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八章

對于這個回答，中年男子并不意外，或者說他早就料到答案會是這樣，他的雙手在鍵盤上按的噼啪作響，推了推眼睛頭也不擡的回應道：“年輕人頭腦一熱容易作出錯誤選擇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剛剛就當沒聽見，再給你們5分鐘的時間重新商量一下，希望你們不要意氣用事。”

兆子為這人不能激，一激就來勁：“我們怎麽意氣用事了？年輕人就是要敢闖敢拼，我們倆頂着主角光環還差點被送走好幾次，一旦我們離開了，誰去拯救着世界啊？”

中年男子更加不屑了：“還有3分鐘。”

此時比起有些中二病犯了的兆子為，章逸軒顯得更加成熟可靠的多：“我們留下不是為了什麽所為的拯救天下蒼生或者是除魔衛道，我們只是想着盡可能的有始有終的做完這件事，然後再好好的和我們的親人朋友道別。”

聽到他這麽說，中年男子終于擡頭撇了他們一眼：“我收拾過的爛攤子不止你們這一個，你們也不是第一個願意放棄很多機會留在書中拯救世界的人。但是有些東西，早就在冥冥之中注定了的，就算你們再怎麽努力也改變不了。”

“不，是可以改變的。”熟悉的聲音從穿書指引處的門外傳來，緊接着門被推開，是多日不見的大爺，“如果一切都不能改變的話，你我又何苦在這裏收拾這堆爛攤子，不是嗎？”

見他出現，中年男子長舒了一口氣，“啪”的一聲和上了手中的筆記本電腦，冷漠道：“既然你回來了，那就自己處理這件事吧。其他的文件我都清了。該提醒的事我已經提醒了，往後再搞出麻煩，可別來找我幫忙了。

“謝了，回頭請你喝酒。”

中年男子輕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但也沒拒絕。

大爺難得沒有像從前那樣跟他們拉家常，而是十分認真的問起他們書中的情況。兆子為便把花迎寒沉睡、岫玉門滅門、冥辭霸占錦來城以及跟世澤之間的三日之約都跟他說了一遍。大爺聽後微微嘆氣，開始跟他們解釋故事的始末。

花迎寒，原本是這本書的原生主角。

在故事的劇情中，他十分的善良、聰慧、堅韌、溫柔，最終靠着自己的力量拯救了所有人，成為了萬人敬仰的大英雄。

但是也因為他太優秀了，高處不勝寒。所有人敬仰他，尊重他，羨慕他的能力和天賦，卻忘記了這高嶺之花的內心深處也有片極為柔軟的地方。他一開始是為了戰勝敵人隐藏自己的脆弱，到了後來因為他太可靠了，所以人們忽視了他的脆弱。

他不忍辜負衆人的期待，便一直撐着，做一個高堂之上光潔無瑕的人偶，日複一日的在人們的供奉和祈求中，做着那個永遠沒有恐懼和疲憊的救世主。

花迎寒也做的很好，他所在的書中世界被他治理的很安穩，穿書指引處便決定将他歸到穿書指引處，做一名引導員，而他的世界則是變成了無數個循環往複世界中的一隅。

一開始的花迎寒還有些高興，終于他的生活變得不一樣了，他開始站在旁觀者的視角上觀看自己的世界，而其他人則是代替他去完成那些他曾經走過的路。不論對方在不在乎，他都很認真的為那些穿書人提供自己的經驗和見解，甚至是經常偷偷化身成為書中的路人，在不影響劇情的前提下，盡量給穿書人一些方便。

他也願意變成一個無人知曉姓名的小道士，去四處看看那個孕育了他但是又未曾見過全貌的世界。

直到有一次，他誤打誤撞選錯了書中的時間節點，走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遇見了年輕的世澤。那時的世澤還不是魔尊，只是一個天賦異禀活潑開朗的小道士，他特別知足，盡管宗門上下都欺負他，但只要有口飯吃，能夠每天上山修道，他就十分知足了。

兩人相遇的時候，花迎寒穿着一身潔白的道袍，正漫步在林中氤氲的霧氣裏，穿過樹木的光一簇一簇的将他照亮，襯得他本就柔和的五官更是散發出一種玉石般的潤澤，又好似一顆被人擦拭幹淨的蒙塵珍珠般，有種讓人挪不開眼睛的驚世之光。

世澤頓時驚豔的松了手，剛剛捆好的木柴嘩啦啦的撒了一地。他時常常想象書中的仙人會是什麽模樣，現在他知道了，應該就是眼前這人的模樣。

“你......認得我嗎？”花迎寒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還是試探着問道。

世澤有些呆呆的搖了搖頭。

見他這麽單純的樣子，花迎寒反倒是覺得有些有趣。在他眼裏，世澤是一個乖張暴戾、目中無人的冷血之人，從不把人命放在眼裏的惡人，兩人雖然交手的次數不少，但從未有過交集，沒想到他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用法術幫世澤捆好了柴，陪他又走了段山路。兩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一路，內容跳脫但卻說的投契，礙于花迎寒已經是指引員，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在書中停留太久，二人便約定，之後每隔5日的清晨，便在山上見面。時間久了，兩人便成了朋友。在花迎寒的指點下，世澤的修為也是進步的突飛猛進。

作為回報，世澤總會送給花迎寒一些小東西。比如一塊他舍不得吃用油紙包的嚴嚴實實的糕點，比如一朵潔白清麗的水仙花，比如一只他用草編的小螞蚱，再比如他用小刀一刀一刀刻出來的木簪。

花迎寒也是第一次，在世澤身上感覺到了不是那種帶有索取目的的敬畏，而是作為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被需要着。每一次見面之前，他都無比期待着世澤會給他什麽樣的驚喜，這件事帶給他的快樂遠比在穿書指引處的工作要多的多，多到讓他覺得整顆心都是滿的。

雖然世澤天賦異禀，但總歸是被大家排擠，世澤又不願意讓收養自己的師尊擔心，便總是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有時一整晚都在後山練功，早上起來還要打水打掃做功課，就算身體天生比旁人好些，但也免不了在肉體凡胎時會有生病的時候。

有一次到了兩人見面的日子，世澤發着燒，渾身沒力氣，幾乎是手腳并用才從山下爬了上來。花迎寒覺得他生病的樣子實在是又可憐又可愛，沒忍住留下來照顧了他兩天。在山洞裏，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像兩頭小獸般頭抵着頭交換心跳和體溫。兩個人指尖相抵，掌心相貼，呼吸裏都是年少懵懂的歡喜。

但是也正是這次，花迎寒被自己的上司——也就是穿書指引處的大爺發現了端倪。對于穿書指引處的指引員來說，這是大忌。大爺想辦法清除了世澤的記憶，斷了花迎寒與他之間的聯系。

可是已經見過那樣單純天真的世澤後，花迎寒又怎能忍心讓他一步步淪落到被人打到灰飛煙滅的模樣？于是他便開始嘗試，如何能夠讓書中的故事結局改變。

他嘗試過無數種相對溫和改變故事劇情走向的辦法，但令他絕望的是，世澤堕入魔道是無法避免的，這也就代表，世澤無法避免與主角交戰。

看着自己珍視之人一步一步走向毀滅，一次一次被人毀滅，花迎寒的心中越發的痛苦。

他開始變得更加沉默，他要尋找一個機會，改變已經被書寫下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