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恰逢(1)

恰逢(1)

“就沖着漪漪姑娘這句話, 我蘇時怿此生便認定了你這個友人,”蘇時怿長袖一揮,不顧及授受不親, 拽起她的玉腕向一巷口深處而去,“走!我帶你去一處逍遙快活之地飲酒作樂去!”

她見勢向身後退去, 不自在地将玉腕抽了回, 口中喃喃道着:“可夜已深了……”

“怕什麽!你可不許逃,你不在, 我便少了許多樂子……”轉身央求着,他快步行至其身後, 輕盈地拍了拍她清瘦的肩,将她推着向前處走去, “你就當……就當是我所給這特權的回報。”

于他執拗不過, 她索性就與他同行,這位小王爺成日游手好閑, 這方圓之地的酒茶館他應是輕車熟路。

随他穿過幾個巷口, 浮現于她面前的,是一家不為起眼的酒肆。

掌櫃見他來了, 不為多言, 便将幾壇花雕酒置于桌上, 遂而回于案臺前算着手中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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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蘇時怿已是這酒肆的常客,離去了喧嘩吵嚷的花樓,頓然轉至這一處僻靜之地, 姜慕微輕微詫然。她望向面前落拓不羁的公子,見他已為她斟好了酒。

猶憶得此前一次醉酒是為周元景, 此刻想來,心底仍是有些隐痛, 姜慕微愣愣地瞧着眼前的酒盞,默了良久,舉盞而起,一飲而下。

濃郁的酒香飄散開來,溫酒入喉,引得她輕微一顫。她擡袖輕抹過唇邊殘留的酒漬,将酒盞再次斟滿,将其飲盡。

蘇時怿愣了神,他竟是不知這玉軟花柔的女子亦會這般豪邁。與這女子雖僅是一面之緣,卻宛若與她早已相識了許久,他将衣擺撩于一側,邁步而坐,随之飲起酒來。

在那宮牆之內争權奪利得久了,來這一處偏遠之城倒令她百般快活。那宮中的權勢榮華,此刻于她而言皆是虛妄,她驀然升起一個念頭,忘卻一切過往,獨自留在此地,入一場幻夢,許是自在。

“那課業實在太過繁重,”蘇時怿微眯雙眼,雙頰泛起微紅,揚起酒盞,口中輕喃着,“我那老爹根本不明白我心底的苦楚!”

“我本就胸無點墨,不求甚解,夫子所言皆是文绉绉的,”神情恍惚了一霎,他面泛紅光,擡高了語調,“我聽得心煩氣躁,只覺心裏不痛快!”

微然一頓,他醉意朦胧般言道:“漪漪姑娘,你說這人生在世,為何不能随心所欲,肆意而活呢,為何會有這般多的擔子在……”

面前的女子醉顏酡,面色紅潤微醺,雙眸已是飄渺無常:“我還羨慕你這般無欲無求,怕只怕所求之物求不得,窮其一生,一無所有……”

聽罷,他極為不解,輕仰着頭将盞中之酒飲盡:“漪漪姑娘有何物所求……”

“說出來,怕吓着你……”她驀地輕笑,一泓醉意染上眸色,原本明晰之景逐漸迷蒙。

蘇時怿輕撓着腦袋想了半晌,擡了擡長指,與她一同輕笑着:“難不成……難不成是要當這天下的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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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不覺上揚了些,她未答,僅是不住地揚唇輕笑,笑聲漸緩,淹沒在了無言的酒意裏。

“當皇帝多沒意思,”他晃了晃腦袋,蹙緊着眉,頗為厭煩地回道,“成日被關在那宮城裏,面對滿朝文武,還要聽他們各執一詞,争論不休……”

将頭埋于衣袖中,她趴于桌旁,倦意襲來,眼眸輕而阖了上:“你說的,好似……在理……”

她輕歪着腦袋,醉于無人知曉她身世的這一方之地,思緒随着長夜下的落花飄遠。

睡夢之中,那寒潭清雪般的身影在月色下向她緩步走近,身姿挺立,一襲鶴紋雲袖衫,玉冠束發,好生寒涼與凄冷。

她不自覺地渾身發顫,才見得他手中提着長劍,劍鋒在月輝下掠過一陣鋒芒。

她顫動着眼睫,睜大了雙眸,卻無論怎般也望不清他的神色,只見得月色溶溶,涼意鋪天蓋地席卷。

他面容清寂,徐步而過,與之擦肩。她陡然一驚,慌忙轉身,瞧見身後伫立的,竟是母妃與清漪,還有一旁不住顫抖的蓮心和隐衫。

“姐姐,快救救我!快救救母妃!他就是個瘋子!他要殺了母妃!”清漪朝她大聲哭喊着,驚恐般擋在了姜音蘭的身前。

她還未啓唇,眼前寒光一閃,母妃與清漪便雙雙倒地,血泊流淌,将身前之地浸染成一片殷紅。

恐懼沁入心脾,她欲沖上前去,卻發覺動彈不得,欲放聲哭嚎,卻發不出一絲聲響,只得攢緊衣袖,眼睜睜瞧着他漠然而行。

“公主,奴婢害怕……奴婢不想像語昔姐姐一樣……公主救救奴婢!”一旁的蓮心顫抖不已,雙腿軟了下,跌坐在地,慌亂地懇求着。

“懇請公主殿下向大人求個情,奴婢……不想死……”于她求救的,還有隐衫。

寒風凜冽,她震顫地見着這道冷色将她身旁之人一一殺害,未有一瞬的停留,随後消逝在了冷寂無聲的長夜裏。

猛地驚顫而醒,她才發覺方才僅是入了夢境,輕拂過額上虛汗,微然鎮靜下心,好在是虛驚一場。

此夢令她甚是膽戰,不知如今的母妃與清漪是否有性命之憂,不知留于宮中的小丫頭又會有何等下場。離京之後毫無音訊,那人會如何作想……

“阿姊,你可算醒了!”叩門聲忽地傳來,她輕然擡眸,見蘇瀛走了進,正擔憂地看向她,“昨夜瀛兒等了許久也不見阿姊回來,瀛兒可擔心了。”

昨夜……她輕盈地擡袖,揉了揉昏沉的頭,憶起昨夜與蘇時怿在一家酒肆醉飲,而後之事,便不記得了。

“後來……後來是王爺府的人将阿姊送了回,”蘇瀛跺了跺腳,好似在責她昨夜之舉甚為不妥,低喃道,“昨夜阿姊為何醉酒成那般模樣……”

姜慕微輕起了身,斟了一盞茶順勢飲了下:“是阿姊不好,不知怎地,就醉了。”

蹙眉想了又想,蘇瀛只覺這小王爺成日甘酒嗜音,将他的阿姊都帶偏了去:“瀛兒覺着,阿姊要離那小王爺遠一些,往後莫要再與他一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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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淺笑嫣然,随之附和着應下,帶着蘇瀛向巷口的市集而去。

正行出客棧未有幾時,與她所想的相差無幾,自然而然地便被一群庶民圍了住。

昨日蘇時怿在花樓放出的那一番話,應是已在城中傳了個遍。他們前來打勤獻趣,無非是想奉承依附肅王府。

“姜漪姑娘,咱們珠寶鋪有着最上乘的珠寶首飾,要不要去瞧瞧,”有婦人滿面春風而來,在其面前微俯身,笑意盎然道,“只要是姑娘喜歡的,咱們便送給姑娘。”

一環姿豔逸的女子見罷忙行上前,柔情綽态道:“姜漪姑娘,咱們布莊的绫羅綢緞皆為上品,姑娘若有看中的,盡管拿去便是。”

“這位小少爺,茶館要不要去坐坐?”目光打落在默不作聲的蘇瀛身上,男子逢迎而笑,此人身着對襟窄袖長衫,腰間別着銅串,應是一處茶館的掌櫃。

姜慕微對此不予理會,從容盈盈淡笑,随之續而行步。

“姑娘能否行行好,幫咱們在小王爺面前美言幾句。”見這姑娘難以讨好,圍堵的庶民慌了神,相觑半霎,朝其輕喊。

回望着身後仍沖他眉歡眼笑之人,蘇瀛大為困惑:“阿姊,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們自是有小王爺護着,從今往後不愁衣食,”勾了勾丹唇,姜慕微很是得意,輕語回道,“城中的百姓對我們,皆會如同對小王爺那般恭敬。”

雖是如此,可軍中糧饷不足一事不能再拖,蘇瀛心有挂念,小聲示之:“可是我們不是要來查糧款嗎,已過了一月有餘,我們卻是未有半分頭緒。”

“瀛兒不必着急,”似是暗忖了會兒,她忽而沉聲,“我們只是在靜待時機。”

蘇瀛若有着急,眉宇間染上一絲焦慮jsg:“可這時機究竟何時才會來……”

望着眼前有護衛而至,瞧其裝扮應是肅王府之人,她眸光一凝,笑意不易發覺地染上眉梢。

“此刻便來了。”

王府護衛在她面前恭敬伫立,一領頭護衛向她抱拳行了禮,肅穆而言:“姜漪姑娘,王爺有令,讓姑娘前往肅王府一趟。”

向來不學無術的蘇小王爺收心從師,不再踏入煙花柳巷,并揚言對一姑娘情有獨鐘,肅王蘇靖知曉此事定會訝然,而後召她前往。

“小女從令。”她俯身拜禮,朝蘇瀛眨眼示意,随護衛向肅王府而去。

雕欄玉砌,飛檐青瓦,順着游廊徐步輕行,她望着古樹參天,層樓疊榭之景,亭臺水榭,花木争妍,心覺這肅王府倒是景致怡人。

她見一年逾四十的男子坐于正堂,一襲玄色蟒紋袍,眉峰分明,沉穩似遠山,長指輕點着身側的堂案,便明了此人乃肅王蘇靖。

曾與崇瑤皇後兩情相悅,卻因蘇泓橫刀奪愛不得而終,這肅王便一直待于這偏遠的汕肅城,令人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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