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恰逢(2)

恰逢(2)

她憶得, 當初這位肅王曾有入朝參政之機,卻被顏谕暗中作梗,将其不可多得的良機攔截而下, 最終落得這般清閑,寥落一生。

“草民姜漪, 拜見肅王。”

垂目行了禮, 姜慕微不緊不慢地啓唇,候着蘇靖的下文。

凝眸望着清麗芙蓉般的婉色, 蘇靖終是開了口:“你便是怿兒心心念念,決意收心從課, 從此安分守己的姜漪姑娘?”

她端莊而立,與之徐徐而道:“王爺擡舉草民了, 草民哪有此般本事, 不過是蘇小王爺心有鴻鹄,手不釋卷罷了。”

聽她所言, 蘇靖沉思少時, 不由打量着這道清麗之姿:“聽聞姜漪姑娘是外鄉人?”

“小女家住京城,來汕肅之地尋一位失散多年的遠房表親, ”言至于此, 她輕聲嘆息, 随口道謊,“只可惜,昨日聽得消息, 小女那表親三年前就已病逝。”

言外之意,便是她已然打算要離城而去。

蘇小王爺好不易收心從師, 肅王不會将她輕易放走,至少會将她留些時日。

蘇靖出乎些許意料, 溫聲問着:“姜漪姑娘的意思,是打算回京了?”

“是有此意。”她從容答道。

見這姑娘已自行有了打算,蘇靖面露難色:“怿兒對姑娘情有獨鐘,若是本王有意挽留姑娘于肅王府,姑娘可願為了怿兒思量思量?”

心底掠過一絲豁然,姜慕微心下一暗喜,留于肅王府的目的竟是達成得如此順利。

她欲沉着應下,忽見一纨绔身影沖進了正堂來,聽此人驚愕道:“老爹,你怎地把姜漪姑娘請上府了。”

對蘇時怿的莽然舉止好似已見怪不怪,蘇靖慢條斯理地與她言着:“怿兒近些時日在聽夫子傳道授業,姑娘可留于府中,與怿兒一同讀書習課。”

“老爹,你別強人所難啊!”聽罷立馬高聲打斷了蘇靖之言,蘇時怿抓耳撓腮,苦悶得似要擠出淚水來,“如此枯燥的課業,我一人聽便可了,怎還拉上姜漪姑娘一同受罪!”

姜慕微悠然一笑,朝蘇靖再而拜禮:“多謝王爺對小女這般厚待,小女樂意之至。”

“漪漪姑娘,你莫不是瘋了吧?”正欲上前與蘇靖好好商讨一番,聽她忽而應了下,蘇時怿猛地回首,心煩得直跺腳,“那個老夫子極為古板,你定然受不住!”

此番已落定音,作為蘇小王爺的伴讀,她姜慕微便可在這肅王府來去自如,以這伴讀的名義,她亦可順理成章地窺探着這府邸的隐藏之秘。

從正堂走了出,她瞧着一旁的蘇時怿頓足搓手,仿佛就此天塌了一般,不禁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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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般擺了擺手,蘇時怿長嘆了聲氣:“本覺着這天下之極苦皆于我一人受便可,現下好了,來了個自讨罪受的。”

她順着王府的長廊而走,賞着這府中的庭園之景,淺然道:“瞧你一人被關在這府邸尤為可憐,我便想着來陪你了。”

“漪漪姑娘這是在心疼小爺我?”揮動着手中的折扇,蘇時怿倏而咧了咧嘴,樂呵呵地問。

望向庭園不遠處等候已久的蘇瀛,她朝其輕柔地招了手,漫不經心答着:“就當是吧。”

“漪漪姑娘,你該不會當真喜歡小爺我吧?”蘇時怿忽地慌亂了神,擡手指向自己,随後卻萬分為難地思索着,“那我可要斟酌一陣子,畢竟喜歡小爺的美人兒可是多了去了。”

待他回過神來,順着長廊望去,身旁那道清淺秀色已然走遠了。

出了肅王府,姜慕微回眸望向這府邸的匾額,駐足良晌,遂而與蘇瀛輕聲道:“我們明日便來肅王府陪小王爺讀書。”

“讀書?”蘇瀛不解更甚,仰首撞上她的目光。

她彎眉淺笑,怡然自得般回着:“那糧款既是暫且未有線索,不如來這肅王府一探究竟。”

既是天賜良機,伴讀于她而言自是不在話下。與蘇時怿相處之時,此人盡是言着讀書的煩悶,她卻頗感好奇,正好可感受一番他所道的苦惱。

本以為這小王爺與她言說的皆為打趣之語,聽從夫子講學哪有那般可懼,可待她坐于書案前,聽得夫子咬文嚼字地授着業,她頓感乏味,心想聽學竟是枯燥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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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聽了半個時辰,姜慕微便覺甚是無趣,她側目望向心不在焉的蘇時怿,見其無精打采,百無聊賴地在書卷上作着畫,才明了平日的他有着怎般苦悶。

令她些許詫異的是,蘇瀛倒是聽得極為仔細,雙目清亮明澈,不住地颔着首,卻是樂在其中。她轉念一想,皇子從小在宮中念書識字,應是習以為常。

她只手靠于書案上,見老夫子端坐于正前方,目光如炬,正容亢色地授以學術,頓感倦意漸漸襲來,不覺出了神。

頓然憶起曾在周府的庭院處,她透過窗臺望見顏谕長身鶴立于案臺旁,眸光微凜,正色地與周元景商讨着兵法。她不禁想着,若是他此刻伫立于書案旁授業,又會是何等模樣……

興許不會這般索然無趣……她心下思忖,好奇不已,這一國之師究竟是如何傳授課業,許是只有周元景知曉。

“姜漪姑娘來說說,方才老夫講到哪兒了?”

她怔然回過神來,見夫子正顏厲色地望着自己,手中的戒尺輕緩地落在掌心中,令她莫名地慌了心。

方才确是出神了片刻,講到了何處她一概不知,姜慕微起身而立,難堪地垂落下雙眸。

蘇時怿故作閑然地翻閱着書卷,輕然向她一瞥,小聲地告知着:“《禮記》第三十一篇第十章。”

“小王爺莫要提點!”話音未落,她便見着夫子對這小王爺怒目而視,随之朝她厲聲道,“姜漪姑娘未聽從講課,罰抄《禮記》五十!”

環顧了幾番四周,夫子放下戒尺,肅然而道:“今日老夫就先講到這兒了。”

惋惜地晃了晃腦袋,蘇時怿瞧着夫子一搖一擺地走了遠,才慌忙起了身,生怕她受到了驚吓。

“我與你說了這夫子很是嚴厲,你偏是不聽,”重重一攤手,他輕而嘆息,“現下明白了吧!”

她滿不在乎般揚唇而笑,安然道着:“不就是罰抄課業,抄便是了……”

驚愕地見她這般鎮定,恐怕是不知需抄寫多久,蘇時怿輕聲咳了咳,一拍胸脯得意着:“漪漪姑娘放寬心,小爺我定然會派遣他人罰抄課業,你自是不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必了,”她淺笑盈盈地從此退去,将責罰收了下,“錯了便是錯了,我甘願受罰。”

他見勢忙追上前,愁容滿面地喊着:“漪漪姑娘,你怎就這般想不開……”

沿着小徑走着,不遠處一道修長的身影引得她止了步。那人身形消瘦,身着赤金竹紋長袍,腰間系着墨綠色玉帶,正與肅王蘇靖在談論着何事。

“那是何人?”凝望了幾瞬,她斂聲問道。

因她驟然頓住,蘇時怿跟于身後險些撞了上,忙立直了身子,他仰頭望去,作勢答道:“知府許蒙許大人。”

默了片霎,她又沉聲問着:“常來肅王府嗎?”

“見倒是經常瞧見,”細想了會兒,他順口而答,“我老爹是肅王,與知府大人往來密切也屬尋常之事。”

她定了定神,暗自思忖,這汕肅水患災情定是被謊報了,可究竟有幾人參與其中,她猶未jsg可知。知府掌管庫府官銀,可若朝中糧款确是撥了下,這般巨額白銀定然經肅王過目,加蓋玺印。

如此看來,肅王與知府往來甚密,若非參與在這勾結中,便是被此人欺瞞,蒙在鼓裏。

“你能進出府邸的賬房嗎?”她默了一刻,望向身旁一頭霧水的蘇小王爺。

“賬房自是能去,只是……要經得老爹應允,”仍是不知她為何這般發問,蘇時怿遲疑了些許,“漪漪姑娘,你去賬房做甚?”

凝了凝眸光,她淡然回着:“我懷疑肅王被知府大人瞞騙了。”

他聽罷神色凝重,霎時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悠然姿态:“此話怎講?”

與他相識至今,明了這小王爺确是對案牍之事毫不知情,她閑适一笑,回落了目光,輕盈擡步前行:“明日放堂後,去蘭珍樓,我将一切實情與你告知。”

此人雖是貪玩好樂,對府中事務不聞不問,可他有這小王爺的身份在,便能助她而為。

這般作想着,她出了肅王府,仰眸望向蒼茫天色,霞思雲想,想晚些歸去,便讓蘇瀛先回了客棧。

不知不覺行至了巷口深處,她忽地聽得一陣袅袅餘音傳來,再細聽一番,竟是琴音。

姜慕微擡眸望去,身前幾步之遠是一間琴坊,牌匾題着“止音”二字。

思緒不由地飄過離宮之前,她伫在國師府庭院的長廊,初次見得那光風霁月之影在落花中撫琴,竹雪浮花,晴光映雪。

那時他清容漾着淡淡笑意,若鴻羽飄落,輕聲與她道着新得了一張琴,便想着試試其音色。

而後……而後那張琴似是砸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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