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王強這才發現，這種時候了，宋慕聲竟然還在睡覺。
只露給他一只毛茸茸的頭。
在全國人民面前，他還敢在自己的課上睡覺。
“好。”王強随口應道。
他迫不及待，先一步走過去，把宋慕聲薅起來，充滿誠意地威脅道：“要是這節課還敢睡覺，你就把數學課本給我抄十遍，少一個字都不行。”
“……哦。”宋慕聲委屈地揉眼。
“哦什麽哦，攝像機馬上照過來了。給我端正姿态，展露當代青少年的蓬勃朝氣！”
王強這才發現宋慕聲衣服上沾滿了面粉，連自己的手也不能幸免。
他訝異地問道：“怎麽回事兒？你去學校後廚幫忙了。”
不過大事當前，他也來不及細問，又去催促看熱鬧的吳凡，讓他給程嶼搬桌椅。
宋慕聲看見朝自己走來，最後直接坐在身旁的程嶼，渾身都僵住了。
與此同時，幾乎整個班的女生，都露出與宋慕聲一樣的費解神情。
程嶼看着很冷，話也少，除了騙他，不算個壞人。
他也得公正地說一句，程嶼脾氣，大概也不算壞透了。
起碼一般的禮貌和教養，他還具備。
可這不代表，對一個三番兩次無視他的人，他還能沒事人似的吧。
程嶼骨子裏，本來就有點讨人厭的傲慢。
宋慕聲摸不透他的想法。
四年沒見，程嶼衆星捧月的日子過煩了，喜歡受虐了嗎。
他也不想再猜。
這人怎麽樣，都已經跟他沒關系了。
上天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就是讓他重新來過，他絕不再重蹈覆轍。
既然是陌生人，那就有他沒他，都一樣。
宋軒最後一個介紹完，在一陣歡呼的掌聲裏，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姜琳在第二排中間，宋軒在她隔一個過道邊，江澤在她後排。
王強用三角尺拍講桌，混亂不堪的教室很快安靜下來。
“同學們，已經上課五分鐘了。”
他環顧一圈教室，一個個冒頭的想法被壓抑下去。
“接下來，我們複習一下上節課學習的內容。”
王強想到開會布置的任務：“這樣吧，待會我十分鐘講完今天的新課，然後同學們自由複習，順便請幾位同學上來做題好不好。”
江澤舉手，痛苦地哀嚎：“老師，我還什麽都不會，能不喊我嗎。”
王強笑吟吟看着他：“你待會上去做第一題。”
宋軒甩了甩她利落的短發，應和：“就是，老師你別聽江澤亂說，孫總哪有不會的題。他這是謙虛呢。”
江澤曾經演過姓孫的霸總形象，較為深入人心。
同學們一個個，忍不住咧開嘴。
姜琳紮着高高的馬尾，長着一張清純可人的初戀臉。
姜琳同桌是個男生。
問他講到哪裏時，鬧了個大紅臉，壓根不敢正眼瞧人，小心地用手指自己課本的頁碼。
被前後左右的同學起哄。
王強也笑，繼續點名：“那麽都讓新同學來吧，宋軒同學第二道，姜琳同學第三道，最後排的程嶼同學第四道。”
姜琳花容失色，宋軒朝鏡頭噘嘴表委屈。
宋慕聲托着腮，正百無聊賴地轉筆玩，冷不丁聽見了自己名字。
“宋慕聲，第五道。”
王強朝李茂揮了揮手，示意這段剪去。李茂點頭會意。
宋慕聲心頭一哽。
自己的話，可信度就這麽低嗎，光頭強到底要自己再強調幾遍，才能相信。
左不過就是在全世界人民面前，說自己連小學生的題，都不會罷了。
這有什麽難的。
宋慕聲無力地垂下頭，煩躁地抓自己頭發。
前桌的周密回過身，滿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左手還握緊拳頭，宣誓似的在空中揮舞幾下，表情悲壯得像他在臨終托孤。
勇士，肯定要付出代價。
宋慕聲鼓起勇氣，虛心，或者說心虛地，瞄向正激情輸出的王強。
并維持這一動作，堅持了五分鐘。
得到一個結論。
果然，一句話都聽不明白。
他面朝牆的方向，胳膊支在桌上，呈自閉狀。
煎熬的十分鐘很快過去，王強惡魔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請四位新同學上來做題。”
宋慕聲睜大眼睛，看前面幾道都是什麽交集、平均數、簡單的方程式之類的，他也會做。
直到看見第五題，眼前一暈。
黑板上的題目：
已經函數y=sin[注]
他眼中的題目：
已經函數y=@#￥&*，那麽XX是多少。
王強悠閑地朝宋慕聲，揮了揮他罪惡的手，宋慕聲應聲而起。
周密還沒來得及跟宋慕聲說什麽，他決絕的背影已浮現眼底。
姜琳和宋軒都解得很認真。
姜琳邊寫邊回憶，宋軒邊解，邊猶疑地碎碎念。
江澤臉皮厚，直接向臺下大膽求助。
現場氣氛很是熱烈。
程嶼先拿起粉筆，寫了個解字。筆跡規整。
接着，就沒了動作。
第一排的女生渾水摸魚，大聲向程嶼傳遞答案。
宋慕聲過去時，他懶散地站在原地，摩挲着手中的粉筆。
他微微挑眉，心中有種隐秘的快意：“不也沒比我好哪去。以前還在我面前裝學霸。”
一個黑板容納五個同學，着實不太夠用。
江澤、姜琳、宋軒三人紛紛下臺去，只有他和程嶼穩如泰山。
宋慕聲離程嶼太近，像被春天的花粉吹了過敏一般，渾身上下，各種不自在。
偏他還抹不開那個臉，像昨天那麽潇灑地說自己不會。
故技重施，管用不一定，丢臉是必然。
程嶼忽然看向他，瞳孔幽深，語氣真摯：“你不會嗎？”
宋慕聲手中的粉筆，倏地落下密集的幾點。
他壓低聲音，不耐煩地答：“我會不會，關你什麽事。大明星，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說到這，他從重生以來，好像就沒怎麽使用過的大腦，忽然飛速地運作起來。
電光火石間，宋慕聲的記憶逐漸清晰：他以前來十二中找過程嶼。
當時，他是在幾班來着。
一班。也是這兒。
而對話的走向，也驚人的相似。
宋慕聲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他緩慢地轉頭，看見久久難忘的畫面：
程嶼先是怔住，嘴角竟勾出弧度，神情卻恍然。
他三下五除二寫好自己的答案。
從身邊離開時，程嶼只說了句“負六分之π。”
可能是音色太熟悉，宋慕聲一下就捕捉到他說的內容。
他摸了摸鼻子，寫下程嶼的答案，很快下臺去。
相比昨天的輕松，今天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坐回座位前，程嶼很輕地看了他一眼。
只這一眼，便看得宋慕聲心中發顫。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他現在就想遠遠地逃開十二中，再也不回來。
很奇怪，以前兩個人最親密的時候，宋慕聲都沒覺得兩人心意相通過。
在相隔四五年的光陰，生死有別後，他竟然覺得自己，看懂了程嶼的眼神。
他在懷疑自己。
等到真正坐在程嶼身邊，心卻也跟着落地。
自己肯定是得了那什麽PTSD，不然怎麽會把程嶼當傻子看。
正常人，會有人相信有重生這回事嗎。
同樣的名字，似曾相識的幾句對話，就能讓人疑心這是投胎轉世嗎。
他怕是要先給自己挂個精神科。
王強挨個點評了前幾個新同學的答案，他的看了一眼，便算完。
這麽簡單的問題，一眼看不出答案的人，有，但絕對不在一班。
下課後，宋慕聲礙于攝像，沒明目張膽地去找吳凡算賬。
他抓住幾個怼着程嶼臉拍的攝像機死角，朝吳凡明晃晃地豎了個中指。
受氣，不好意思，上輩子他沒受過這玩意兒，這輩子也不打算受。
吳凡不大的眼睛，頃刻瞪得像塊鴿子蛋。
宋慕聲故意朝他挑釁地勾了勾唇，打開門走出教室。
不至于智商着急到這都不會追上來吧。
他胸有成竹地走出幾步，發現人的确是追上來了。
不是吳凡，而是烏泱泱的一群人。
他們都穿着十二中的校服。宋慕聲不認識他們，他覺得原主也應該不認識。
總之，這些人突然像跟他成了八拜之交似的，看見他比看見RMB還高興。
手裏拿着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團。
宋慕聲努力辨認，依稀還可聽見“簽名”、“禮物”這類關鍵詞。
他微垂着頭，擡起右手。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們。也不想認識。”
因為怕聽不見，宋慕聲幾乎用吼的。
他從一撮男生的縫隙間，擠了出去。
走出幾步，後面有人咕哝：“不就是讓你幫個小忙嗎，拽什麽拽。”
宋慕聲停也不停：“我沒這個義務。”
所有喜歡程嶼的，很明顯都瞎了眼。
宋慕聲可不覺得，自己能跟這些人有什麽共同語言。
吳凡站在人群外，看着拽得那麽欠揍的宋慕聲，震驚之餘，心中也不免有了其他考量。
一向忍氣吞聲的人，一夕之間，忽然趾高氣昂起來，很難不讓人懷疑這人是有了什麽“機遇”。
譬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譬如“打狗也要看主人”，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吳凡正自躊躇，卻見一人走過時，周遭所有人的眼睛，霎時間全亮了起來。
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程嶼”，入耳全是尖叫聲。
吳凡眉間染上戾氣，他窩身一隅，捂住耳朵。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宋慕聲的背影，好像僵住一秒，随即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他不回頭。
吳凡退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誰啊不長眼嗎——”
程寒之。
吳凡的聲音消失在空氣中。
他沒再注意心不在焉的程寒之，沒事人似地回了教室。
程嶼後面還跟着鏡頭，大家都不敢太放肆。
“請問，是要我簽名嗎？”程嶼指向她們手中五顏六色的物件。
“嗯嗯嗯。”點頭如搗蒜。
“我待會還要上課。”
程嶼先接過來一本，落筆處任意揮灑，“大概只能簽幾本。”
他遞還過去：“你們以後想簽，直接來找我就好，不要麻煩別人。”
沒人想到看起來冰冷冷的程嶼，竟然這麽好說話。
許多人又驚又喜，紛紛拿出手機拍照。
又拿照片對比真人，只嘆連最真的像素，也無法完全複刻他眉目間的風情。
上課鈴聲響了。
“謝謝大家。”
程嶼望了一眼走廊的盡頭，“再見。好好學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