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梵高黃(3)
第3章梵高黃(3)
蘇印睡醒時,房間昏暗,空氣中泛着潮濕冷意,窗外傳來淅瀝雨聲,嗓子疼的說不出話,渾身火燒火燎,頭也疼,這一覺睡得有點久,渾身無力。
撐着打開床頭燈,摸到手機,手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忍着頭疼給手機充上電再次重重躺回床上,完全不想動。
嗡嗡一聲震動,手機開機,屏幕顯示早上十點二十,醒的還算早。
她又躺了會兒,實在忍受不了渾身黏膩,撐着精神洗了個澡,摸着饑腸辘辘的肚子走出房間,腦子昏沉的下樓。
下雨的天空雲厚霧重,客廳昏暗,幾次差點踩空。
打開燈,一陣涼飕飕地冷風自背後吹過來,瑟縮着回頭,客廳有一扇窗戶沒關,風吹起窗簾,雨飄了進來,整個客廳潮濕陰冷。
她抱着手臂走到窗邊,觸及窗簾,被早已浸濕的窗簾冰的通體生寒。
厚重的布料蓄滿了水,被拉開後順着牆壁滴水,窗戶太重,她傾身使勁難免被雨淋到,這一折騰,渾身脫力,身上不知是汗水多一些還是雨水。
窗戶軌道集滿的水随着關合順着牆壁流下,沖刷出蜿蜒的曲面,天空漫布着憂愁煩悶的色彩。
曾經看過的插畫說下雨是天空在做自我清潔,蘇印對這拟人化的表述印象深刻,不論身體多不舒服,此刻反而生出了欣賞的心。
傾斜的雨絲落在窗戶上直至連結成線,凝成水珠後墜落,很快将窗戶沖刷得斑駁,室外的色彩因光線折射不夠顯得灰暗,景色又經雨珠縮小收納再放大成像映射的光怪陸離,一整個水滴就是一個色彩斑斓的世界。
室內外的溫差漸漸讓窗戶騰起霧氣,直至完全朦胧不清。
蘇印遂放棄觀察。
轉身時,觸及指尖的濕意引起她的注意,棉布沙發因為離窗戶近,已經淋濕了整個椅背,即便太陽出來曬幹,以後下雨這沙發還是會發黴。
一次不注意,以後全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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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惱之餘,忽而一束光線射了過來,蘇印擡頭,冷白的光線被被雨霧模糊成兩個白色的斑點投在窗上,隔着斑駁雨水,隐約透出一輛黑色汽車的輪廓。
兩個碩大的遠光燈明晃晃的亮着,從車上下來兩個身影,這邊別墅區人很少,蘇印沒見過幾次附近的住戶,因為靠窗太近,呼出的氣将玻璃哈上了一層霧氣,外面的情形看不真切,只好放棄窺視,順手在霧氣上戳了兩個點畫上一條弧線,瞬間一個笑臉印在窗戶上。
重新上樓換了件幹衣服,摸進廚房,從冰箱拿出一瓶牛奶和一片面包,冰箱的冷氣轉成手中冰涼的牛奶,指尖冰涼,雞皮疙瘩瞬間爬了全身。
身體不舒服,思緒也變得緩慢,吃了兩口面包,她才想到要去飲水機前給自己倒杯熱水,慢吞吞的挪到飲水機旁,水是溫涼的,要加熱。
按下加熱按鈕,蘇印轉身坐在餐桌前神游,身體裏就像放了個火爐,但還是冷、口渴、身體酸軟、頭昏昏沉沉的,所有的感受跟這梅雨天一樣提不起勁。
門口傳來密碼鎖的滴滴聲,咔擦一聲,一道風塵仆仆的身影走了進來,渾身沾染着水汽。
她聞聲回頭。
“剛睡醒?”宋聿驚訝。
“嗯。”多說一個字嗓子都難受。
蘇印撐着沉重的身體上前,将手中沒吃完的面包塞進宋聿嘴裏,提過他手中的公文包:“這次出差這麽快?”
宋聿張口将剩下的面包吃掉,彎腰換鞋:“有個新項目要開始了,不盯着不行。”
蘇印幫他脫下濕掉的西裝外套,丢到洗手間的髒衣簍:“差不多的事情,放手讓下面的人去幹,你盯得太緊,反倒讓那些老人看戲。有的放矢才能壓得住下面的人。”
宋聿沒接話,臉色并不好看,她只當他不喜歡聽她說教。
“外面在下雨,洗了頭怎麽也不知道吹幹,小心頭疼。”
宋聿跟着她進了浴室,蘇印轉頭剛好看到他手上還在解領帶,動作松散慵懶,一雙黑眸看着她,充滿誘惑。
他總喜歡用那種亮亮的目光看着她,明知道她經不起他的美色.誘惑。
宋聿自小就長得好看,一雙桃花眼天然多情,輪廓立體精致,五官清新明朗,上學的時候可沒少讓女生心動,那時候在他們班門口排隊的女生,能繞操場兩圈,因為學校也就那麽些女生。
當然,這話可不能讓他聽見,不然又要生氣,他覺得男人長得好看沒什麽用,要靠實力說話。
但她就喜歡他這樣的模樣,這樣的語氣,帶着張揚恣意的目标,充滿少年感。
也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少年。
以前籃球場外圍了不少遞毛巾送水的女孩,畢竟那個時候,人人都有可能做宋聿的女朋友,兜兜轉轉,他最終還是跟她在一起了。
思緒回轉,她踮着腳環上他的脖子,湊上唇:“我要你給我吹。”
還未靠近就被推開。
“我身上是濕的,我先洗個澡。”
“哦。”蘇印略帶失落的松開他。
領帶被他随手丢在洗衣機上,開始解襯衣的紐扣,見她還站在原地,宋聿擡眸看着她,黑眸染着危險的神色,壓低嗓音,話也說的緩慢:“難道你想跟我一起?”
“我洗過了。”她紅着臉飛快道,又覺得這句話不夠,“我不想。”
“那你還不出去?”宋聿捏了捏她的臉,臉上雖然疲憊,但眼裏滿是寵溺。
蘇印含嗔帶羞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出了浴室。
坐回餐桌前,臉上的熱意還未退散,連帶身上也熱了許多,還有點冷,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熱水,頭發暈,嗓子還是很疼,摸了摸額頭,才想着站起身去給自己找點預防感冒的藥吃。
剛站起身,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等再一次醒來已經下午兩點。
外面雨停了,天光乍亮,一切白的東西都在眼前發光到有些不真實。
守在床邊的宋聿看見她醒來,湊上前:“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蘇印輕輕搖頭,剛睡醒腦袋還是暈的,就這麽晃了晃,感覺腦仁被扯的生疼,嘴巴幹還發苦,她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
“想喝水?”不等她點頭,宋聿把桌上的水杯端過來,“小心燙。”
撐着無力的身子勉強坐起身,宋聿順勢給她身後塞了一個靠枕。
她接過水杯一小口一小口潤着唇,逐漸恢複聲音:“我怎麽了?”
“感冒發燒加營養不良有點低血糖。”宋聿擰了一把毛巾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語氣已經冷了下來,“你最近又在節食?”
她心裏咯噔一下,看着他醞釀着怒意的眸子,慫的縮着脖子,低頭嘬水:“沒有,就太忙了沒注意吃飯。”
關起門畫畫的時候,除了她自己走出來,誰都不能打擾,忘記吃飯是常事。
宋聿緩和了态度:“身體是你自己的,我洗澡出來看見你躺在地上吓了一跳,你發高燒都沒感覺嗎?要是我不在你身邊,你怎麽辦?”
忍着嗓子沙啞撕裂的疼,她避重就輕的小聲頂嘴:“你怎麽會不在我身邊?以後我們要一起生活,在一起一輩子,有你在我身邊還怕什麽?”
把無法自理說的光明正大,她透過杯壁偷偷瞧他,宋聿并沒有發脾氣的意思,但也沒吭聲,往常他都會出聲哄她的。
兩個人就這樣靜默着,手裏的一杯水見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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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高燒反反複複,拖了一周才好全,梅雨天晴雨交加持續了一周,濕濕熱熱極不痛快。
屋裏潮濕許久,上次淋濕的沙發也有了一股子黴味兒,難得出了太陽,一掃之前的陰郁沉悶,蘇印叫了家政阿姨上門來打掃,阿姨沒來之前她先收拾房間,順便給宋聿整理一下衣服。
昨晚他回來,說要去上海出差幾周,她自告奮勇說要幫他準備換洗衣服,他沒拒絕。
将髒衣服分類,然後抱着衣簍進了生間,丢進髒衣簍之前,她突然想起還沒确認口袋是否有東西。
上次她幫忙洗衣服忘了把自己衣服口袋的衛生紙掏出來,直接丢進洗衣機裏,結果沾了他滿衣服的白色紙屑,上上次忘了深淺分開,她一件衣服褪色,将他的白襯衣染的花花綠綠,從那以後兩人的衣服分開洗,阿姨也說她幫倒忙。
手伸進西裝內襯掏了掏,摸到一塊紙片,看着像收據,皺巴巴的,應該是上次洗衣服就沒掏出來,這時她看見西裝內側洗标寫着不能水洗。
将其他的衣服塞進洗衣機,蘇印抱着衣服出來,坐在沙發上聯系幹洗店,準備将紙片扔掉之前,她頓了一下,覺得有必要确認一下上面是否有私人信息。
紙片展開,巴掌大的紙,擡頭上面是某某藥房,她的心突突跳着,頭嗡的一聲失去了判斷能力。
物品:一份
名稱:毓婷
折扣:0
下面是單價,應收金額與實際支付。
因為被洗過,小票上的墨跡已經有些褪色,看不清時間,她枯坐在沙發上,對着這張小紙片發呆,想不出頭緒,脖子漫到腦門的熱意逐漸褪去,渾身冰涼,徒留心髒擂鼓一般震的耳朵嗡鳴作響。
直到下午宋聿回來取行李,蘇印猶豫了好幾次,臨出門,她還是沒問出口。
“怎麽這麽看我?”
宋聿将行李立在一旁,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就出差一個月,你想我了可以來看我,上海也不遠,提前說一聲就行。”
拉下頭頂的手,貼着臉頰,掌心的溫度溫熱貼在冰冷的臉頰有些燙,這一瞬蘇印感覺眼前的人還是真實的:“這麽近的路程,你就不能回來看看我嗎?非要我去看你。”
宋聿任她蹭着掌心,順手捏了捏她的臉:“公司很忙,我走不開,給你的日程表上不是有寫嗎?”
知道她不看,他還是會把每月的日程表發給她,臨時有什麽行程變動也會給她打電話說一聲,她一直堅定不移的相信他,從沒糾纏過細節。
雙手環着他的腰,将臉埋進他胸膛,蘇印聲音悶悶的:“那好,你多注意身體,不要喝太多咖啡。”
“知道了,”宋聿拍了拍她的背,“張助理等很久了,我走了,你在家照顧好自己。”
蘇印紅着眼眶松開他,看着他臉上的溫柔神色,壓在心底的問題始終問不出口。
走下臺階前,宋聿回頭又看了她一眼,跟助理說了幾句,轉回頭,快步走上前。
“忘了什麽東西嗎?”蘇印給他讓開門。
“嗯,忘了有個小懶貓沒有安撫。”
話音剛落,唇畔一片溫熱觸感。
宋聿身上常年都是暖融融的,連帶着吻也充滿了溫熱,這樣的溫熱過于濃烈,反而産生了一種綿密的窒息感,她無法呼吸,卻又不得不踮起腳迎接來自他的氣息,唇舌糾纏的最後,她不得不用力推開他以獲得新鮮的氧氣。
“這麽舍不得我?”
宋聿伏在她耳邊,熱息噴薄燙着她頸邊的肌膚,蘇印紅着臉抵在他懷裏,胸膛劇烈起伏,說不出一句話,聽着他胸腔顫動的笑聲,頭埋得更緊,心裏全是澀意。
“那我不走了?”
“別,正事重要。”她側頭躲閃,把人推開,“快走吧。”
宋聿斂了神色,捏着她的臉:“在家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別睡太晚。”
他又囑咐了幾句跟她揮揮手上了車,蘇印扒在門框看他,看着車漸行漸遠,拐過彎後消失不見,她指尖捏着門上的雕花裝飾無力的靠在門框上,身子漸漸下滑,最終坐在地上,将手插入發間,垂下頭。
她看不清在這溫柔的表象背後,到底隐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東西。
信任被撕破了一個口子,危機便會傾瀉而入,逐漸擴大。她明知溝通是最好的方法,可時機不對,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分開一個月,變數太多。
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亂糟糟又空落落的,直至這一刻,她有些動搖,也許,只是一場意外,他不想讓她擔心,所以選擇了隐瞞。
而她,選擇了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