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屋裏安靜了會兒, 謝究白輕啄了下他的臉:“如果你願意跟我說說,我會很高興。”

“如果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在, 我一直都在。”

謝究白用指尖描摹着他的眉眼,語氣緩緩:“或許我們可以點個外賣, 開一瓶酒,吃點東西,然後泡個澡……”

“今晚,我允許你上我的床。我會抱着你, 拍着你的背, 告訴你, 你已經做得很棒了。”

“我們一起聽着舒緩的音樂,在睡前說晚安, 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宴辭就那樣安靜地望着他。

男人每說一句,他眼裏的痛色就褪去幾分, 逐漸變得雲朵般柔軟。

原本荒蕪又被冰凍起來的內心世界, 像是春色回暖,柔風一陣一陣拂過, 無聲地将他治愈。

這一刻宴辭再也憋不住了, 眼眶通紅。

他想,謝究白怎麽能這麽好, 他是前幾輩子積了德,才能得到男人的喜歡。

睫毛輕顫幾下, 宴辭把頭枕在謝究白的腿上, 這才嗓音艱澀地開口:“這次任務的收尾工作, 有一點風險。”

其實是非常危險, 但他不想讓謝究白擔心, 所以故意輕描淡寫,用詞細致斟酌了一番。

謝究白輕輕嗯了聲。

宴辭:“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眼看就要成功了,突然冒出來一撥人……”

中間的兇險過程,他再次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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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辭:“最後發生了一點争執,還動了手,場面有些混亂……”

“秦翠突然幫我擋了下,然後她死了,死在我的面前……”

他本來、本來因為謝究白,都要從秦翠的陰影中走出來了的,卻因為秦翠的死,讓他重新陷入了痛苦的混亂。

謝究白掌心一下下撫摸着男生的軟發。

從頭到尾,除了嗯兩聲,以示自己在認真聽外,他沒有多問一句,着重安撫宴辭的情緒,讓他緊繃的神經松緩下來。

宴辭把臉在他懷裏埋得更深了些,身子有些微顫抖。

到現在,他滿腦子都仍然是秦翠死前,那張微笑又解脫的臉。

當時的場景,像是一個噩夢一般,不斷地在他眼前循環。

混亂的叫喊聲,四起的打鬥聲,鮮紅的血液,秦翠身上窟窿一樣的傷口,還有幫他擋了一下後,秦翠釋然的笑。

宴辭:“她說,她對不起我……”

“她說,自從她兒子死了後,她就醒悟了,這幾年一直覺得對不起我……”

可能是心裏的愧疚太深吧,秦翠這幾年,做了許多好事,看見需要幫忙的人,她都會搭把手。

她逐漸成了大家口中的心善的好人。

所以組織在調查她後,才決定選擇她作為內線。

秦翠也不負組織的期望,接下了任務,并且用自己的身軀,護住宴辭,保證了這次任務的成功,為其他苦難的人,開拓了一條新的路。

宴辭攥着謝究白的衣角,攥得死緊:“她說,她終于有機會還了,希望她死後,我能忘記以前的事,過好自己的日子,好好往前走。”

屋裏又安靜了下來。

半晌後,男生艱澀的嗓音才響起:“謝究白,我怎麽忘得了。”

“我是不是特別遜,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處理自己現在的情緒。”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秦翠幫他擋那一下,那樣他就能幹脆果斷地恨秦翠,恨一輩子。

毫無心理負擔地去憎恨,理直氣壯地去憎恨。

而不是讓他像現在這樣,既憎恨厭惡,又有別的什麽,攪動得他的內心一團糟,讓他痛苦不堪。

那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上一秒還跟說話的人,下一秒心跳停止躺在地上,沒有人可以無動于衷。

謝究白垂下眼,一只手輕拍着宴辭的背:“那就別處理。”

“你可以繼續很着她,恨着以前那個對你造成傷害的人。”

“但對今天救了你的人,表示感謝。阿辭,這兩者并不矛盾。”

宴辭起伏的胸膛逐漸平複了下來,攥着衣角的手,松了些:“謝究白,我不明白。”

謝究白語氣溫柔:“人一輩子,總會遇到讓你又愛又恨的人,世界上也有又好又壞的人。”

“你不必非要把一個人的好,用去抵消掉他的壞,就好像強行要把黑得染成白的,這是不可能的,最後你只會得到一團灰色。”

他知道宴辭雖然看着冷漠,實際上一顆心純粹又幹淨,以至于讓他的性格太過執拗,要麽恨,要麽愛,果斷幹脆。

宴辭還小,他并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一種叫做‘又愛又恨’的感情。

就像謝究白對自己的父母,他們常年的争吵,讓他的過得并不幸福,他不可控地憎恨這兩個人。

但他心底卻又是愛父母的,他們給了他最好的教育,把他培養長大。

偶爾也會給他準備驚喜,花費心思去哄他,這些幸福的時刻,又讓他的心髒變得柔軟。

謝究白:“保持憎恨,和保持感激,并不沖突。”

宴辭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抱着謝究白的腰。

又半晌,謝究白拍拍他腦袋:“去洗澡吧,你需要休息。”

宴辭很聽話地站起身,拿了睡衣後就進了浴室。

謝究白回了房間,随後開始看一些文件。

半小時後,房門被輕輕打開,宴辭站在門口,漆黑的眼睛望着他:“謝究白,我能跟你一起睡嗎。”

謝究白放下手機,往床裏面挪了挪,拍拍身旁的空位:“來。”

宴辭剛洗完澡,頭發吹到半幹,發尾還有些濕漉漉的,就那樣聳拉着搭在眼前。

削弱了幾分男生身上的淩厲,讓他顯得格外少年感,乖乖巧巧的。

兩人并排坐在一張床上。

謝究白關了燈:“睡吧。”

他躺下了,蓋好被子,随後就感覺身旁的位置塌陷了下來,一只有力的胳膊摟住了他的腰。

謝究白也不扭捏,他靠近了宴辭,反摟住人,輕輕拍着他背:“好好休息,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此刻跟心愛的人同床共枕,聞着熟悉的氣息,宴辭心裏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他只感覺,靈魂得到了救贖一般,讓他舒服,放松,所有疲憊都被治愈。

這一晚他睡得并不安穩,沒有人見識了死亡的場面,心裏能夠毫無波瀾的。

宴辭做了噩夢,似夢似醒時,他身子不可克制地顫抖。

但很快就有一只手輕輕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節奏輕緩,像是安撫,于是他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宴辭一覺睡到了中午。

這段時間他們為了任務,經常不眠不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歇息過了。

謝究白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只覺得心疼,就讓他多睡了一會兒。

宴辭起來後,發覺桌上已經有了午餐。

謝究白窩在沙發裏,手上拿着一個東西逗小白玩兒,見他出來就說:“我點的外賣,吃了收拾下,我帶你出門。”

宴辭:“好。”

一小時後,兩人來到了一個破舊的老城區。

那裏巷子都窄得進不去車。

謝究白讓司機把車停在巷口,他坐着輪椅,宴辭推他進去的。

這段時間,謝究白每天吃藥,再加上宴辭的按摩,實際上病大有好轉。

之前他們回老家調查到的東西,十分有用,張院士看了後對症下藥,治療就推進得特別順暢。

再加上每天都有腿部按摩,宴辭不在時,謝究白自己也按了,所以他的腿恢複的特別快。

但前世這時,謝究白正是病重的時候,腿是絕對站不起來的。

雖然最近謝一秋那邊看似沒什麽動靜,但謝究白知道,他那個大伯,一直盯着他呢。

這病,就算好了,也還得裝。

裝到他把謝家那幫子蛇鼠都收拾掉時。

周圍的房子都很老舊,牆皮都剝落了那種,偶爾地上還躺着幾片屋頂滑落的瓦片。

宴辭推着謝究白走道路中間,生怕屋頂又掉下什麽來,砸到人很危險。

他不理解謝究白為什麽要帶他到這種地方來,輕聲喊了句:“謝叔叔。”

謝究白淡淡的:“先別問,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宴辭便安靜了。

幾分鐘後,謝究白示意宴辭把輪椅停在一戶人家門口:“去敲門。”

宴辭照做。

禮貌地敲了三下後,屋裏傳出一個男人沙啞的嗓音:“誰啊,門沒鎖,進來就是。”

宴辭回頭看向謝究白。

謝究白朝他一揚下巴:“推我進去。”

片刻後,兩人進了屋,才發覺,男人是個半癱瘓,難怪不來開門。

而且男人臉色蠟黃幹瘦,一副膏肓的病态,看見這穿着體面的兩人,狐疑了好一會兒:“你們是?”

宴辭也不解地看向謝究白。

這人他不認識。

謝究白朝他招手,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他秦翠的丈夫。”

幾年前兒子死後,過于悲痛,有天喝醉酒,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車禍。

司機還肇事逃逸,讓他們一點賠償都沒撈到。

送去醫院治療時,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成了個半癱瘓。

他的臀部以下,是完全沒有知覺的,而且沒有治療的可能。

秦翠這些年,在外面打了很多份工,就是為了養活自己的癱子老公。

宴辭怔在了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麽,有些失神。

這邊,謝究白禮節性地朝秦翠男人微笑:“你好,我們是秦翠的朋友,有點事找她。”

秦翠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

他怎麽就不信呢。

但還是很有風度地說:“她昨天出去幹活了,還沒回來,估計是店裏有要緊的事。你們有事找她,可以跟我說,我是她丈夫。”

謝究白故作惋惜:“那我們改天再來,打擾了。”

他朝宴辭使了個眼神,宴辭卻沒有動,還在出神中。

謝究白無奈,勾了下他的手指:“走了。”

宴辭這才推着他離開了這裏。

兩人走在破舊的無人小巷,巷子的青石板上鋪了一層細細的雪,周圍都寂靜無聲,只能聽見輪椅在地上滾動,壓得積雪咯吱作響的聲音。

過了很久,謝究白緩緩開口:“知道那個男人,是秦翠的丈夫時,你有什麽想法。”

宴辭垂着眼:“不知道,心情很複雜。”

謝究白:“有幸災樂禍嗎?看到秦翠家庭的慘狀,有覺得她活該嗎,或者有獲得一丁點快感嗎。”

宴辭走了幾步,搖搖頭:“沒有。”

他明明該有的,但很奇怪,就是沒有。

謝究白輕笑。

這是因為宴辭天性很善良,見到弱者,他心裏的第一感覺是憐憫。

憐弱的人,都不會太壞,他們的心是軟的。

宴辭停下來,在輪椅旁蹲下,微仰着臉看着謝究白:“謝究白,我想幫他。”

謝究白挑眉,并不意外:“為什麽。”

宴辭:“不知道。大概,我還是想恨着秦翠。”

“也許我幫了她的丈夫,就會覺得,我還了她救我的一條命。”

還清了感激。

那就只剩下仇恨沒有了結。

他可以理所當然地恨着秦翠,他想恨着。

不然他無法面對過去的自己,無法面對滿是瘡痍的痛苦,也不知道那些痛苦的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

至少恨着秦翠,會讓他覺得,他那麽不幸,都是因為這個惡毒的女人造成的。

而不是因為他天生壞種,被父母遺棄,被世界遺棄,活該承受那麽多。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他想恨着秦翠。

為了讓自己過得輕松。

謝究白始終溫柔地看着他:“好。”

如果宴辭理解不了那種又愛又恨的感情,那就讓他了結一半。

要麽了結愛,要麽了結恨,然後用剩下的一種單純的感情,去面對對方。

反正人活着,都圖個輕松,這種事又不損傷任何人的利益,也對道德公俗無害,由着他去有何不可。

這就是今天謝究白帶宴辭,來見秦翠男人的目的。

過了一陣,謝究白再想起這件事時,已經是宴辭要開學的前兩天了。

他随口問:“那個男人怎麽樣了。”

那天回去後,謝究白想着宴辭可能會用錢,就給了他一張卡,讓他拿去花,處理好這件事,男生并沒推辭。

宴辭正在收拾家裏,聞言頓了下,很快反應過來謝究白說的是秦翠的丈夫。

他沒什麽表情:“我讓秦臻用慈善的名義,給他裝了輔助義肢。”

由于對方癱瘓的位置太高,國內需要運用的技術很高級,材料也高級,要花費不少錢。

像秦翠這種普通人,打工打一輩子都不可能賺到一條義肢的錢。

宴辭:“告知了他秦翠死亡的事,然後用秦翠的遺産的名義,給了他一家店鋪。”

以後生計就不愁了,男人自己在這個城市裏,也能活下去。

謝究白點點頭,又緩緩笑起來。

看來宴辭,要比他想象中還要心軟,和心思細膩。

他以為宴辭頂多會給男人裝兩條腿,讓他能自由走動。

但殘疾人出去找工作生活,還是會受很多歧視和排擠的。

沒想到宴辭連這個都考慮到了,安排得那麽妥帖。

謝究白覺得,宴辭真是一塊璞玉。

經歷了那麽多痛苦和磨難,但他仍然保持本心,善良又心軟,靈魂炙熱柔軟。

他喜歡這樣的宴辭。

謝究白朝男生招手:“阿辭,過來。”

宴辭便放下手裏的東西,乖巧地在他輪椅旁單膝跪下:“謝叔叔。”

謝究白擡手撫上他的臉,想到馬上就要開學了,這張臉就見不到了,不禁心裏惋惜。

宴辭只覺得一只柔軟的手,在他臉上動來動去,讓他皮膚癢癢的,心裏也跟被貓爪撓過似的癢癢的。

一雙漆黑的眼睛,就那樣直勾勾地盯着男人。

謝究白眯起眼,捏住他下巴,俯身吻了他一下:“哪天開學?”

宴辭眼神瞬間幽深,他舔了舔唇:“後天。”

謝究白同他鼻尖厮磨,舒服得呼吸都放緩了:“開學後別住宿舍,回來,跟我一起住。”

宴辭心頭一軟:“好。”

兩人接了一個深吻,又氣喘籲籲地分開。

宴辭掌着謝究白的後頸:“對了,開學跟隔壁學校有個聯誼籃球賽,謝叔叔來看嗎。”

謝究白:“你參加嗎。”

宴辭:“參加。”

先說參加,謝究白來看他就去,謝究白不來看,他事後再退掉。

謝究白勾起唇:“那我去看看。”

他想入侵宴辭的世界和生活,那學校是他必須要去的一個地方。

而且他還沒見過宴辭活躍在籃球場上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QVQ晚上好乖乖們,尤其是我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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