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尋到大夫

尋到大夫

江陵離汴京不遠,也算是遠離戰争喧嚣之地,此處依山傍水,郁乎蒼蒼。青瓦白牆,商販穿梭小巷間吆喝着,熱鬧非凡。

唐如英從未身臨這種地方,一時覺得新奇,眼含笑意,心中壓抑不住的興奮,發梢都寫着興奮。

她和孫勝清兩人并排而行,穿梭青石小路,郎才女姿,在人群中出衆。

五月是扇市,随處可見賣紙扇的小販,立着木桌,上面放置各色各樣的紙扇,古色古香。

唐如英駐足觀看,小心翼翼拿起其中一把紙扇,上面描繪的是琵琶山鳥,三兩枝圓潤枇杷與枝葉相映,惟妙惟肖。

旁邊滿臉胡子的商販大伯見客人來了立即眉開眼笑地說道:“姑娘真是好眼光,這把扇子是我這些扇子中最費功夫的一把,你看看這畫工,這鳥生動傳神!”

孫勝清垂眸望向唐如英,目光如鏡,問道:“可是喜歡?”

唐如英盯着紙扇點點頭,但是想到自己的錢都是在茯苓身上,況且她都不出宮門,沒有帶荷包的習慣,一時窘迫,看向孫勝清說道:“将...孫公子可帶荷包了?我的荷包不在我身上。”

孫勝清也愣了一下,他常年征戰,待在軍中的時間比在城中還多,也沒有随身帶荷包的習慣,兩個人都沉默了。

商販大伯繼續沒注意兩人的對話,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這畫截取的是數木花草最美的一面,采用折枝構圖...”

孫勝清潤朗的聲音打斷了他:“不好意思店家,我們今日出門忘帶荷包,這位姑娘畫功了得,如果讓她為你畫幾把扇子,可否将這把紙扇贈與我們?”

唐如英聽聞驚訝一會,似是不可置信指着自己:“我?我怎麽能?”但對視上孫勝清勢在必得又氣定神閑的眼神,又将話堵了回去。

她也只是在宮中閑來無事作畫着玩,畫工不算精美,曾在百花宴上被她人風頭壓下,心中倒是沒有太多底氣。

大伯聽孫勝清這麽說,便回應說道:“既然如此,我這剛好有空白的紙扇與筆墨,若是姑娘畫得好,我自然不收一分錢。”說罷,從身後小推車上的木箱中取出材料,将扇子放在桌中,洗了毛筆擱置一旁。

側身而立的孫勝清走上前,修長的手指拿起墨條,沾濕清水細細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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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如英執起毛筆開始作畫,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沒多久,幾畫作便栩栩如生地呈現在扇子上。分別是花竹栖禽圖、秋菊圖和嘉藕圖,張張濃淡适宜,筆墨雅致。

畫的這會功夫引來不少人止步觀望,圍在小販前。大家都被唐如英畫的畫所吸引,孫勝清也被其吸引,久久不能離開視線。

少女眼神專注,杏仁眼在小巧的臉上秀氣柔麗,舉手投足間儀态萬千,富有書卷清氣。

不時,她停下筆,将紙扇拿起細細打量,似乎覺得滿意,擡眸間臉上浮現淡淡笑意,如蝴蝶般輕盈漾開,和孫勝清的視線交集在一起,孫勝清霎時心跳漏了一拍,不自在地彈開視線,随後心跳如搗鼓般跳個不停。

身後的群衆手裏拿着銅錢與銀子喝道:“老板,這幅畫怎麽賣我要了!”

“賣給我我要那副秋菊!”

“我也要我也要。”

聲音此起彼伏,商販大伯舉起手攤開手掌像打斷道:“诶诶別吵,這些紙扇是這位姑娘贈與我的,我拿來收藏,不賣!”

百姓們失望地哀嘆了一下,大伯已經将原先的琵琶山鳥的紙扇遞給唐如英,語氣支吾:“說好了啊,這紙扇歸你,這三把紙扇歸我了!”

孫勝清和唐如英都失笑,唐如英輕聲敘說:“嗯,多謝!這些都歸你。”

聞此言的大伯将那三副紙扇寶貝似的拿起,小心翼翼放入箱子中。

兩人繼續前行,差點忘了要找醫館,便一路留心觀察。但從午時一直尋至日暮西垂,所見到的醫館都是已經打烊的,唐如英有點洩氣。

走到街尾的轉角處時,聽見喊“救命”的尖叫聲。

唐如英反應過來時孫勝清已上前去,只見一個麻衣蒙面人拖着一麻袋往小巷深處走,麻袋內似乎是人形在不停扭動掙紮。

孫勝清朝前助跑幾步便翻一個跟鬥到蒙面人前,一腳踹中那人胸口,他吃痛一聲倒在地,麻袋也跟着摔在地,裏面的小男孩跟着爬出來。

倒在地上的蒙面人出聲呵斥道:“你什麽人!憑什麽打我!”

孫勝清神色冰冷,周身氣質如寒山孤傲,抽出劍直指蒙面人,劍意緊逼,地上的人直接被吓得不輕,連忙跪地磕頭求饒:“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只是販賣兒童混口飯吃,可沒有害人性命啊!”

面前的人雙眸如鷹淡淡凝視,只聽見他緩緩開口:“下次要是再讓我見到你拐賣人口,絕不輕饒!”

蒙面人就差痛哭流涕,撿回一條小命連滾帶爬地走了:“謝大俠!多謝大俠不殺之恩。”

孫勝清收了劍,只感到大腿被什麽東西纏上,低頭看見那小孩抱着自己的腿,眼神殷勤,崇拜開口:“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大俠收我為徒吧。”

唐如英已經走了過來,見狀蹲在小孩面前,低語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呢?你家在哪裏,我們送你回去吧,這裏不安全。”

小男孩顧展元嘴甜,一口一個漂亮姐姐的叫道:“漂亮姐姐,我叫顧展元,我住在城東那邊,今日我在家中等了爹爹很久他都沒有回來,我就想去他的醫館找他,誰知半路卻被歹人抓走了!”

說到這,又轉頭望着孫勝清,語氣興奮:“多虧這個大哥哥!大哥哥武功這麽厲害,收我為徒吧!元寶很聰明的,保證不拖後腿。”小孩口齒伶俐,看向孫勝清的眼神無不崇拜。

聽見他說道“醫館”,唐如英追問:“你剛剛說你爹爹是開醫館的?”

顧展元驕傲地插着腰,自豪道:“是啊!”

唐如英喜上眉梢,看了一眼孫勝清,說道。

“太好了,我們在城中找了一天都找不到開門的醫館,大哥哥受傷了,你可以帶我們去你父親那看病嗎?”

顧展元聽見漂亮姐姐開口求他,又聽說大哥哥受傷當即拍胸脯往前帶路:“當然可以了,你們跟我來!”

随後顧展元左手牽着唐如英,右手拉着孫勝清一蹦一跳地在青磚中行走。

天邊餘晖未盡,紅霞點點,柔和的陽光籠罩着三人,顯得歲月祥和。

小醫館裏燭火搖曳,屋內的顧常青正将在整理着他的醫箱,聽見顧展元稚嫩的聲音喊着他:“爹爹,我來接你了!”擡頭時,看見他牽着兩位衣着華麗的陌生人,頓了頓,疑惑地問道。

“元寶,你帶回來的這兩位是?”

顧展元聲音清脆:“剛剛有個蒙面人莫名其妙拿着個大麻袋把我套走了,是這個大哥哥救了我,而且他的功夫可厲害了!三兩下把敵人打跑。”小孩說得有聲有色,一邊說還一邊比劃道。

“但是他受傷了,他們找了很久找不到醫館,爹爹,你就幫他看看吧。”說着,還拉着顧常青的衣袍,哀求着。

顧常青見兩人氣度不凡,似是京城來的,況且身懷武功可能身份不簡單,并不打算貿然答應,還在思索着。

這時唐如英覺得自己應先拿出銀子,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值錢的東西,與兵符一起挂在腰間的還有一個冰花芙蓉佩,她伸手将其摘下,遞給顧常青。

顧常青一直注視着這兩人,見唐如英低頭拿玉佩時看見那枚翡翠兵符,他清晰地看見刻在上面的“姜”字,心中疑惑不已。

外觀很像是姜家的兵符,尋常人是不知的,但他印象很深,接着望着唐如英的臉覺得與記憶中的人眉眼相似,心中有所猜測。

唐如英見他很久不說話,試探性開口:“可是覺得這玉佩不夠,那我...”

顧常青開口打斷道:“不不不,兩位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怎可收你們的玉佩呢!這位年輕人的病我會盡力醫治”。說着将玉佩推回給唐如英。

“天色也晚了,想必二位還沒有落腳的地方,我住的地方有兩間空房,雖不寬敞但也算整潔,二位若是不嫌棄可随我們回去。”

兩人确實還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但此刻身無分文也無處可去,孫勝清聽聞感激說道:“我們确實沒有落腳處,若是不麻煩的話便拜托二位了,在下孫勝清,這位姑娘叫如英,敢問大夫如何稱呼?”

顧常青聲音渾厚,行禮說道:“噢,在下顧常青,經營醫館多年,小兒顧展元,家中僅我們二人。這幾月戰争混亂,不少流民逃亡途中受傷,城中的大夫大多前去醫治了,我這幾日也很少在城中,招呼不到之處還望見諒。”

顧展元幫他父親說話,解釋道:“沒關系沒關系!還有我呀,我來照顧你們,我會煎藥還會煮飯、打掃衛生,有我就夠了!”

唐如英蹲下,摸摸小男孩肉嘟嘟的臉,小孩不染世事,天真無邪令她心生歡喜,她開口道:“那就謝謝你啦小元寶。”

只見他昂首挺胸,要是有尾巴恐怕此時早已翹到天上了。

顧常青叫孫勝清入小房內查看傷口,接着開了藥方讓顧展元回去煎藥,一行人回了城東處的小院歇息。

進去時,顧常青指着西側的房自然地說道:“那間房從前是我夫人住的,她走後我已收拾幹淨了,二位暫住那兒吧!”

兩人走了進去,孫勝清腳步停下,他突然好像忘記了交代他和唐如英的關系,兩人面面相觑,似是為難。

房門掩上,孫勝清擰緊眉心,神情緊促,走到床前拿起一張被子,話音輕顫:“我...我睡地上,公主睡床上吧,我忘了問顧叔有幾間空房,剛剛進來一看想必只有這間空房了。”

唐如英心裏也有一絲無措:“無事,有住處已經很好了。”

夜裏,兩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在床下打地鋪,背對着對方。

整夜靜谧無聲,唐如英清晰可聞她躁動的心跳,按住胸口,試圖平複它。她呼吸都不敢用力,捏起被子又翻了個身,卻見榻下孫勝清坐起,腰背挺直,正帶有疑惑地望着她。

“公主可是不自在?我可以出去。”

“沒...我是不太習慣這裏的床,加上前些日子遇刺,總是難以入眠。”

孫勝強擡頭間看見窗外鑲嵌着一輪明月,月圓花好,皎潔如霜,便提出道:“既然睡不着,不如我帶你去看月亮吧。”

頃刻之間,兩人已坐至屋頂上。

舉目望去,遠處是廣袤無垠的土地,青山高低起伏,玉鈎遙挂,夜色如水。

唐如英眼中微波流動,輕聲開口:“好久沒見過這麽圓的月亮,明明才五月。”

孫勝清聲音溫和:“初一和十五的月亮最圓,公主平常也喜歡看月亮嗎?”

“嗯!我常年關在宮中,所能做的趣事無非焚香、聽雨、侯月等等。離開南國太久了,小時候和母親賞月的場景我都快記不清了,想起她時我便會擡頭看看明月,希望此刻的她會在天邊與我的思念相擁。”

“早年我四處征戰,從北疆至南海,幾年間來回輾轉,回京次數也屈指可數。想念親人時也不過是看看明月,繼續前行罷了。”

唐如英很小就從他舅舅姜令口中聽過孫家威名,有位少年将軍,随父出征多年,馳騁疆場,百戰不殆。

想到這,她試探性開口:“其實我很早之前就聽聞孫家有位少年将軍英勇善戰,與骠騎大将軍一起,勢如破竹,攻下幾座城池。将軍一路走來,一定吃過很多苦吧?我幼時,舅舅教過我射箭,每日不停舉弓練習,日複一日,其中苦不堪言。将軍意氣風發的背後一定是數不清的傷痕與血汗。”說話間眼神閃過一絲憐憫不忍之情,語氣溫柔又有力量。

孫勝清失了失神,幼時烈日練劍、雪地學武不停的歲月又浮現眼前。

“當時是覺得苦的,但是現在回過頭看發覺也沒什麽,這條路我走過,我知道我能撐下去。而且男兒當自強,如公主所說,盡忠報國。”

兩個人本身處不同的國度,截然不同的身份命運卻使他們相遇,都有各自不同的使命,短暫的相逢後便會分離回歸自己的旅程。

他是她永遠到不了的遠方。

唐如英低了低頭,小聲沉吟:“将軍送我去了南海便要回京了吧,你報你的國,我為我的國贖罪,可能以後我們都沒有機會再見了,我早已不是公主...”

“不,你永遠是公主,是天下唯一的公主。”孫勝清聲音明朗溫潤,似月光清幽又朦胧。

其實,他沒說完,她也是他心中唯一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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