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驚鵲(1)

驚鵲(1)

他那平靜的容顏如同染上了霧氣, 令人怎般也捉摸不清,一方亭臺又陷入了沉寂。

瞧着他脖頸處的血漬不斷滲出,原本鋪天蓋地升起的冷意逐漸褪去, 她恍然出神,握于匕首的手輕微顫抖了起來。

放走她這宮中唯一的軟肋, 意味着她從此不再受他牽制, 脫離他的掌控,她可無拘無縛地謀劃後路, 如此讓步,以他多謀善斷的性子, 他絕不會應。

“令羽,送婉妃娘娘出宮。”

可聽見他松口的霎那, 她覺心底莫名地劇烈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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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是應了。

他竟是甘願放走婉妃, 甘願任她胡作非為,連同束縛她那最後一道枷鎖, 也一同解除。

他好似于悄無聲息間, 給予了她自由。

直到令羽聽令而行,徹底從府邸離了去, 她才長舒一口氣。手中的匕首輕緩地掉落在地, 發出一聲清響。

她輕阖上眼, 提着許久的心忽而落了下,待再次望向這道清月般的身影時,望見的, 是他脖頸上的殷紅,與他雲淡風輕的神色。

在她恍惚之際, 她忽覺被輕柔一帶,随之便落入了微涼的懷中, 落入了獨屬于他的清淡幽香裏。

“鬧完了嗎?”她聽着他在耳畔低語着,每一聲似是都扣在心弦之上,令她震顫不已,“我何時在你心裏……是那般十惡不赦的模樣。”

輕扯唇角,她冷然反問:“不是嗎?”

見其仍是如同此前一般,十分順從地待在懷中,他無言了片晌,随後意味不明地道着:“将婉妃送出宮,你是想擺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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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多次殘害本宮親近之人,本宮惶恐,”顫了顫眼睫,姜慕微頓感心冷,輕聲而言,“只求母妃不再成為大人的一步棋,安然度過此生。”

他輕撫着女子發絲,回想着她方才之舉,語調再而輕了些,似生怕将她吓着:“你何不與我好言好語相道。”

“大人生性如此涼薄,聽此請求,大人會應嗎?”她聽罷輕笑一聲,卻仍舊任由着他輕擁着。

明知與jsg她是一場交易,明知她不予反抗是為遵其承諾,此刻,他頓覺一陣心顫。

聽得面前的女子如此冷言,顏谕微垂下眸:“你又怎知我不會應?”

“大人這是當真對本宮動了心?”憶起他喂湯羹時所言之語,她揚唇淺笑,話語平靜,讓人聽不出思緒來,“還是覺着本宮仍有利用之處……”

“慕微,是你曾言說想陪着我。”

清泉般甘洌的嗓音飄落在耳旁,卻只容得她一人聽見,她微然一怔,心緒不覺飄回了與之纏綿的長夜。

那時的她前去天浮村知曉了他的過往,又瞧着那宣容公主與此人走得近,不免心煩意亂,心思煩悶得慌。

可究竟為何那般煩悶,她仍然不得而知。只想着若是那半道而來的宣容公主将此人奪了去,她這長久以來的引誘之法盡是付之東流……故而她一時情急,一心想要将他留住,才此般慌不擇言。

聽他此時道得如此沉悶,她一時語塞,在他懷中默然,怎般也挪不開步子。

“回禀大人,已将婉妃娘娘護送出宮。”

令羽的一聲禀報打破了庭院中的寂靜,她感受着面前的清冷将她放了開。如她所願,母妃出了宮,從此便可過上尋常百姓家的日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從容自若地出了府邸,瞧見蓮心伫立在府門前,興許是方才聽見了裏邊的動靜,現下直打着哆嗦,望見她無事地走了出,仍是感到有些後怕。

“婉妃娘娘已順利出宮,傾樂坊的人已将娘娘接了去,”蓮心忙跟于其後,禀報之時,嗓音仍在發顫,“公主大可放心。”

公主分明是在脅迫顏大人放人,行這般膽大之舉,便是讓聽着人都覺戰栗,蓮心平複着慌亂的心境,上下打量起公主來。

見公主未有傷着,蓮心不禁擡手拍了拍胸脯,安下心去,又聽得公主柔聲道着:“本宮無礙。”

猛地驚醒這是公主在讓她不必擔憂,蓮心雙眸一亮,将此前的顧慮抛諸腦後,歡喜地碎步跟了上。

閑花淡春,暖日當暄,姜慕微緩步行于宮牆邊,見着樹影斑駁,桃吐丹霞,黛眉輕展了開,心緒亦是明朗了些。

如今母妃與清漪順利出了宮,她可肆無忌憚地追逐終究是屬于她的榮華。于此,她眼下邊要穩住顏谕,邊要暗中拉攏吏部尚書趙執,戶部尚書吳筠言,讓其投奔八皇子,至于楊風湛……

念及此人,她目光忽地一黯,他身為南祈大将軍,手握兵權,這朝堂之上雖有着兵部尚書一職,可暗中無人不知,兵部的實權皆在他手中。

而她确是不想将楊風湛卷入是非裏,想到此處,她觸到了袖中的那柄匕首,刀鞘上雕刻的桃花惟妙惟肖,她着實喜愛不已。

顏谕于此人有恩,可若是她道出,道出讓他投靠八皇子之語,不知他又會有何思量……

在回廣羨宮的途中,頓然聽聞有隐約的女子啜泣聲傳來,姜慕微不由地一愣,斂回了神思,循聲而望,瞧見不遠處之地,竟是東宮。

她不免有些困惑,徐步往裏行去,見一旁的守衛欲前去禀報,她輕而擡手,将其制止了下。

姜慕微伫立在東宮庭院處的一角,望見眼前的景象,微怔了住。

之前便聽聞太子蘇宸暴戾恣睢,卻不曾想竟是這般肆意妄為。她靜然了片刻,見當朝太子手持長弓,竟是将箭支對準了幾步之遙的一位婢女。

那婢女渾身不住地發抖,低垂着眉眼,難以抑制地哭泣着,如同被陰暗的恐懼籠罩了住。

“美人兒別動,你這般就是不信本王的箭術。”

見那婢女啜泣不止,蘇宸唇角雖挂着笑意,雙目卻寫滿了厭煩與不悅。他張弓眯眼對準了好一陣子,又将長弓放了下。

“太……太子饒命。”應是太為驚吓,那婢女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口中不斷喃喃懇求着。

蘇宸眯了眯眼,眼底的笑意不減,将手中的弓再次張了開,玩世不恭般道着:“美人兒別怕,笑一個,別哭哭啼啼的,笑得讓本王開心了,本王便放了你,如何?”

看着面前的婢女仍舊在顫抖,卻未因他的話止住發顫,蘇宸一扯嘴角,眉目冷了半分,那箭支一念之間便射了出,分毫不差地射在了婢女的心髒處!

婢女霎時斷了氣,手還未來得及撫上箭支,身子已倒了下去。

“本王都說了,讓你笑一個,你偏不笑,”蘇宸無奈般蹙了蹙眉,悠閑地将長弓遞于了一旁垂目不敢直視的奴才,“違抗本王的命令,那也就怪不得本王了。”

不屑地瞥了一瞥,覺着倒于地上的婢女尤為礙眼,蘇宸揮了揮手,厭煩而道:“拖下去吧。”

閑适地轉身之時,蘇宸注意到庭院長廊上的那抹清麗之姿,微許滞了住,原本收住的笑意又一展開來:“長慕公主何時來了,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怎麽也不禀報本王一聲。”

“長慕拜見太子殿下,”姜慕微俯身行着禮,不緊不慢地開口言道,“恰巧經過,聽得東宮好生熱鬧,便好奇來瞧一瞧。”

“讓公主見笑了,只是清理了個不聽話的小婢女,”伸手輕緩地活動了下筋骨,蘇宸假仁假義地與之搭着話,仍未有做招待之儀,“公主瞧瞧,竟還要本王親自動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太子未有傷着手便好,”那婢女的屍身已被拖了走,姜慕微将目光收回,瞧着這太子雖是孩童般模樣,心卻是比加冠之人還要狠上幾分,“長慕這些日子盡養着身子,倒是忘了來拜訪太子。”

言到休養身子,想到眼前的長慕公主可是顏大人親自從那天牢接回來的,蘇宸輕扯嘴角,唇邊染上一抹譏笑,面色便沉了下。

“顏大人如此将公主護得緊,本王可不敢有何埋怨。”

姜慕微不改笑意,早就聽聞顏谕與當朝太子不和,這般看來果真如此。

曾經顏谕在輔佐蘇泓治理朝政之時,這位年紀尚小的太子便直言不喜這位南祈國師,如今父皇暴病而終,他興許是對顏谕懷有諸多猜忌。

可眼下顏谕執掌着朝中大權,他不得不在其面前百般順從,也許将怒意隐忍在心已有些時日。

“太子這麽一言,長慕倒想起了顏大人還在府邸,候着長慕一同品茶,”她淺然一笑,随即道了一謊,瞧這太子對她也不待見,作勢離去,“長慕便不打攪太子的雅興了。”

東宮這地戾氣太重,她亦不願久待,轉眸示意了蓮心一番,順着長廊,款步從庭院行了出去。

她心覺在此服侍的婢女甚是可憐,時刻瞧着蘇宸的眼色擔驚受怕,殊不知自己是否還能見到明日的日光。

如此慘無人道的太子,就算她不與顏谕明說廢其太子之位,重立儲君人選,顏谕自會謀劃他策,将這滿身怨氣的太子廢除了去。

“公主,這太子殿下未免也太……”蓮心跟于其後,小聲嘀咕了幾字,又覺失了言,慌忙擡手捂了捂嘴。

“小心隔牆有耳,”鎮定地望了蓮心一眼,姜慕微放慢了步調,從容教誨道,“在外還是要注意分寸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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