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陳舒寧

陳舒寧

我在醫務室挂完點滴,腦子昏沉,心境如一灘死水,當我正要下樓時,校醫攔住我說:“外面下雨了,你朋友給你留了一把傘。”

我點了點頭,接過了那把黑色的傘,我根本就不在乎有沒有雨,但下雨不撐傘看上去不正常,肯定又得被人說有問題。我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疼痛像鑽頭一樣摩擦我的左腦,剛剛發生的一切我只記得自己摔下床,以及夢裏殘缺的虛無恐慌。

我撐着傘走過校園長廊時候,經過的人都要讓我幾眼,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臉上長了張百元大鈔,是個人都要看我。

趙俊從飯堂走出來,周鳴看見我撐了一把大傘,眼睛也一直注視我,我不耐煩地問:“你們在看什麽?”

“我靠,陳舒寧,你應該照照鏡子,你臉上跟你剛剛經過的走廊的牆一樣白,慘白……你還好嗎……”

我把傘移動過去一點,讓他們也能躲進來,趙俊個子比較高,他識趣地站在中間撐着傘,我手上沒勁,也不想撐。

周鳴問:“不吃飯嗎?”

“沒胃口,不想吃。”我打完了點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掙紮過,我的手背是泛紫的,看起來有些吓人,還有兩個針孔。

“你發燒還不去補充點能量,聽唐風行說你直接躺倒在宿舍,吓死我了。”

原來喊人的是唐風行,我昨天晚上還罵他多管閑事來着,心裏又多了一層愧疚,犯病還得牽連上別人,我點點頭問:“唐風行宿舍是哪個?”

“311,你連他哪個宿舍都不知道,就我們過去幾個門,陳舒寧你不是吧,當初軍訓都一起住過呢。”

“住過嗎?”我真心疑問,我已經不太記得軍訓宿舍裏的誰誰誰,分過宿舍,雖然是一個系的,但是唐風行在我這裏真沒有一點兒印象。

我懷疑我的腦子已經學會自己删除東西,總會為我不好的記憶留出儲存空間。

我點了點頭:“可能太久了,沒什麽交集,有點兒忘記。”

我進宿舍喝了昨晚倒的水,已經冰冷透了,我對于喝什麽吃什麽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今早忘記吃藥了,現在已經中午午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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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一瓶瓶的維生素,我沒有去拿。

在一年前我去過醫院診斷,診斷結果我跟我猜想同如一轍,我聽取了意見,抱着試試态度治療,半年來,我還是不停的書寫自殺計劃,輕狂躁期越來越短,正常期也越來越短,我久久地停留于抑郁期,前不久也因為躁狂時期打傷了人。

醫生提的問題,我一概不好好回答,感覺他在侵犯我的隐私。

我打算停藥,不想吃了,因為我覺得我的嘗試失敗了。

雖然我無法預知擅自停藥的後果,但我對于吃藥種種副作用已經難以忍受,并且藥效并沒有給我帶來多大的效果,效益太低了,我打算停服。

因為還有四天,我的B計劃就要實施了。

我去了宿舍311,見到了唐風行,我在宿舍門外問:“你們宿舍唐風行在嗎?”

他們宿舍的人從剛剛沸騰的開水一下子就停下來了,手上摔牌的也不摔了,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也愣住了,前頭那個寸頭,左側上剃了一道閃電,笑着但陰陽怪氣地說:“唐風行,陳舒寧找你。”

大抵因為在班級上是老好人,在女生裏人緣不錯,但不知道為什麽男生并不大喜歡我。

我不喜歡這樣的語氣,剛剛退燒,也沒有沒有那麽力氣罵人,現在你要是說1+1=5,我都會點頭說你是對的,懶得反駁。

唐風行手是濕的,剛剛應該在洗衣服,他用手肘撞了一下那個陰陽怪氣說:“吳化文,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行了,你們好學生去走廊聊,我們接着玩了。”

唐風行手裏提着一碗打包好的粥,一直放在腿旁邊,他問我:“你找我什麽事情?哦,對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你臉色不好,好蒼白。”

他的語氣輕快,帶着點關心。

“嗯,沒事了。”

我突然想起來一些零碎的記憶,唐風行抱過我,抓住了我的手,但是殘存的記憶裏只有他張嘴畫面,說什麽完全不記得了。

我試探他:“我是不是醒過一次,又睡着了一次。”

“嗯,怎麽了?”

“我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

“沒有啊,你只是說你要喝水而已。”

“哦,這樣。”我點了點頭,唐風行面色如常,沒有撒謊的跡象。

我到了抑郁期間,軀體和腦子不聽使喚,呆滞緩慢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唐風行現在的行為我多少猜到了一點什麽。

我把傘遞給他說:“那謝謝你的傘,今天是你帶我去醫務處的,對吧?”

唐風行愣住了一下說:“對。”

“多少錢?”

他“啊?”了一聲,我從肺部吐出來一口濁氣,再說了一遍:“挂水,多少錢?”

“沒事,又不是很貴的東西,同學之間互相幫助。”

誰要你的幫助,誰要你可憐我?

我心裏那灘死水突然活動起來,我再次忍住從胸腔上來後火氣:“快點說。”

“同學一場,真的不用……”

“唐風行,我沒時間在這裏跟你浪費,你跟我同學關系,錢我不是沒有,我們交情不深,才一起吃過飯而已。我還給你錢是理所當然,但是你幫助我,不是你理所當然要做的。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麽要幫我,我們也不熟,我也不知道你在客氣什麽,我說了要還,我不想欠陌生人人情。你能不能聽一下我的問題。所以我現在是在問你,這個挂水是多少錢,你聽懂了沒有?再哔哔賴賴,我就……”

我嘴巴不受控制,輸出好像跑火車一樣,一個勁往外吐,剛剛還凍僵的腦子一下活躍起來,我說話其實一直都會有些颠三倒四,很沒有條理樣子。

狂躁期的我會突如其來的自信爆棚,自認為語言條理清晰,铿锵有力,聽不懂就是別人的問題,是別人的錯,不是我的問題和錯。

我沒有錯!

我的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話裏帶着火藥味。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像是理智回爐,剛剛那個激動暴躁如雷的人被抽出去了。

我明明是來謝謝別人的好意,我又在做什麽?

唐風行靠在門邊上看着我,點了點頭表情複雜且奇怪說:“抱歉,我……”

“別道歉,是我太激動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想要罵你,算了,說不清。你能不能跟我在一個頻道上一下。我說了我要還錢,手機,微信,還是支付寶。”

我深呼吸了一下,掐住我的手心,指甲陷入我皮膚,很快就把皮膚戳破,紮進外表的肉裏,我在疼痛中舒緩我現在憤怒,我咬了一下後槽牙。

唐風行皺了皺眉毛,拿出來褲子口袋裏的手機說:“微信吧。”

我掃了他的微信,加上他後,把錢迅速轉給他,轉身我就要走。唐風行拉住我的羽絨服說:“等一下。”

“幹什麽?”

“那個……這個……我買多一碗粥,我們宿舍都吃飽了。你應該剛剛挂完水,給你吃吧,三塊錢一碗,你可以直接轉賬給我,省得你下樓。”

我看他一直提着這碗粥,身體自動産生警告信號。

唐風行過于關心同班同學了,我們之前一直沒有交集,不知道他要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他想要在我這裏得到什麽呢?

世界沒有人能沒有任何目的地對一個人好。

我偏過點頭就能看着他耳朵已經紅了,轉過眼珠看着眼前的粥。

可他看起來過于純良,不像是會做壞事的人。我輕輕地嘆了口氣,當作好事,不讓他尴尬,就接過去了,給他轉了三塊錢。

他撓了撓頭發,嘴角上揚,還在想着說什麽。

人家好歹算是……救了自己,怎麽說也得給別人點好臉色,要是擱在別人身上,我可能直接被打一頓也有可能。

我擡起僵硬的嘴角,笑出跟一樣的弧度說:“唐風行,謝謝你帶我去醫務處,麻煩你了,再見。”

“不麻煩不麻煩。那現在……不算陌生人了吧。”

唐風行把毛衣長袖挽起來到手肘處,小臂結實還有一條凸出來的青筋,難怪拖我起來的力氣這麽大。

長得是真的帥,我語言匮乏,不會誇人,好看,帥,漂亮,只有這幾個詞我會用,但極少數能用上。

但……這樣的人為什麽非要接近我呢?

我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就走了。

我吃了兩口粥,就無法再下咽了,感冒也不能給別人吃,我又覺得浪費可恥。但嗓子和食道堵着難受,反胃感太強烈,看着都不舒服。

我最終扔掉了,反正也是我付了錢。

冬天凍得手發紅,我找不到計劃手冊,憑借記憶也得按部就班來了,我明天得去踩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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