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四章

甄府的大管家是個才子，三歲背唐詩，七歲讀論語，到了十歲便考中了秀才，還畫的一手好畫，錦來城的人或多或少都聽過他的名氣。

可是這樣的人卻沒有好的家庭。他的父親早年害了時疫去的早，母親為了讓他專心讀書，日夜趕工賺錢，結果也害了病，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了，那一年大管家才十五。

為了不辜負母親所望，大管家買了家中僅有的幾畝薄田和一間茅舍後進京趕考。結果在路上又不幸遭遇了山賊，最後回到錦來城時，已經落魄的又髒又瘦不成人樣。

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甄小姐向他伸出了援手。

那是一年花朝節，當時的甄小姐年僅十歲，跟所有的女孩子一樣，精心打扮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提着一籃水靈靈的鮮花跟随父親去拜花神。路過城門的時候，一只髒兮兮的小手抓住了甄小姐的裙擺，問她能不能給自己一口吃的，他實在是太餓了。

甄小姐看着眼前的小叫花子實在是可憐，于是便将今日準備給花神上的供品分出一份來給他。已經餓得什麽也顧不上的大管家吃了糕點後終于有了些力氣，擡起頭看着笑意盈盈的甄小姐。

“爹爹，咱們家最近是不是還缺個灑掃院子的下人？不如就讓他來吧。”

自此，大管家便在甄家謀生了。因為念及甄小姐給了他飯吃，還讓他留在甄府裏做活，他萬分感激，盡心盡力的為甄家付出，再加上天資過人，很快的就被甄老爺賞識，從灑掃院子變成了賬房的夥計。之後又因為辦事細心妥帖，成為了甄老爺的心腹，在老管家回家養老的時候，甄老爺看中了年輕有為又踏實肯幹的他，讓他做了大管家。

此時，大管家已經二十有三了，而甄小姐慢慢從不谙世事的孩童，長成了春心萌動的少女。平日裏因為出門甚少，遇見的适齡男子不多，所以甄小姐漸漸的就對總在府裏辦事的大管家産生了情愫。而且大管家也确實有讓人心動的資本。因為這些年過得不錯，大管家漸漸地從當初那個瘦的不像樣的小乞丐，變成了玉樹臨風的青年。因為讀過書，氣質文雅，穿的也比尋常的商人素淨，所以看上去反倒不像是個管家，倒像是個私塾裏教書的先生。也因為差事不錯存了些錢，漸漸地開始有媒人來說親了，不過大管家都以一一拒絕了。

因為大管家平日裏總是對甄小姐有求必應，又總是拒絕其他人的說親，所以甄小姐開始以為，大管家對自己有意思，越發的對大管家好了起來。逢年過節，當然是少不了給他送去些稀罕的吃穿用度，知道他喜歡讀書後，不僅托人尋找一些名篇古籍，更是送去了文房四寶。只是甄小姐礙着男女大防，不好意思明說是自己送的，總是讓二管家打着自己父親的名義去送。

大管家雖然在甄府發展的很好，稱得上是如魚得水，但歸根結底還是忘不了自己的狀元夢。在甄府的這些年，他白天兢兢業業的辦事，夜裏挑燈苦讀，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再次去參加科舉。五年下來，終于覺得自己攢的積蓄夠多了，大管家便跟甄老爺請辭。

看着自己培養出來的人要離去，甄老爺雖然覺得可惜，但還是放他走了，并且許下承諾，若是他科舉不中，大管家之位還是給他留着。

因為平素裏為人很好，下人們知道了大管家要去參加科舉的消息，提議私下裏相聚，為他送行。在臨行的前一晚，大管家實在是覺得盛情難卻，即便不勝酒力但還是喝了幾杯，最後喝的迷迷糊糊，被二管家早早的送回了房中。第二天一大清早就離開了甄府，從此再也沒回來。

而甄小姐就在家中等着他。因為她在大管家離去的那個晚上，托二管家将一個藏着自己寫的字條的荷包給了他，裏面表達了她深深的情誼，她相信大管家會明白的。

不久，京城中傳來了科舉放榜的消息，她便托人把紅榜上的名字抄下來，用手指着一個一個的看過去，連找了幾遍都沒能尋到他的名字。這樣的結果讓甄小姐覺得既失落又高興，失落是因為大管家沒能如願，高興是覺得他又能回到自己身邊了。

可她畢竟到了适婚的年紀了，就算是甄老爺再舍不得她，也得給她尋一門親事了。甄老爺把幾個錦來城有名的才俊和品行都還不錯的富家少爺的畫像尋來，讓她尋找中意之人，可是她都拒絕了，還說自己心有所屬，此生非大管家不嫁。

甄老爺雖然器重大管家，可他畢竟是個下人，家中無權無勢的，如今還了無音信，絕非甄小姐的良配，于是便執意要讓甄小姐跟自己選定的公子訂婚。甄小姐平日裏沒少看了才子佳人的話本，如今被自己的父親一激，便把自己也當成了話本裏的人，決心為愛浪跡天涯，之後便挑了個父親不在家的日子，串通了總是在平日裏幫她的二管家，帶上平日裏攢下來的金銀細軟離家出走了。

甄小姐是甄老爺的獨女，平日裏放在嘴裏怕化了，舉在頭頂怕吓着，忽然這麽一走可是給甄老爺急壞了。甄老爺平日裏就萬分操勞，這病來如山倒，很快就倒下了，而且怎麽喝藥也不見好，漸漸的，家裏的事情就全變成二管家支撐着了。

甄小姐雖然離家了，但是一直也關注着家裏的消息，本想着走幾天讓父親擔心一下，最後好遂了自己的心願，能夠與大管家成婚，結果沒想到卻把父親氣病了。甄小姐也藏不住了，趕緊回到家裏向父親認錯，結果卻發現父親病的奄奄一息了。而甄家的生意也因為甄老爺不在日漸衰落，不少人聽聞甄老爺命不久矣的消息，紛紛上門來打着探病的名義提親，都說是要用喜事來為甄老爺沖一沖，實際上是看中了甄家的産業而已。

身為一個從小不聞窗外事的閨閣小姐，甄小姐不得不在二管家的幫襯下，接手了家中的事務。只是她年輕又稚嫩，很快就在生意上吃了虧，許多人還變着法的欺負她，而那些富商們私底下的聚會她也是不能去的，只因為她是個未出閣的女子，為了名節也不得不多加小心。

甄家，這個曾經讓甄小姐錦衣玉食遮風避雨的大廈，頃刻之間便成了甄小姐身上，一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單子。心上人日久不歸，老父親日漸衰弱，她一個年輕柔弱的女子被迫堅強起來，以至于心事無人能訴說。她便經常去拜錦來城的花神廟，希望這錦來城的守護神能夠感應到她的訴求，來幫助她把這個家支撐起來。

終于有一天，“神”聽見了她的願望。

“我可以讓你的父親活下去，長命百歲的活下去。”

“我也可以讓你家的生意好起來，就像從前一樣興旺。”

“我還可以讓你的心上人回來，讓你們永遠的在一起。”

“而你，只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後來甄小姐才知道，這代價，就是需要她抛棄掉身為人的一顆本心。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父親續命。神給了她一種特殊的藥，讓她給父親喝下去。父親喝下去後果然不再咯血了，也看上去平靜了許多，雖然整日都在睡着，也不愛說話不喜歡見陽光了，但終歸病情穩定下來，再也沒有下人跑到她跟前說給老爺辦後事的話了。

只是這藥還不能停，每半個月甄老爺都要喝一回。除此之外，甄老爺平日裏還需要喝一些香料熬成的藥。為了不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父親的病情，甄小姐打着要研制新香料的旗號，大量的進購各種香料囤在家中。緊接着，她又按照“神”的指引，在家中修建了神龛，還開辦了女子私塾，讓許多的姑娘一邊在花圃種花一邊讀書，不僅免交束脩，還給她們的家裏送錢，于是甄家的名聲很快就在城中好了起來。

而“神”為她許下的第二個承諾，也很快的就實現了。錦來城好多家的花圃，忽然間都害了很嚴重的蟲病，其中只有甄家的收成最好。而且身為錦來城驕傲的茶花，朱砂紫袍，也就只有甄家的還能養活，其他家的花要麽不開，要麽就幹脆枯萎，很是奇怪。

這樣一來，那些需要這花制作染料跟香粉的工坊，就只能去甄家訂貨了。甄小姐沒有趁機漲價，而是按照原價售出，這樣的舉措再加上先前辦私塾的行為，頓時得到了城中人的贊許。而且不只怎的，甄家先前因為甄老爺病中被人欺負的消息傳出去了，大家為了支持這個心善又年輕的姑娘，都去甄家的鋪子買東西。如此，“神”的第二個承諾也辦到了。

此時，甄小姐已經對于“神”的話深信不疑了。她每天虔誠的供奉着“神”，希望他能夠實現自己最後一個願望，但接下來的事情，漸漸的就讓甄小姐難以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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