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夷愉(2)

夷愉(2)

攤主是個豐姿端麗的姑娘, 瞧見生意來了,忙望向一旁眉目清朗的公子,嬌豔一笑:“姑娘這般喜歡, 公子何不買下相贈。”

望身旁的溫婉之色眉歡眼笑,顏谕自若地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 輕擡着手, 置于攤鋪上。

許是從未見過如此一錠銀兩,攤主姑娘驚吓了住, 忙擺着雙手:“公子給的這銀子,奴家怕是找不了碎銀。”

“不必。”望着眸中女子拿上镯子便歡步向前行去, 他漠然回着,輕步跟了上。

那攤主雙目放光, 興許不曾見過這般闊綽之人, 忙用衣袖擦拭着銀兩,朝其背影喊道:“多謝公子, 公子常來!”

姜慕微擺弄起手中的玉镯, 見身旁之人跟了來,清冷容顏在晨晖之下更顯寂然。她頓時想起, 在他還是席砡公子時, 蘇時怿與她道起, 此人算的卦是極為靈驗。

雖是言說着通曉天意,世人也皆傳此人通傳着天旨,可她卻不信他有這般大的本事。

“我心有好奇, 你為何見人家姑娘一眼,便知她有富貴之命?”曾經的疑惑于腦海中徘徊, 姜慕微側目望去,倏然問道。

聽着她莫名而來的疑問, 顏谕思索片晌,瞬時便明了她所指何事jsg,緩聲而答:“那姑娘腰間別有一玉佩,看其成色與她家貧如洗之境有些出入,定是哪家富貴公子相贈。”

原是那前來算卦的姑娘與富商公子暗生情愫,一心想着擺脫貧寒之境,便來算上一卦求個心安,她輕許颔首,似是明朗了許多。

“竟是如此……我就覺着,這世間哪有他們說言的那般神人,”解了心頭的困惑,她忽地淺笑,“原是阿玉觀得仔細。”

遙望着不遠處山頭上的廟觀,姜慕微思忖了少時,既已是來于此地,去這道廟瞧上一番也不為過:“方才聽說,這附近的靜岳觀特別靈驗,我想去瞧上一瞧。”

可她語畢之際,卻見這萬人崇敬的國師竟有着一絲止頓,這一瞬的回避之緒不知從何而來,雖很是微弱,仍舊硬生生地落入了她的眼底。

“定要去嗎?”她聽得他遲疑般道着,這是她頭一次見此人這般抵觸去往一地,不由地更為不解起來。

“去,為何不去,”輕揚着唇角,她二話未言,轉身向那山上的道觀走去,“你若不願,我便一人前往。”

宛若在瞬息間理了思緒,顏谕随之行步,平靜而言:“走吧。”

一路鐘聲空靈悠遠,行至山岚深濃的山頭時,一處紅牆綠瓦在山霧中浮現,她望着眼前的靜岳觀,氣魄恢宏,莊嚴肅穆,銅鈴于檐角處随風而動,發出清脆之音。

怕他不喜來這道觀之地,姜慕微稍許頓足,柔聲與他道:“這些廟觀雖說極為靈驗,但事在人為,此般只為求個心安。”

他若實在不願前去,她決意瞧上一眼便走,也不欲在這道廟之地久待。

“施主前來鄙處,是否為進香而來?”

恰逢此時,道觀內行出一位道長,她還未來得及瞧上仔細,卻覺這聲音很是熟悉……

待她擡眸望向這道長時,姜慕微不覺怔在了觀前,這分明就是“止音”琴坊的掌櫃……

曾見那掌櫃時,便心覺那老頭有着些許道骨仙風之氣,她現下醒悟,此人原是靜岳觀的道長。

只是這掌櫃此刻身着道服,手執拂塵,比在琴坊時多了些道貌岸然之意。

“你是……琴坊的掌櫃。”她輕聲道出口,卻見這道長對她不予理會,而是将目光直直地落于身旁的清月之上。

姜慕微頗為不明,見顏谕眸光微垂,沉默了好些時刻,緩緩啓唇道。

“弟子……拜見師父。”

聽聞此言,她徹底僵了住,似有一道驚雷猛烈地打在了心上。

師父……未曾作想,這當朝國師的師父,竟就這般赫然伫立在了眼前。

不禁憶起那天浮村的老伯與她言道,曾經序靈真人路遇那村落,将火光之中奄奄一息的如玉小公子救了下。

“您是序靈真人……”她詫異不已,未曾想傳聞之人竟如此措手不及地出現于面前。

目光未曾移開半分,序靈上下打量着眼前這道月色般的身影,撫了撫長須,輕嘆一聲:“多時未見,徒兒愈發沉心靜氣了。”

“自從你離了去,便未再回來見為師一面,”序靈見他默然不語,不為在意,朗聲笑道,“如今成為這一國之師,倒是為師要向你跪拜了。”

輕瞥向一旁的冷冽之色,見顏谕無言而對,她莞爾一笑,作勢解圍:“長慕見過真人。”

“你便是長慕公主,”将眸光投落于清麗女子身上,序靈忽而像是明白了什麽,撫須爽朗而笑,“貧道終是明了,那天上之明月究竟是何人了。”

愣了好半晌,姜慕微霎時羞愧地低了頭,萬分懊悔當初為何要與琴坊掌櫃如此言說:“真人莫要打趣了……”

如今倒好,這掌櫃竟是此人的師父,她那贈琴一事定是要被他笑話了。

“你們相識?”在她愣神之際,她頓然聽得顏谕不解而道。

輕然咳了咳嗓,姜慕微故作鎮定般揚唇笑着,恭敬地對着序靈真人行了一禮:“算是相識,可我怎般也未料到,掌櫃竟是真人。”

“掌櫃?”聽罷,他蹙起眉,更是不明所以。

序靈細細一想,又笑盈盈地看向她,別有深意地道着:“公主還欠貧道一萬兩白銀,不知貧道何時才能見着。”

心下猛然一驚,姜慕微這才想起在琴坊還賒着銀兩,近日忙着肅王府之事,倒将此事忘卻在了一角。

“阿玉,你可有帶足夠的銀兩,”所帶的銀錢确是不足,輕盈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她小聲言道,“我……我在真人處還賒着賬。”

雖不明為何會賒欠一筆銀兩,但見其若有委屈的模樣,顏谕低聲回着:“公主欠的賬,自當是在下來還。”

自從表明心意後,眸中的顏大人似乎對她百般順從,她心感惬意,覺着是時候該回避一下,讓他與真人敘舊一番。

正欲離去,她驟然一頓,怕這序靈真人對他透露了去,忙小聲道:“真人可否先替我守密?”

序靈聞言一笑,颔首令她放心着:“公主不言,貧道亦會如此。”

行至半山腰處,姜慕微望着山下的萬千風光,望着滿目的湖光山色,獨自一人伫立于這浩渺的天地間,頓覺冷清了些。

若她所料未有差池,蘇瀛應是已快馬回于宮中,執着手中的天旨順利登上了東宮之位。

戶部吳筠言應是也已收到了肅王蘇靖的書信,加之執掌兵符的楊風湛為之扶持,往後之路,她便交由蘇瀛自行去走。

而顏谕離宮多時,朝中之勢便會從他掌中緩慢抽離而去,緩慢地傾向如今的太子蘇瀛。

這般想了未有幾時,她聽着有閑适的足音傳來,身旁便多了一道清冽身姿。原覺着他應與那序靈真人有許多話語可談,她不曾想,竟言終得如此之快。

“本以為你要與真人話舊許久。”姜慕微步子輕挪,欲與之站得更近一些。她轉眸瞧去,不知他與那序靈真人談了何等舊話,身側之人的眸中卻是未有絲毫波瀾。

直立于石階上,俯瞰着眼底山河,他微揚起眉,若有所思地言着:“在下與他未有何話可言。倒是慕微,怎會賒欠一兩萬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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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眼中清冷殘月以一貫的松形鶴骨之姿而立,有些看癡了,好似這天下本就屬于他一般。

頓了晌許,她輕笑着答道:“過兩日,過兩日我便告知你。”

可當她再次望向他時,才忽覺他眉眼稍有凝滞,不明了他在暗忖着什麽,竟連這幾日升冉的笑意也漸漸褪去,如同長夜下孤寂的皓月,永不會等到欲曉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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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微,你還要拖我到何時?”

他忽而輕聲問道,引得她渾身輕微一僵。此人心思缜密,此番應是早有察覺,而她作戲太過拙劣,應是早已被他看穿了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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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慕微将目光避開了些,心感紛亂,卻怎般也不敢看他:“阿玉何意……我有些不明……”

清眉微蹙着,他沉靜了片刻,似是在揣度着一件尋常之事:“待在下回朝之時,朝中應皆是八皇子的人,未有在下一席之地了。”

“你何時知曉的?”她低聲而語,眸光沉了下,嗓音淺淺地發着顫。

不改一貫與她所道的輕和語調,他聞言,平靜回道:“方才是忖度,此刻知曉了。”

“公主是想……置在下于死地。”

不自覺攢緊了衣袖,她聽得身旁皓月沉聲而道,清冷中帶着一絲死寂,她仍是一如當初,瞧不清他的思緒,卻覺此刻,是徹底與他遠去。

這幾日的閑暇險些令她忘卻了宮內的腥風血雨,有那麽一霎,她竟還有些妄想,妄想着與他行山游水,妄想着與他看遍世間山河。

“我會讓八皇子……”她慌忙改口,卻止不住顫意,“應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保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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