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漣漪(2)
漣漪(2)
興許是因為霎那之間,周元景與顏谕皆要離開此地的緣故,留得她孤身一人面對這爾虞我詐的深宮,她不禁悵然了一番。
“這些時日你與周元景皆是不在城中,正好,我也落得清閑自在。”
“那我回宮了,”她微微擺了擺衣袖,頓了片刻,又道了句,“阿玉……莫要挂念。”
随後,她不再回眸,直徑走出了偌大的國師府正殿。
行于途中之時,一名府中的侍從喚住了她,她記得,此人為跟随顏谕身旁的護衛,名為令羽,曾是多次幫着語昔傳達過話語。
令羽極為少言,只與她潦潦地告知了幾句,後院有一小道,若是她何時想來找尋大人,可由此道進府,便于掩人耳目。
她想着,這些言語,應是顏谕讓他轉達的,如若不然,他不會有如此大的膽子,敢擅自主張地将府中的構造告知于她。
回想起那日在府門撞見的刑部尚書,她估摸着,顧岚興許都還不知曉,這國師府竟是存在一條暗道。
令羽與其告知完畢,便匆忙消失在了屋檐之上。府中的侍從或許一直以來便聽從令羽的差遣,見令羽對她如此恭敬,亦是紛紛對她俯首行禮。
她輕揚着嘴角,眼底滿是釋然,從容自如地從國師府離了去。
次日午時,千軍萬馬已在城門處整裝待發,書寫着“南祈”的旗幟飄蕩在塵沙上空。
姜慕微伫立在城門的一角,望着眼前意氣奮發的周元景身着盔甲,手握長劍,渾身充滿着豪邁之氣。
見着她前來為此送行,周元景很是歡愉,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快步行至她的面前,愉悅道:“慕微,今日你怎會jsg來此?”
聽罷,她輕颦淺笑:“你我尚有婚旨在,你要帶兵出戰淮陵,我于情于理,都該來送行的。”
“此次出戰,還有先生跟随在側,我定然能凱旋,”說着,他便望了望不遠處的那道寒潭素雪般的身影,又轉眸與她言說,“若我歸來,能否喝一碗你親手煲的桂花蓮子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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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順着周元景的目光望去,便瞧見那坐于馬背之上,拉緊缰繩的他。
雖極少跟随着前往戰場,可他在這塵沙之中依舊清冷淡然,依舊盡顯着威儀之态,好似無論這沙土作何飛揚,都沾染不上他那聖潔的白鶴錦袍。
而他微微側目,與她的視線撞了個正着,目光便不再向他處望去。
她似是有些心慌,還未來得及看清其神色,便下意識地轉了頭,避開了深邃的眸光,只得望回到眼前的周元景身上。
瞧着周元景滿懷期待地看着自己,她回過神來,想着方才他的話語,故作無辜地小聲道:“可我不會煲湯……”
正言于此,她瞧着周元景失落地垂了垂眸子,便咬了咬牙,假意沒好氣地道着:“好,那到時可不許怪我煲得不好。”
周元景雙眸一亮,倏而欣喜擡眸:“自然不會,慕微親手做的東西,自是這天下最好的。”
目光不經意間落于她的青絲之上,那支雪白無暇的玉簪引得了他的注意。
他望了良久,若有疑惑地問着:“你這玉簪極為好看,是從哪兒來的,以前怎未曾見你戴過?”
姜慕微微微一滞,輕輕擡手觸了觸那戴在發髻上的白玉簪,淺笑安然般答道:“宮外的一位朋友送的,若是好看,我平日裏便戴着。”
“這般成色,竟是宮外之物,太為稀奇了……”
難以置信地驚嘆着,周元景緩步繞着她行了一圈,不住地欣賞着這剔透的簪子:“改日,我倒想結識你這位宮外的朋友,将他那兒上乘的玉簪都買了來,便可讨你歡心了……”
聽得眼前的少年将軍直言不諱地說着對她的心意,她撲哧地輕笑出聲,只覺眼前的少年一直有着這般赤子之心,倒也過得潇灑自在。
她正欲啓唇,卻聽得不遠處幾名将士高聲朝他喊來。
“周将軍,再不動身,就誤了時辰了!”那将士們嬉笑着喊道,別有深意地打趣着,“可別有了公主殿下,就忘了我們這些同甘共苦的弟兄們!”
周元景揚了揚眉,随後一躍便上了馬:“你們這群粗魯之人猴急什麽,看本将軍不收拾你們!”
他回眸朝她燦然一笑,眼神示意着“別與他們一般見識”,便揮了揮手,輕笑着快馬而去。
望着浩浩蕩蕩的兵馬漸行漸遠,姜慕微伫立在原地,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周元景身旁的那道清冷之色上。
那身影與周圍的兵甲格格不入,竟是讓人感到寂寥與沉寂。
她觀望了許久,直至那身影被塵沙所覆蓋,直至馬蹄聲已然遠去,她也未曾等來他的一次回望。
輕緩地擡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在送走了周元景與那道冷色後,姜慕微忽感一身輕松,似是已有許久未像此刻這般閑适。
她轉身回那流玉宮,步調也輕快了些,心想着,前一陣子應了清漪去市集游玩,正巧今日晴空萬裏,亦是不會有人來擾她清靜,出行宮外再适合不過。
如此般想着,她便将其打算告知了正在院落內學繡花的清漪。清漪聽聞此言,歡欣若狂,忙放下手中的刺繡,跟着姜慕微上了馬車。
“姐姐今日怎這般悠閑,我都還未有所準備,”清漪興奮不已,不住地撩開車馬的簾子,“不過,多虧了姐姐記得當初應我之事,我終是可以去宮外轉悠了。”
“待會兒可別喚錯了,我是姜家大小姐,你是二小姐,”見眼前的丫頭未有絲毫沉穩之氣,姜慕微輕聲笑了笑,又湊于她耳旁,小聲道,“可別喚出個公主來,鬧得人心惶惶的。”
清漪撇了撇嘴,目光又投向了車馬外的景色上:“清漪明白,姐姐盡可安心。”
馬車駛出了宮門外,清漪聽着周圍的吆喝聲由遠及近而來,原本沉靜的心不由地蠢蠢欲動起來。
這些年一直待在流玉宮中,她竟是險些都要忘卻了,曾在民間玩鬧之時有多麽歡悅。
不遠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雀躍聲,清漪忙撩開簾子,瞧見她們正巧路過的頌雪樓被擠得水洩不通。而她知曉,這頌雪樓實則是個茶樓,在平日裏,城中的文人雅士喜愛行至此地以文會友。
可令她疑惑的是,頌雪樓一直來皆是清靜,為何今日會有這般之多的人彙聚于此。
見清漪不解地回首瞧向她,姜慕微輕聲喊住了車夫,馬車便順勢停了下來。
“敢問今日是何日子,頌雪樓為何有諸多人在?”清漪叫住了一名路過的老伯,好奇地詢問。
那老伯微許詫異地看向清漪,打量着這坐于馬車內百般困惑的姑娘,樂呵着回道:“這位姑娘怕是外鄉人吧,城中的百姓皆為知曉,今日頌雪樓開辦詩會雅集,彙聚了滿城的才子。”
微許湊近了些,壓低了語調後,老伯繼續與之言着:“更為令人驚嘆的是,南祈第一才子顧衡之也在裏邊,可謂是一場詩文盛宴。”
顧衡之?聽得此名,清漪眼眸瞬間明朗了一番,一直聽聞此人滿腹經綸,才思俊逸,天下文人千萬,皆不及他一人,她倒是十分想見見這位騷人墨客。
“姐姐,我想去頌雪樓湊個熱鬧。”清漪欣然地放下簾子,萬分期待地瞧了瞧身旁的姜慕微。
若是記得真切,前方再拐個巷子便到了傾樂坊,姜慕微思忖了晌許,覺着昨日雖為驚險不已,倒也還算順利。
也不知此刻秀姨的處境如何,她輕許揚了揚嘴角,知曉了不該知曉之事,那秀姨應是極為恐慌的。
畢竟此前秀姨收留過母妃,她也不想落井下石,便想着再去看望秀姨一次,以報曾經的收留之恩。
可也僅是如此,秀姨這人太過攀炎附勢,自私自利,在她面前,她且全當其人為一個笑話。
“也好,你先去裏頭瞧瞧,”對着清漪嫣然淺笑,姜慕微緩步下了馬車,回眸與她道,“我有些閑雜之事還需料理,待會兒我便來這頌雪樓尋你。”
清漪緊跟着躍下馬車,沖着她眨了眨眼,便擠進了人群中:“那姐姐快去快回,我先去瞧見那南祈第一才子了。”
也未等她言語,姜慕微便望着清漪雀躍地轉身,身影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霎時就有些羨慕起這個無憂無慮的丫頭來,羨慕清漪不谙世事,過得快活。
原以為秀姨知曉顏谕的身份後,應是對她避之不見,又或許是對她卑躬屈膝,百般讨好,可她望見傾樂坊的那一瞬,頓然滞在了原地。
明明昨日還是賓客如雲的傾樂坊,如今卻是大門緊閉,甚是蕭索。
她正欲上前一問究竟,卻見一姑娘推開了樂坊的門,将裏邊院落內的落葉清掃而出。
她依稀記得這位姑娘名喚落梅,是秀姨的得意門生,也是傾樂坊未來的東家。
“落梅,這傾樂坊為何關門閉戶了?”快步走上前去,姜慕微望了望四周,輕聲與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