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囚夢(1)
囚夢(1)
“與公主相處的這些時日, 在下歡愉勝意。”目光凜了半分,這些時日的歡欣似一根琴弦,在一念之間斷裂, 悄無聲息,卻像是不複存在, 顏谕輕拂了衣袖, 不再向這抹清麗而望。
“公主在外漂泊了太久,是時候該回廣羨宮去了。”
他滿目肅然, 帶有萬般淩厲,随之向山下行去:“在下明日便護送公主回宮。”
怔然了良晌, 姜慕微欲上前追趕,腳步卻頗為踉跄, 望着他凜然的背影逐漸離去, 她忽感無能為力。
方才她分明望見了他眸中的冷意與漠然,這些時日的欣喜之緒于頃刻間坍塌, 如同一切歸于最初之時, 她心下悵然,心莫名被揪得有些生疼。
涼意鋪天蓋地般湧入, 令她不由地震顫, 心底莫名的煩悶再度侵襲而來jsg, 她竟是覺得……她竟是覺得,她似在一夕之間,一無所有。
她不明為何心底這般空蕩, 她不明為何心頭隐隐作痛,只知于此過後, 與此人的妄夢便斷了。
此後,再也不能與他靠近, 再也不能倚靠于他的懷中,再也不能……望見他如清風朗月的笑顏,再也不能……與他沉醉纏綿……
她輕扶于一旁的榕樹,任由着隐約的痛楚蔓延,蔓延至心底深處,随後滲入骨髓,令她疼痛不已。
之後是如何回得客棧,她已是記不真切,只憶得獨自回于雅間之時,與侍從打聽了幾許,顏大人已然回了房中,只是見着那神色尤為不悅,如今何人也不願見。
他既是已決意明日便回宮,她只得收拾起行囊,只是想着那玉琴還未從琴坊取來,再不前往,恐怕是不再有時機相贈。
這般作想,姜慕微快步來到“止音”琴坊,好在琴坊依舊開着,序靈真人許是與他們一同剛下了山,道服未來得及換下,上邊還沾着些晨露。
她只覺微許不安,見到真人時,心急而道:“長慕拜見真人,敢問真人,此前本宮在此琴坊所定的琴如何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瞧見面前的柔婉女子,序靈撫了撫白須,喜笑顏開地從裏屋将琴取了出,鄭重地遞至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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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歸玉’公主且拿着,”明了般頓了頓,他意味深長地輕笑道,“貧道知曉他的脾性,知曉他撫琴的習慣,得于此琴,他應是十分歡喜的。”
“多謝真人!”她輕撫着眸中的琴,玉指輕觸過七弦,琴音如滿月粼粼,垂照檐瓦,如清泉涔涔,回響空谷,連她這般不懂琴之人都頓感心悅。
可她适才見他那陰冷的目光,涼徹進了骨髓,她微然一滞,思緒停于琴上出了神,如今不知此琴是否還能相贈……
姑娘一念的恍然落入了序靈的眸底,他作勢淺笑,心覺公主哀思,定是與他那所識之人相關:“公主可是與貧道那徒兒……鬧不愉快了?”
“興許是再也無法縫原了,”姜慕微晃過神來,再次輕柔地撫過琴弦,“這琴便當作訣別之禮吧。”
“貧道清楚他那心性,公主不必記挂于心,”望着窗臺之上的初春綠意,序靈思忖了片晌,而後樂呵呵道,“時常道出之語猶如利劍,心底卻是歡欣的。”
将玉琴輕緩地收起,她望向與這僅有幾面之緣的掌櫃,揚唇道別:“多謝真人提點,本宮明日便啓程回宮,真人後會有期。”
“公主慢走。”
聽得序靈于身後揚聲長嘆着,姜慕微若有感慨,與這琴坊的緣分于此便是止了。
樓閣掩映于修竹間,幽幽花香隐約彌漫而來,她回至客棧,見一旁的房門仍是緊閉,望着手中的“歸玉”,躊躇了幾瞬,欲前去叩響那房門。
“大人有令,今日誰都不見,望公主諒解。”正擡了手,她便被立于一旁的侍從攔了下,像是今日怎般都見不着他了。
将手中的琴輕柔地遞至侍從面前,姜慕微不禁惋惜無法親自贈予:“這把玉琴名為歸玉,替本宮交于顏大人。”
那侍從見公主轉身欲離去,遲疑了會兒,開口言着:“大人說,明日一早便帶公主回宮,讓公主将包袱收拾着。”
“本宮明白。”她止了步,輕聲應着,又緩步回至自己的雅間。
這一日,她再也未見過他,不知那道冷冽的清月在緊閉的房中如何思索她,如何記恨她,如何将她徹底拉入泥沼,二人或許從此便是不止不休……
本是牽于他們之間的弦,至此像是徹底斷裂了。
姜慕微獨坐書案旁,望着夜色下皓月當窗,尤為冷寂與凄清,心緒不由地随着月色飄遠。
若是她所求的榮華與他之間,注定只得擇其一,毋庸置疑,她定當是擇她畢生所求。
區區一個男子,又怎能止住她的野心。
可今日莫名的心痛之感仍在心上徘徊,她試圖沉下心去,可如何也抑制不住心底缭亂。在他眸中升起的冷意,猶如千萬把刀刃,雖未向她襲來,卻令她亂了稍許方寸。
她如何會在意起……一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從何時起,自己的心緒是這般被他牽動了。
隔日正午時分,姜慕微穩步行出客棧,見兵馬已候多時,不再多語,擡步上了馬車。
她望着前方挺立的威嚴身姿,冷然乘于馬上,修長的寒玉之指将缰繩拉了緊,卻一眼也不曾向她望來。
恍若在城門處送行時,周元景見到她歡呼雀躍,她幾次三番朝他瞧去,他也是這般,不曾回望一眼,宛若與她未曾相識過。
不知他從何處尋來了一輛馬車,用料上乘,鑲金嵌寶,遠觀近看都分外雅致,她靜默地放下了帷幔,随之在馬車內坐穩,終是從這座汕肅城離去了。
姜慕微倚靠于馬車內,一人甚感無趣,微阖了眼便欲睡去。
可行了半個時辰後,馬車忽而停了,本是淺眠的她猛地清醒了來。不明發生了何事,她正想着掀起一旁的車帷,卻見一冷冽的身影步入了馬車內。
她怔怔地望着一日未見的他,望着他神态自若地輕揚着衣袖,在她身旁鎮定地坐了下,随後又陷入了無言。
側目望向眼前的清冷之色,一貫的凜冽卻是令她心顫,她欲言又止,最終化為一陣輕笑:“大人怎有雅興與本宮一同坐馬車。”
語畢過後,馬車內沉寂了良久,姜慕微只覺身旁之人不會再啓唇言說,莫名的失落感将思緒席卷了起。
正落寂之時,她卻聽得清冽的嗓音響起。
“在下曾言,若在下滿盤皆輸,公主也逃不了,”他一字一頓地道着,似是在回應着她昨日的舉止,話說至此,眸光又冷了半分,“在下定會讓公主陪葬。”
她聽着如同松雪寒月之人冷聲言道着,一如從前,一絲懼怕不覺襲于心上,令她微僵于車帷旁。
可她來不及思慮,便見着他欺身而上,将她牢牢地鎖在了馬車的一角。
無論怎般都避不開他的視線,姜慕微被迫擡眸,跌入他陰冷的目光裏。
而此人眸色深邃,此刻正流淌着陣陣涼意,像是想将她逼至懸崖之邊,輕輕一推便讓她堕入深淵。
“公主如今是打着歪心思,想從在下手中逃脫……”輕擡起眼前清麗女子的下颌,他倏而輕笑,眉目又凜然了幾分,“簡直是在妄想。”
望着他眸中深不見底的寒潭,眼底蘊藏的寒意分明想将她撕碎,可她竟是覺着,面前的清月在觸及她的一霎,卻是無意地輕柔了些,她默了瞬息,忽感心底湧過一陣痛楚。
“阿玉……”
他寡淡一笑,似是深思熟慮了一夜,與她緩緩而道:“在下想過了,若公主這般想逃,在下只能将公主囚困,公主……莫要怪罪了。”
姜慕微不明了,不明了眼前的他所指何意,卻見他再次欺身,未等她作何反應,微涼的吻便于她頸間輕盈地落下。
她無力掙脫,忽覺身上淺裳從肩頭輕緩滑落,才知他所指,是何等的囚困。
“阿玉……你放開我……”輕顫地啓了唇,她頓感心有隐隐刀絞之痛,此時竟不忍将他推去,“阿玉……”
她輕阖上眼,平複着心上的萬丈波瀾,渾身不住地顫抖,輕微低喃着:“我會恨你的……我會恨你……”
不知是否是聽聞此言止了住,她睜眸之時,見他正面無神色地望着雲袖。
她這才發覺,自己早已慣于輕攥着他的衣袖,震顫了一番,猛地收了手。
失神過後,她輕恍地見他寒光上移,落于她微亂的面色上,唇邊染上淺淺的嘲諷之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公主口中說着恨,卻抓着在下不放,”輕而低笑了一聲,他擡眸,直視着眼前要将他逼至絕境的長慕公主,“公主倒是與在下說說,這又是何理。”
任由着他将自己的下颌擡高了些,姜慕微望着他竹雪清潭的眸中映滿自己的影子,盡是冰冷入骨之寒,明知他是在作勢欺辱,明知他心懷有恨,她偏偏無法将他推卻。
“還是公主不顧名節,貪戀與在下夜夜纏歡。”
聽他如是而言,她心下繁亂不堪,曾與母妃在傾樂坊時,也未曾受過此般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