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解救計劃

解救計劃

延和殿東西兩側設朵殿,分別是皇帝平日休息和批閱奏章的地方。

殿內,林胤高坐龍椅,神情懶倦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唐如英,高聲問責:“你為何會出現在此?”

唐如英俯身叩首,回應道:“臣女有罪,私自逃回城,但臣女此次前來,是為家中族人一事。”

昨日孫勝清前來求他就已經免除他們一死了,還沒想好怎麽處置他們。他知道殺了他們對南國其餘有複仇之心的餘黨,威懾力還不足,但唐如英不一樣。

林胤轉念一想,語氣寡淡:“孤知道你想說什麽,你若想救他們,是要付出代價的。”

“只要族人能平安生活,臣女願萬死不辭。”

“哈哈說得好!你和你的父親不一樣,你有勇氣,只要你在斷頭臺上臨死前表示服從歸順我大林,并要求其餘人不得輕舉妄動,你一死,你的族人便會平安無事。”

她族人的死不值錢,只有她死了,南國複仇的希望才會減弱,才會有震懾之力。

“臣女叩謝陛下!”她一字一頓,将死之人聲音依舊剛毅堅強,如同姜令臨死前的鐵骨铮铮。

另一邊,宋景明求見太子無果,太子一早便料到宋景明會來求他,讓侍從将其拒之門外,他便一直在壽康宮外等着。

他從白天等至深夜見無太子殿下蹤影,便打道回府,将孫勝清強救出來的計劃告訴了他父親,他父親的回應是,故人之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讓宋景明放心去救孫勝清,自己入宮找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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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內昏暗狹窄,四面是牆,上方一個小口,外頭透進來微弱的光線。草木的腐朽味與血腥味彌漫,滲得孫勝清透不過氣。

他被架在木架上,身上衣服破爛不堪,鮮血有已結成血痂,有的正緩緩流淌而出。面色雪白,眼神鋒利。

士兵阿強從昨日到今日都見他一臉正氣的模樣,打擊道:“不是我說你,你真以為你能出去嗎?朝廷要是一直拖着這個案子,你遲早會被折磨死,不如就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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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勝清語氣冰冷:“我在等...皇上給我的一個真相。”

“哎喲喂,你就別等了,皇上巴不得你早犯罪呢,真相并不重要,他只是缺一個借口,一個能名正言順得到雲騎軍的借口罷了。”阿強道。

歐陽遜負責審問他,他走來,臉上笑意狠厲又邪魅:“孫将軍,接下來我們該行刑了。”

随後,他一招手,兩位小兵将孫勝清卧倒在地面,躺在亂蓬蓬的茅草上,雙手被束縛住,小兵握緊他兩雙腿,他不能反抗。

阿強手握一把小刀,上頭還泛着血跡,散發着殺傷力,銳利異常。他緩緩蹲下,将孫勝清褲腿下方半截撩起至膝蓋,喊了聲,對不住了将軍,接着一刀一刀劃下,試圖将他膝蓋骨兩邊韌帶剔除。

孫勝清身體劇烈地顫抖着,汗珠布滿額頭,脖子上青筋根根爆出來。這種痛苦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麻木,最後昏了過去。

一只腿的韌帶已被剔完,阿強見他暈了,問道:“将軍,還要繼續嗎?”

“繼續。”

歐陽遜幽幽的眼眸中泛着一絲笑意。

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從小他便嫉妒孫勝清,自出生就有萬人捧,千人愛。父親年年打勝仗,而自己的父親卻受了腿傷,多年不受皇帝待見,連他被唾棄。他年紀輕輕就被封為将軍,武功高強,自己默默練習,鳳興夜寐,但卻遠遠不如他。孫勝清還處處打壓歐陽家,查軍饷、收走他們家所有珠寶充入國庫。

憑什麽都是武将之後,一個位高權重,一個卑賤如泥,還被太監瞧不起。他不服。

歐陽遜失神,見孫勝清越痛苦他便越高興。

唐如英不知什麽時候被押送進來,她讓玄甲軍帶着族人離開了,自己留在這,不日後便要被斬首,此刻關押進來便看見了最裏處受傷孱弱的孫勝清。

畫面如同針般深深地刺痛着她,她掙脫士兵鉗住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孫勝清處跑去。

還沒跑到她面前,便被阿強拿刀攔住阻止。她哪裏顧得上這些,手劃過刀刃流出鮮血推開了他,撲到孫勝清跟前,将他扶起。

淚水亮晶晶,流了太多,眼眶通紅,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想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頭扶起。見孫勝清雙眼緊閉,又緩緩地用手指伸到鼻下探氣息,幸好,他還活着,她淺淺笑了一下,淚水又從濃密的睫毛上掉落。

歐陽遜凝視了很久,聲音俱厲地喊道:“等什麽!還不快将她拿下。”

衆人緊緊抓住她手臂用力拖起,唐如英費力掙開推開,但是阿強一怒,一劍捅入她腹部。

唐如英一口獻血噴出,摔倒在地,頭部撞到牢中的磚牆,往下慢慢下滑,血跡斑斑。她感到一陣眩暈,腹部有血在流出,用手緊緊捂住,最後發生了什麽她卻記不清了。

宋景明是最後趕到的,他特地換了一身夜行衣前來劫人,誰知一進來便看見打鬥。

孫勝清曾教過他武功,身手算不上敏捷,只得堪堪躲過幾招。見孫勝清倒在地想将其撈起,但旁邊兩名士兵死死抓緊,他雙手又被綁在木樁,實在帶不走。

往大門逃時看見牆角倒下的唐如英,心中一驚,一俯身将人抱起,腳底生風,歐陽遜一轉頭他便不見了。

“該死!被劫走了。”歐陽遜不悅地嘀咕着。

阿強在一旁提出疑惑:“将軍,這人的身形,和宋公子好像,不知是不是...”

歐陽遜聞言蹙眉思考,回憶起什麽後眸中閃過戾色,勾起似有似無的笑。

第二日,孫勝清通敵叛國被賜膑刑,皇上念其功勞将他流放北疆,消息傳出,衆人對此已經有所預料。但意外的是宋太尉一家也被流放,一向得天獨厚的宋家竟全家被流放,成了大家紛紛議論的話題。

原是昨夜林胤聽聞宋景明劫走唐如英,還試圖帶走孫勝清一事龍顏大怒。宋太尉主動進宮向皇帝請罪,說自己管教無方,自請流放。皇帝顧然生氣,但要求宋景明将人交出,但他始終不願,這才是皇帝最怒的,天子之威神聖不可侵犯,他最讨厭的就是別人違背他的命令,就下令全家流放滇地。

于是,第二日清早,宋家衆人便跟着隊伍在汴京城中游街示衆。一生富貴,今遭厭棄,幾人蓬頭垢面坐在囚車中,落寞無比。

宋景明坐在車上雙手環抱雙膝而坐,他小心翼翼地注視街上衆人的目光,有厭棄、害怕的,不時,便對上一道輕柔、憐憫的目光。

邱雪月立在喧鬧的人群中,一身淺灰粗麻衣,頭裹着布,一副出家人的打扮。膚色潔白無瑕,眉清目秀。

她自從那日和他告別後,就再也沒見過她,聽說她去了天靈山上削發為尼,與青燈古佛相伴,也許她對塵世早已怨恨,盡力擺脫。

她目光悲憫,即使遙遙一眼,她也能看出她眼眶裏隐藏的淚水,雙手合十,像是目送他離開。

宋景明不忍再看她,背過身,閉了閉眼,淚水無聲滴落。

他靜靜地想,若是從前,我定會憤憤不平将你從天靈山上帶回來,告訴你讓你嫁給我,但是如今我們家落魄,沒有了再讓你跟着我受苦的道理,有你看我這一眼,就足夠了。

我一生木讷、庸碌,蹉跎一生也沒有成就,仰着父親的能力茍且,空有滿腔抱負有什麽用呢?

他出發救孫勝清前一封書信托人送去了天靈山邱雪月手中,信中交代讓她照顧唐如英。還有一句“對不住了,我飛不出世俗的牢籠,斬不斷命運的枷鎖,而你是自由的風,不該被紅塵所擾,往後好好保重自己,勿念”。

宋景明一封信她便日夜兼程趕來見他最後一眼,誰知他不肯看她,大概是羞愧難當吧,曾經那麽驕傲、那麽意氣風發的少年,定不願她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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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入冬了,壽康殿內蕭條冷落,冷風橫沖直撞,吹得宋春和唇色泛白。她還站在門前翹首以盼,今日林遠浩很晚都沒回來,她讓宮人把飯熱了一遍又一遍。

等得久了,她抿了抿唇,眸中滿滿的失望,随後吩咐婢女:“款冬,你去将我的披風拿來,我要出去找他。”

款冬面帶擔憂,慌張道:“娘娘,天色很晚了,不要再等殿下了吧。”

“他這麽晚才回來定是出了什麽事,我不能不管。”

款冬連忙拉住想往外走的宋春和,下跪求道:“娘娘,殿下吩咐過這幾日您不能出門!”

“為什麽?”宋春和不解,眉頭緊鎖。

款冬支支吾吾,垂着頭不敢看她:“這...是殿下的命令。”

“款冬,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她寒聲質問,見她不說話便呵斥:“快說!”

“這...早些日子孫将軍入獄,後來太華公主不知怎麽也進去了,大公子穿了一身黑衣去救人,将公主救走了,老爺就入宮見了聖上。後面...”

款冬說到這便不敢再說下去了,直發抖。

“後面怎麽了你快說!”宋春和急道。

款冬眼一閉,直截了當道:“後面皇上發怒,将宋家衆人流放南疆,今日游街示衆,明早就要流放了。”

宋春和聽聞差點整個人暈過去,踉跄了幾步,款冬連忙過來扶着她。

“娘娘你沒事吧?”

這時林遠浩披着黑色水貂狐鬥篷,上頭金線編織環繞,身高八尺,大步流星走來,威風凜凜,長臂一揮将宋春和攬入懷中。

他神情緊張喊道:“春和怎麽了?”

宋春和推開林遠浩,雙眼黑如深潭,語氣平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父親他們要流放了?”

林遠浩怔了一會,喉嚨上下滾動,嗯了一聲。

她眼眶微紅,細軟的聲音中夾雜着委屈:“要是款冬不說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林遠浩眼神慌張,嘴唇張了又張,似是無助,他放輕語氣想解釋:“我盡力了,父皇說他自願申請的,而且也是你哥哥犯錯在先,父皇懲罰也理所應當,母後讓我小心行事,不能惹父皇不快,讓我別在他面前提這件事。”

“夠了!你救不了他們,我去救!”宋春和哭紅雙眼,淚痕遍布,卻語氣堅定。

林遠浩按耐住她,音調拔高:“你以為是你想救就能去救的嗎?你拿什麽去救?”

“去劫獄,去搶人,我不信我救不下來。”

“別天真了,朝廷的重兵你以為你打得過嗎?”林遠浩耐心地勸解,想拉住她。

宋春和抽泣,不打算理他,堅決往外走。

“來人!将太子妃帶回房,看好她不準外出!”他厲聲道。

宋春和不可置信地回頭,眼神充滿疑惑像灑下一層灰,黑如墨漆的深色之後滿是冰冷。

她覺得眼前這個人很陌生,好像從來就沒有看透過他,仿佛自己這麽久以來的真心錯付了人。

半晌,她就被帶回房,門從外面被反鎖,兩名侍衛在把守。

宋春和坐在床榻上,她堅強地笑了笑,淚水滴落。是了,她曾天真地以為愛能感化他堅硬的心,孤注一擲到頭來滿盤皆輸。

林遠浩在門外駐立了許久,他想過很多方法。這幾日奔波勞累,費心挑撥歐陽家與孫家,一石二鳥,搬倒之後卻不曾想宋景明會卷入其中。他求了皇後,求了皇帝,兩邊都行不通,筋疲力盡,回來面對的是妻子的不解。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身為太子卻也是有很多身不由己,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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