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網吧
網吧
網吧內的燈光調得有些暗，周圍嘈雜，敲擊鍵盤的聲音此起彼伏，時不時穿插着幾句一聽就不是好話的罵罵咧咧聲。
“我伺候你全家！今早出門被西北風吹傻了吧？送人頭送人頭，老子讓你他媽的別動，動什麽動？我操，聽不懂人話”
“哎呦卧槽，這他媽怕不是個智障早産兒？”
“跟這群傻叉打個游戲得折壽十年。”
“……”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林閑癱坐在軟椅上，聽着周圍的罵罵咧咧聲，頭次覺得自己怕不是個傻/逼——一時腦子抽了才會想到說來網吧過夜。
家裏不知道出了什麽故障，沒電。
小區可能也有問題，路燈一個沒亮。
等出了小區，到了街上，才看到微弱的橘黃的光亮，漫無目的的沿着街道走，偶然瞥見一家網吧就進來了。
進來了就是現在這種場景。
他打開了桌上的電腦，卻沒動，就這麽保持着初始頁面。
旁邊的哥們兒目光看過來好幾次了。
驚訝，疑惑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智障。
戎縣的晚上溫度還挺低，網吧內沒開空調都涼飕飕的，他靠着椅背，從兜裏摸出無線耳機戴上準備睡覺。
還在低頭連接藍牙，突然發現網吧安靜了，罵罵咧咧聲一瞬間沒了，敲擊鍵盤的聲音也停了，安靜得頗有些詭異。
他擡頭，一眼看見網吧門口走進好幾個人，目測六七個。
打頭的是個藍毛。
……
藍毛？
看着有些眼熟，頓了會兒，才發現就是今下午碰着的那個。
後邊緊跟着發色不一的人，裝扮還是那樣——花襯衫，人字拖，寬松短褲。
突然站起一個人，沖着門口喊了聲：“哎，權哥？這麽巧嘞？”
藍毛手插褲兜裏，聞言看過來，吹了聲口哨，走過去一拳打在那人肩膀上，笑道：“喲，确實挺巧的，在這玩什麽呢？”
林閑覺得那藍毛可能不太能控制力度，被捶的那人面部明顯扭曲了一下。
“還能玩啥？就，打打游戲呗。”
一番裝模做樣的寒暄過後，那幾個不良少年紛紛找位置坐下。
林閑突然間沒了睡覺的想法，将無線耳機放回兜裏，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九點多，原來他真的無所事事的聽那幫人罵了一個多小時。
有那麽一瞬間，他都有些佩服自己。
正在出神，身旁突然響起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響，他下意識偏頭看了眼，就見身穿黑色短袖的少年手撐着軟椅靠背準備坐下。
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少年偏頭看過來。
視線碰撞，互看了兩秒。
梁折沉默了會兒，問：“這有人？”
說的是普通話，這還是林閑到這後有人第一句話就和他講普通話，他稍微有些欣慰。
“沒人。”
嗓音裏的情緒稍有些冷淡，但沒帶上其他負面情緒。
網吧裏來了這麽些個人後，更熱鬧了，罵人的火力翻了三倍不止。
“這是什麽絕世操作，他祖宗看了都得氣活過來。”
“我讓你兩打配合？你兩打的什麽啊，打啵兒是個什麽意思？”
“爬爬爬！給爺爪巴，你最好縮進龜殼裏給爺當龜兒子，不然再碰着你，小爺打得你姓什麽都不知道！”
“媽的，我氣不活了，直接原地爆炸，即刻飛升。”
“……”
林閑換了個姿勢想躺得舒服點兒，聽這群人罵架其實還挺有意思的，這仿佛在他面前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之前在北桉，那邊的人不怎麽會罵人，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因此倒是顯得他格外的混，陳女士不止一次批評過他，仔細想想，他大概明白了父母為什麽不喜歡回老家。
戎縣的煙火氣太重了，一切都很現實，不管是這邊的風景還是這邊的人。
他盯着電腦的初始頁面，手指伸進兜裏，摸着了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這是他去商店，付錢時順手拿的煙。
當時自己大概是昏了頭，拿了煙卻沒拿打火機。
抽了根煙出來咬着，想着要不去借個火。
身邊兩個位置都有坐人，他比較想找黑衣少年，因為他喜歡他的臉，長得挺帥，還在他的審美點上。
梁折沒在打游戲，随便搜了個網頁出來挂着就開始玩手機。
桌子突然被人敲了兩下。
他擡眼就見身旁的人臂彎搭在桌沿上，偏頭看着他，嘴裏咬着根煙，兩邊的碎發散落，銀框眼鏡被光反射映出淺淺的光亮。
“朋友，借個火？”
梁折看了眼他沒點燃的煙後明白了，他道：“沒有。”
林閑笑了下，說了聲謝謝站起身，走到網吧前臺去借打火機。
點燃煙，一陣晚風吹來，挺涼快，他就站在網吧門口，沒進去，說實話，他很喜歡這邊的天氣，不冷不熱，是個避暑的絕佳地方。
“當”的一聲，桌上被放了罐可樂。
嚴權靠着桌沿，正要說些什麽，目光瞥見旁邊的機位後愣了一下：“折哥？你旁邊有沒有人啊？”
梁折看了一眼：“有。”
那人站起來後就沒回來了，可能是出去借火了，也可能是沒了興致回家了。
“哦。”嚴權應了聲沒太在意，他道：“剛和那邊的人打游戲，他們說朱勇結出來了，最近正在找人堵你呢，你小心點兒。”
“嗯。”
嚴權見他應得寡淡就知道這人沒放在心上，忍不住想多說兩句。
話沒出口，旁邊就走過來一個人。
他看清長相後，愣了一下，就一直盯着那人，直到那人坐到梁折旁邊的機位上。
林閑坐下後，回頭看着藍毛，懶聲道：“盯着我做什麽？”
“挺巧的，又見面了。”嚴權笑了聲：“認識一下呗，我叫嚴權。”
“林閑。”
嚴權待了一會兒就走了，林閑伸了伸腿，剛在門口蹲麻了，這會兒不太好受。
“借着火沒？”梁折偏頭問了一句。
似乎是沒想到梁折會說話，更沒想到問的是這種話，林閑頓了一下才說：“借着了。”
嚴權那夥人玩到淩晨兩點左右就回家了。
湊合着在網吧呆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就回了家，還沒到六樓，就聽到震耳欲聾的音箱聲。
“妹你生得實在乖，好比三月嫩花開，嫩花招蜂蜂願死，山伯氣死祝英臺……”
“……”
歌詞他聽不太懂，但是被雷得愣生生定在原地。
一大早的有人在放音箱？
聲音傳播力還如此驚人。
到六樓後，發現糟糕程度遠遠不止如此。
對門的門開着，音源就在這，還有個粗狂的男聲跟着唱，嗓音有些啞，唱得撕心裂肺，唱一會兒就開始咳，咳完繼續吼。
明明才早上六點多。
他打開自家門進去，‘嘭’的一聲關上門，嘶吼聲小了不少，但聽着還是有些煩。
他皺起眉頭，低聲罵了一句。
這房子隔音效果實在不敢恭維。
他也深刻的明白他對這地方的人或許還不太了解。
摁着性子忍耐了一會兒，忍無可忍後，開門出去，音箱聲音太大他估摸着自己就算是敲門把手敲斷，裏邊的人也不可能聽見。
直接進去後，微垂着眼看着裏邊的一片狼藉。
啤酒罐扔得到處都是，沒喝完的直接撒到茶幾上，地上。煙灰缸裏滿是煙頭，酒味煙味混雜在一起，有些惡心。一個滿臉胡渣，黑眼圈濃重的中年男人踩在沙發上，正擺着蹲馬步的姿勢，似乎是音樂到了高潮，他準備嘶吼一番。
可能是沒料到突然進來了一個人。
中年大叔一口氣沒上來，又咳得撕心裂肺。
“你誰啊？！”
一開口妥妥的煙嗓，真‘煙’嗓。
“叔，在外邊聽着我還以為您家聚衆開party呢，進來才發現您是一個人，一個人玩的這麽開心也是難得。”林閑靠在一旁的櫃臺上笑了一聲，恭維得十分虛假。
“老子樂意！你從哪來回哪去，別打擾老子！”
中年大叔吼完又開始嘀咕：“媽的，一大清早的還讓不讓清淨？這他媽都第幾個了。”
“……”
敢情是他讓這大叔不清淨了？
他正要說話，外邊就傳來一陣敲門聲，敲門聲沒持續多久就進來了兩個人。
兩位民警。
其中一個看了眼林閑，收回視線後看向中年大叔，又瞥向滿屋狼藉及還在放着山歌的音箱，一番掃視下來，眉頭緊皺：“有群衆放映你擾民，你的行為已經影響到了群衆的正常生活，現在請跟我們去警察局配合教育。”
中年大叔從沙發上跳下來，一聽這話就大手一揮，壯氣十足：“走！”
這手法，這氣勢，熟練得有點兒讓人心疼。
經過林閑時，林閑還聽他小聲嘀咕道：“媽的，一個月總是要進去幾次，煩死了。”
“……”
這是什麽品種的奇葩？
民警關掉音箱後，看了眼林閑：“……你是他兒子？”
“……”
要他真有這麽個爹，他自行了斷。
“不是。”
“那你……”
“我是被擾的民。”
——
終于清淨了，他照着貼在樓梯口牆上的水電維修宣傳單上的號碼打了電話，請人來檢查電路。
之後他去整理了一下床，沖了個澡出來，發現微信有條消息。
陳女士發過來的。
但是又撤回了。
他摁滅手機去吹頭發。
陳女士發了什麽他不想知道，無非就那麽幾句話，從小到大都聽煩了。
北桉的天氣一貫熱，心靜自然涼什麽的都是屁話。所以連帶着人的脾性也開始變大，但他來戎縣的前幾天，陳女士異常平靜，他也十分冷靜。
客廳裏開了空調，可能是阿姨把溫度調低了，莫名有些冷。
陳女士坐在沙發上，微擡着下巴，看來他好一會兒，才慢聲開口：“我給你定了回老家的機票，你先回去待兩個月，我覺得我們都需要冷靜。”
她停頓了一下說：“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改變的，誤入歧途可以理解，但總得回歸正軌。”
之後他就拖着行李箱，按她的安排來了這個地方。
什麽是誤入歧途，什麽是回歸正軌，她所認為的歧途在他看來就是正軌，因人而異罷了。
——
嚴權敲了敲門，敲了一會兒後，門被打開。
梁折穿着睡衣，面上帶着困倦，額前的頭發翹起一绺，他打開門後就往裏走。
嚴權進去關上門：“你這是剛睡醒還是被我吵醒了？”
“剛睡醒。”
嚴權在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整個人跟沒骨頭一樣癱着，梁折看了他一眼，去了洗手間，收拾好出來後，嚴權已經打開手機在玩游戲了。
他接了杯熱水，喝了一口。
“操，什麽玩意”
“上啊，你大爺的。”
“……”
梁折偏頭看他，見他嘴裏咬着煙，煙嘴散着紅光。他頓了一下，腦子裏突然就出現了另一張臉，昨天晚上網吧見着的那個人。
那人咬着煙的樣子，很性感。
梁折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煙掐了。”
嚴權擡頭：“哎？剛沒看到你出來，我現在就掐了。”
煙被掐掉後，煙味淡了不少。
正好嚴權玩完了一把，他收了手機，仰頭嘆了口氣：“大早上的就不該打游戲，容易折壽。”
梁折沒答話。
嚴權繼續說：“我昨晚和你說的事你聽進去沒？”
“什麽”
“我，”嚴權噎了一下：“我說，朱！勇！結！出來了！”
“嗯。”梁折應了聲，說：“我知道。”
“他還找人堵你呢，也不知道他在瞎蹦跶什麽，打又打不過，罵也罵不贏。我還指望着他進了局子能改過自新，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
林閑一覺睡到下午五點多，起床時接到了個電話，一串陌生號碼，沒有備注，他看了兩眼，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大爺的。
“小閑啊？今晚來大爺家吃飯呗，挺多親戚聚在一起，聽說你回來了，都想看看你呢。”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又說：“我給你媽打過電話了，她說你會去。”
“……”
她說？
我會去？
林閑笑了聲，問：“幾點？”
“你收拾好就過來呗，等會兒地址發你，或者我來接你。”
“我自己過去。”
挂了電話後，他點進微信，陳女士還真發了幾條消息。
——你大伯叫你去他家吃飯。
——收拾下就過去。
——別甩臉色，客氣點。
——該懂的禮數還是要懂。
他看完後，指尖一劃，直接拖入黑名單，幹脆利落，毫不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