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謀劃(2)
謀劃(2)
時隔兩日才來,定是因麗貴妃失寵的緣故,平念傷心欲絕,拉着他談心,不讓他離去……這些她不用思索,便能猜出個所以然來。
“聽聞麗貴妃被禁足了。”
她未言任何諒解之語,只是這般說着,故作一貫的溫婉。
“原來你都聽說了……”訝然了一瞬,随後他輕嘆着氣,又糾結了片刻,着急地擡眸看向她,“平念因此事心生郁結,這兩日一直悶悶不樂。我不知曉你病了,所以我……”
“我不打緊的,你看,我已經病愈了,”淺淺地笑了笑,姜慕微見少年自責萬分,過往之事也不想再去追究,便打斷了他的下文,“麗貴妃受盡恩寵多時,這般跌入谷底,換做是誰,都一時難以接受。”
她依舊淺笑着,若有所思地諒解道:“我明白平念的苦楚。”
見周元景聽此言眉目清朗,她無奈地暗暗心想,這位周小将軍将所有的思緒都寫在了臉上,于她而言确為太好應付。她随意的一句話,便能将他的顧慮盡數打消了去。
明明是顏谕的弟子,為何此二人相差如此甚遠……
或許,顏谕對他,向來就未曾真心教誨過。
他與她一般薄情,又怎會真心去待一人。
“我已将內務府的那些奴才們訓斥了一頓,”周元景心情大好,似又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拍手,連忙說道,“他們已知錯,明日便将炭火送來流玉宮。”
如今麗貴妃失寵,內務府的那些奴才們攀權富貴,自然知曉該聽從何人,趨炎附勢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姜慕微暗自笑了笑,這些炭火于她而言已是姍姍來遲,或許在那場暴雨中,這些炭火早已在她的心上燃燒殆盡。
她淡笑着行了行禮,學着那些向周元景行禮的女眷,恭敬地回應着:“那便多謝周将軍了。”
“慕微,你如此見外,”周元景狐疑地打量了她半晌,只覺她與他這般客氣,實在太為別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該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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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慕微見他依舊擔憂與自責着,聽着他對她獨有的溫柔語調,不禁撲哧地笑出了聲。
望見眼前清麗的女子倏然一笑,他愣了神,本是怕自己再次說錯了話語,惹得她不悅,可現下看來,她是在故意拿他打趣。
“我是真心感激,怎麽能說是見外呢,”她輕笑着,想着周元景常年征戰沙場,對宮中所謂的明争暗鬥一竅不通,定是看不出這其中的因果,便也将此事翻篇,“若無他事,今晚就陪我用膳吧。”
頭一次見姜慕微留他在此用膳,周元景頓時心花怒放,抑制不住內心流淌而出的喜悅。
可他又轉念一想,不自覺地向宮門外望了望,有些遺憾地再次望向她:“雖然我很是想留此用膳,可我已答應宴請戰場上與我患難與共的弟兄們……”
她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方才只顧與他言語,卻未曾注意宮門外一直伫立着一位素衣公子。而那公子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忙朝着她畢恭畢敬地行了揖禮。
“那位是……”淺淺地對那公子點了點頭,她想着周元景所言之語,不由地困惑起來。
如此翩翩風雅的公子,竟是他的手下,不免也太荒唐了些。
“楊風湛,本将軍的副将,”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周元景爽朗地為她介紹起來,“你別看他外表看起來斯文儒雅的,在沙場上卻是沖鋒陷陣,以一敵百,勇猛着呢。”
她再次望了望門外那溫文爾雅的身影,無論怎般也想象不出,這樣溫良恭儉的人如何在戰場上厮殺……
令她更為驚訝的是,這位弱不禁風jsg的公子,竟是副将。
姜慕微感嘆不已,正于此時,卻望見語昔從外邊走了回來。想到交代語昔去辦之事,她靜下心來,思忖着應是已有了些許眉目。
“既然你已有約在先,那我便也不難為你了,”既然留不住他,那她便也沒了心思與他繼續閑談,她此刻想的,是能快些聽到語昔傳來的消息,“快去吧,別讓弟兄們久等了。”
周元景邁出了一小步子,不舍地再度瞧了瞧她,遲疑地問道:“你真不生我的氣了?”
故作清了清嗓子,她一臉肅然地與他說道:“你再說,我便真的要氣憤了。”
“我不說,我不說!”連忙識趣地捂了捂嘴,周元景見她已然諒解,心底一片釋然,“那我走了,若是想我了,可以來府中找我。”
“嗯。”她淺笑着點了點頭,望着這位周小将軍的背影,在她的視線裏逐漸遠去。
送走了周元景後,她緩步走進殿內,見語昔早已在一旁等待着,她便在案臺旁坐下,細聽她所言。
語昔上前了幾步,如實地禀報着:“公主所吩咐之事,奴婢已辦妥。”
“秀姨确是藏了些灼情散……”謹慎地壓低着嗓音,語昔附于她的耳旁,輕聲道。
“她本不願與奴婢說實話,但聽說是公主所需,便立馬承認了。”
語昔頓了頓,覺着此趟辦事萬分順利:“還說此事她定能安排好,讓公主安心。三日後,她定給公主一個滿意的答複。”
一切都像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姜慕微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茶盞,明了地揚了揚嘴角。
秀姨避涼附炎的性子她十分清楚,而灼情散是傾樂坊獨有的藥物,當年的秀姨不會讓她将其毀盡。
那時母妃的灼情散,定是秀姨為了攀附當今聖上而下,秀姨為了一己私欲,卻是不顧集母妃的意願。
而她被接入宮後,長慕公主的身份又讓秀姨打上了心思。
在秀姨自愧當年所做之事時,她主動以多年恩情之名向秀姨示好,秀姨自會感恩戴德,對她馬首是瞻。
姜慕微将手中的茶盞輕放而下,比起傾樂坊,她更在意的,是顏谕的舉措。此人城府太為深沉,她想盡了法子引他上鈎,可他卻将她的思緒看在眼裏,應對得游刃有餘。
“顏大人那邊如何?”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問着,時不時地看向窗外初冬的景致,卻略感有些蕭瑟。
“奴婢已傳了話去,”公主吩咐之事,她從不敢松懈,語昔不緊不慢地繼續答着,“常年侍奉大人的令羽已将話帶到,告知了奴婢,大人已知曉。”
本還想聽到些下文,可語昔卻已然禀報完畢,姜慕微沉默了片刻,又忽而問她:“還有說別的嗎?”
“未有別的……”語昔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像是仔細地回憶了一番,依舊回憶不出公主所謂別的話語,“公主所言……是指何意?”
顏谕僅僅只說了已知曉此事,卻不給她任何答複之語。他究竟是否會前去傾樂坊,她始終不得而知。
或許,他早已察覺到了異樣,只是不說破罷了。
他總是這般,在他人的不知不覺中,便讓一切的抉擇都掌控在他的手裏,容不得他人迫使他行事。
縱使是互相牽制,他依舊會占盡上風,讓牽扯之人順從于他,悉聽他的差遣。
“他……”又怕語昔漏了些細節,她再次別有深意地問道,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了這婢女身上,“除此之外,他未有別的話與本宮說?”
語昔知曉,公主若是重複詢問一件事,那此事必定對公主極為重要。可在認真地思索了一陣後,語昔仍然想不出顏大人還有何話需她傳遞。
“令羽說,其餘的,大人只字未言。”
更別提顏大人了,她依稀記得,就連那令羽也是少言寡語,似是她再多問一個字,那護衛的臉便要陰沉下來。她也未有久待,匆匆忙便回了來。
姜慕微沉思了片晌,既而起身,從容地理了理衣裳,輕笑道:“好,那本宮便在傾樂坊恭迎着他。”
她讓語昔退了去,緩步行至婉嫔的寝殿前,聽見裏邊傳來若隐若現的嬉笑聲,明了母妃的哀傷已然消散了些。
母妃向來不喜有別的婢女伺候着,寝殿前也無人看守,她輕叩了叩殿門,随後推門而入。
自從在後花園撫琴過後,她便再也未與母妃說過一句話,滋長的愧疚令她不敢面對向來處處為她着想的母妃,她在心底畫地為牢,自困其中。
姜音蘭望着她走進,望着她那一臉愁容之色未有絲毫掩蓋,不禁停下了手中之活。
“慕清,你先回避一下,”姜音蘭朝着身旁的清漪淡淡地笑着,又望向了伫立在殿中,有些不知所措的姜慕微,“娘親有些話……想說與慕微聽。”
明了地點了點頭,清漪行到姜慕微身旁,眼神示意着她不必擔心,娘親早已釋然。
姜慕微這才松了口氣,不論世上之人如何悲痛,她都不作關心,唯獨母妃一瞬的黯然,會令她揪心不已。
她打量着坐在方桌旁的母妃,今日的氣色果真好了許多。待清漪走後,她緩步走到母妃身邊,在其面前坐下,安靜地等待着母妃所要與她說的話語。
“慕微,這些天,娘親想了很多,也看透了這世間的許多事,”姜音蘭望着眼前一言不語的長慕公主,淺淺地揚着嘴角,用着一向溫柔的語調,“娘親明白,你為這流玉宮付出了太多,承擔了本不該承擔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