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幕後(1)
幕後(1)
蘇泓聽聞此言, 不由地怔了怔,像是覺着顏谕所說在理一般,故而尋思了良久。
“兒臣不願去和親……兒臣不願離開南祈……”
聽懂了其言外之意, 平念大驚失色,也不顧此刻的君臣之儀, 惶恐不安地擡眸看向陛下, 顫抖得比方才更為劇烈。
若是和親去了宣康,将來回故土的機會少之又少, 而她一人獨自前往,是福是禍猶未可知……平念下意識地回眸, 看了一眼正煩悶的周元景,淚水止不住地落于輕裳上。
眼見着陛下怒意更甚, 姜慕微忙對上那道清冷的視線, 卻見他眸色加深,正輕飄飄地觀望着她。
在那一瞬息, 她頓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同為南祈公主的身份, 若是平念不願前往和親,她可在此時自薦前往, 一來可博取到陛下的歡心, 二來可順勢解了與周元景的婚旨。
雖不知他究竟如何打算, 若是當真讓她前去和親,她心中亦是有着千萬般不甘。
她只能賭,賭他有着萬全之策。
“兒臣願前往宣康和親。”她陡然起身, 從容自若地向陛下行了禮,引得殿內又響起了細微的竊竊私語聲。
見着微蹙着眉的蘇泓霎時眉目舒展, 她又堅定地再而道:“若是平念不願,兒臣願前往宣康。”
這下, 一旁的周元景坐不住了,不禁難以置信地看向她,此番舉動令他根本無法鎮定,他忙跟着起身,恭敬地跟上她的話語:“陛下英明,長慕已與微臣有了陛下親自所賜的婚旨,長慕不得前去宣康。”
早已料到周元景聽罷會阻攔,她面不改色地繼續道着:“在家國天下前,兒臣願舍棄兒女情長。”
蘇泓眯了眯眼,像是思索了好一陣子,最終不住地點着頭,對伫立着的長慕公主贊嘆不已:“想不到長慕平日裏看着娴靜溫婉,沉默寡言,竟有着此番胸懷,朕深感欣慰。”
她神色淡然,依舊站在原地,等待着陛下定奪人選。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想信他一次,信他能夠讓她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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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此事既是如此難抉擇……”殿內沉寂了良晌,蘇泓嘆了口氣,終是擡袖揮了揮手,“朕也通曉事理,今日的婚旨便再議罷。”
既然國師都提點到了這個份上,他便無法将整個南祈的命運,毀在他一人的試探裏。他一直萬分聽從這一國之師所言,聽從這所謂令南祈山河無恙的天旨。
此人開了口,明裏暗裏地讓他思慮再三,他若是輕易忽視其話語,執意下這道婚旨,便會引得朝臣非議。況且,顏谕說的确為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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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泓随意地安撫了幾句,便讓平念退了去。琴曲聲再度響起,蘇泓放松了下來,不再去思索方才令他出其不意的插曲,沉醉在了妙齡舞女的舞姿中。
而她也終是明白,這一場局從頭到尾皆在他的預料之內。平念定是無法甘願前去和親,她卻在此刻挺身而出,陛下便對她賞識有加,而周元景定會為之阻攔。
此番,這道即将下達的婚旨,便被攔截得天衣無縫。
在與他毫無商議的情形之下,她竟是與他默契地使得聖上撤回了旨意。
雖瞧着荒唐,可她再度打量起了坐于大殿另一側的他,她忽而鬼使神差地覺着,凡事與他聯手,便感到無比的暢快。
“慕微……你方才為何那般沖動?”待殿內恢複了歡愉之感,周元景卻悶悶不樂起來,他轉眸看了看泰然處之的她,覺着萬分憋屈,“你若是真去了宣康,把我又置于何地……”
她回過神來,險些忘了身邊這位周小将軍還蒙jsg在鼓裏。見着周元景故作惱怒的模樣,她微低下頭,扯了扯他的衣角,故作歉疚起來。
瞧着周元景悶不吭聲,似是在求得她的安慰一般,姜慕微小聲與之解釋道:“你也看到了,平念如此慌亂,心裏定是千般萬般不願。”
頓了頓,她想了半晌,又肅然道着:“她若不願,便只有我了……”
“可我不允,”聽聞此言,周元景立馬打斷了她的言語,眼中滿是憤然,亦不知是在氣她此刻的心平氣和,還是在氣他自己方才幾乎未能将她挽留,“我不允……”
“都過去了,陛下對此事應是不會再提及,”她頭一次望見這般失魂落魄的他,驚覺他的目光裏盡是哀怨,才明了許是她習慣于忽略他的感受,才令他如此憤懑,“方才确是我不好,讓你擔憂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黯然了些許,他不忍過多責怪,語氣放柔了些:“有驚無險,方才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姜慕微見其不再追究,淺淺地笑了笑,邊欣賞着眼前的舞曲,邊時不時地與之嬉鬧着。可她卻終究有些心不在焉,平靜如水的心緒總會對那沉默的一道清冷而感到好奇。
總是聽聞國師顏谕在朝堂之上有着不可小觑的威望,如今她終是親眼所見,見識了他話語的分量,即便是當今聖上,對他也有着萬分恭敬。
回想着初次與他相識之景,就算已過了一年半載,她仍是感到心有餘悸。可慶幸的是,如今的她,已與這般輕易掌控着朝局的權臣親近了些許。
直到年宴曲終人散,她緩步跟随在周元景的身後,故作從容地行至他的身側,與之擦肩而過。
“大人高明。”她輕啓着唇,緩聲道着。
“公主亦然。”
而在下一刻,她聽到了他清冷的回話。
頓感惬意非常,姜慕微行出章和殿,擡眸望向漫天的繁星,望向如鏡的明月,從未覺着夜空竟是如此璀璨。
在與周元景告別過後,她與母妃輕聲言說了幾句,又安撫了一會兒驚魂未定的清漪,便想着獨自去湖邊的亭臺散散心。
今晚的夜色十分靜谧,樹葉随着微風婆娑,姜慕微緩步行至湖水旁,望着圓月倒映在湖面,不禁心生悵然。
她蹲下身去,觀賞着水中月,方才嘈雜的心頓感平靜了不少。從袖中取出一支銀簪,她默然地端詳了半晌,随後将其扔入了湖水中。
這是語昔照她的囑咐,從市集珠寶鋪中買回的首飾,當初,她便是在傾樂坊戴着這支銀簪,将這位心思難測的國師引誘到了她身旁。
如今的她琳琅滿目,得到的金銀珠寶皆是宮中最為上乘的。而這些不值錢的首飾,卻是時刻在提醒着她,曾經的她有多麽卑微,有多麽弱小。
“公主為何在此惆悵?”她聽聞一聲輕語在身後響起,雖似輕風,卻在此番夜色下聽得清晰。
未有起身,她回眸望去,見着一抹清秀的身影緩步行來,終而停至她身旁,學着她的模樣蹲下身來。
“楊副将?”她有些困惑,竟會在此情此景下,遇見楊風湛。
“末将猜測,公主是在回憶往昔之事吧。”不顧她的不解之色,楊風湛若有所思地想了又想,似是怕吓着了她一般,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着。
想着上次在沿邊的小道旁,她幫過此人在花叢中找尋得了遺失的挂墜,姜慕微安靜地打量着眼前之人,明了他應是為表感激,才來此關切她。
若是在平日裏,此人總是擺出一副淡漠的模樣,任誰也不願靠近半分,又怎會主動來與她談天說地。
“楊副将有不堪回首的過往嗎?”想到方才被她扔入湖中的銀簪,她嘆了嘆息,覺着此刻有人與她說會兒話,也可一解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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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以為身旁之人不會作過多言語,哪知他竟是認真地訴說起了他的過往,“末将家境貧寒,出生于一個偏僻的村莊,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某日,家父病危,末将請不起大夫,只得束手無策,将自己獨自關在屋內,”他說及此處,輕嘆了一聲,像是在同她說着從未與他人提過的苦悶,“那時末将覺着,自己确是太過無能,太過懦弱。”
聽得他的往事,姜慕微似是有了些興致,半托着腦袋,側過頭來,好奇他的下文。
凝神了片刻,楊風湛憶了良久,倏而感慨萬分:“後來末将遇到了恩公,恩公将城中最好的大夫帶了來,将家父救下。”
她輕柔一笑,只覺世人總是被命運捉弄:“那這位恩公于你而言,應是恩重如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末将不知該作何報答,”輕笑着擺了擺頭,他頓了頓,淡漠的眼裏卻升起了一縷光亮,“但恩公不求回報,只是說起城中正在募兵,覺着末将可去一試。”
原來,他竟是這般……去成為了一名将士,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跟随周元景的副将。
此刻的她分明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崇敬與嘆服,她随之明了地颔了颔首,想着他應是對口中的這位恩公沒齒難忘,才與她講述了諸多關于恩公之事。
“你如今成了副将,恩公知曉嗎?”
未曾想到身為副将的他,家境卻是貧寒到拿不出瞧病的銀兩,姜慕微驀地有些同情面前的這位風雅公子,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