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挽留
第68章 挽留
淩晨的夜微風習習,透着點悶熱過後的涼爽。
許蔚明站在樹下抽煙,微弱的星火時明時暗,他的目光始終定在遠處的青年身上。
陸景初在上面待了二十多分鐘,他抽了四五根煙,又一根抽完後下意識地去掏煙盒,裏面空落落的,一根不剩。
許蔚明的煙瘾其實不大,以前和人應酬的時候才抽一兩支,他不喜歡煙味,日子過得順風順風不需要用尼古丁來平複心緒。
可自從和陸景初鬧掰後,他的煙瘾就增加不少,以前半個月才抽一包,最近兩天就抽完有時候還不夠。
許蔚明跟前的煙味不散,他擡手揮了揮試圖驅散煙霧,洗過澡後的身體自然染上了味道,眉心微蹙,不禁擔心一會兒陸景初嫌棄。
大約過了十分鐘,陸景初走下來,踩着一層層階梯,面容被黑夜模糊,到了跟前許蔚明才看清楚陸景初的臉。
這段時間忙着,事情一個接一個,陸景初沒空去理發,頭發有點長了,擋住了眉毛,發絲蹭着眼皮,能看出有些淡淡的淺紅。
哭過了,許蔚明想。
陸景初眼部周圍的皮膚薄,多揉幾下就會留下紅印,要很久才消。
這點是許蔚明和他上床的時候發現的,那晚陸景初一直在掉眼淚,一開始是疼的,後來是爽的,眼皮紅得不成樣子,第二醒來打架的時候都沒散。
許蔚明舔了舔幹澀的唇,嘴裏充斥着尼古丁的苦澀,沒來得及開口,陸景初先一步開口。
“讓你別跟來。”
“在車上無聊,随便轉轉。”
“……”陸景初挺無語的,誰大晚上轉陵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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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說話,朝停車場走去,許蔚明自然跟在旁邊。
剛才一直在車裏沒注意,這會兒陸景初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燈才看到,許蔚明腳上穿的是酒店的拖鞋,衣服倒是他自己的,只是頭發還沒徹底幹透,一兩縷微微翹着。
這人沒撒謊,是真的洗完澡準備上床卻看到他站在樓下。
出來得匆忙,連鞋子都來不及換。
上車後,許蔚明沒問去哪兒,而是一直往回開。
陸景初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郁郁蔥蔥的山林成了漆黑的黑影。
許久,他問:“你不問我為什麽來這?”
許蔚明答道:“能猜到,你來看你姐姐。”
陸景初嗯了一聲,又問:“你不問我和姐姐說了什麽?”
許蔚明聽這話明白陸景初想讓他問,順着話說:“你和姐姐聊什麽了?”
“是我姐姐。”陸景初糾正,然後說,“我把你對我做的混蛋事都告訴她了,你最近小心一點,我姐姐肯定會在夢裏找上你幫我報仇的。”
許蔚明嘴角揚起弧度,“沒事,是我做錯了事,對不起她弟弟,怎麽樣尋仇都行,但唯有一點,你讓她別把我帶走就行。我還有人要追,陰陽兩隔會讓我死不瞑目的。”
本來只是句玩笑話,被許蔚明這麽說的瘆得慌。
陸景初這個唯物主義都覺得有點不吉利,“什麽死不死的,你專心開車。”
許蔚明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陸景初和姐姐傾訴了這麽一會兒,心頭輕松了不少,疲憊感湧上來,本想靠在椅子上眯一會兒,卻不小心睡着了,再次醒來是被許蔚明叫醒的。
他睡眼蒙眬,揉了揉眼睛,眼皮上的紅意更明顯了點,“這是哪兒?”
許蔚明說:“我酒店。”
陸景初眨了眨眼,清明幾分,懵懂退去,沒說什麽,開門下車。
“時間太晚了。”許蔚明鎖上車門跟上去,“你去我房間睡一晚,明早我們一起去醫院?”
陸景初站在電梯間,板着臉問:“為什麽不送我回家?”
自作主張。
許蔚明:“太遠了,開車過去要半小時。”
“你別睜眼說瞎話,”陸景初說,“從這過去更遠一點,你怎麽不說?”
“我知道,可是你想,我送你回去,又要開車回來。”許蔚明見有人走過來,拿出口罩戴上,“看在我當你司機的份兒上,能不能體諒體諒我?”
“我沒讓你當我司機,”陸景初見口罩擋了他大半張臉,納悶兒道:“你戴口罩幹什麽?把自己當明星了?”
許蔚明沒回答,正好電梯來了,他們一起走進去。
旁邊是對情侶,按了一樓要去大廳辦理入住,許蔚明按了十七樓。
“叮——”電梯門打開,情侶牽着手走出去,陸景初跟在後面,剛邁了一步就被人拉住胳膊。
“已經快十二點了,你回去只會打擾叔叔阿姨,”許蔚明的口罩擋住大半張臉,眉骨深邃,雙眸明亮,“而且你睡哪兒?阿姨回去的時候你可以睡沙發床, 今晚又趴在床邊将就?”
陸景初想辯解幾句,可許蔚明說得有條有理, 根本無從反駁。
“我不會對你做什麽,我定的标間,是兩張床。 ”許蔚明喉結滾了滾,咽下舌根的苦澀,“好不容易才讓你沒那麽抗拒我,我怎麽會自掘墳墓?”
陸景初凝視男人的眼,依舊幹淨明亮, 卻也湧動着幾分懇求。
“我只想讓你睡個好覺。”
電梯外面站着人,以為他們要出來,等了一會兒後見還在僵持,不耐地問:“你們出不出來啊?”
許蔚明沉默着松開陸景初的手臂。
陸景初站着沒動,沖外面說:“不好意思,我不出來,你們上來吧。”
他明顯感覺身邊的人低沉的氣息盡散,難以忽視的目光落在臉上。
本來外面只有兩三位,電梯要合上時突然湧進來一群提着箱子的大學生,原本安靜的電梯廂頓時熱鬧起來。
陸景初聽着他們分房卡、按樓層,商量着明天幾點起床、要去哪兒玩,突然意識到現在已經八月了,曾經這份暑假的閑暇也有他一份,不過剛畢業一年,卻好似過了很久一樣。
他正感慨着,聽到其中一個女孩說:“哎,我可聽說了啊,前段時間網上爆的女裝癖變态也住這家酒店。”
陸景初神色一僵,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女孩的背影,頓時覺得封閉的電梯廂變得壓抑窒息,有些慌亂地握緊拳頭。
“是,我也看到別人偷拍的照片,有些模糊,還是看得出來是個大帥哥呢。”另一個女孩說,“不知道他現在出門是穿男裝還是女裝啊?女裝太出挑了, 他個子很高呢。”
“啧,你們這些女生,”男生嫌棄道,“那新聞我也看了,大男人穿裙子還騙人感情,簡直就一活脫脫的人渣嘛。你們訂這酒店不會為了和這種人偶遇吧?快別惡心我了。”
“誰想偶遇了?我們也很唾棄他好嗎?”女生反駁道,“這種人誰遇上誰倒黴好吧,這酒店不是咱們一起商量着定的嗎?我也是定好後才看到網上的消息, 順口說一句。誰想看這種變态啊?“
他們一行人邊說邊下了電梯,陸景初低着頭,拳頭握得緊緊的,說不出心裏的滋味,但就是不痛快。
不知道是為自己不痛快還是為許蔚明不痛快。
他突然覺得自己挺聖母的,這些大學生說的是事實,可聽到這些話後并沒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反而心頭壓着沉甸甸的石頭,讓他難以喘息。
電梯裏人陸陸續續離開, 只剩他們二人後,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這段時間好不容易緩和關系好似又被事實粉碎。
“叮——”電梯門打開,許蔚明說:“到了。”
陸景初回過神,擡眸看着許蔚明的身影,抿緊了唇,跟在後面。
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停在房間門口,許蔚明掏出房卡走進去,裏面燈亮着。
“廁所裏有洗漱用品,今晚你将就一下,”許蔚明摘下口罩,“裏面這張床我沒睡過,你……”
“許蔚明。”陸景初打斷他的話,悶沉沉的開口:“你這幾天一直戴着口罩,是不是早就被人認出來了?”
許蔚明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不算認出來,只是會引來一些目光,我懶得應付,戴上口罩能避免很多麻煩,不算什麽大事兒。”
“為什麽不換酒店?”陸景初問,“醫院附近的酒店不止這一家。”
“我去找過,”許蔚明說:“但是能夠正對着醫院大門口的只有這家。”
他頓了須臾,勾起唇角,“我想離你一點,如果運氣好的話,你出入大門我能看到,今晚我運氣就不錯。”
“……”陸景初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他給姐姐傾訴了許多事,把心裏的罐子倒空了,久違的暢快,可又被酸得發苦的檸檬汁填滿。
“去洗漱吧,”許蔚明說,“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辦手續。”
陸景初有些僵硬地走進浴室,關上門,形成一個封閉而安靜的空間,燈光明亮,鏡子裏的他沉默而平靜。
陸景初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除了眼皮有些微紅、眼下是沒睡好的淡青色,除此之外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可他卻覺得就鏡中的自己好陌生。
好似成了另一個人。
陸景初洗漱向來很快,只是刷牙洗臉,沒沖澡。
出去時許蔚明已經在床上躺着了,估計是怕他介意, 特意側躺着背對着這邊。
陸景初站在自己的床邊,看了一會兒許蔚明的後腦勺,然後關掉床頭燈,掀被子上床。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淡淡的呼吸聲。
陸景初平躺盯着天花板沒有睡意,他知道許蔚明也一樣。
這是他們鬧翻之後第一次踏入酒店,抛開上司和情侶的關系,以一種更加微妙的身份躺在一起。
———電梯裏的那些話還猶在耳側,怎麽可能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