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宴辭雙手攥成拳頭, 近乎是咬着牙艱難地說:“她都忘了,憑什麽。”

以往生活再苦,再艱難, 宴辭也只是默默忍受。

但現在,他卻徒然地想——不公平。

這不公平。

謝究白的心一揪一揪地疼。

憑什麽施虐者可以這麽理所當然地, 從那段痛苦的日子裏抽身。

卻留下被害者,痛苦又孤獨地從地獄仰望人間?一輩子得不到救贖?

這讓他的阿辭,怎麽去釋懷。

現在想來,今天宴辭見到秦翠時的反應, 已經算是很平靜的了。

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 可能都會崩潰地發瘋。

謝究白嘴唇都在顫抖:“寶貝, 她會得到報應的,肯定的。”

宴辭只覺得牙齒都咬出血了, 喉嚨一股腥味,嗓音也像是含了鐵沙子:“那我呢……該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啊謝究白……”

當年把他推向地獄的惡魔, 現在變成了跟他并肩作戰的戰友, 他真的沒有那麽善良和大義,能忍住不去憎恨, 去報複。

謝究白推開他一點, 捧着他的臉溫柔道:“阿辭,你該恨她, 竭盡所能地憎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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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辭眼睛紅得厲害,心裏卻松了口氣, 笑容搖搖欲墜:“我以為你會說, 都過去了, 讓我放過自己, 這樣才不會被過去困住。”

謝究白徒然咬緊牙關:“是哪個王八蛋對你說的這種話。”

真該死。

總有一些自以為大義和聰明的人, 不去制裁加害者,卻去勸被害者放下屠刀。

這是在慷他人之慨,比僞善還要可惡。

宴辭第一次聽見溫雅的謝叔叔罵人,淺笑了下,從被悲傷的情緒中稍稍抽離了些:“是秦臻,還有別的一些人。”

當年他加入組織時,所有背景和經歷,被調查了個一清二楚,而負責調查他的人,就是秦臻。

知道了他悲慘的過去後,秦臻沉默了很久,抽完了半盒煙,然後拍着他的肩告訴他,都過去了,人要學會原諒,跟自己和過去和解,才能走向更好的未來。

那時候宴辭信了,他學着秦臻說的樣子,跟自己和過去和解了,然後像個正常人一樣上學和生活。

這些年,他也一直以為那段日子過去了,他正在奔向美好的未來。

直到今天再見秦翠,瞬間翻滾的恨意将他吞噬了,他像是驟然墜落深淵噩夢,怎麽都爬不出來,怎麽都醒不過來。

原來傷疤一直都在,它甚至從未愈合,只需要一個契機,就能喚醒麻木的痛覺,給他致命的痛擊。

秦臻說的也許沒錯,但前提卻是建立在永遠不去觸碰那道傷疤的基礎上的。

可能他也沒想到,宴辭還會跟那個女人再遇見。

謝究白親吻宴辭的臉頰,親吻他的額頭。

又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別聽他們的。你該恨就恨,沒有誰有資格去道德綁架你。”

要被害者去原諒,然後沉默地吞下所有痛苦,這本身就是不對的。

但宴辭卻含着這些碎刀子,一個人過了這麽多年,他心裏得多苦啊。

如果連憎恨的權利都被剝奪,那也太可憐了。

謝究白繼續說:“我們不當好人,好人只會苦了自己。”

“道德規範和公俗良序,約束的只是好人,壞人之所以能那麽壞,那麽放肆地作惡,就是因為他們不受那些東西的約束。”

就像道德告訴我們,要給老人和孕婦讓座,于是大多數人都能遵從,因為他們本性善良。

但壞人只會逼着老人和孕婦,給自己讓座,因為他們藐視這條道德規範,根本不遵從,而且沒有任何愧疚感。

謝究白并不是讓宴辭,去成為逼着老人和孕婦給自己讓座的那種人,而是希望他在受傷害時,對待那些傷害他的人,能暫時放棄作為一個好人所擁有的道德,去反擊。

宴辭感覺冰凍的心在逐漸解封,他從沒奢望過有天有人能理解他。

或許他只是在等一個人理解他,寬恕他的憎恨,等一個人告訴他可以去憎恨,去報複。

現在他感覺,就好像心底某個地方,時隔多年後,終于能夠呼吸了。

受到的傷口,終于被上了良藥,像是幹涸地得到了滋潤,在逐漸回春。

宴辭難以表達此刻洶湧卻又柔軟的情感,只能溫柔地看着男人:“謝究白,謝謝你。”

能擁有謝究白的愛,他真的很幸運。

謝究白搖搖頭:“是我強行揭開了你的傷疤,希望不會讓你難受。”

宴辭摟住他的腰,湊過去同他鼻尖厮磨:“怎麽會。”

更何況不破不立,腐爛的傷疤就是要揭開,連同爛肉一起剜掉,才能長出健康正常的傷疤,然後痊愈。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溫度,享受着這片刻靈魂相擁的治愈感。

過了半晌,謝究白覺得手都酸了,才把人推開:“好了,今天的交流很順暢。”

宴辭看向他的目光更黏糊了:“以後也會很順暢,只要謝叔叔開口,我都會配合。”

謝究白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

現在說得好聽,分明一開始怎麽問都不肯說,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他正要攆宴辭去做事兒,手機突然收到了容清的消息。

謝究白這才想起,白天他讓容清去查秦翠的事。

他也不避諱宴辭,當着男生的面點開了聊天界面。

宴辭一眼看到兩人上次結束聊天時的時間顯示,心裏又軟了下。

原來謝究白一整天都記挂着他的事。

現在他真的很慶幸自己制造出一個契機,主動朝謝究白邁出了一步,解開了兩人的隔閡。

不然多傷謝叔叔的心。

屏幕上容清發了一大段文字,将秦翠的各種信息都調查了個清楚。

比如她年輕時在一家孤兒院當護工,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人和善又溫柔,跟她相處過的人,對她無一不是贊不絕口的。

現在是在一家會所裏,當洗碗的後勤工。

這些謝究白都已經知道,不太重要。

最引起他注意的是,六年前,秦翠剛滿五歲的兒子,被一個未成年持刀捅死。

容清辦事兒還是細心牢靠,他甚至把那個犯罪的未成年的資料,都調查了出來。

而讓謝究白和宴辭都驚訝的是,那個未成年,竟然是當年孤兒院裏秦翠帶過的一個孩子。

宴辭:“謝叔叔,問問他有沒有照片。”

謝究白按照宴辭說的,飛快地打字給容清發過去。

很快容清就回複了:當然,這事兒當年可都上新聞了

由于謝究白和宴辭都沒有看新聞的習慣,所以兩人不知道。

一張黑白模糊的圖片發過來時,宴辭猛然睜大了眼,又緩緩蹙起眉。

謝究白:“認識?”

宴辭心情複雜:“嗯。他就是當年,在我之前被秦翠虐待的那個孩子。”

原來那個男生并沒有選擇忍耐。

容清發了條語音,謝究白點開了,還開大了音量,讓兩人都能聽見。

容清:“為了給你查這事兒,我把當年所有有關這件事的新聞都看了。”

“這個未成年,當時的目的好像是秦翠,但不知道怎麽的,秦翠逃過一劫,她兒子替她擋了刀。”

那年是秦翠人生最幸福的時候。

後來宴辭從孤兒院逃跑了,秦翠沒過多久就辭職了。

然後她遇到了一個對她很好的男人,兩人迅速結婚成家,很快就擁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但可能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她的兒子大一點後,就發覺有自閉症,一直都學不會說話,也許也可能是孩子不願意說話。

在孩子五歲生日那天,夫婦倆奢侈了一把,買了游樂園的票,帶着孩子過去玩兒。

可能是因為真的很開心,孩子那天第一次叫了爸爸媽媽。

夫婦倆喜極而泣,本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結果在丈夫過去買冰淇淋時,一個長得又黃又瘦的男生突然拿着刀沖了出來。

本來目标是秦翠的,但五歲的孩子突然撲過去,直接擋了刀。

由于當時母子倆是坐在長椅上的,男生朝着秦翠的腹部刺的,五歲的小孩兒由于身高問題,擋的那一下直接把自己的心髒送到了刀尖上。

當場就不治身亡,死前還在喊着媽媽。

秦翠當時就瘋了。

容清說完這段故事,還在感慨:“這大媽,那麽好的一個人,真可惜了,這輩子真不幸。”

謝究白毫不客氣地冷言:“你很了解她?你怎麽就知道她不是個面上和善,私下爛心腸的毒婦?”

容清發了一串省略號。

容清:吃炸藥了?行,我惹不起你,回見

又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他補了句:有事兒再找我啊,我閑得要死

放下手機,謝究白看向宴辭:“現在好過些了嗎。”

看見惡人有了報應,應該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但宴辭只是垂下眼沉默,半晌才說:“可孩子是無辜的。”

謝究白眼裏浮動着柔軟,不虧是他看中的人。

如果宴辭因為秦翠五歲兒子的死亡,而感覺得到了救贖,感覺興奮,那會讓他失望。

但宴辭卻沒有,他在憐憫一條被牽扯的無辜生命。

這看似簡單,實則很難,否則就不會有那麽多主張父債子償的人了。

謝究白覺得,這樣的宴辭很好,配得上他的喜歡,也值得他心疼。

雖然他教宴辭做個惡人,但他并不希望宴辭失去作為一個人,該有的良善。

謝究白擡手,輕輕撫上宴辭的臉,笑容溫煦:“阿辭,一起過新年吧。”

宴辭眨眨眼,擡頭看他,眸子閃動,像是盛着碎月。

謝究白低頭吻了他一下:“新年吻,提前預支。”

作者有話說:

謝叔叔和小狗,都是有原則的惡犬QVQ

新年應該讓他們更親密點嘿嘿嘿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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