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謝究白在車上閉目養神, 路過一個巷口時,車子行駛突然變得緩慢,随後停了下來。

司機有些為難地回頭叫他:“先生, 先生!”

謝究白懶懶地掀起眼皮,就看見車子被一群人圍住了, 他們分別堵在車頭和車尾不遠處十米的地方。

這些人個個都身強力壯,而且面色不善,長相兇惡,是那種平時在街上撞見了, 都會繞道走的類型。

這個地段偏僻, 又是個巷子, 幾乎沒什麽人往來,也沒攝像頭, 是最适合進行‘伏擊’的地方。

謝究白勾了下唇角,拉開車門下去。

看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巷口, 滿意地點點頭。

好地方, 就算是揍得他們鬼哭狼嚎,都不會有人聽見。

那些人也不廢話, 看了眼手機, 似乎在确認什麽。

随後抄起手裏的棍子,歪着頭活動着手腳, 整齊地朝他過來。

鐵棍拖在地上的滋啦聲,在空巷裏格外刺耳, 混着十來個男人的腳步聲, 厚重又威懾感十足。

謝究白淡定地靠在車旁, 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們。

一只手順着車窗進去, 摸出一瓶酒。

這是他走的時候, 從老宅裏順的,本想着宴辭偏愛這種口味不太烈性的,帶回去給小孩兒喝。

沒想到在這裏先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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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逐漸走近了,他們的臉上都帶着一股嗜血的興奮,還有讓人顫栗的暴烈的攻擊性。

謝究白漫不經心地脫下外套,挽起袖口,拎着酒瓶子,在車上點了兩下。

為首的混混死死盯着他,不輕不重地下令:“上。”

一群人頓時像聞見了肉味兒的餓狼,拎着棍子一擁而上。

謝究白擡手把頭發往後捋了捋,這才加入戰鬥。

他身體沒好全,不是很有力量,但卻對格鬥技巧十分熟稔,招招下手不至于致命,但卻足夠痛擊對方。

對付這些人,就像是打地鼠一樣。

很快,十來個壯漢倒了一半,在地上□□着爬不起來。

為首的老大也被謝究白的兇狠驚着了,喘着氣躲在人後不敢上前。

資料上明明寫的,目标人物是個病秧子,要死不活那種,随手就能解決掉。

要不是因為對方給的錢多,他都不樂意帶這麽多人過來,自己就去解決了。

但眼前的這個,哪兒是個病秧子!

就是個比他們還瘋,還不要命的!

而且這身手,幹脆利落,十分漂亮,絕對是個練家子,而且是個打架的行家。

老大有些慌了,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人:“趕緊起來!”

那些人顫抖着在地上翻滾,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

謝究白一邊解決撲上來的人,一邊惡劣地勾起笑,氣息微喘:“放心吧,他們這半個月都別想起來。”

老大看他游刃有餘的樣子,還有自己倒地不起的兄弟們,怕得腿肚子轉筋,拔腿就想跑。

謝究白也不追,跑步他可不擅長。

直接撿起地上的木棍,朝着男人的腿投擲出去。

那個高大的身影哎喲了一句,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宴辭心裏着急,為了快速完成任務,幾乎是不要命地沖在最前面。

最後事情解決了,他的右手被劃了很長的一條口子,深到能看見鮮血淋漓的肉。

秦臻把他罵了一通:“你是不是有病?!”

“想死給我死遠點,別讓我看見!”

宴辭臉色沉得像濃黑的墨,他不理會秦臻,直接搶了同事的車,飛快地開走了。

那開車的方法和速度,跟不要似的。

秦臻高血壓都上來了,氣得踢了一腳牆。

這人從來都學不會愛惜自己,跟他說多少遍都沒用。

讓身邊的人,還跟着一起擔驚受怕。

遲早有天他會被這狗崽子氣死。

宴辭一邊開車,一邊強逼着自己冷靜,理了理謝究白可能經過的地方,以及最适合埋伏的地方,最後把目的地确定了。

等到了那條小巷,卻看見有幾個人堵在巷口。

是那群人裏被派來把風的,不讓普通人進入巷子。

宴辭只能把車停在巷口,抄起一旁的棍子,面無表情:“讓開。”

那幾個人不耐煩道:“诶,滾開,裏面我兄弟辦事兒呢,不方便。”

宴辭沒功夫跟他們廢話,直接上手。

兩分鐘後,幾個人被放倒在地。

宴辭拎着棍子在巷子裏狂奔,朝着裏面去了。

那幾個人很快又爬起來,追着他纏鬥。

宴辭遠遠就看見前面一群人圍在一起,不用想就知道他的謝叔叔在裏面。

他眼神變得陰鸷,攻擊性頓時拉滿。

身後幾個人又追了上來,宴辭這回毫不客氣,直接招招致命,把他們全都解決掉。

這才拎着棍子往裏走。

但這時,他卻發覺,原本圍在一團打鬥的人,都紛紛躺倒在地上,巷子裏都是他們痛苦的呻.吟。

地上人倒了一串,而他最愛的謝叔叔,正拎着半個碎酒瓶,優雅地立在人群中,衣衫都是工整的,只是稍稍起了點褶子。

男人臉上的笑容,那樣勾人又漫不經心。

頭發零碎地捋在腦後,露出淩厲的眉眼,顯得他有一股異于平常的散漫痞氣,和危險又迷人的攻擊性,讓人不自覺想要對他臣服。

宴辭有片刻啞然,一時愣在原地。

謝究白欣賞完自己的戰果,慵懶地掀起眼皮,這才看見就站在他幾步開外的宴辭。

還有宴辭腳下倒地不起的幾個人。

兩人還對視了一眼。

謝究白怔了一瞬。

這一刻的時間被拉得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宴辭猛然想起什麽,拿着棍子的手悄無聲息地挪到了背後,把棍子藏了起來。

謝究白喉結微動,也下意識把沾了血的酒瓶往身後捎。

随後他緩緩蹙起眉,面色柔弱地咳嗽了幾聲,咳得臉色發紅,眼尾都挂着惹人憐愛的淚珠。

宴辭趁着他不注意把棍子丢掉了,趕忙上去扶住他的腰:“謝叔叔,沒事吧。”

謝究白微喘着氣,柔弱無力地靠在他懷裏:

“身體不好,被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吓着了……還好柳司機把他們都解決了。”

躲在車後面的柳司機:“??”

老板這麽說,肯定有他的道理。

滿地被痛毆的混混們:“??”

身體不好??

被吓着了??

宴辭滿眼心疼:“對不起謝叔叔,是我來晚了。”

謝究白瞥到他流血的右手,眸色頓時冷了幾分:“這是他們弄得?”

宴辭沒回答,只是垂下眼。

這反而顯得他乖巧,又可憐巴巴,惹人憐愛。

謝究白臉上都是心疼:“我的阿辭心善又純良,這群狗東西竟然敢對你下手……”

被宴辭打得爬不起來的混混:“??”

要不要聽聽你倆在說什麽。

衆人想起剛才一人幹翻全場的謝究白,又想起剛才拎着棍子大殺四方的宴辭,無聲憤怒。

他柔弱??

他純良??

兩個狗東西!

他媽的濾鏡不要開得太重!

此時正好柳司機叫的人來了,他們把地上的混混都拎走。

謝究白用紙巾擦了擦手,嗓音淡淡的:“好好招待他們。”

經過剛才的那一架,衆人對謝究白已經有了壓迫性的心理陰影,聽到這話都頓時一抖。

謝究白和宴辭正要上車離開,秦臻後腳也趕到了。

見狀,三人上了一輛車,秦臻坐副駕駛座,謝究白和宴辭坐後排。

謝究白掃過宴辭被鮮血染透的右臂,擰着眉:“我看看。”

宴辭乖順地把胳膊伸過去。

謝究白放輕了動作,溫柔地撩起他的衣袖,當看到手臂上巴掌長、深可見肉的傷痕,他眼神冷了下來:“王八蛋。”

那群混混拿的都是木棍,這種傷口不可能使他們弄出來的。

謝究白心裏一清二楚,但沒有追問,只是心疼:“以後要愛惜自己,知道嗎?”

宴辭淺笑,專注又溫柔地看着他:“嗯。”

秦臻從後視鏡裏把兩人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冷笑了聲:“你得讓他寫保證書,發誓。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小子經常抽風,不怕死一樣。”

謝究白認真地看着宴辭:“下次再讓我看見你身上有傷,就別回來見我。”

宴辭有些受傷地垂下眼。

再加上他絕美顏值的攻擊,謝究白每次都會為他這幅樣子心軟。

秦臻樂得看戲,他還從來沒見過宴辭這服軟又可憐巴巴的性子。

這小子,在外面就是個煞神,脾氣陰晴不定,總是沉着臉冰冷又陰郁,讓人心裏發怵又不敢接近。

在他們這群朋友面前,雖然會好點,不會經常板着個臉,但從來沒有過服軟的時候。

謝究白從車裏翻出醫療箱,用酒精給宴辭的傷口消毒:“會很疼,別忍着。”

宴辭一雙桃花眼巴巴地望着他:“嗯。”

謝究白這才開始上手給他清理。

酒精剛淋上去,就聽見宴辭輕嘶了聲,好看的眉頭委屈的蹙着:“謝叔叔,我疼。”

謝究白心都軟得塌陷了一塊,低頭輕輕地給他吹着。

秦臻在前排大跌眼鏡,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這小子,以前執行任務時,不要命地往前沖。

有次那鋼筋插進他手臂裏,肉都翻出來了,哼都沒哼過一聲,沒事兒人一樣。

還有次也是,為了能逮住目标人物,直接跳到另一輛車上,被拖行了好幾百米,腿都斷了,腿上的肉都爛了,硬是沒皺過眉。

現在就這麽一條小口子,就哼哼唧唧的喊疼?

秦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行,理解不了。

他只覺得毛骨悚然的。

消完毒,謝究白又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

宴辭整個人搭在他身上,把臉埋進謝究白的脖頸,手上的手半空懸支着,方便上藥。

一邊還柔弱地喊着:“謝叔叔,我疼……”

謝究白就會摸摸他的頭,又給他吹吹,然後一邊輕聲哄着人,一邊上藥:“乖,很快就好了。”

宴辭嘴角微不可見地勾起一個笑,享受地抱着人。

謝究白對他的小把戲心知肚明。

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愛,還心疼,仍然柔聲哄着他。

他們是愛人,阿辭對他撒嬌,對他喊疼,對他恃寵而驕,都是他的權利。

而他作為被撒嬌,被喊疼的一方,自覺有義務哄着對方。

秦臻簡直沒眼看了,很想直接戳破。

直男最見不得鐵漢子撒嬌。

他硬是咬碎了牙,都沒能忍下去,在中途就下了車。

謝究白:“他怎麽突然走了。”

宴辭挑眉:“可能他嫉妒我吧。”

謝究白笑了,彈他額頭:“皮。”

兩人都默契地沒提起對方的可疑點。

又過了幾天,謝究白受到了白媛的消息。

白媛:謝一秋破産了,是容家和王菊義聯合狙擊的

謝究白挑眉:好消息

白媛:他可能要走另一個極端了,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跟你搶謝家,你最近小心

謝究白:我有數

上次來圍堵他的人,被收拾了一通後,又挨個警告了他們,那天巷子裏的事,他們不敢說出去一個字。

而且這幾天謝究白頻繁地夢到前幾世。

他又想起了一點東西。

原主的母親,有一個記錄了謝家重大秘密的U盤,他已經想起放在哪兒了。

謝究白有種直覺,只要拿到那個U盤,就能直接扳倒謝一秋。

所以他不着急。

最近比較奇怪的是,宴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緒始終很低落。

平常都愛黏糊他,就算是在屋裏,他到哪兒,宴辭也要跟到哪兒。

但最近這幾天,宴辭卻離他遠遠的,似乎害怕見到他。

有時候謝究白叫他,他也神色游離,好半晌才回過神,跟他面對面,宴辭神色閃爍,似乎不敢看他。

謝究白以為是上次巷子裏打架的事,讓宴辭發覺了真相,推翻了他在宴辭心裏柔弱溫柔的形象,宴辭一時接受不良,才會出現這種反差。

所以謝究白也沒怎麽管他,想着等他自己想明白,他總會接受的。

謝究白就是拿準了宴辭離不開自己,被他吃的死死的,所以才這麽放心。

但現在,已經好幾天過去了。

謝究白看了眼在窗戶前蹲着喂小白的人,無奈地嘆了聲:“阿辭,來。”

宴辭怔了下,站起身朝他過來,在他腿邊單膝半蹲:“謝叔叔。”

謝究白伸手摸着他的軟發:“過一陣就是我們上次定下的,結婚的日子了,婚禮你想怎麽辦。”

宴辭垂着眸,眼底一片青黑,似乎沒睡好很疲倦的樣子:“謝叔叔想怎麽辦。”

謝究白:“你知道的,我一向讨厭這些儀式繁瑣的事,也讨厭人多,你來辦就好,我都依你。”

他就愛當個甩手掌櫃,樂得清閑。

宴辭不知道在想什麽,有些出神。

謝究白啧了聲:“說話。”

宴辭:“好,那交給我,謝叔叔那天,只管跟着我。”

謝究白莞爾,指尖拂過他眉眼:“沒睡好?你最近總走神,黑眼圈也重。”

宴辭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有點,老做噩夢。”

謝究白:“夢見什麽了,說給我聽聽。”

宴辭垂下眼,神色有幾分難掩的悲戚:“夢見,謝家着了火,謝叔叔被燒死了,我沖進去,拼命想救你出去……”

這種夢,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做了,自從他被謝究白選中,留在謝叔叔身旁起,就頻繁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

只是最近夢的內容,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讓他痛苦。

謝究白心頭一顫:“然後呢。”

宴辭笑着搖搖頭:“我救不了你,然後殉情了。”

那天在浴缸裏做的那個夢,那種痛心的感覺又被勾起,謝究白眼眶微熱:“夢而已。”

他心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會不會,宴辭也是重生的?

宴辭又是從他的哪一世重生過來的呢。

又或者,宴辭跟他一樣,重生了好幾次?

謝究白突然不敢深想。

火災那一世,宴辭在發覺他死亡後,就在他的屍體旁邊殉了情。

可以看出,宴辭用情至深,至癡。

如果宴辭也跟他一起重生了好幾次,那其餘的幾世,他每一世都不得善終,最後死得凄涼。

是不是宴辭也都殉情了。

謝究白只要一想,心口就好像是有把刀在剜他的心髒,疼得不能呼吸。

他緩緩抱住宴辭:“夢而已,我們現在都好好的。以後也會好好的。”

作者有話說:

大概下一章就大結局了QVQ

我晚上會再寫點,但不确定更不更,寶子們明天再來看吧QVQ

哦哦,番外寶子們想看點啥,可以評論區告訴我麽麽麽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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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大結局

宴辭沒說話。

那只是他其中的一個夢, 還有很多他沒辦法說出口。

這些夢,真實得就像是他曾經親身經歷過一般。

每次醒來後,心底殘留的那種痛楚還有悲戚的遺憾, 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細密的将他籠罩, 讓他逃脫不了,拽着他往深淵沉淪。

在夢裏,宴辭為謝究白殉過情,但也抛棄過謝究白。

他只是一個膽小鬼而已。

自責和愧疚, 讓他無法面對謝究白, 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害怕想起, 夢中謝究白死亡後,冰冷蒼白的容顏, 僵硬的屍體,凄涼的墓碑。

這已經成了他的夢魇, 他避不開, 逃不掉。

只能不斷地內耗,自我折磨。

宴辭始終不明白, 夢裏的自己, 為什麽明明深愛謝究白,卻還是選擇了抛棄他, 讓他無人可依,一個人孤獨凄涼地死去。

現在的宴辭, 接受不了自己夢中的行為, 并且因為那些碎片化的夢, 感到痛苦。

謝究白不知道這些, 只溫柔地安撫他:“沒事了, 別多想。”

宴辭難過地點點頭,随即麻木地站起身,進廚房做飯去了。

謝究白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他直覺宴辭并沒把全部的事告訴自己。

但沒關系,他可以等,如果是宴辭的話,他有那個耐心。

後來幾天,謝究白抽空回了趟以前原主母親居住過的一間小屋。

他把屋子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在牆體的一塊磚後面,找到了他前世記憶裏的那個U盤。

回去後,謝究白把U盤插.入電腦,看了下裏面的內容。

結果被震驚了。

U盤裏記錄的是一份資料,一份能錘死謝一秋殺人犯罪的資料。

被謝一秋殺害的,就是原主的父親,謝家一直咬死說是因為遺傳病而年輕早逝的那個男人。

還有一份親子鑒定報告。

報告顯示,原主的父親,并不是謝老爺子的親生兒子。

謝究白抿唇沉思,覺得這件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很多地方說不通。

比如,既然謝父不是謝老爺子的親生兒子,那為什麽謝老爺子放着親生的兩個兒子不管,非要把謝家交到謝父手中?

後來謝父死了,又做主把謝家交到了他謝究白的手裏。

這到底是為什麽?

還有,謝父不是因為遺傳病死的,而是被謝一秋下毒弄死的話,那說明,遺傳病這個說法,根本就不通。

那謝奶奶是又是怎麽死的?

謝究白回憶了原主的記憶,似乎在他很小時,謝父還活着時,謝家就有了謝奶奶是遺傳病死的這個說法,也有了謝父也攜帶了遺傳病的說法。

這麽看來,這就是一個陰謀,一個從謝奶奶那一代就開始布局的陰謀。

布局的人,知道謝父遲早也會死,所以把謝奶奶說成是遺傳病死亡的,這是在為謝父日後的死亡做鋪墊,找的一個合理的借口。

并且還知道謝究白以後也會年輕早逝。

所以這個遺傳病,是在為三代人的死亡做鋪墊。

謝究白只覺得毛骨悚然,這是多麽缜密的心思,多麽深的城府,才會布下這麽一盤大局。

很顯然,能做到這件事的人,只有謝老爺子。

但動機呢?

他到底為什麽這麽狠毒?就因為妻子生下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那又繞回來了,如果謝老爺子因為謝父不是他親生的,而心懷怨恨,又為什麽要把謝家全部交給謝父?

而且據曾經謝二冬的說法,謝老爺子從小就十分寵愛謝父,而且是獨寵,謝一秋和謝二冬都不能從這些寵愛裏分一杯羹。

完全說不通。

謝究白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是時候回謝家,見老爺子一趟了。

難怪老爺子九十大壽那次,還專門把他喊過去,警告他不要觸碰和挖掘謝家的秘密。

原來這裏的事兒這麽複雜,而且能給謝一秋致命的打擊,看來老爺子還是護着謝一秋的。

周五那天,趁着宴辭上課去了,謝究白回了謝家,直接去見了謝老爺子。

一開始對方還不願意見他,謝究白就讓管家帶了個話,說他已經知道了謝家的秘密,而且掌握了證據。

謝老爺子立刻就坐不住了,讓人帶他進去。

謝究白看着窗前搖椅上,頭發斑白的老人,笑了下:“爺爺。”

表面功夫一向是謝家的人絕活,至少現在他還姓謝,當然要繼承謝家人的這個美好品德。

謝老爺子眼皮子都沒擡:“嗯,過來坐。”

謝究白推着輪椅過去,在他身旁停下。

謝老爺子也不廢話:“找我什麽事。”

謝究白微笑,開門見山:“想讓您把謝一秋趕出謝家。”

謝老爺子頓時豎起眼,冷哼一聲:“你倒是不客氣。那是我親兒子,你憑什麽?”

謝究白悠閑道:“憑我手裏有他殺人的證據。”

聽到這話,謝老爺子明顯怔了下,眼睛猛然一瞪,但很快面色又恢複如常。

活了大半輩子了,心思和城府都是一等一的。

萬一這小孩兒是在詐他呢?

謝老爺子一副聽到了笑話的樣子,語氣嘲諷:“他殺人?他殺誰了。”

謝究白散漫地翹起二郎腿:“我父親。”

話音剛落,他看見謝老爺子整個人都僵住了,連搭在搖搖椅上的手,都不自覺攥緊了幾分。

謝究白:“看來你知道。”

謝老爺子沉默了半晌:“好。我答應。”

比起坐牢和被判死刑,被趕出謝家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了。

什麽都不如活着重要。

他沒有選擇去跟謝究白讨價還價,謝老爺子心裏清明得很,謝究白敢把這種話在他面前攤開說出來,就是抱着必達目的的準備。

如果激怒對方,反而讨不到什麽好。

就好像身上被裝了一顆定時炸.彈,要什麽時候爆.炸,都掌握在謝究白手裏。

謝究白緩緩笑了。

這老爺子難怪在圈裏人敬人畏的,就這魄力和膽識,是十個謝一秋拍馬也趕不上的。

謝老爺子:“我把他趕出去,你把證據交給我,如果我沒猜錯,那是一個U盤對嗎?”

他這是在示警,明裏暗裏警告謝究白,他知道證據的樣子,甚至可能知道證據的內容,所以不要跟他耍花招。

謝究白怔了下,緩緩眯起眼,眸色冷了幾分。

本來謝老爺子不提U盤,他還想不到那兒去。

但現在他提了,謝究白有個大膽的猜測——謝母的死,八成也跟這老頭子有關。

U盤裏的東西那麽重要,如果這老頭知道,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拿到手裏。

而謝母也一定會死死攥着,這份能成為一把刀的證據。

他們之間肯定會産生沖突矛盾,謝老爺子不可能放任謝母握着他和謝家的把柄,而不作為。

如果謝究白猜的沒錯,謝母的死,就是謝老爺子一手造成的,就是為了鏟除危機。

豪門圈子亂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但現在法治社會,還鬧出幾條人命的,還真是少見。

謝究白沉着臉:“我不會把證據交給你。但你必須要按照我說的去做。”

他怒極反笑:“你沒有談判的資格,不是嗎?你唯一能選擇的,就是謝一秋的結局。”

“是把他趕出謝家,讓他流落街頭,還是看着他锒铛入獄,最後被判死刑。”

謝老爺子明顯也動怒了,但常年的修佛,讓他怒也是隐忍不發,面上平靜且淡然。

嗓音卻是極冷:“非常好,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謝究白:“彼此彼此。”

此前,他也沒想到這個老東西這麽陰毒。

謝老爺子:“你的要求,我答應了。”

謝究白直白道:“你只能答應。”

他突然又說:“我還有個問題,我父親不是你親生的,你為什麽要把謝家交到他手上?”

謝老爺子沉默了,随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明顯是很不想跟他談這個話題。

謝究白挑眉,行叭,不重要了,他本來問這一句,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索性就推着輪椅離開了。

等房間的門關上,謝老爺子才逐漸擡起眼皮,他望着窗外,似是在出神,神情變得複雜。

多年前,他娶了一個貌美賢惠的妻子,他十分喜歡這個妻子,對她無有不從,十分寵愛。

但妻子心裏卻有另一個男人,而且念念不忘。

哪怕是他們結婚了,妻子仍然記挂着那個男人。

一開始他覺得自己能夠等,會有足夠的耐心等她回頭看看自己,發覺自己的好。

他給了她時間,期盼她能愛上自己。

但最後他漫長的等待,換來的卻是背叛。

她竟然私底下還在跟那個男人有聯系。

他忍了,因為不想婚姻破碎。

兩人關系一度鬧得很僵。

直到後來她生了小孩兒,家裏氣氛才稍稍緩和,充滿一點歡聲笑語。

但有一天,他聽見她在打電話,讓孩子叫電話裏的另一個人爸爸。

那是他最痛的一天,覺得世界都碎裂了,再也沒法複原。

他甚至想摔死那個孩子。

他開始不着家,不見妻子,鴕鳥一樣把自己的腦袋藏起來,似乎不看見,就不會心痛,不會憤怒。

這麽過了一段時間後,有天妻子在家裏突發心髒病,因為他不在,家裏也沒人,導致延誤了治療時期,等人發現妻子的屍體時,人都已經硬了。

他很痛苦,但又覺得解脫,還有深重的愧疚和自責,那是很複雜很奇怪的感情。

随着時間過去,他以為能忘記妻子,但并沒有,他越來越想念她。

孩子也越來越大,長得越來越像她,于是他把所有的愧疚,都彌補在了孩子身上。

他對這個孩子,既愛又恨,舍不得他受一點傷害,但又很不得掐死他。

後來他娶了新的妻子,妻子又生了兩個孩子,他不愛這個妻子,所以也不愛這兩個孩子。

再後來,他發覺二兒子謝一秋,因為嫉妒對大兒子下手,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讓大兒子身體越來越衰弱,看遍了醫生,都說沒法治。

他突然就松了口氣,那是種解脫的釋然。

那個人和情夫的孩子,終于要死了,而且不是他殺死的。

他多高尚多寬容啊,養大了妻子和情夫的孩子。

他默許了謝一秋的犯罪,但裝模作樣地把謝一秋訓斥了一通,再編造出大兒子有遺傳疾病的緣由,讓謝家人都知道。

本來那個人就是先天性心髒疾病去世的,就是病死的,所以這麽說,大家都會相信。

大兒子果然沒多久就去世了,但他卻沒有想象中的輕松,反而更加愧疚了。

他殺死了那個人的兒子。

因為這種愧疚心理,他把謝家交給了大兒子的兒子,也就是謝究白,這是一種彌補。

後來他不是沒發覺謝一秋對謝究白下手,但他仍然默許了。

他在愧疚,和仇恨的漩渦裏,不斷地陷落得更深。

他越是愧疚,也就越是仇恨,這兩種感情糾纏得越深,他就越痛苦,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善惡了。

所以他選擇了避世,這是再一次的逃避,只要看不見,就跟他無關。

後來謝究白的母親掌握了一些證據,他唯一作為父親的一點責任被喚醒,選擇了保護自己的親生兒子,于是策劃了一場車禍,讓那個多事的女人永遠地離開了。

謝老爺子回憶完這些年的事,長長地嘆了口氣。

又想起謝究白跟他談判時的樣子,渾濁的眼珠顫動了下。

那個孩子,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了,希望他能得償所願。

他解決不了自己的愧疚和仇恨,對兒子下不了手,就讓別人來解決吧。

從謝究白去過謝家後,沒兩天,謝一秋就被趕出了謝家,他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麽突然這麽對自己,是滿懷怨恨的離開的。

謝老爺子不光把他趕出了謝家,還凍結了他名下所有的銀行卡,卸掉了他在謝家公司裏的職務,解除了他的分紅股份。

甚至還在圈子裏發布了公告,讓所有人都知道謝一秋被趕出了謝家。

謝老爺子把事情做得這麽絕,是謝究白也沒想到的。

但他能理解,謝老爺子是為了能給他一份滿意的答卷,盤算着謝一秋越慘,他才越有可能放過謝一秋。

但謝老爺子很顯然打錯了算盤。

謝一秋不光做局害死了謝父,還幾次三番對他下死手。

而且回想起輪回的前幾世,謝究白每一世的死亡,都跟謝一秋有間接或者直接的關系。

就這麽放過謝一秋,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謝究白原本打算的,是先讓謝老爺子把謝一秋趕出謝家。

謝一秋落魄後,圈子裏那些曾經跟他有仇有怨的人,自然就會找上門報複。

這些人哪個不是心狠手辣的?那手段肯定要比他的多。

等謝一秋受過這一波,謝究白再報警,把U盤遞交警察局,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而對謝老爺子,現在謝究白幾乎可以确定,謝母和死跟他有直接關系,很可能謝奶奶的死他也做了手腳。

但他并沒有逮住那個老狐貍的尾巴,手裏沒有證據,拿謝老爺子沒有辦法。

所以打算暫時按兵不動,先觀察下對方的動向。

謝家的事兒告一段落,婚禮的日子逐漸近了。

這段時間,謝究白幾乎在家裏看不到宴辭,每回問起,宴辭就說學校裏有課。

謝究白看出他在逃避,心裏有些生氣。

已經給了宴辭一段時間了,他卻還是那樣。

謝究白的耐心是有限的,但考慮到宴辭突然這樣,是因為他,又很無奈。

他也拉不下臉,去主動哄人。

謝究白有些頭疼,打算再過一段時間,如果到婚禮前幾日,宴辭還不回家,他就去親自抓人。

反正這輩子宴辭別想甩開他,他付出了真心,就一定要得到回報,哪怕是用強迫的。

又過了段時間,已經到了初夏的季節。

曾經謝一秋和謝二冬,哄騙原主簽下的,關于謝家的産業代管合同,已經到期了。

謝家現在真正的回到了謝究白手裏。

他本想調動一下謝家的資源,試試水,結果下面的人卻不聽他的話。

一查才知道,謝老爺子那個老狐貍,趁着這段時間,已經重新把控了謝家,手裏掌握着實權,直接架空了謝究白的權利。

現在謝究白雖然名義上是謝家的家主,是謝家所有公司的最高股東,但所有人都不聽他的,手裏的權利被凍結了。

謝究白直接氣笑了。

這老東西,跟他玩兒這一手呢。

謝究白思考半晌,給容清發了消息。

謝究白:上回給你那塊拍賣會上弄來的玉石,你怎麽處理了?

容清秒回:啊,那個啊,我拿去拜訪王菊義了,不是你讓我那麽做的嗎

謝究白挑眉:那你現在跟王菊義搭上線了嗎

容清:昂,他說那塊玉石極其罕見,特別熱情的款待了我,還說欠我人情,以後我有事他願意無條件幫我的忙

畢竟混到王菊義這個份上,都眼明心亮,人家拿着這麽一塊寶貝玉石上門,肯定是有所求的。

收了禮,自然就要幫忙,這是大家心裏不成文的規定。

謝究白:好,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容清:講,啥時候你跟我還這麽客氣了

謝究白指尖點着屏幕:我要你幫我跟王菊義牽線搭橋,我想跟他見一面,談個生意

容清:啥生意啊

謝究白沒回他。

當然是聯手一起搞垮謝家。

既然謝老爺子跟他玩兒這一招,那索性謝家他也不要了。

但謝家的很多商業機密他還是掌握在手裏的。

現在他要把這些東西,給到更強大的人手裏,哪怕自損一千,他也要傷敵八百。

不是架空他嗎?那索性整個謝家都不要存在好了。

反正謝究白對謝家沒什麽感情,這一窩心腸毒辣的蛇鼠,他幹脆全部給端了。

容清一向很有眼力見,也不深問,只說一切都交給他,保證辦妥。

見面的日子很快就約定了下來。

到了那天,謝究白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裝,按照容清所說的地址,去了一個高級會所。

這段時間,他的腿已經差不多都好了,只要不劇烈地奔跑,長期過負的走路,基本可以獨自外出。

所以為了方便,他連輪椅都沒帶。

等到了高級會所門口,車子緩緩停下,謝究白正要下車,突然透過車窗,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在一群人的衆星捧月中進了會所。

那人身材高挑挺拔,腿長腰細,肩寬胸闊,身形跟宴辭很像。

謝究白愣了下神,等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消失在了會所門口。

他想了下,拿出手機給宴辭發了條消息:在哪兒

宴辭秒回:怎麽了謝叔叔,我在學校上課

謝究白盯着這條回信看了會兒,又認為是自己想多了。

可能最近宴辭過于反常,所以讓他有點安全感缺失,有時候會莫名懷疑宴辭,覺得宴辭總在隐瞞和欺騙他。

謝究白下了車,一個人進了會所,又根據容清發給他的包廂門牌號,找了過去。

他站在門口,理了理衣袖,才擡手敲門。

這是基本的禮貌。

敲了幾下後,他推門進去,卻發現屋裏空無一人。

謝究白以為是他找錯了,還退回門口看了眼門牌。

确實沒錯啊。

也可能是對方還沒到。

謝究白在包廂裏坐下,沉着氣等。

但半晌後,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半小時了,還是沒有人來。

謝究白挑眉,給容清發了信息:你确定對方會來嗎

容清:??當然确定啊,王菊義一小時前就給我發消息,說他過去了啊

容清特意截圖了兩人的聊天記錄,給謝究白發了過去。

謝究白指尖點着屏幕,思考了會兒:有沒有可能,他是在糊弄你

又打字:也不太可能,他跟你身份地位差距太大,根本不在乎會不會得罪你,真不想來,會直接拒絕

容清:對啊,人家沒必要耍我,要不要我打個電話幫你問問?

謝究白:嗯

也只能這樣了。

包廂裏太悶,謝究白不是很喜歡這裏面的空氣,索性站起身,去走廊上透個氣。

旁邊是會所的頂級vip包房,是會所老板的私人包廂,不能随便進入。

這個會所老板,之前謝究白聽容清說過,是一個脾氣古怪的男人。

而且根本不把A城的這些豪門放在眼裏,狂傲又冷酷,手段狠辣,處理事情雷厲風行,圈子裏的人對他又怕又敬。

但人家有狂的資本,據說他背後的勢力深不可測,根本不是什麽豪門能接觸到層次。

連王菊義那種都不行。

此時,頂級包廂的門并沒有關嚴,淺淺露了兩指寬的縫隙。

謝究白從門前路過,本來沒興趣窺探裏面,但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嗓音,腳步不自覺就頓住了。

男人語氣冷淡:“是誰在私下裏偷偷給謝一秋幫忙。”

這個熟悉的名字,讓謝究白淺蹙起眉,湊到門口試圖聽清裏面人的談話。

但其餘人似乎連說話都帶着畏懼,嗓音很小,讓他聽不清。

謝究白側了側身子,就看見屋裏坐着一群人。

好些人他都認識,幾乎都是圈裏的大佬。

随便拎出來一個,都能讓A城抖三抖的人物。

謝究白視線挨着坐在沙發邊角的人,一一掃過去,很快又頓住。

右邊第三個男人,不是王菊義是誰?

難怪他怎麽都等不到人呢,原來是上這兒來了。

這時,屋裏的男人又說話了,嗓音是一貫的低沉:“謝家的事兒,誰也不許插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謝究白心頭一跳,這聲音,是宴辭?

不怪他之前沒聽出來,主要是包廂裏自帶回音,他又在外面,隔着一道門,聽得就不太真切。

但這回他實打實聽清楚了。

謝究白順着聲音找過去,很快就看見單獨坐在高臺上的男人。

那張熟悉的臉,因為平時額前的碎發都往後梳了上去,而顯得更加棱角分明,且更加冷厲,攻擊性十足,多了幾分野性的美感。

謝究白瞳孔緩緩放大,親眼看見一群圈內大佬,在宴辭面前乖順得跟小雞仔似的。

謝究白:“……”

到現在,以前那些被他有意無意忽視的疑點,全部浮現了出來,然後得到了答案。

難怪X大學裏,欺負過宴辭的人,最後下場都不太好。

難怪上次拍賣會那次,他看見宴辭從一個高級會所走出來。

難怪有關謝一秋和謝二冬的很多消息,宴辭都能比他搶先知道。

謝究白簡直都氣笑了。

乖巧?無害?小可憐?

他以為自己挺會演的,原來宴辭才是行家。

就屋裏那些人,謝究白看了一圈,沒一個是容易相與的好鳥,個個都是人精,心狠手辣,心眼子一籮筐。

宴辭能把他們收拾得那麽服帖,只能說明,宴辭是比那些人還要厲害的主兒。

能讓這麽多大佬,都俯首臣服的,能是什麽小白花?

那起碼也得是食人花。

謝究白現在什麽心情都沒有,直接提步就要離開,但剛轉身走出兩步,就被一個懷抱纏上了。

宴辭從背後死死摟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頸窩,半晌沒說話。

剛才他發覺謝究白在門外時,心髒都快跳停了。

哪怕他一早就做好了掉馬的準備,真到了這種時刻,還是害怕的。

他害怕謝究白不接受他。

有多愛謝究白,這份恐懼就有多深,越是深愛,越是小心翼翼。

于是他本能地追了出來,先把人留住。

宴辭有種直覺,憑着謝叔叔的性格,如果今天他沒有及時把人挽留住,把話說開,那兩人間一定會産生隔閡。

他不想讓謝究白因為自己,有一點心情不好。

謝究白:“松手。”

宴辭委屈地垂着眼:“不。”

謝究白哼笑:“現在知道怕了?我給過你很多次坦白的機會。”

對宴辭的欺騙和隐瞞,他是有一點的生氣的,但更多的是難堪。

明明宴辭身份地位這麽高,要捏死謝家輕而易舉,卻一直在他面前裝,看着他跟謝家那群人打擂臺,是不是覺得,他們就是一群跳梁小醜?覺得他很可笑?

是不是有種看熱鬧的心态?

謝究白高高在上慣了,他習慣了做宴辭眼裏的皎皎明月,但此刻的難堪,讓他感覺,他不是明月,他只是地上的一灘泥。

宴辭察覺了謝究白的情緒波動,他很了解謝究白,很容易就能探知到男人心底的想法。

一時間有些慌了,生怕謝究白推開自己。

“我不坦白,是怕謝叔叔覺得我城府深,不乖巧,不可愛,不好掌控,就不要我。”

當初謝究白選中他的原因,包括說他是無可替代的原因,都是因為他乖巧好掌控,這個宴辭一直記着。

謝究白視線頓住。

宴辭眼裏翻湧着駭人的占有欲,還有抑制不住的難過和恐慌:“小狗只是喜歡謝叔叔,很喜歡,很愛,謝叔叔一定能理解的對嗎。”

謝究白沒說話。

宴辭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謝叔叔也對我撒過謊,你不能、不能這麽雙标,換做我撒謊,就判我的死刑……”

分明是指責的話,但他卻說得委屈至極,難過至極,帶着一點撒嬌,和不知所措。

讓人聽得心都碎了。

謝究白無奈,只能擡手輕輕拍着他背:“我沒有說不原諒你,只是……”

他咬咬牙:“只是你讓我有些難堪,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讓我整理一下自己。”

宴辭眨眨眼,最後一顆淚珠滾下,抹了抹臉,勉強撐起一個淺笑:“好。這幾天我都會回去住。”

他又拉住謝究白的衣袖:“馬上就是我們結婚的日子了,謝叔叔能在那一天前原諒我嗎。”

那雙眼睛巴巴地望着,像一只被即将被抛棄的小狗,眼裏都是期待和乞求。

謝究白是吃這一套的,神色都軟和不少:“嗯。”

宴辭又歡喜地貼上去抱他:“那謝叔叔今天來這裏,是做什麽。”

謝究白也不瞞他,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

後來宴辭直接把他帶進包廂,對衆人隆重地介紹了他,還刻意強調了他們的戀人身份。

接下來謝究白的事情就順利多了,他跟王菊義交談時,宴辭就坐在旁邊,給他剝喜歡的堅果,安安靜靜地特別乖順。

王菊義在一邊看着,大跌眼鏡,沒想到那麽心狠手辣的煞神,還有這麽柔和的一面。

後來事情辦完了,宴辭跟謝究白一起回了家。

路上兩人也沒怎麽交談。

宴辭知道謝究白需要空間,那他就給他空間。

後來的幾天,謝究白沒有刻意疏遠宴辭,但也沒有跟他很親密。

兩人日子過得很随意。

這幾天裏,謝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王菊義的幫助,謝家很快就頂不住了。

謝老爺子逼不得已,給謝究白打了通電話:“你是不是瘋了。”

謝究白淡淡的:“反正不是我的,那就毀了,大家都別得到。”

謝家當年交到謝父手上時,并不像如今這樣輝煌,那時還只是個小豪門。

能到如今這個地步,跟謝父謝母這些年的努力經營離不開。

但現在,這兩個人都因為謝家而死,他要是再白白把謝家讓給別人,那真是對不住原主的父母。

得不到,就毀掉。這是謝究白一貫奉行的信條。

對付謝家這些極端的瘋子,那只有比他們更瘋,更豁得出去。

謝老爺子之所以能被謝究白拿捏住,就是因為他在乎謝家,而謝究白無所畏懼。

謝老爺子在電話裏恨聲咬牙:“好!你,非常好!你到底想怎樣。”

謝究白:“很簡單,把謝家還給我,這次我要實權。”

電話裏沉默了很久,謝老爺子最終意味不明地嘆了聲:“好,給你。”

謝究白滿意地按了挂斷鍵。

這輩子還算不錯,既治好了病,能活得長一點,又除掉了謝一秋和謝二冬,還拿回了謝家。

當然,謝究白覺得,這一世讓他覺得最值得的,還是跟宴辭相愛相知。

明天就是婚禮了,謝究白想到這裏嘴角微翹,這一晚他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他睡到自然醒,叫了幾聲宴辭,卻沒有人應答。

過了會兒,容清推門進來:“诶诶,別喊了,你倆今天不是結婚嗎,他特意讓我來幫你準備。”

謝究白:“他呢。”

容清一邊幫他做造型,一邊說:“當然是去給你準備驚喜了。”

謝究白不說話了,任由他擺弄。

容清碎碎念叨:“你說說,你們這結婚也不辦個婚禮,我想吃一口席都吃不到,唉,真任性,但是我喜歡。”

“我以後結婚也要這樣,婚禮人太多了,我不是社恐我也害怕……”

謝究白無視了他的自言自語,心裏猜想,宴辭會給他帶來什麽驚喜。

一般俗套的他不吃,什麽玫瑰花海啊,有錢人還愛買個島啊,他只覺得俗氣。

希望這次的宴辭準備的婚禮,能有點意義,這樣以後想起來時,才會有種實在感。

容清幫謝究白搭理好好一切後,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今天天氣正好,不冷不熱,太陽又高又亮,但不炙熱,風也清爽,穿一件西服剛好。

容清把謝究白送上車後,腦袋探在車窗前,龇着牙朝他揮手:“去吧,司機會帶你到目的地,好好的啊,回頭給我補席。”

謝究白笑了下:“嗯。”

車子開走了,一路上謝究白打開車窗看着外面,路邊的花開得正好,他心情輕松愉悅。

甚至連嘴角都是不自覺輕揚的。

車子越行駛,謝究白越覺得這條路線有些熟悉。

等車子停下,他看向窗外,才發現是在謝家門口。

宴辭正站在門邊那個巨大的石獅子旁,穿着一身黑色西裝,帥氣得有些淩厲,眼神卻無比溫柔。

這一年,他已經逐漸從青澀的男孩,向成熟的男人蛻變,越來越讓人驚豔。

看到謝究白下車,他大步過來,拉開車門,紳士地伸出手,嘴角挂着淺笑:“這位先生,請跟我來。”

謝究白也笑,自然地搭上他的手下了車。

宴辭牽住他,十指緊扣,帶着他在謝家門口站定:“這是當年,謝叔叔撿到我的地方。”

那時他從孤兒院逃跑,也沒地方去,聽說謝家這種大戶人家,經常會放一個碗在門口,用來喂流浪的貓貓狗狗。

為了一點吃的,他經常蹲在旁邊的小巷子裏,瞄準時機第一個沖上去搶碗。

謝究白撿到他那天,外面下着大雪,巷子裏還通風,實在太冷了,他只能躲在謝家門口的石獅子背後,避風禦寒。

宴辭:“謝叔叔還記得嗎?”

謝究白能從原主的記憶中看到這一切,但這是屬于原主和宴辭的記憶,跟他無關。

于是他說:“不記得。”

宴辭只是淺笑,牽着他往裏走。

兩人來到以前在謝家住的老宅,在院落中央擺放的搖搖椅旁邊停下腳步。

宴辭:“謝叔叔,我想跟你講個故事,你願意坐下來,聽我慢慢說嗎。”

謝究白歪頭看着他笑:“今天的主題是講故事嗎。”

宴辭眉眼溫柔:“算吧。”

兩人在搖搖椅的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宴辭牽着謝究白的手,始終沒放開。

他垂着眼,摩挲着謝究白的手指:“故事有兩位主人公,謝叔叔介意我借用你的名字嗎,另一個主角用我的名字。”

謝究白突然有一種預感:“不介意,你說。”

宴辭嗯了聲,看着他的手,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謝究白是一個穿書者,是主角,宴辭,是書裏的一個角色……”

他清朗的嗓音,讓謝究白一怔,望着不遠處有些失神。

宴辭不緊不慢地講着故事——

謝究白穿書了,他穿成了這本書的主角受,一個病殃殃的藥罐子,沒兩年好活。

但原主卻生活在一個滿是陰謀的大家族裏,到處都是心機算計。

為了自保,謝究白找上了這本書的另一個主角,宴辭。

宴辭是主角攻,原著裏,前期只是謝家收養的一個孤兒,後期為了保護病秧子謝究白,逐漸成長起來,兩大主角強強聯手,奪回了謝家。

書裏,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相愛了,但結局并不美好,謝究白因為已經敗壞的身體,不可挽救地死亡了。

所以這本書,是個be故事。

謝究白穿書後,發覺要在謝家那些親戚的陰謀算計裏活下來,他必須要用到謝二冬的心腹——宴辭。

于是他主動找上了宴辭,按照書中劇情所寫,去策反宴辭,讓他為自己所用。

謝究白告訴了宴辭穿書的事兒,跟他說了他們只是在一本書裏,并說服了宴辭為自己所用。

但謝究白不想談感情,為了防止出變故,他跟宴辭定下協議,他們可以強強聯手,各取所需,互相成全。

但絕對不可以愛上對方。

當時宴辭覺得最後這個條件,有些可笑,并不當回事地答應了。

那一世,他們按照書中所寫,聯手對付謝一秋和謝二冬,最後大獲全勝,他們掌控了整個謝家。

但在這個過程中,卻不可避免地被對方吸引。

他們愛上了對方。

謝究白深知自己這個角色的結局,他能靠着書裏的劇情力挽狂瀾,但書中卻沒寫有關他的遺傳病的事。

他知道,自己最後會死。

死了後,可能會回到穿書前的原世界吧。

愛一個人,就自然而然會為他考慮以後,謝究白不想現在貪圖一時快樂,戳破了那層窗戶紙,最後他離開,宴辭卻只能陷在這段感情裏,承受愛人死亡的痛苦。

他遲早都會離開這個世界,所以即便愛上了宴辭,他也盡力克制,不表露半分。

而宴辭,他愛上了謝究白,但他性格孤僻高傲,絕不肯低頭。

有次在醉酒後故意試探,但愛意還沒表露,就遭受到了對方的拒絕。

那晚,宴辭很難過,但事後他冷靜了。

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再向謝究白靠近,不允許他再喜歡謝究白。

但他的心,卻拽着他不可遏制地在這段感情中,越陷越深。

後來謝究白察覺到自己病重,可能時日無多,他嘗試過趕走宴辭。

但宴辭卻只是冷漠地無視他的話,在謝家留了下來,每日照顧着他,陪伴他。

還口是心非說,他只是覺得謝究白有趣,只把謝究白當成消遣的玩物。

但謝究白能看得出來,宴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愛意,看向他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照顧他比誰都要細心周到。

而且四處在找尋救他的辦法,為了讓他活下去,用盡了一切辦法。

甚至出現在他面前時,一雙眼睛經常熬得通紅。

偷偷看他時,眼神裏也帶了痛苦。

這些謝究白都知道。

去世的前一天,謝究白躺在院子裏的藤椅上曬太陽,閉上眼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他知道,明天就是大限了,今天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天。

院子裏的風很輕柔,花香很清雅,太陽也暖洋洋的。

謝究白聽見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他知道是宴辭,但他沒睜眼。

宴辭站在他身旁,目光滿含愛意地看着他。

随後俯下身,輕輕吻了他。

謝究白閉着眼,微不可見地笑了下。

他沒有睜眼,放任宴辭吻了他很久。

這是成全。

對彼此的成全。

第二天,謝究白死在了一個清晨。

宴辭發現他的時候,屍體都已經開始變涼。

安靜的屋子裏,宴辭抱着他的屍體,野獸一般的痛苦嘶吼,響徹了整個小院。

宴辭不明白,也不理解,他如今已經不是孤兒了,不再一無所有。

他如今,成了一個很強的人,擁有很大的勢力,財權他都有了。

但他卻救不了自己的愛人。

他拼盡全力去為謝究白找尋良藥,找尋良醫,什麽辦法都試過了,甚至是拜神,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愛人走向死亡。

他好痛,撕心裂肺的痛,第一次嘗到這種痛。

好像每次呼吸,喉腔裏都像是卡着刀片,心髒都像是在被錘子鑿穿。

故事講到這裏,宴辭嗓音幾近哽咽,那種心痛又回來了,讓他吐字艱難。

謝究白眼裏湧動着眼淚,他咬牙克制着:“後來呢。”

宴辭:“後來……”

後來宴辭整日活在痛苦中,他好像找不到活着的意義了,靈魂都似乎随着謝究白的去世,湮滅消亡了。

于是在一個同樣晴朗的日子,他在兩人曾經親吻時,謝究白躺的那個輪椅上,吞藥殉情了。

聽到這個結局,謝究白眼淚掉了下來,心髒堵得難受。

故事裏的宴辭,嘴上說着不在乎謝究白,卻為了挽救他的生命,做盡了一切能做的事,拼了命想要他活下去。

說着不在乎謝究白,最後卻殉了情。

謝究白悲傷得難以自已。

他知道,這不是故事,這是他們的前世。

現在他都想起來了。

前世,他們很相愛,但誰也沒把愛說出口,他們之間只擁有一個偷來的、成全的吻。

後來的婚禮流程,宴辭牽着謝究白,走遍了謝家的每個地方。

帶他回憶過往,同他講述他們一同經歷過的,無數次的前世。

結束時,天色已經黑了。

謝究白眼淚都要流幹了,只覺得眼眶隐隐發疼。

原來,這麽多次,都有那麽一個人,拼盡全力奔他而來。

宴辭原本一個自私的人,卻次次為了他,放棄生命,次次毫不保留地來愛他。

哪怕知道結局是痛苦,但宴辭仍然義無反顧。

謝究白抱住宴辭:“對不起,我想起得太晚了。”

宴辭淺笑:“不晚,我願意等你,多晚都願意,只要你來了,我就會覺得值得。”

“只是,我有點生氣。”

謝究白擡頭望着他笑:“那,允許你懲罰我。”

宴辭凝視他片刻,低頭溫柔地吻了他一下,随後抱着人進了房間。

這一世,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們還有無限可能。

那些遺憾,都會被撫平,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是這樣的,前面很多前世的伏筆,到大結局發覺根本寫不完,收不住

所以放在番外一中,把番外一和整篇文連起來看,才算是完整的,邏輯才能閉環哈寶子們,建議看番外一,排雷是可能有點虐,但自我覺得,它會是整篇文的升華QVQ

推預收《暴嬌甜心網戀釣到豪門大佬》求收藏鴨QVQ

文案:

顏菀被趕出家門身無分文,為了搞點生活費,幫人跟一個高嶺之花網戀

高嶺之花性格冷,家庭不好,還很窮

本着互補的原則,剛滿十八歲的叛逆男高顏菀,給自己草了個三十歲商業巨鱷+溫柔甜心的人設

網戀一周——

高嶺之花根本不回信息

顏菀暴躁:給你個機會得到我(╯‵□′)╯︵┻┻

為了生計,他被迫扮演溫柔的小甜花:在忙嗎?睡了嗎?(*^▽^*)

網戀一個月——

高嶺之花說他不像精英人士,不太成熟

顏菀急眼:挑你爹呢(╯‵□′)╯︵┻┻

他把作業本推到一邊,放下筆,在自習課上背着同學,紅着耳朵撩起校服,拍了張腹肌照發過去

還配字:偶爾少年,一直成熟(*^▽^*)

-

周明枝聊了個網友,本來覺得沒什麽意思,直到有天侄子的家教老師來報道——

男生穿着白襯衫,乖巧帥氣,鎖骨上的一顆小痣卻莫名讓周明枝想到了那個網友

顏菀語氣成熟,笑容溫柔:

“大學畢業了,只是長得小。”

“家裏不差錢,想歷練才來當家教。”

周明枝似信非信

直到有次他去某所高中考察,卻看見了因為打架,正站在國旗下罰站、臭着臉的叛逆小孩兒

一頭中二白毛狂放不羁,那張臉卻跟他請的家教老師,and網戀男友長得一模一樣

周明枝直接氣笑了

成熟溫柔?大學畢業?

#我以為你在第二層,沒想到這波你在大氣層

#馬甲披這麽多熱不熱

-

網戀半年,高嶺之花已經被馴服成了又乖又粘人的忠犬,還約顏菀見面

但原來的單主跑路了,顏菀只能自己去面基,他還特意借了套體面的西裝,由于要趕着回去上課,裏面穿的是校服

等到約定的地點,卻看見一個矜貴又熟悉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顏菀嘴角抽搐,厚着臉皮坐到對面

周明枝眼尖地瞥見他裏面的校服,漫不經心地揶揄道:“老公,你熱不熱,要不要脫外套。”

他眯起眼,佯裝打量:“老公,你好像長得有點嫩。”

顏菀尬得滿臉通紅,頭都快鑽地上去了

#草!再問自.殺!

面基完後,為了維持高富帥的人設,顏菀掏空口袋給對方叫了輛出租:寶馬在修,先将就将就

周明枝這才想起自己窮鬼的人設,施施然上了出租,又在半路下車,回來開自己的法拉第

結果正撞上騎着共享單車、呆愣愣地跟他擦身而過的顏菀,兩人還四目相對

周明枝再次氣笑

小騙子

感謝在2023-07-25 21:59:32~2023-07-29 05:55: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啾咪、RINNER、日常發瘋擺爛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60.番外一  輪回

宴辭擡頭看着謝究白, 勉強笑笑:“第一個故事完了。”

看見謝究白眼角的淚,他只是溫柔地伸手替男人拂去。

宴辭站起身:“謝叔叔,我們換個地方吧。”

謝究白便木偶一般跟着他走。

兩人進了以前謝究白住的房間, 宴辭拉着謝究白的手,在床邊坐下。

他看向謝究白的眼神, 始終溫柔:“謝叔叔,還好嗎。”

謝究白一向孤高自傲,不可能承認自己因為這個故事,心痛得不能抽離, 哪怕他知道這不是故事, 是他們真實的前世。

他面色已經恢複正常, 沙啞着嗓音嗯了聲。

宴辭淺笑:“那我要給謝叔叔講第二個故事了。”

謝究白一怔,半晌才嗯了聲。

宴辭望向窗外, 眼神迷離:“第二個故事裏,宴辭重生了, 帶着前世的記憶。”

但宴辭本質上是個自私的人, 他不想因為謝究白,再承受那樣的苦痛。

所以這一世, 他提醒自己, 千萬,一定不能愛上謝究白。

他把自己的心, 變得又冷又硬,用一層無形的盔甲, 隔絕了所有情感, 只剩下冰冷。

這一世, 謝究白似乎沒有重生, 他沒有前世的記憶。

所以這一世的謝究白, 像前世那樣,找上了宴辭,提出合作的要求。

宴辭本打算遠離謝究白,但想到他在謝家的處境,還是決定跟他合作,幫幫他。

他們像前世那樣,強強聯手,最終大獲全勝,鬥垮了謝一秋和謝二冬,鬥垮了謝家所有人,獲得了謝家的掌控權。

在這期間,宴辭自虐一般,阻止自己靠近謝究白,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沉淪。

每次他因為謝究白覺得開心,感覺到自己被吸引,感受到心動,就在自己手臂上用刀劃一道口子。

這是疼痛厭惡治療法。

宴辭試圖用這種辦法,讓自己厭惡謝究白,阻止自己愛上他,阻止自己不可控制地想要靠近他。

但人似乎總會重複跌入一個坑裏。

他還是愛上了謝究白。

哪怕手臂上全是深深淺淺交疊在一起的傷疤,他仍然愛上了謝究白。

像是飛蛾撲火一般,不可自控。

這一世,宴辭仍然用盡了一切辦法,想要治好謝究白,或者延長他的壽命,但謝究白最後仍然死了。

宴辭被迫再次體驗前世的痛苦,甚至要比前世更加痛苦。

他絕望又無力,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髒碎裂成一片片的。

那種疼痛,讓他承受不住。

但宴辭是那麽高傲,他決不允許自己因為同一個人,死亡兩次。

所以這一世他沒有自殺,強逼着自己活了下去。

他告訴自己,這種痛,過去了就好,過去了就不會痛了。

于是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又活了幾十年。

他封鎖了所有跟謝究白有關的東西,搬出了謝家。

曾經他跟謝究白一起住過兩世的老宅,他再也沒回去看過一眼。

或者說,他再也不敢回去看一眼。

故事說到這裏,宴辭的眉眼變得無限柔和,又無比悲傷。

他指尖一寸寸撫過床沿,啞聲說:“這一世,謝究白就是死在這張床上的……”

頓了下,似乎有些哽咽:“宴辭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謝究白已經忍不住眼淚,他雙肩顫抖:“那……這一世,謝究白愛、愛過宴辭嗎……”

宴辭不知想到什麽,勉強露出一個淺笑:“嗯。這一世他們也相愛。”

“雖然兩人仍然沒有點破那層窗戶紙,但他們知道,彼此心裏都有對方。”

這樣就夠了。

有些愛,不必說出口,就已經比所有山盟海誓都要動人了。

謝究白胳膊支在膝蓋上,一只手撐着額頭,遮蓋住眼睛。

他想起了,他又想起了。

這是他們的第二世。

第二世他也是愛過宴辭的,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沒有邁出那一步。

兩人到死,都沒有剖白心意。

他在死亡的前一刻,都是遺憾的。

既遺憾死前沒有再看宴辭一眼,又遺憾這輩子無疾而終、甚至沒開始過的感情。

他還記得,第二世他們的初遇,是在院子裏那顆梅花樹下。

後來他的腿完全殘疾後,宴辭總在一個晴天,把他抱到院子裏,讓他曬太陽,賞梅花。

兩人待在一起,哪怕沒有多的言語,也覺得無比安心。

謝究白想到那些過往,只覺得眼睛裏掉出來的淚,都像是鑽石一般有棱角,硌得他眼睛生疼。

他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

他想着,還好,還好這一世的宴辭,沒有因為他死去。

宴辭安靜地陪在謝究白身旁,輕輕拍撫着他的背。

好一會兒,謝究白才擡起通紅的眼睛:“你的故事,完了嗎。”

宴辭淺笑:“沒有。”

他站起身,突然一把打橫抱起謝究白,對上男人難過的眼神,他低頭吻在了謝究白的額頭。

宴辭:“謝究白,只是故事,你別怕。”

謝究白難以自抑地顫抖了下。

是了,現在他已經知道宴辭是重生的,但宴辭并不知道他也是重生的。

所以只把他們的過往,當做故事講給他聽。

一想到宴辭分明經受了幾世的痛苦折磨,卻那樣平淡如水地給他講述那些過往,謝究白的心髒,就像被一只手緊緊揪着,有種鈍感的痛。

宴辭抱着人,又回到了院子,這回的地點是,院子裏的梅花樹下。

他把人放下,擡頭望着梅花樹,眼神悠遠綿長。

似乎在回憶,半晌都沒動。

很久後,宴辭才緩緩道:“第三世,宴辭又重生了,他仍然帶着前兩世的記憶。”

“但這一世,他選擇遠離謝究白。”

通過前兩世,宴辭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無論如何,都抵抗不了愛上謝究白。

他壓抑不住自己的愛意。

所以這一世,他選擇逃走。

只要不靠近那個人,只要離他遠遠的,那麽再濃烈的愛,經過時間的淡薄稀釋,也會逐漸消弭。

于是宴辭在重生回來後,立刻離開了謝家,再也沒見過謝究白。

但他仍然擔心謝究白,他擔心這一世自己不在,那個人能不能應付謝家的一群財狼虎豹。

擔心沒有自己的照顧,謝究白的生活會不會不方便,身體不舒服沒人照顧怎麽辦。

盡管宴辭離開了謝家,但他還是在通過各種途徑關注着謝究白。

他努力地往上爬,讓自己手中掌握權勢,成為圈子上層的人。

然後默默地在暗地裏保護謝究白,默默守護他。

這一世,謝究白在宴辭的暗中幫助下,仍然鬥垮了謝家的一群人,最後成為了謝家的掌控人。

宴辭也始終沒放棄,為他找尋治病和延長壽命的辦法。

他給自己找的借口是:

——他本來就沒什麽生活目标,也找不到人生的意義,所以不管做什麽,他都是在蹉跎人生,那不如就把生命蹉跎在謝究白身上。

至少他的內心,很不希望謝究白死去。

時間過得很快,宴辭為了往上爬,一直都很忙,似乎前兩世帶來的痛苦也都被沖淡了。

他似乎,終于放下謝究白了,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心髒不會抽痛。

果然,時間能沖淡一切。

這一世,從始至終,謝究白都不知道宴辭對自己的付出和守護,宴辭也從始至終沒再回過謝家。

直到謝究白病死,宴辭都沒去看一眼。

等到謝究白葬禮時,宴辭想着,去做一個告別吧,算是給自己幾世的交代。

那天,他精心挑選了一身高定黑色西裝,天上下着綿綿細雪,他撐着一把大黑傘,懷裏抱着一束臘梅。

打傘不是怕雪沾到自己身上,而是怕雪壓垮了花瓣,這樣就不好看了,謝究白不喜歡。

等他到了謝究白的墳墓前時,葬禮已經結束,賓客都走了,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墓碑立在雪地裏。

宴辭走過去,把梅花放在墓碑前,平靜地做了個告別。

最後他要轉身離開時,看了一眼墓碑上謝究白的照片。

突然間——

似乎整個世界都寂靜無聲了,視線也變得朦胧模糊,雪花落下的速度變得尤其的慢,時間被拉得無比漫長。

他的眼裏只剩下謝究白英俊的臉。

那一刻,宴辭突覺心痛難忍。

他緩緩地在墳墓前蹲下,頭越來越低,雙肩抑制不住的劇烈顫動。

捂着胸口的手,也顫抖得停不下來。

眼淚怎麽也忍不住。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人類的眼淚,可以這麽快就流下來,甚至不需要等待身體主人情緒的反應。

他好像在經歷一場剜肉剔骨的漫長刑罰。

渾身都好痛,痛得他壓抑不住地想要尖叫,但又不知道哪裏痛。

謝究白這個人,似乎已經侵染到了他的靈魂。

現在他的靈魂有關謝究白的每一寸,都在劇烈地燃燒。

像是用這種方式,強逼着他去認清自己對謝究白的愛,一并提醒他前幾世的痛苦。

從葬禮回來後,宴辭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這一世,他沒跟謝究白産生一點交集,但他的痛苦卻沒有少半分。

還因為他自私,他的逃避,讓往後餘生都只剩下了後悔。

宴辭在謝家的老宅裏,醉生夢死,整日想着那個人,觸碰着他曾經用過的物品,才能活下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但他并沒有得到解脫,他越來越痛苦,越來越後悔。

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痛苦自己不能挽救謝究白的生命,痛苦他無能為力,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謝究白死去。

最後,積壓起來的痛苦,終于擊垮了他。

宴辭承受不住失去謝究白的痛苦,在那棵謝究白最愛的梅花樹下,吞藥自殺了。

死前,他望着漫天的飛雪,還有幽黃的梅花,淺笑着想,如果還有下一世……

宴辭嗓音緩緩,滿是難過:“他想着,如果還有下一世,他希望,他們能名正言順,正大光明的相愛。”

謝究白聽完已經滿臉淚水。

他都想起來了,原來那一世,他之所以能順利地收拾掉謝一秋和謝二冬他們,是因為宴辭一直在背後守護他。

這個人多傻,哪怕都選擇了逃跑,但還是沒舍得丢下他。

難怪那一世,他總覺得心裏空蕩蕩的,有種靈魂都被抽離了的空虛。

那是宴辭兩世在他靈魂上留下的烙印。

謝究白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那下一世呢?他們,有光明正大的相愛嗎?”

宴辭眼神被拉得綿長,又溫柔,就那樣凝視着謝究白,笑容有些蒼白,讓人心疼:“嗯。”

“第四世,他們在一起了。”

謝究白只覺得熱淚翻湧,為第四世的宴辭感到慶幸,同時又心疼。

這一世,謝究白是帶着前幾世的記憶重生的。

所以謝究白是記得宴辭的,他搶先朝宴辭跨出了那一步,跟他坦白了重生的事兒,也坦白了自己幾世隐藏的愛意,解開了間隔兩人幾世的面紗。

謝究白想要跟宴辭在一起,他死過這幾世,更加想要彌補這遺憾的過往。

而宴辭經過前世,終于想開了,他答應了謝究白,兩人正式在一起,以戀人的身份相處。

這一世強強聯手,兩人齊心協力克服難關,很容易就把謝家掌控在了手裏。

還有最後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謝究白的病。

原著裏并沒有寫有關謝究白遺傳病的事兒,他們真的以為這只是一個遺傳病。

但兩人經歷了好幾世,想要在一起的決心很堅定,他們以為相愛過,在一起過,就能不留遺憾。

所以他們竭盡全力地相愛,每天都跟對方黏在一起,毫無保留地去愛對方。

但他們不知道,相愛過,愛得越深,失去時才會越痛。

這一世,宴辭也沒能挽救謝究白的生命,而且他被迫看着謝究白的生命,逐漸枯萎,卻怎麽都無能為力。

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謝究白死在自己懷裏,臉色一點點慘白,屍體一點點變涼。

宴辭這時才明白,愛是一種療傷聖藥,治好了他前幾世深入骨髓的痛苦。

但也是一種致命的毒藥,只是瞬間就能讓他從天堂,堕入深淵地獄,永遠得不到救贖。

謝究白死了,宴辭痛苦不欲生。

他的愛人死了,他的心碎了。

他墜入了無邊黑暗。

他的靈魂也湮滅了,像是腐爛的枯木化成了灰,哪怕有無數個春天,也再不會煥發出一丁點生機。

宴辭難以承受這種劇烈的痛苦,又一次在梅花樹下,吞藥殉情了。

這一世,他在死前,痛苦到不能自已,潛意識想着,如果可以,他不想再遇到謝究白。

幾世都得不到救贖,他只是一個自私的人,他不想再愛一個人了。

太痛苦了。

宴辭講完這個故事後,眼角終于掉落一滴淚。

他垂着頭,看不清神情,卻能感受到他整個人壓抑難過的氣場。

謝究白已經哭到心髒抽搐,他轉身摟住宴辭的腰,哽咽着肩頭攢動。

他想起來了。

這一世的他,在死亡前,跟宴辭在梅花樹下,看了一場落雪和梅花。

難怪宴辭讨厭雪。

因為好幾次,謝究白都死于大雪的天氣。

宴辭輕輕回抱他,溫柔道:“故事而已。”

謝究白搖搖頭,終于低啞着嗓音承認:“不是故事對嗎,這是我們的前世……我,我都想起來了。”

宴辭拍着他背的手,頓了下,突然把頭埋在謝究白的頸窩,嗚咽着:“真的嗎。”

此前他講述那麽多悲傷的事,都沒有哭出過聲,此刻卻忍不住了。

就好像,這麽多輩子,獨自一個人重生,獨自看着愛人逐漸走向死亡的孤獨,得到了理解和分擔。

謝究白也止不住流淚:“嗯……我真的都想起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抛下了你……”

宴辭就好像小狗一樣,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丢下。

但下一次,卻又锲而不舍地找到他,守護他。

哪怕知道會是痛苦的結局,但仍舊沒有放棄,仍然舍不得放棄。

宴辭嗚咽聲大了些,抱着謝究白的手臂也收緊。

他像個委屈得到宣洩的孩子,終于能釋放自己的情緒了:“謝究白,你真的,特別特別過分……”

謝究白哽咽,一下一下撫摸着他的頭,安撫着他:“我知道,對不起。”

兩人緊緊相擁,感受着對方的眼淚,落在自己皮膚上的滾燙。

只有這樣抱着,才能緩解靈魂上的幹涸和痛苦。

過了很久很久,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他們才依依不舍得分開一些。

謝究白換了個姿勢,窩在宴辭懷裏:“故事,還有嗎。”

宴辭低着頭,鼻尖摩挲着他的後脖頸,因為哭過,有些鼻音:“嗯,還有。”

謝究白已經全部想起來了,他知道自己重生了不止四次。

起碼有十幾次。

但奇怪的是,後面重生的記憶裏,似乎都沒有宴辭的影子。

這個人,像是從他的生命裏消失了一般。

從始至終,謝究白一個人活過那些艱難的日子,再孤獨地死去。

是宴辭終于抛棄了他嗎?

謝究白有些抑制不住的難過,但又覺得這樣才是對宴辭最好的,他不怪宴辭。

謝究白:“後來呢。”

宴辭垂着眼:“後來——”

後來宴辭依舊不斷地重生,但可能是因為前世的痛苦,和死前的願望,他潛意識裏,對謝究白産生了抗拒,重生後恢複記憶的時間,開始靠後。

當宴辭發現這一點時,他快發瘋了。

但他想起前幾世靈魂撕裂般的痛苦,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謝究白了。

他已經對疼痛産生了潛意識的畏懼,他害怕再承受失去愛人的傷痛。

謝究白就像是煙花,生命注定異常短暫,注定會消亡,但至少,不要在他面前消亡。

否則,他會控制不住自己,會發瘋,會心痛到連死亡也不能解脫。

這簡直像是一個詛咒,讓他痛不欲生。

于是宴辭選擇了離開謝究白,并且辍學,一并遠離謝家,他甚至飛到了國外生活。

後來的每一世,他恢複記憶的時間,越來越靠後。

一旦他恢複記憶,就會立馬離開謝家,遠離謝究白。

宴辭封閉了自己的感情,一并封閉了自己的內心。

他變得麻木,但又甘願麻木,因為麻木能讓他獲得片刻的安全感,能讓他暫時解脫。

悲哀的是,哪怕他已經這樣了,他仍然記挂着謝究白,仍然想要救謝究白。

于是後來的幾世,宴辭開始滿世界尋找能夠給謝究白治病的方法。

不管怎樣,他都虔誠地希望,甚至乞求着,那個人能活下去。

他的生活裏已經沒有了謝究白,但卻又處處都是謝究白。

還好他已經麻木了,只要他習慣這種麻木,就不會再心痛。

宴辭花了幾世的時間,終于找到了一個能治謝究白病的人,那人權限極高,普通人哪怕再有錢,有權,也不能接觸到那人。

他分明找到了醫生,但卻比他沒找到時,更加絕望。

那人就好像是宇宙外太空的星星,他就算是拼盡全力,也不能靠近那人半分。

在尋找到張醫生這幾世裏,宴辭逼着自己活着,孤獨又麻木地活着,逼着自己不再關注謝究白的任何消息。

因為他知道,他會不斷地重生,所以他陪着謝究白一起去死,沒有任何意義。

只有當他找到治療謝究白的辦法,這個死亡循環才會結束。

他要利用好每一世的生命,為謝究白尋找一個生機。

而每一世他最終的結局,都是在生命結束前,回到謝家,安靜地在謝究白的墓碑前死去。

這是一個膽小鬼虔誠的忏悔。

但他始終沒忘記自己活着的使命,和初心是什麽。

又過了幾世。

宴辭作為一個社會最底層普通人,要靠着自己一步步打拼往上爬,是極其艱難的。

普通人一輩子想要跨越階級,除了異常優秀外,還得有機運。

宴辭很不幸,屬于完全沒有機運那種。

如果十個人裏一定要有個人倒黴,那個人絕對會是他。

所以他掙紮着往上爬,很困難,更何況他需要跨越的階級,不是一兩級,而是從社會最底層,跨越到社會金字塔的頂層。

這除非是發生奇跡,否則根本不可能完成。

于是宴辭又花費了幾世,到處吃苦,碰壁,終于有一世,他認識了秦臻,發現了‘組織’這個存在。

他終于幸運了這麽一回。

後來,宴辭拼了命地在組織裏做任務,拼了命的往上爬,終于有了能夠請到張醫生的權限。

他想着,快了,他馬上就能給謝究白治病了。

但他的精神很疲憊,他的心髒在麻木,甚至最後聽到謝究白的死訊,他都沒了感覺。

他只是平靜地盤算着,這一世他也要跟謝究白死在一起。

他潛意識裏不想再記得謝究白,覺得不記得,就不用承擔這種痛了,于是他想起謝究白的時間越來靠後。

但拯救謝究白的使命,卻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靈魂裏,世界開始改變,他前幾世擁有的所有經驗,似乎成了一種直覺,開始從很小時就指導他人生前進的方向。

後來的幾世,宴辭恢複記憶後,就發覺自己已經是組織的成員了。

他的人生,被改寫成了十多歲就加入了組織,成了一個身份神秘的人。

終于有一世,他能夠給謝究白請醫生,能夠醫治好他了,但卻因為恢複記憶的時間,過于靠後,而錯過了拯救謝究白的機會。

那一世,謝究白孤獨地死在了巷子的雪地裏。

宴辭當時還沒恢複記憶,從巷子口路過,掃了一眼被雪花掩埋一半的屍體,卻無動于衷地收回目光,淡漠地離開了。

他已經,認不得謝究白了。

只是後來,他每次路過那個巷口,都會覺得心髒抽疼。

本以為是心髒有問題,但做了檢查,什麽都沒查出來,他是一個很健康的人。

直到三年後的某一天,也是一個大雪天,宴辭再次從那條巷子路過。

腦子裏突然閃回過什麽。

下一秒,他心髒驟然撕裂般的疼痛,痛到他承受不住,跪在巷口捂住心口,不斷地抽氣。

一瞬間,宴辭想起了所有事,十幾世的記憶,像是鋼絲一樣,密密麻麻地戳進他大腦。

那種疼痛感,痛到他近乎暈厥。

但更讓他痛苦的,是心髒的疼痛,一抽一抽的,每一下都牽扯着他的靈魂,痛入骨髓。

他像個瘋子一樣,躺在巷口,躺在當年謝究白死亡的地方,一只手搭在眼睛上。

周圍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圍在他身邊,對他指指點點。

宴辭眼淚順着眼角滑下,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刀子在刮他的心髒。

但他嘴角卻笑了。

原來,原來當年謝究白躺在這裏,是這種感覺。

他的謝叔叔,那麽高傲矜貴,怎麽受得了被這樣觀摩。

宴辭笑着笑着,痛苦地嘶吼起來,像是一頭絕望的困獸,垂死前悲傷又絕望的嘶鳴。

周圍的人都被他吓跑了。

前幾世的麻木感,在他恢複記憶那刻起,全部消散,他像是一個突然恢複痛覺,就要面臨頂級痛楚的病人。

一下承受着好幾世的痛苦,宴辭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比起謝究白的死亡,還有更可怕的事。

那就是遺忘。

他害怕自己忘掉謝究白,害怕自己不再記得他們的過往。

害怕……有一天走在街上,路過愛人的屍體,卻認不出他。

那天晚上,宴辭找到了謝究白的墓碑,含着笑,在他墳墓旁吞藥自.殺了。

死前他在想,他不能再逃避了。

于是下一世,也就是前世,宴辭重生後恢複記憶的時間又提前了。

但這次不湊巧,他剛恢複記憶,去找謝究白,就看見老宅起了火。

想到謝究白還在屋裏,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就沖了進去。

他想盡全力把謝究白救出去,但好像老天都不讓。

最後謝究白還是死了,宴辭摸了下他的脈搏,發現早就沒了跳動。

但這次,他沒再覺得痛苦,反而有些解脫,于是就抱着謝究白的屍體,安詳地微笑,殉情了。

聽完整個故事,謝究白難過得渾身發抖,他抱住宴辭:“太傻了……”

宴辭淺笑着搖頭:“不傻,你看,這一世我們不是就有一個好結局了嗎。”

謝究白點頭,但想到這樣的結局,是宴辭數十次不斷地努力,每一世都拼盡全力,才換來的結果,又覺得心口澀得他想流淚。

突然就想到,這一世宴辭對他毫無緣由的愛慕,毫無緣由的忠誠。

謝究白問了句:“所以你這一世,是憑直覺愛上的我?”

宴辭低頭親吻他:“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我那天在謝家看到你的那一瞬,我就控制不住的想愛你,想守護你,不想讓任何人傷害你……”

這近乎是一種刻在他骨子裏的本能,就好像人天生就會呼吸一樣,他只覺得自己天生就該愛謝究白。

作者有話說:

關于番外更新:後續不會日更哈,寶子們想看啥,評論區告訴我,我這個人懶,如果沒有寶想看的,我可能就随便自己整點就算了QAQ

關于本章題外話:

來晚了乖乖們,很抱歉,因為我在糾結,這章內容本來打算放正文裏面的,這樣正文才圓滿

但又突然意識到,這個番外的內容,不是都耽,它可能跨頻道屬于幻想未來的頻道,如果我放正文,可能會違反網站規定

所以我糾結了好幾天,打算把它放在番外,但放在番外,按照規定,我後續就不能再申請榜單QAQ太難了。

但我希望小狗和謝叔叔的故事是完整的,所以還是決定硬着頭皮按原來的綱寫,忍痛犧牲掉後續榜單

就這樣吧QVQ感謝陪伴的寶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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