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在宋慕聲在辦公室，虛心地接受王強的思想教育時，高二一班，卻是寂靜得落針可聞。

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講臺上的導演。

“學弟學妹大家好啊~我是‘一起上學吧’綜藝的導演。”

李茂看起來很年輕，左不過三十歲，身材中等，戴着學生氣的黑框眼鏡。

“我是你們的學長，是咱們學校10級的畢業生。當初我也在一班。”

班級不約而同地發生驚呼。

“很巧吧，所以這次選擇咱們學校作為拍攝地，大家也都能猜到是什麽原因了。

離開這麽久，我始終深深懷念着母校，又正好有了這麽難得的機會，當然要在十二中待個夠。”

“選擇大家的原因，也很好解釋。

首先，高三忙着學習，高一還不适應環境，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選。

其次，大家既然能坐在這個教室，能力和素質都有目共睹。

即使看到攝像機，應該也不會手足無措。”

“大家千萬不要緊張，平時做什麽，接下來的這一周就做什麽。

觀衆只會關注明星，不會關注到大家。這點請學弟學妹們放心。

不過，大家肯定還有很多問題，接下來的時間，請大家自由提問。”

前面的女生舉手，眼冒紅心，不無激動：“請問學長，咱們這次綜藝的嘉賓都有誰，跟我們透露一下吧。反正明天就要來啦。”

李茂笑得很開心：“這位學妹，你迫切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哈。

我特別實誠地告訴大家，咱們已定的有江澤、姜琳、宋軒這幾位。”

女生中，姜琳很有人氣，最近的一部很爆的熱劇，她出演女一號，斬獲無數粉絲。

相比之下，另一位宋軒則沒那麽知名，經常在綜藝出沒。是妥妥的“綜藝咖”。

吳澤，性別男，是娛樂圈中衆所周知的“普信男”。

不知道是他的人設，還是本人把人設诠釋得栩栩如生。

總之，中學生對這種人設，一般不感興趣。

“啊~”李茂發現現場氣氛瞬間低下幾個度。

“是不是沒有自己的愛豆？不過明天也許有驚喜哦。”

抛下這麽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後，李茂轉而回答其他問題。

最後，快結束時，第一個站起來的女生，依舊滿是期待地詢問：“學長，我只是随便問問，聽說程嶼這幾天都在L市，或許，有沒有那麽一種可能，他也會……”

李茂聽到這，忽而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看了眼時間，“OK，一切，咱們明天見分曉好吧。期待接下來，和你們一起度過難忘的一周！”

李茂走後，班級裏很快安靜下來，但不時有低聲交談的耳語，此起彼伏地飄出來。

這在一班，是很少見的。

袁飛自然也知道這種情況，及時趕到教室。

他剛從前門進來，校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宋慕聲，從後門進來。

兩人就這麽，看了對眼。

袁飛還等着宋慕聲解釋自己無故外出的原因，結果宋慕聲似乎還在等他說話。

且看他不開口，自己一屁股坐在了位置上。

等等，宋慕聲什麽時候自己坐一張桌了？

袁飛瞳孔地震。

印象中，宋慕聲屬于完全不需要擔心的學生。

這類學生最怕給別人添麻煩，尤其宋慕聲還很腼腆，一緊張話都有點說不明白。

袁飛越想越困惑，繞到後門，悄默聲地走到宋慕聲跟前。

湊近看，宋慕聲正盯着他桌面上攤開的數學課本，發呆。

袁飛頓時松一口氣，可定睛一看，心髒立刻不好了。

本來幹幹淨淨的課本，他一道題沒寫也就算了，上面是各種亂七八糟的鬼畫符。

尤其一側的數學人物的照片和中間為數不多的插圖，被他盡情改造得媽都不認。

高中數學課本鮮少有明顯的問句，他每個都要誠實地，不厭其煩地，寫上不知道呀。

袁飛年輕時在工地搬磚，都沒他那麽能擡杠。

成功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後，他慈祥地拍了拍宋慕聲肩膀：

“慕聲，剛才是出去上廁所了嗎？”

宋慕聲很明顯被吓了一下，而後否定：“不是的袁老師，剛才數學老師找我談話。”

袁飛心想，王強速度還挺快。

他順走數學課本，把宋慕聲叫到外面走廊。

“慕聲啊，按說你的成績，怎麽也用不着操心你的學習方法。但是——”

他面色複雜地指着課本，“你這學習态度，是不是還需要改進。”

“事實上，”宋慕聲抿了抿唇。

看着言辭如此懇切的袁飛，他不是那麽忍心說出實話，于是委婉道：“袁老師，我的學習成績，也許您才更應該擔心。”

“怎麽會？”

袁飛想了想，“你上次期末考班級二十，雙一流絕對沒問題。”

他高一真沒怎麽關注過宋慕聲，他又用功又安靜，用不到自己操心。

也許宋慕聲的青春期，來得比別人遲些。

“老師可以等到月考成績出來，再看。”宋慕聲言盡于此。

袁飛想到青春期這一關竅，覺得自己這麽磨叽，宋慕聲只會更煩，只能從長計議，就此放過了他。

宋慕聲坐到位置上，周密便扔來一張紙條：“牛！繼光頭強之後，張飛也開始青眼有加。”

什麽跟什麽啊，宋慕聲笑着團成一團。

周密見他不回複，又扔過來一張。

“張飛和光頭強，找你幹什麽。”

這次宋慕聲倒是老實回答：“數學老師讓我把這次課的課後題，抄一遍給他。袁老師讓我端正學習态度。”

周密發現，宋慕聲的字體，變化很大。

以前小巧娟秀，盤桓一方，不見天日。

現在筆走龍蛇，郁結不見，倒是潇灑得很。

“行吧。”

“你好像很失望。請問哪裏有課後題答案。”

周密給他送了一大張紙的句號。

“咱們班沒人正兒八經寫課後題的。我估計光頭強讓你抄，就是懲罰你做機械性工作。”

“幸好我還會抄。哪裏有課後題答案？”

“……你帶手機沒有，算了肯定沒帶，算了我給你寫吧。”

“謝謝。”

大概三分鐘後，周密扔給他一張紙，上面是解題步驟。

宋慕聲照着，很仔細地謄寫一遍。

寫得正沉浸時，恍惚間竟聽到了“程嶼”這個名字。

他有時候，真的挺讨厭自己。

有件事情做，時間過得很快。

晚自習下課鈴聲一響，班級沒幾個人有動作，宋慕聲跟周密說完再見，背上書包，轉身離開。

吳凡腳蹬在桌腿，歪着椅子，冷冷抱肩，不屑地看着宋慕聲的背影。

宋慕聲剛走，有幾個男生圍在一班後門，朝着他剛離開的方向，跟吳凡使眼色。

吳凡搖頭，走出門。

幾個人聚在外面，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什麽。

*

宋慕聲到家後，就在網上搜索他父母的信息，還有幾家公司。

一無所獲。

他昨天已找過N遍，就是這種結果。宋慕聲不死心。

恰巧這時，最上方彈出“程嶼發布會”的詞條，宋慕聲煩躁地立馬關上。

互聯網時代，聯系不到一個人，其實很難。

宋慕聲以前不知從哪聽過這麽一句話：

地球上一個人要想認識另一個人，只需要六個人即可。無論那個人是誰。

可他只要一暴露身份，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的那個人，一定也能找到自己。

而他不想再跟那個人，有任何瓜葛。

如果不能，宋慕聲想，不如死掉。

恰巧他爸媽一時也無路可尋，不如先就這麽活着——

轉念，世上還有比聯系不到自己親生父母更搞笑的嗎。

老天這輩子讓他來演喜劇的麽。

接着，宋慕聲打開社交軟件，挨個翻原主的聊天記錄。

如原主自己所言，他的确沒什麽朋友。

跟別人的交流不過寥寥，還大多停留在作業相關的層面上。

但令他奇怪的是，周米說跟自己“交好”的程寒之，兩人的聊天界面，竟然是一片空白。

要知道，宋慕聲跟吳凡這種人，都保持着定期發送答案照片的‘好習慣’。

手機已然很舊很卡了，應該是別人用完，淘汰給他的。

也許是為了運行流暢，也許是原主本人就崇尚簡潔，總之，裏面沒什麽多餘的東西。

備忘錄裏，也都是簡單的作業記錄和總結。

還有一條目标：考上R大。

宋慕聲打開燈，雙手合十，對着牆壁默念幾聲“對不起，無意冒犯。”

緊接着，開始翻找原主的書本和其他雜物。

哦，雜物都是生活必需品。

除此之外，大部分是一些做完的練習冊，筆記本和草稿紙。

宋慕聲大致翻了翻原主的筆記本，紙質不好，紮手。

上面無一例外，全都是字跡工整的蠅頭小字，擠在一塊，看起來很頭疼。

大概是想省點地方。

秋天的夜，涼爽宜人，但宋慕聲熱出汗來。

他找遍了他能想到的幾乎所有的地方，沒有任何收獲。

宋慕聲失望地坐在床上，手裏攥着厚厚一沓用過的草稿紙。

第一頁是密密麻麻的理科公式，就這都是按照題目标的序號，宋慕聲一看就頭疼。

他剛想扔掉，餘光忽地瞥見右下角的日期。

8.15。

他一臉翻了好多頁，發現右下角都标着日期。

不光是數理化，上面還有他寫作文打的草稿。

宋慕聲心中狂喜，原主這個嚴謹的強迫症，竟然連草稿紙都是按時間整理。

他從第一頁看起，字裏行間，似乎能瞥見單薄、木讷的原主，一個人上學、考試、去店裏幫忙的忙碌身影。

高一剛開學沒多久，原主曾寫過一篇名為《我最敬佩的人》的作文。

宋慕聲以為這又是篇工工整整、毫無差錯的應試作文，只為得高分。

他随意掃了兩眼，卻發現這篇敘述看似平淡，實則情感充盈，和原主的性子極不相稱，沒忍住繼續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