們村跟我同齡的人都有孩子了,我媽看着能不眼紅嗎?她還逼我相親呢!”
夏雲曦甩開他的手:“你聽見了沒有?她說的是抱孫子!話裏話外都是孫子!這都什麽年代了!?哦,還說人家別人不用交罰款就能生兒子,怎麽,讓自己女兒裝殘疾人得來的兒子,這很光榮嗎?我真該慶幸你沒有姐姐!如果你媽媽生的是個女孩,她是不是也打算這麽做?”
“哎呀!怎麽會呢?”于毅安一拍大腿,緊緊跟上夏雲曦,“她思想觀念的确陳舊了一些,但畢竟人年紀大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你覺得正常?”夏雲曦氣笑了,指着于毅安的鼻子,“我告訴你,我是一個有靈魂有思想的人,不是給你們家傳宗接代的工具!”
于毅安一把抓住夏雲曦的手,要把她攬入懷中:“沒人把你當工具。你想怎麽樣都成,就是不想生孩子,我也舉雙手雙腳贊同!我媽那邊我去做工作。”
見他這麽服軟,夏雲曦的氣消了大半。她別開臉,躲開了于毅安的懷抱:“……那倒不必。我還是想要孩子的……最好是個女孩……”
“好好好。”于毅安拉住她的胳膊,“到時候你是我的女王大人,她就是小公主,好不好?別生氣了,一切都好商量。”
“那你跟你媽媽說明白了,我可不想被逼婚。”夏雲曦被于毅安攬着往回走,嘴裏嘟囔着。
晚上九點,夏煜銘坐上了回程的公交車。
原本于毅安提出要開車送他回家,但鑒于于毅安還要載着父母,夏煜銘婉言謝絕了這個提議。
再說了,夏雲曦那臉色都快成臭豆腐了,只是當着于父于母的面不好發作,才一直擺出和顏悅色彬彬有禮的模樣。夏煜銘可不想繼續杵在風暴中心,擎等着觸黴頭。
這一頓飯吃得夏煜銘心氣郁結,他耷拉着眉眼揣着兜,心不在焉地上了公交車。
今天是周末,這輛車又經過繁華商業街,即使是晚上九點,車上照樣人滿為患。夏煜銘站在車裏,望着車窗外不停閃過的霓虹發呆。
公交車經停一站,夏煜銘身邊多了一個人。夏煜銘沒有在意,往一旁躲了躲,給來人騰出空間。但是當他無意間擡起頭時,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哎?同桌!”
遲熠然戴着黑色口罩,白襯衣黑外套,正站在夏煜銘身側,微微垂首注視着他。
夏煜銘眼睛亮起的一瞬像是猝然點燃的星火,映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将一切情緒都掩蓋下去。他問:“你這是幹什麽去了?
“和林遠澤還有幾個老熟人一起吃的飯。”遲熠然回答得言簡意赅。
夏煜銘等着遲熠然接着說,但是遲熠然顯然沒有了下文。如果放在平時,夏煜銘肯定要多聊上幾句,但是今天晚上他的心情實在是不怎麽樣,于是“哦”了一聲,重新低下了頭。
他右手抓着公交車扶手,腦袋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埋在深深的陰影裏,等着遲熠然回問一句“你去哪兒了”。哪怕遲熠然只是禮節性地一問,他也能立刻揚起眉眼,把今天的糟心事抛在腦後,變回那個叭叭抖包袱的小話痨。
但是沒有。
夏煜銘在這沉默中莫名有些氣悶,又有點失落。連楊梓萌都和他打招呼聊上幾句,他的親同桌見了他居然不主動說話。
夏煜銘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砰砰敲門的人,用盡渾身解數,卻得不到裏面人的回應。
真是矯情,自找沒事,自讨苦吃。他在心裏嘲笑自己。是你自己舔着臉湊上去的,說不定人家還嫌你煩人呢!
再想起夏雲曦那沉得能滴出水來的神情,他心裏更難受了。他什麽都做不了,挑挑揀揀,只能拿出這種近乎卑微的讨好,只為了讓他在乎的人臉上的笑容多一點。可是他也會累啊。
公交車經停站臺,車上的人少了一些。夏煜銘等其他站着的人都找到了座位,放眼望去,公交車上只剩下最後一排有一個空座。
放在以前,夏煜銘肯定會讓遲熠然過去坐。但是今天,他連個招呼都沒打,徑直走過去,一屁股坐下,把自己衛衣上的帽子一戴,耳機一塞,差點就把“我自閉了,快來哄我”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遲熠然:“……”他不知道夏煜銘這莫名其妙的情緒是打哪兒來的,剛才不是還笑盈盈的挺高興嗎?
他把兩人剛才的對話在心裏過了一遍,忐忑地确認應該不是自己惹的。他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卻沒能吐出一個字。
遲熠然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懊惱地想:林遠澤笑話的沒錯,他就是太悶了,太面了。
夏煜銘憋了一肚子氣,悶着頭在公交車上打游戲。不知過了多久,屏幕上突然彈出一條微信。他點開一看,是遲熠然發來的:“你是要回家嗎?”
他愣了一下,回了一個“是啊”,然後下意識地擡起頭,搜尋遲熠然的身影。
但是他沒有找到。與此同時,他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
遲熠然:“那你為什麽不下車?”
夏煜銘:“!!!”
他猛地彈了起來,往車門沖了幾步。然而現實并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大門早已經死死關閉,公交車載着他緩緩加速,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和目的地漸行漸遠。
夏煜銘從後車窗看去,只見遲熠然握着手機伫立在公交車站,目送他漸漸遠去,整個人就是一大寫的無語。
夏煜銘:“……”
他欲哭無淚地抹了把臉,給遲熠然回微信:“你怎麽不叫我一聲?”
遲熠然:“我下車才發現你沒下來。”誰能想到,這個二貨鬧情緒還能把自己鬧得忘了下車呢?
遲熠然想了想,覺得自己當時的确應該回頭叫夏煜銘一聲,他早就該想到,夏煜銘戴着耳機看手機本來就很容易坐過站,于是他态度誠懇地發了一個“對不起”的表情包。
夏煜銘意外地看着這個表情包,心想悶葫蘆居然會發表情包了?定睛一看,果然怪眼熟的。他心裏的陰霾頓時一揮而散,佯怒道:“好啊!你還盜我的表情包!”
剛開始,夏煜銘發現遲熠然手機裏沒有表情包,因此他本着為同桌免費貢獻表情包的精神,在和遲熠然用微信聊天時,經常給他甩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表情包,目的就是讓遲熠然拿去用。
看這語氣,說明沒有真的生氣。遲熠然看了夏煜銘的信息,松了一口氣。他回複:“我在原地等着你。”
這還差不多。夏煜銘心裏一樂,嘴上卻說着:“不用不用,你先走就行。”
在讓夏煜銘度秒如年的十億年後,公交車終于停了下來。
夏煜銘跳下車,打算坐返程的公交車回去。他望向馬路對面,然後驚喜地發現,馬路對面空空如也。
“您好,請問一下,”他攔住一個路人,“這條路沒有返程的公交車嗎?”
“沒有。往這邊來的就一個方向。”阿姨親切地說着讓夏煜銘心肌梗死的話語,“你怎麽啦,坐過站了?”
夏煜銘:“……”阿姨您的目光太過睿智。
阿姨看着夏煜銘這副牙疼的表情,報以慈祥憐憫的神色:“你要不走回去吧,或者打車也行。不過這邊現在出租車不好打,要不你叫個網約車?”
夏煜銘盤算了一下,最終還是認命地開始往回走。他也沒忘給遲熠然說一聲:“同桌,你千萬別等我了,這邊沒有返程公交車,你熱愛運動的同桌我要開始兩萬五千裏夜跑了。”
他打開手機地圖,規劃了一條最短路線。
路過一個小公園,他從裏面取直線穿了過去。小公園裏寂靜無人,高大的樹木在月光的照射下投下婆娑的影子,秋夜的涼風掀起湖面冷冷的波光,四周安靜到只有風過樹梢發出的響動,像是一腳踏入了與世隔絕的一隅。
夏煜銘搓了搓胳膊,不禁在心裏嘀咕這是什麽地方,怎麽連個人影都沒有。他抻着脖子向四周望去,只見一排排低矮的二層小樓蟄伏在不遠處,偌大的一片建築卻黑燈瞎火,空無一人。
夏煜銘往手機地圖上看了一眼,發現這是一個名叫“地中海華庭”的小區。他掃了兩眼,覺得這不倫不類的小區名莫名耳熟。可是這邊他并不熟悉,也從未來過,是從哪裏聽說的呢?
兀自琢磨了一陣,他突然一個激靈,背後的寒毛差點炸起來。
對了,他想起來了,這地方是……A市火葬場原址。
當年A市沒有如今的規模,此地還屬于郊區,火葬場就建在這裏。要問夏煜銘是怎麽知道的,他也是聽別人八卦的。因為這個地方可是上過好幾次頭版頭條的風水寶地。
城市規模逐漸擴大,火葬場就得遷走,這裏被政府開發成一片小公園,旁邊的地皮賣給了開發商。開發商在公園周邊建起了一片小別墅,但傳統文化對中國人思想的影響實在是根深蒂固,就算開發商打出了“精裝修小洋房,貴族名流齊聚”的旗號,該樓盤的銷售情況依舊慘不忍睹。開發商沒有錢,資金鏈斷裂,樓盤建設進度緩慢,甚至幾度因施工隊罷工而暫停建設。附近的小孩到無人的工地上玩耍,一不留神,命隕于此。在一陣頭條熱度後,這裏終于成為了無人問津的爛尾樓。
前火葬場,死過人,空無一人的爛尾樓……想到這裏,夏煜銘只覺得背後涼飕飕的,風移影動,都讓人一陣戰栗。
突然,手機鈴聲平地炸起。夏煜銘吓得差點把自己的手機扔出去。他平複了一下狂亂的心跳,按下接聽鍵。
“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會吓死人的。”夏煜銘對着電話裏說。
遲熠然:“……”他做了什麽?
“你在哪裏?”遲熠然問,“我過去接你。”
夏煜銘縮着脖子環顧四周張牙舞爪的樹木,小聲說:“我正走在通往狼堡的路上。”
遲熠然:“???”
“我把定位給你發過去。”夏煜銘說,“你先別挂電話。”
“嗯,我正往你的方向去。”遲熠然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信號不好,夏煜銘覺得遲熠然的聲音有些失真。某些恐怖的聯想立刻湧上了他的心頭。
他咽了咽吐沫,攥着手機小心翼翼地問:“你是我同桌嗎?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遲熠然:“???”他真是越來越搞不懂夏煜銘的腦回路了。“你怎麽了?”他莫名其妙地問。
“沒怎麽。”事關男生的尊嚴,夏煜銘自然不可能跟遲熠然說自己怕鬼,他試圖用玩笑蒙混過關,“我選了一條錯誤的行進路線,這裏月黑風高,暗影重重,氣流四散,往而不複,一看就算容易發生社會新聞的風水寶地。”
遲熠然:“……”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家夥正縮着脖子瑟瑟發抖,只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呢。
他記起上次夏煜銘喝醉了酒,上樓梯的時候抓着他的衣角說自己小時候怕鬼,心想這家夥還是喝醉了老實,不用打自己就全招了。他忍住笑,加快了腳步,惡劣地想說一句“我在你背後看着你呢”,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聽見手機裏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救命啊——”
他猛地剎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