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亂紅(2)

亂紅(2)

聽得她愁然輕言着, 再沒了動靜,如同徹底熟睡了去,他立了許久, 任由着如華麗雪将他這衣袖扯着不放。

清漪本是去內務府取緞繡錦衫,不經意過路于此, 便瞧見亭臺處這一番景象。

她不禁微愣, 本想着佯裝若無其事地離去,可那清冽的雙眸頓然向她望來, 硬生生地止住了她的步子。

将雲袖輕緩地抽了出,顏谕再而垂眸了一瞬, 随後向那不遠處微震的身影走去。

見那清漪垂首不語,輕微顫抖着身子, 興許是見他有些懼怕, 他頓而駐了足:“扶你那長姐,回去歇着吧。”

向其低言了一句, 他便将清冷之色落于遠處, 留下一片寂然。

“顏大人怎知……”清漪詫異不已,疑惑這顏大人怎知她的身世。

可待她擡首之時, 那凜冽已然行遠了, 原本顫動的心境霎時就平息了些。

“是, 清漪明白。”

她輕俯了身,向那遠去的凜冽恭敬回道。

姜慕微沉醉在了無盡的幻夢裏,只覺自己落入了叢林深處, 雲迷霧罩,白日為幽。不明為何置身于此, 她頓感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熬了一宿頭疼欲裂, 她猛地清醒,發覺自己正安然地身處寝宮內。

揉了揉微許沉痛的腦袋,姜慕微卻是怎麽也憶不起昨日所遇之事,僅依稀憶得她在亭臺內醉飲清酒,與那楊風湛随意寒暄了一陣。

此後,她再是憶不真切。

“姐姐醒酒了。”清漪見她起了身,原是擔憂的心随之安了下,眉目間升起淺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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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見姐姐這般宿醉,昨日見此太為憂心,便留于廣羨宮中将之照看,以免姐姐出了事端。

“昨日姐姐喝醉了,我見着顏大人守在一旁,不敢上前作何打攪,”望着姜慕微萬分困惑的模樣,清漪嫣然一笑,與其将昨日之事道來,“可哪知顏大人瞧見了,卻讓我将姐姐扶回,他便是默不作聲地走了。”

言到此處,清漪遲疑了片晌,輕聲問道:“姐姐,顏大人怎知……你是我長姐……”

姜慕微輕阖着雙眸,昨日平念言及的話語霎時覆在了心上,她驀然一怔:“此刻是幾時了?”

“辰時一刻。”清漪思索了一瞬,疑惑而道。

辰時……平念與她約定之時,便是辰時。

聽聞的霎那,她慌忙着上淺裳,無暇顧及清漪的疑問,欲往那城樓之處而去。

“姐姐,你這是要去何地?”行了幾步,她聽得身後的清漪将她喊了住,言語裏溢滿了憂愁。

姜慕微回眸淺笑,喚的卻是清漪原本之名:“慕清,你安心在此處待着,或是回于母妃的流玉宮,姐姐去去便回。”

時辰尤為緊迫,她未再去瞧清漪那擔憂之色,轉身快步前往赴約之地。此刻的平念定是在城樓之上待她到來,而她遲遲不曾出現,不知平念是否會胡亂将她猜測……

怪她昨日醉了酒,竟是将此事抛諸了腦後。

心緒逐漸不寧,姜慕微來到城樓一處時,望見平念伫立于冷風之中,瞧着應是已然等待了多時。

今日的平念瓊姿花貌,一襲繡雲錦裳,浮翠流丹,金瓒玉珥,與天地融于一景,是她從未見過的豔麗。

見她來了,平念扯唇一笑,單薄的清姿似是在風中搖搖欲墜:“明知我心思不善,你仍是來了。”

平念眸光撲閃,卻是不忘嘲諷,又道:“看來你與我一般,皆是走投無路了。”

清風一凜,樹梢枝頭的花絮紛灑而下,姜慕微故作從容地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與平念相撞:“來便來了,本宮有何好懼怕。”

平念微然嘆息,譏笑之意淡去稍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釋然:“其實你今日來與不來,皆已是定局。”

“你與顏大人暗中的那些勾當,此刻……應是已傳到了陛下那兒。”

揚唇輕笑着,平念垂眸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華裙,神色悠然,話語清晰,卻是如同利劍般,輕而易舉,将面前女子的牆圍擊得粉碎。

竟是……已然令陛下知曉了。

不知眼前的平念用了何等法子,派遣了何人行于此事,此刻的她無瑕再去思慮,只瞧着離那幾步之遠的女子,雙眸染着火光,與紛飛而落的桃花一同在風中搖曳。

方才不易升起的鎮定在頃刻間化為烏有,姜慕微不覺一顫,微滞在原地,随之道着:“你這般,是在玉石俱焚。”

“你為何不去思慮一番,如此荒謬之言,陛下何故會輕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心底燃起一陣不安,她望向遠處的山河之景,靜谧風光,很是惬意,可她卻再也未有心思待于此地。

“長慕,你懂得人言可畏嗎……”平念輕而一笑,不緊不慢地啓着唇,恨意順勢從眼底襲來,“無論陛下信與不信,此言一經傳出,你與顏大人的茍且之事,便會被天下人所恥笑!”

将衣袖徐徐攥緊,姜慕微面色平和,言語脫口之時,只覺顫動不已:“為何要将本宮逼此境地……”

平念仍然淺笑,轉眸貪戀地望了望周遭之景,宛若望不夠一般,欲将這世間一切的念想收于目光之下。

“在這深宮裏,你所求為何,我不得而知,”默然少頃,平念微阖上眼,以輕然的語調道出一霎冷意,“可你将元景哥哥算計其中,我便要讓你,日日夜夜活在非議之下。”

“一世見不得光亮……”

不去瞧身旁的姜慕微是何神色,她立于城樓,觀望而下。

花光柳影,桃吐丹霞,綠雲冉冉,空翠煙霏。

忽地微揚起朱唇,平念清淺而笑,似是念及了一人,欣喜柔緩地湧入心底:“我去尋元景哥哥了……我jsg不能讓他久等了去。”

轉而望向身旁如初雪般的女子,從容的眸光裏難掩着一絲輕顫,她閑适自得,好生得意。

“搭你一條命,好似……能解些心頭之恨。”

頓然心下一沉,姜慕微未明其意,轉睫之間,便見着身旁這抹豔麗,縱身霍然躍下了城樓!

心頭布滿驚慌,陡然震顫,她真切地望着緋紅飄落而下,平念已是如同那漫天桃花,随着瞬息而過的微風張揚紛飛,飄搖凋落。

落于城樓之下,綻放一片殷紅,她頓感凄美卻又膽顫。

而她猛烈一驚,此刻的城樓之下,正有一行人經于此地。

經此之人,竟是當朝太後……

見着眼前殒命的平念,殷紅悄然蔓延開來,太後滿目愕然地仰眸,望向伫立于城樓旁的她,擡手急切地指了指,卻是怎般也言說不上話來,霎時昏迷了去。

她這才明了,平念方才所言,是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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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跋扈的女子與她争了一世,臨走之時,卻不忘以拙劣之計将她陷害,竟是要将她的命,一同搭了上。

此人不僅拉上她入那黃泉,還令她名聲盡失,遭人贻笑千載。

她已然百口莫辯,不多時便聽得一陣跫音傳來,随後瞧着幾名侍衛順勢将她圍了住。

誰人不知,在南祈的宮牆內,太後最喜愛之人,便是平念公主。只因太後在深宮內悶得慌,而平念又成日去那太後身旁轉悠。

此番想來,平念應是早有預謀,預謀着借太後之手,将她徹底除去。

萬般未想到,她千算萬算,到頭來,竟是栽在了平念的謀劃裏。

那道豔然之色,用其自身的隕落,換她永世不得翻身……

姜慕微悵然輕笑,自知難過此劫,眼睫微顫,擡手理了理素雪般的袖衫,随着侍衛向天牢之處行去。

從未幻想過自己竟會進那幽暗的天牢,曾經的她就算再為落魄,也有那流玉宮的一處而居。

而現下,她似是要在暗無天日之下,度過餘時。

她自嘲了許久,想着陛下若是當真知曉了此事,定當是詫異萬分,而那顏谕亦是不會好過。

她若是難逃一死,将這一國之師順道拉下水,倒也不枉她這些時日以來的謀劃,此般頗為暢快了些。

耳畔回蕩着顏谕曾與她言道的陪葬之語,姜慕微忽而讪笑,誰都未曾料到今日,最終陪葬之人……卻是他。

這一路太為漫長,不甘于心,卻只能聽候陛下的發落,她一步一步鄭重地行入天牢內,在一處停了下,見着獄卒将面前的牢獄徐緩打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随後,她感到後背被其輕而一推,順勢行入了其中。

牢鎖之音在身後響起,待獄卒離去後,姜慕微倚牆而靠,抱膝而坐,只覺這傳聞中的诏獄甚是濕冷,踏入此地的人皆會透以心寒。

玉指輕盈地劃過身側的牢壁,冰涼透過指尖滲入心脾,姜慕微輕阖上雙眸,忽感無望之至。

如今的她就算是天神下凡也解救不了,太後親眼所見,不說陛下是否言信,念及孝道,陛下定會不留餘地将她賜死。

平念這一招,當真是算計得夠狠。

閉目小憩了一會兒,直到聽得獄鎖再度被打開,姜慕微才徐緩睜眼,見着一獄卒将膳食遞進,牢門而後又被關了上。

方才只顧想着此局如何去解,卻是怎般都想不出個破解之法,她此刻才覺,已有大半日未進食,頓感饑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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