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法則五十:不肯成全
“到了。”
晏律停在了一座仙山外。
紀遙看着那仙山上刻着龍騰虎躍的一個大字。晏。
這是一個幻境能創造出來的嗎?這是晏家故地?
紀遙開始迷茫, 但還是緊随其後,走進了這仙界之中的豪族,晏家。
晏家坐落在仙界與凡間交接的一座仙山上, 家族自身就有門派,有人一生都在晏家修行,練功臺,煉器臺,煉丹臺一應俱全,而晏家府邸本身在這仙山的最高處的雲端,晏律帶他來的地方就是本家的書閣。
紀遙遲疑了片刻, 還是跟着走進這書閣之中。晏家的書閣與仙門的螺旋環繞一圈一圈的藏書閣還不一樣, 晏家的書閣只有一面牆, 一面足以通天的牆。越往上的玉簡, 适用的境界便越高。
“這些俱是晏家的典籍, 你剛有突破, 應當正需要功法,以你神識将他默下,離開這水鏡後, 也能自行修煉。”
紀遙跟着晏律飛向其中一層, 一塊木板立刻将兩人從上面接住, 他伸手從書櫃中抽出了晏律要他拿走的玉簡。
全是煉虛期的功法, 而非化神期的功法, 他眼睛一熱,手指扣在玉簡上,甩了開來, 緊攥着拳頭, 冷聲質問道。
“你為何還要裝成師尊诓騙我。”
“我已經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就是紀遙想跟這個“晏律”說的事, 他已經知道一切是假,不必诓騙他。
他會試圖突破這裏,像楚月珺師叔那樣向幻境外的人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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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人還像師尊一樣待他,讓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到底是何居心!
看着情緒激動的青年,晏律輕嘆了一聲。
“之前你沉湎幻境,我不能把你強行喚醒,有傷魂魄,如今你已然清醒。我何必繼續僞裝。”
“我确實是晏律。”
“你把時間禁室的鑰匙放在了懲戒殿,那裏與我隔得很近,遲冥與那鑰匙滴血認主,我自然是能用的。”
所以出不出時間禁室,其實早在他的一念之間。
死去愛蒼生,活着只愛一人。
晏律知道紀遙想讓他留下,舍不得他走,他事事随他心願,唯獨這樣不行。
因為他舍不得的是他的師尊,放不下的是依戀。
他怎麽能在知道這些的情況下,将他強留下來,讓他的徒弟無端承擔等價于蒼生的愛慕。
所以他還是選擇了在他仍是師尊的時候,為一切畫上句號。
晏律看着被騙怕了的紀遙,沒有強逼他相信,他知道紀遙需要時間辨認,所以他轉而訴說起了晏家的歷史。
“晏家是上古戰神一脈,因為某種原因,子弟大多沒有七情六欲.....這對修煉來說,确實是一件好事,心中無雜念,修煉事半功倍。”
“但是晏家人情淡薄,親緣寡淡,哪怕常常有只知其父不知其母的事情發生,他們也并不在乎,因為對他們來說,傳承就是一切,殺了魔神,拯救三界蒼生,就是他們必須完成的使命。”
“我很認可這個使命,也知道他們對我給予厚望。”
“所以他們将年幼的我帶到戰神神格面前.....讓我看未來堪稱一番平順的成神路時,我也沒有拒絕,因為當時我覺得我就是那個天命之子。”
“直到七歲那年父親出關,我才意識到,我不是什麽天命之子,我在整個晏家都是異類。”
晏律頓了一下。
紀遙喃喃道,“您去尋母親了?”
晏律道,“是。”
“我問了他一個再正常不過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我的母親在哪裏?”
在任何人眼裏都是尋常的問題。
在晏家卻不一樣。
“我自小早熟,不像個稚子。是以他們七年都沒看出來,我是有情根的。”
“直到那一回,他們才意識到......我與晏家其他弟子不同。”
“到那時已為時已晚,戰神很執着,他只看得中我。不願意再選中他人,我不融就沒人能融。”
晏律說着,劃過一個畫面。是一個穿着金光铠甲的上清仙門門主,再次來到戒律之巅找他的畫面。
這是他父親晏歸與他的最後告別。
年輕的小晏律臉上還帶着被鞭笞的傷,被晏歸摟在懷裏。
“律兒。”
“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一是你娘,二就是你。”
“若是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有情根的人,我怎麽會将你帶回仙門、帶回晏家。”
晏歸即将赴死時,他與兒子說開了。
當年他之所以将晏律帶上天,希冀于他能成為戰神,不過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料到,晏律竟然有七情六欲,走無情道會異常痛苦。
若他知道,他絕不至于将晏律帶回晏家。
承擔這麽苦澀的命運。
但是不融戰神神格,戰神神格遲早要入魔,若是他死後,世界大戰結束戰神神格依舊沒有消散,他還是必須得融神格。
一個魔神尚且都讓人無能為力了,要是兩個魔神降世,恐怕世界要重回混沌。
這就是晏歸最後的交代。
他之所以在煉虛期就融了神格,也是因為戰神入魔一事當時已經迫于眉睫。
晏律将所有事情的起因經過,全都講與了紀遙聽。
他的無奈,他為何本想自己成神,卻還是選擇了現在這條路。
“我付出了那麽多,就是為了讓世界少一個滅世者,多一個救世者。”
所以哪怕最後是沈司淵融他的神格.....他也甘願。
“如今,你被沈司淵困在了水鏡之中,他想奪舍你的身體,複活你的祖先白薇,他注定徒勞無功。”
“你從這裏出去,回歸自己的身體,等沈司淵融了我的神格,他的執念便會消解,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你只需要躲他一時,日後他一定不會再觊觎你的身體。”
晏律這些年來,為融沈司淵已經把沈司淵研究透了。
他身上有專門引導應對沈司淵執念的禁制。
只要沈司淵融他的神格,那道禁制就會徹底消解那執念。
晏律已經把事事都考慮周全了,唯獨放心不下他這弟子.....怕他會難過。
“七年前未能與你明言。”
“我确實會從這世間消失。”
“但我從未悔過那時救你。”
紀遙顯然已經相信了眼前的人是師尊,他唇瓣顫抖地問道,“為什麽?”
晏家的書閣上有着寫着天道倫常這四個大字的牌匾,晏律注視了許久之後,回過了身,坦然道。
“因為我愛慕你。”
他喜歡上了自己的徒弟,一個仰慕自己的徒弟。
這是連天樞門規中都未記載過的罪,不合乎倫常,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懲戒自己,如今即将身死道消,大概就是天道都看不過眼,要罰他吧。
對面的青年怔愣在了原地,惶恐震驚地看着他,晏律心想着,他早知道紀遙會是這種反應了,如今他只不過是必須說出來,才能甘心消失罷了。
“別怕。”
“我會盡師尊之責,就是從此消失,也不會動你分毫。”
只有紀遙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麽,一道鳳凰的虛影他眼前飄過,是鳳語鳶師叔進水鏡來救他了嗎?或許她正在某處默默注視着他的表現?紀遙不知道他看見的鳳語鳶師叔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但是他确實說不出口。
他說不出在師尊說他愛慕自己的時候,他有多喜悅.
因為就連那種喜悅,讓他有些沉重的負罪感。
他不如師尊,他不敢承認自己的心意。
紀遙伸出雙臂環住了近在咫尺的人,并未回應愛語,只是吻住了面前的人,兩瓣雙唇重重地碰在了一起,牙瞬間磕破了皮,将血液也一同吞了下去,宛如抵死纏綿。
“留下來,師尊。只要你留下來,什麽我都承擔。”
因為我也喜歡你啊!
紀遙的眼角流下一滴清淚,一腔情誼無處可訴。
“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
天樞宮。
把題出成晏律會出的難度,果然沒人能進入親傳弟子的大門,收徒大典馬上就要結束了。
沈司淵正準備離開天樞,突然心中一悸,他猛地捂住了胸口。
這種感應是?
“晏律.....你竟要出來!”
沈司淵怒目圓睜,不敢置信,但是已經停滞了七年的入魔跡象再次重啓,只能說明一件事,主魂出來了。
“你犯什麽糊塗.....”
沈司淵痛苦地捂住了胸口,一步一挪地準備去懲戒殿中将人重新塞回去,他的頸間就多了一把長劍。
沈司淵微擰着眉頭轉回頭。
他不用看也知道他身後的這個人是誰,他勾唇嘲笑道。
“你知道嗎?就算你此時殺了我,将我這一神格定格為神性神格,也頂多比直接成為魔神更好一些,你注定成不了戰神了,這世界全被你們這小情小愛毀了,魔神再降世時,誰能打得過他?”
他身後的人淡淡道。
“那些已經不重要了。”
他有個很任性的徒弟,明明不回應他的愛慕之心,卻固執地要留下他,不肯.....成全他以師尊的身份離開這個世界。
晏律執劍,手一點也不抖地一劍貫穿了不甘的沈司淵。
等沈司淵靈魂消散後,三分之一份潔淨的神性神格便落在了男人手心。
那淡金色的晶石本來一切正常,後來愈來愈滾燙,直至将男人的手灼出一片黑氣。
這神性神格很是不願停留在男人掌心裏,因為這人愛上了自己的徒弟......并且甘願入了魔。
晏律落了眼睫,他不在乎。
将這灼傷他的東西扔進了儲物戒裏,再慢慢地往臺上走,靈魂歸位後,本該在簾後當個傀儡的紀遙,也該醒來了。
玉座上,青年纖長的眼睫眨了眨,緩緩睜開了一雙剔透的眸子,裏面還有一些未來得及消散的水痕,擡眼便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師尊。
不是那個瑩白發絲的沈司淵,是真正的師尊。
他已從水鏡出來了,如今還能看見師尊,只能說明.....師尊真的被他留了下來,師尊從那時間禁室之中出來了,不消散了。
紀遙的唇角剛剛勾起一個弧度,便被人捏起了下颌。
那從前極為正直的冷淡仙尊,此時身上似乎燃着某種黑氣,紀遙有些害怕地渾身顫栗,但還是忍不住迷戀的嘴唇翕動道。
“師尊......你......回來了。”
紀遙坐在天樞宮象征着天樞掌門之位的玉座上,被人捏着下颌逼到了玉背上,男人摩挲着他下颌的手指沒用多大的力道,但是他卻無法從他手上移開。
這裏沒有天懲鏈,但是他好像又被一種無形的東西捆在了這裏,他知道,是師尊,他是逃不開師尊的,他早已用情将他捆住,無法逃離了。
“是,我回來了,你叫我回來的。”
晏律低喃着,灼熱的呼吸落在紀遙的耳邊。
“你說,你什麽都肯承擔。”
紀遙咽了咽喉嚨。
耳邊親昵潮濕的數個吻,讓紀遙意識到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麽,他猛地回過了神。
“別......在這裏。”
這是天樞宮的大殿,萬一有人進來如何是好。況且這也不是床......着實不雅。
紀遙以為現在的晏律還是以前那個他說什麽都順着他的晏律,所以才這麽請求,但這是他異想天開,一廂情願的想法,實際上,制着他的男人聽他這麽說,只頓了頓手,便拽着他的一只胳膊,褪去了他的褲子,将他壓在了玉椅上。
青年的身體比那玉座還要白亮幾分,細膩的皮膚散發出珍珠一般的光芒一樣,十分的幹淨。
光是想象這片肌膚染上情動的顏色,就已經足夠撩人了。
晏律眸色微微一暗,沉吟道。
“可是我想,我想要整個天樞宮都回蕩你的□□。”
“我想要你在這玉椅上以掌門的身份被我玷污。”
誰叫你如此貪心。
既不回應我的心意,又逼我留下,這都是遙兒......你自找的。
紀遙一腿站在椅下,一腿蜷在椅上,渾身打着哆嗦,要不是有人攬着他的腰,他都站立不住,無力地搖擺。
天樞宮很大,大到一點點聲音都可以回音到整個宮內,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以往這是一個很便利的設計,如今卻成了一種折磨。
那玉椅之外原本用來遮擋住真人面容的紗簾成了紀遙此時唯一的慰藉,他強忍着頭整個埋在了玉座之上,将唇瓣咬的破皮帶血。
此時,他比之前的沈司淵還不希望有人走入天樞宮拜訪他。
但是事與願違,還是有人在進來了......
“紀遙師侄!”
文玉林邊叫着邊小跑着走了進來。
“紀遙師侄,聽你鳳語鳶師叔說,你出來了?你好些了嗎?”
文玉林覺得這宮內靜得過分。
諾大的宮闕之中,一個留守的人也沒有,不發聲也便罷了,這簾子後面分明隐隐約約有那麽兩道陰影,但是也沒有一點聲音。
難不成是沈司淵已經對紀遙師弟出了手?
文玉林心裏擔憂着,疾步跨到了天樞宮的階上,準備撩簾看看情況,不料,在他掀簾之前,先有人從簾子中閃了出來。
一個意想不到人出現在了文玉林的眼前。
看着那道熟悉的冷漠聲音,文玉林詫異地驚呼道。
“師兄,您出關了?”
晏律微微颔首。
“怎麽這麽突然,也不知會一聲。”
“那紀遙的事你知道了?”
晏律淡淡道。
“嗯。”
“我剛正聽他哭訴呢,他面皮薄,只肯在我面前哭。”
“怕見外人丢了面子。”
此話真真假假的,文玉林也沒有聽出來什麽問題,他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怪不得。”
他瞥了眼晃動的又遮住了一切的簾,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就是擔憂紀遙的情況,此時見晏律師兄都出關了,還需要他來擔憂什麽呢,想必晏律師兄在,那紀遙就是一切都好的。
“這我就放心了。”
“可是那沈司淵要如何處置呢?”
晏律眸光閃爍,“沈司淵意圖殘害我的弟子,我回來時,已經殺了他。”
晏律說的雲淡風輕,文玉林卻聽得心頭一震。
雖說天樞門執掌戒律是有生殺大權的,但是直接殺了是不是太不顧忌這些年來的同門情誼了?畢竟他只是威脅,還未真的動手不是嗎?
“他心中執念太深,若是留着恐怕會留下更大禍患。”
晏律淡聲道。
“我要是知道他已搶走鬼族陰陽輪回盤,不會将他留到此時再殺。”
在他在時,沈司淵還是将自己的想法隐藏了一些的,日日撫琴,裝成了厭世的模樣,他都不知他已經收集了白薇的魂魄。
文玉林被說服了。
沈司淵還有一樁重罪。
他搶走了鬼族的陰陽輪回盤,為仙門招惹上了如此因果,确實足夠他死了又死。
“是,玉林多言了。”
“師兄出關這等盛事,怎能只有我一人知情?我現在立刻告訴師兄們幾個。”
文玉林說着,被晏律一手制止。
“慢。”
“當日,我說我要突破合體再出關。如今我還未至合體期。”
“準備再閉關修煉個幾日。”
“等到我體魄了合體期,再說也不遲。”
這不是才出關嗎?怎的又要閉關?
文玉林摸不着頭腦的被晏律趕了出去,他看了眼再次打開禁制的天樞宮,有些遺憾沒能直接見到紀遙,下次要是神壇相聚,他再好好關心一下吧,文玉林這麽想着,離開了天樞宮。
等人走了,晏律才緩緩轉了身,走回了簾後,将那被吓得不輕的青年攬在懷裏。聲音冷淡的撫慰道。
“師尊還是疼你的。”
“這不是沒叫他真進來嗎?怎麽怕成這樣。”
“我們繼續。”
.............
魔宮血殿
正飲着酒,聽屬下彙報魑魅消息的遲冥臉色忽然一青,捏碎了一整個酒壇,整個人從塌上一躍而起,如同一只被挑釁的公獅,急得撲騰亂轉,左右踱步,一邊發瘋,一邊咬牙切齒地道。
“晏律,我要殺了你。”
“我一定要殺了你。”
“尊上,魑魅.......”旁邊的侍者道。
“還管什麽魑魅!給我集結兵力,我要攻上仙門!”遲冥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