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飄搖（2）
飄搖（2）
她一展笑顏, 輕柔地答道：“興許是被風雨困住了。”
此刻他的目光太為深邃，她單單是望了幾眼，便深陷其中, 看不清他現下的心緒，只見得方才的冷意徐徐散去。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等到的是他輕描淡寫般的發問：“慕微這是……與他人在湖畔私會？”
“阿玉嫉妒了？”不自覺地輕笑了一聲, 姜慕微故作從容，悠然回應着, “我與楊副将只是恰巧遇到，閑談了幾句罷了。”
亦不知他究竟作何猜想, 怕他多了心，她走上前去, 擡手輕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兩日過後, 婚旨作廢，”可他忽而道起的婚旨一事, 令她有些手足無措, “此後，你與周元景再無幹系。”
話語落下, 他輕擡起手, 若有所思般撫平了她微許淩亂的發絲。
姜慕微訝然了些許, 他竟是将她的話記于了心上，真将那陛下的聖谕收回了去，不禁欣然道：“我就說阿玉能做到, 此番看來，應是輕而易舉。”
此後, 那位圍着她團團轉的周小将軍便與她斷了緣分，她不必再對其心懷愧疚, 亦不必再與那平念争搶一名男子。
該走的且會走，該散的且會散……只是不知周元景聽聞此訊，是否會悲傷惋惜，而他知曉真相之時，是否會對她……恨之入骨。
“走，送你回宮。”他俯身拾起傘，作勢便向那雨中行去。
“顧衡之失足溺水，是你所為？”
終是道出了在心底思慮了千遍萬遍的疑惑，她沉下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清漪痛哭不已的畫面仍在她于腦海中回蕩，她安靜地伫立在原地，等着一個不敢奢望的答案。
而他就此止了步，頓了半晌，随後言說着：“是與不是，都與慕微毫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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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僅是懷疑與猜忌，原本僅是隐約覺着此事應與他有着一絲牽連，可他的這番回答，徹底擊碎了她的妄想，妄想這一切皆與他不相涉……
“顧衡之是舍妹姜慕清的心上人……”她悲從中來，一時莫名地失了些許儀态，對他愠怒道，“如今這般，我将來要如何面對她……”
“我應該早些與你說的，”神色逐漸黯然，她踉跄了幾步，低聲喃喃道，“是我的過錯……”
許是頭一次聽到她這般憤然的指責，顏谕緩步轉過身來，微蹙着眉，肅然與之道着：“我何時行事，需看他人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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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亦是與他相識以來，她頭一次見他燃起了怒意，她頭一次望見清冷的月色……竟會這般猝不及防地動了怒氣。
歸根究底是她未告知在先，可倘若她真心懇求，他便會手下留情嗎……
她苦澀一笑，答案不言而喻，顧衡之多次觸及他的底線，在朝中公然與他對峙，他不會放其一條生路。
倘若僅因她一語相告，他便對那顧衡之網開一面，這聽着當真是荒謬至極。
“鬧出這麽大動靜，你不怕被大理寺和刑部追查？”她不禁茫然地反問着，可剛問出口，又覺着是自己多慮了，“也是，都是你手下之人，還怕什麽……”
方才失了些态，見面前的女子神情微許恍惚，顏谕輕然嘆息，沉穩地将傘放下，緩緩與她道之：“此人不得不除，這其中的利弊你應是清楚。”
顧衡之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對他發難，言及他身為國師擾亂朝綱，獨攬着聖上皇權。此人于他而言太為不可控，必須趁早抹去。
她沉下心來，平靜地憶起今日所遇種種，是她見了清漪那般悲痛的模樣，一時心急，亂了些方寸。
眼前之人，才是她的良木。
她聽得他的輕聲勸慰着，話中透着少有的溫柔，今日一切的心緒不寧，一切的心神不定，驀地在此刻轟然崩塌。
“阿玉，下次……下次行事前，能不能告知我一聲……”她微顫不止，只覺自己同他一般罪孽深重，只覺這深宮再是看不真切，“我……我有些惶恐不安……”
她從未有過這般懼怕，懼怕一不留神，就喪命在這暗無天日的宮牆裏。
凄涼之感翻湧而至，淹沒了她平靜的心境，而在她惴惴不安之際，她忽地落入了一個懷抱。
感受着他懷中傳來的淺淺暖意，聞着他鶴紋錦衣上淡淡的清雪香，顫抖的心終是安定下來，她茫然無措，聽他輕聲在耳畔低語。
“別怕，外邊風浪再大，也不會将你卷入。”
她鎮定下心，任由着自己倚靠在他的懷裏，任由着自己貪戀着這一縷心安，又怕其反悔，小聲嘀咕道：“這可說好了……還有母妃和清漪，你都得護着。”
他聽罷，眸中有了些笑意，順口應下她：“公主之言，在下自會考量。”
懼怕不止的心在他安撫之語中平息而落，姜慕微輕緩阖上眼，往他懷中靠了幾分，竟是有些不舍這夜雨下一縷靜谧。
這一幕不經意就落入了一人的眼眸，驚心動目，震蕩着心魄。
閑然路過此地，刑部尚書顧岚偏巧撞見了眼前之景，愕然般止住了步子。怕被發現了行蹤，她輕步躲至身旁的榕樹後，微微側目，再而望向亭臺處的那兩道身影。
長慕公主……她沉聲默念，不可置信地怔然而望，她望着二人竟是這般在此地明目張膽地相擁，竟是這般随性地不顧及身份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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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許久之前，她曾在國師府邸處碰巧撞見這長慕公主，那時她并未多想，一心只想着快些從那是非之地離去……
顧岚抿了抿唇，雙手在衣袖中漸漸握緊了拳。這是連她都不敢高攀，連她都不敢打攪的顏大人，竟被這曾備受冷落的長慕公主蠱惑了……
這公主怎麽敢……怎麽敢在與周将軍有婚旨之情下，卻對着顏大人投懷送抱！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永遠不會深信這般荒唐之事……
顧岚扯了扯嘴角，暗自譏笑了一番，亦不作過久停留，轉身快步從此地離去。
這長慕仗着自己的身份，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有了婚旨，卻到處撩撥他人之心，還去沾染她萬分敬重的顏大人……
顧岚不自覺地加快了步調，眸中染上一層凜冽，既是如此，那她便“為民除害”一次，讓周将軍親自對這無法無天的長慕，降一道罪。
夜色已深，除卻雨絲飄落之聲，唯有寂靜。憶不起與顏谕在亭臺處待了多久，直到掀起驚濤駭浪的思緒歸于平靜，姜慕微才決意回那流玉宮去。
她緩步行走在顏谕身側，見他為她安然自若地打着傘，忽覺這場夜雨下得尤為舒心。
與他一路無言，又好似道了千言，一切皆是紛飛在了長夜裏。
而她低頭的瞬息，不經意地一瞥，望見細密的雨珠紛紛揚揚地飄落在了他的靴履上，她這才緩緩擡眸，發覺頭頂的油紙傘竟是微然向她而傾。
故作鎮定地垂眸而下，她仍是向前而行，興許是因身旁之人是大權獨攬的一國之師，此刻的她竟是有些洋洋得意。
行至流玉宮幾步之遙處，姜慕微便瞧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在待她歸去，那身影瞥見她時，欣喜地朝她招了招手。
語昔舉着手中的傘，見伫立在公主身旁的竟是顏大人，遲疑了片刻，終是走上前去。
“公主終于回來了，”看着公主走入自己的傘下，語昔輕聲笑道，“奴婢瞧着下了小雨，想着公主出門未帶傘，又不知公主去向，只得在這兒等着。”
瞥了瞥面前默不作聲的顏大人，語昔正色對其行着禮數：“奴婢給顏大人請安。”
姜慕微随之向他傾身行禮，輕聲而道：“不必送了，今晚……多謝。”
“公主保重。”
她聽得他平靜如常地道着，好似今夜湖邊那偶然之遇只許二人知曉。
跟随着語昔踏至庭院，姜慕微不由地回望而去，見那皎潔的身影依舊伫立在清涼的雨夜下，她收回了目光，安下心來。
“公主怎會和jsg顏大人在一起？”語昔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後方，壓低了語調，笑意盈盈地眨了眨眼，“若是早知如此，奴婢就不來迎接公主了。”
“在想什麽呢……”與語昔這丫頭早已推誠相見，她不在意語昔見着了她與顏谕同行，“本宮與顏大人，只是恰巧在湖心亭遇見了。”
瞧公主斷然否認，語昔掩唇輕笑，順勢打趣反問道：“所以顏大人就為公主撐傘，還送公主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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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人可是位尊權重的一國之師，纡尊降貴對公主體貼入微，”見其隐約躲閃着目光，語昔輕聲咳了咳，慎之又慎地問道，“公主當真不心動嗎？”
姜慕微止步了良晌，像是認真思忖着語昔的這一番話，終是漠然般笑了笑，行入那寝殿去：“他給不了本宮名分，本宮不會揮霍情意在他身上。”
“可是公主……公主總是想着收攬勢力，”見公主加快了步調，語昔着急地跟上前去，為其擔憂着，“也要多為……多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才是。”
在案臺旁駐足而立，姜慕微擡手為自己沏了一盞茶，仰頭一飲而盡，随後阖了阖眼，沉下心去。
“語昔，”輕喚身旁的婢女，她似是問着一件令她匪夷所思之事，“心悅一個人……究竟是何等感受？”
語昔被這突如其來問話愣住了心神，公主行事向來思慮周全，可這般猶豫不決的模樣她當真是頭一次見，不由地跟着疑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