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

初入

雨還在下,緊湊的拍打着玻璃窗。

車廂內有些安靜,只有乘客睡覺的呼吸聲,及車廂頂上吹着冷風的空調聲。靠着椅背睡覺的少年似乎是覺得有些許冷,手指抓起薄外套就往身上蓋。

又過了一會,他睜開眼,眉間滿是困倦,帶着些許不耐煩。伸手‘啪‘的一聲合上冷風蓋後,人似乎清醒了不少。

察覺到外邊的聲響,他偏頭看了眼。

窗子被雨水沖刷,遠處一片青山連綿,在細雨蒙蒙下,只看得到模糊流暢的線條,至于為什麽模糊,林閑覺得可能是自己近視再加上雨水的緣故。

他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四點多了。

手指向上劃開屏幕,十幾個未接來電,他掃了眼,沒有想撥回去的想法,反而想都拽進黑名單。

摁滅屏幕,心情突然有些煩躁。

兩小時前,剛下飛機,就接到了陳女士的電話。

“到陽城了嗎?到了就去坐大巴,我幫你定好了車票,等會車次發給你,到戎縣下車,你大伯會去接你。”

陳女士說話一貫幹脆利落,一堆話下來,林閑只抓到了一個重點:“大巴?”

“嗯,車次發你手機上了。”

想了想,他還是沒忍住,語氣裏都帶了點兒火氣:“你不能讓我自己打出租車嗎?”

“嘟嘟——”

對面挂電話了,他話沒說完就挂了。

林閑拽緊薄外套,半阖着眼,看上去又頹又冷。

手機震動了兩下,他看了眼,陌生來電。

“喂?”

“喂?小閑嗎?”一道粗犷的中年男人的嗓音。

“你誰?”

“我你大爺。”

“……”

林閑眉尖跳動了一下,沒忍住冷嗤了聲。

對面的中年男人又說:“到哪兒了?大爺等會兒來接你。”

林閑動了動腿,換了個姿勢想坐得更舒服些,他垂下眉眼,嗓音裏帶了點莫名的情緒:“不了,小爺我不需要人接。”

挂了電話後,大巴緩緩停下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從前排站起來,高聲喊道:“來來來!戎縣的下車了!下車了!”

他站起來,外套搭在臂彎裏,弓着身下車時,瘦高男人看了他一眼,笑道:“呦,小夥一看就不是這邊的人,是來這邊旅游的吧。”

林閑不知道他怎麽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不是這邊的人,沒心思想也懶得應付,“是啊,來這邊避暑。”

他說完,走下最後一個階梯。

很不巧的,一腳踏進了一個水坑,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

林閑皺了皺眉,這破運氣,自己今天估計得倒大黴。

外邊的雨差不多停了,太陽光甚至有些刺眼,邊出太陽邊下雨,天邊一半灰蒙蒙一半金燦燦。

林閑拖着行李箱,邊走邊打開手機,想找找陳女士發過來的住址。

連自己家都找不着,說來也是挺可憐的。

這小縣城雖是他的老家,但他也是第一次來,父母在還沒他的時候就外出打工。在外混得越來越好,企業越辦越大,可能是瞧不上這破敗的小縣城,也可能是老家的老人都沒了,統共沒回來過幾次,次次都沒帶上林閑。

這次暑假他一個人回來,跟去外地玩一趟沒什麽區別。

聽說原先的老房子被政府拆了,後來給了套新的房子,不管老房子也好新房子也罷,對他來說也沒什麽區別,他都不認識。

翻出地址,在路邊攔了輛車,司機大叔一直試圖和他唠嗑,操着一口本地口音說:“妹是哪點的?”

“……”

妹?

“看你不像是這邊兒滴娃娃?”

“……”

娃娃?

見林閑沒答話,司機大叔偏頭看了他一眼:“擔心叔叔是壞銀塞?怕囊子哦,你這麽大鍋過子還怕壞人拐塞?說句不好聽滴哈,要是叔叔是壞銀,拐都不拐你這種……”

一堆話下來,林閑聽懂的沒幾個字,最後幾句話倒是聽懂了。

要是叔叔是壞人,拐都不會拐你這種。

林閑屈起手指敲了敲椅背:“叔,你說什麽我聽不太懂。”

前面穿過一輛摩托車,司機大叔按了下喇叭,說:“你說囊子哦?”

“……”

他不太想說第二遍,靠回椅背上吐了口氣。

他聽陳女士提過,容縣這個地方,是少數民族的集聚地,屬于自治縣,各種語言混雜,語言上的障礙沒法避免,但他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到了小區,付了錢,司機大叔臨走時還說了句:“小夥兒這麽害羞可要不得,以後讨不到媳婦兒。”

這句他倒是聽懂了。

讨不到媳婦?

他本來就不需要讨媳婦。

按着地址,找到單元樓,只看了一眼,林閑就有種想掉頭走的沖動,單元樓共六樓,他家在頂樓,沒有電梯。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在理智的驅使下,他提着行李箱爬樓梯。

打開門,倒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他剛坐下沒一會,手機就響了。

“你大伯說你不需要接?林閑,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過過腦子,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對你有什麽好處”

剛接通,就響起陳女士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說完了?”林閑倒是平靜,語氣也是波瀾不驚,他知道怎麽能讓對方抓狂,通常他是不屑于用這種兩敗俱傷的辦法。

壓着火氣裝作不在乎,氣着了陳女士,倒是憋得肝疼。

果然,他平靜的反問使對面的女人滞了兩秒。

“你什麽态度?”

“你想要我什麽态度?”林閑笑了聲:“你讓我來這,我不是來了嗎?你怎麽安排我怎麽做,還不夠?”

沒等對面說話,他繼續問:“你還想讓我怎樣?”

一場不愉快的通話擾得他心裏憋着火,去洗手間沖了把臉。這邊的水倒是涼,觸到皮膚涼進骨子裏,擡頭時,看到鏡子裏的人眉梢還壓着怒氣,兩鬓的頭發都濕了。

他的頭發半長不短的,咬着皮筋紮起頭發後,看着順眼多了。

收拾了一下,他扯了個口罩,帶上眼鏡準備出門,他近視,度數不怎麽深,但不戴眼鏡,他就習慣性眯眼去看東西,時間久了,眼睛會疼。

剛下過雨,外邊的空氣有些潮,溫度偏低,戎縣夏季氣溫通常在二十幾度左右,确實适合避暑。不像在北桉,氣溫三十幾度,熱得人分分鐘想哐哐哐撞大牆直接去死。

出了小區,面臨七八條岔路,他直接調出導航。

沿途經過的街道人煙稀少,偶爾碰上幾個穿着少數民族服裝的大媽。天空灰蒙蒙的,有時目光放得長遠些,就可以看見高聳的山,這是一個夾雜着山的和坡的縣城。

這邊的超市不太好找,他找着後買了些生活必需品,準備付錢時,老板娘替他裝好,說了句話,大概說的是價錢。

他聽不懂。

這老板娘的口音和司機大叔的還他媽不是一個調。

他都有點想查百度翻譯。

老板娘見他半天不動,像是明白了什麽,笑了聲,用普通話說道:“外地人吧?不好意思,這邊兒說本地話說習慣了,剛才沒注意,一共137塊錢。”

林閑付了錢,按着導航回去。這會兒天入了黃昏,顯得有些昏暗,街道邊的路燈亮了起來,剛去超市的路上他就看到一家燒烤店,想着回去的時候帶點。

還沒走到燒烤店,就聽見一陣喧嘩聲,煙味兒和燒烤味混雜着撲面而來。

燒烤店門口放了很多桌子椅子,這會那邊聚着一堆人,一眼看過去,頭上染了什麽顏色的都有,藍的白的灰的,還有綠的。

像是一群不良少年的聚餐。

個個都穿着花襯衫,寬松短褲,腳踩人字拖。

倒是不良得挺整齊。

嚴權腳搭桌上,吸了口煙,沖旁邊的人喊了一聲:“燒烤都上來了,折哥什麽時候來?給打個電話問問。”

旁邊的人應了聲,拿着手機走到一旁。

嚴權手夾着煙,抖了抖煙灰,突然瞥見前邊的兄弟一直往後邊看,他挑了下眉:“艾哥兒,看什麽呢你”

“嗯?”被叫艾哥兒的人回神,指了指後邊,對嚴權說:“看後邊,那人還挺帥的。”

“帥?能帥得過老子……”嚴權邊說着邊回頭,話說了一半卡着了。

頓了一下,他道:“……還真挺帥的。”

艾哥兒笑:“帥得過你嗎?”

“滾。”嚴權沒好氣說了聲,把手中的煙摁滅後說:“不同的帥氣怎麽能比較呢?”

剛被去叫打電話的人回來,說:“折哥說等會兒過來。”

“嗯。”嚴權應了聲,看了眼周圍的弟兄,每個人手裏要麽拿着煙要麽拿着酒,他揉了揉太陽穴:“抽煙的把煙掐了,這煙味兒太重了,待會兒折哥過來說不定得發火。”

艾哥兒把酒放下,壓低聲音:“哎,那帥哥過來了。”

嚴權轉頭,小聲啧了一下。

這人還真他媽挺帥的,帥得與這破地方格格不入,有些人吧一眼看過去就十分顯眼,顯眼到渾身的氣質都在叫嚣。

這帥哥頭發比一般男生的要長些,被紮成一绺,高挺的鼻梁上方架着副銀框眼鏡。瞅着像是個文化人,可文化人的眼神有點兒冷,眉梢間挑着不耐煩,周身的氣質看着又頹又冷。

林閑看了眼那群不良少年,不良少年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動作,齊刷刷的看着他,尤其是那個藍毛的目光尤其熾熱。

他按捺住情緒,準備轉身走,吃燒烤的機會每天都有,但這會兒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十分不美妙,再被那群人盯着,他怕他忍不住撩架。

嚴權收回視線,又望了眼林閑的背影,不确定開口:“……剛那帥哥是不是準備來燒烤店的,然後見着我們就沒來了?”

“被吓着了?”一旁的人接話。

“不是。”嚴權灌了口酒:“他看着也不像是好惹的主兒。”

說話間,燒烤店旁邊的小巷裏拐出來一個人,嚴權把腿放下,沖那個人影招手:“折哥,這兒呢!”

梁折走過去,坐下後,看來他一眼,背靠着椅背,問道:“頭發怎麽染成這樣?”

嚴權摸了摸自己的藍毛:“怎麽樣?帥吧?”

炫完自己還不夠,他又指了指其他幾個雜毛:“看,這都是昨天一起去染的。”

梁折視線掃了一圈,還真是什麽顏色都有。

他垂下眼,笑了聲:“怎麽不把七種顏色染一遍,剛好湊個七仙女。”

“……”

嚴權噎了一下,站起來吆喝衆人:“趕緊吃,吃完還得去嗨。”

他坐下來,将手中的啤酒和梁折手中的碰了一下:“幹杯。”

梁折嗯了聲。

“你晚上去網吧嗎?”嚴權問。

梁折仰頭喝了口酒:“看情況。”

嚴權看了他一眼,少年仰頭時,脖頸的線條緊繃,流暢好看不說,凸起的喉結更是性感。骨節分明的手指抓着啤酒罐,在外邊橘黃燈光的氤氲下,整個人既懶散又迷人,也怪不得惹這麽多姑娘喜歡。

他嘆了口氣:“折哥,我要是個姑娘,鐵定追你。”

梁折放下啤酒罐:“受不起。”

——

林閑回家時,天已經黑了,他進門,憑着記憶去按開燈的開關。

“啪”的一聲按下。

燈沒亮。

他來回按了幾次,燈閃都不閃一下,他一時之間沒法判斷是電源的問題還是燈的問題。

走近屋裏,打開手機手電筒,去開卧室的燈,不亮,又試了幾個地方的電源,都沒反應後,他放棄了。

今天他的運氣确實不怎麽樣,挺背的,差點兒讓他背過氣去。

這片小區亮燈的房間極少,不知道是集體停電還是住的人少,剛開始林閑偏向于後者,總不可能就他家停電吧?結果他一出門,一眼看見對門燈火通明時,他就吐了口氣,還真是就他家停電。

可能是電路跳閘了,也可能是他家這沒人住過,壓根就沒開過電路。

什麽原因他不想去深究,反正他現在是有點待不下去。

剛出單元樓,一眼望過去烏漆嘛黑,路燈一盞沒亮,伸手不見五指。

這什麽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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