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三(慎買)

番外三(慎買)

今天天氣晴好,半空稀零地飄着幾朵雲,太陽光芒很盛,卻不毒辣。

謝究白半躺在小院裏的搖椅上,百無聊賴地盤算着日子。

一個人在他身旁蹲下,按照他的吩咐,垂着頭沉默地把一些小零食放在矮腳茶幾上。

謝究白瞥了他一眼。

這少年倒是要比上一個更乖巧聽話些。

他剛穿來的第一天,就碰上個爬床的。

謝究白對這種人的心思一清二楚,毫不客氣地把人趕了出去。

那人是謝二冬給他選來照顧他的,如果沒有謝二冬的授意,絕不敢私自做出這種事。

第二天謝究白就在謝家大鬧了一頓。

這本書裏,謝二冬是個反派,應該說謝家的所有人,對他這個主角來說,都是反派。

謝究白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想要他們都知道,從今天開始,他謝究白不再那麽軟弱好欺負了。

所以就借着那個人爬床的事,把謝家鬧了個天翻地覆。

謝二冬拿他沒辦法,又不能明面上跟他撕破臉,只能拉下長輩的身段,當衆給他賠禮道歉,并保證這種事絕不會在發生後,謝究白才裝模作樣地揭過。

于是第三天,也就是今天,謝二冬又派了另一個人過來,畢竟謝究白是個殘廢,腿不能動,身體如殘燭,指不定啥時候他這生命的小火苗就熄滅了。

謝二冬派的這個人,既是照顧他,也是監視他,謝究白心裏門兒清。

他本想試試這個宴辭,有多聽話,就使喚了他一上午。

不是讓他去給自己倒水,就是讓他澆澆花,或者讓他準備零食,還要他親手現做的那種。

沒想到,這小子挺能忍,硬是一聲不吭,完成了他所有指令。

哪怕倒的水被挑剔了五次溫度不合适,他也沒半分不耐煩。

謝究白一直默不作聲地觀察着他。

這種人,要麽是對他和謝家,存有極度的畏懼心,不敢有半點不滿。

要麽就是心機極度深沉,且善于僞裝自己。

謝究白知道宴辭是第二種,因為在書裏,除了他是主角外,宴辭是另一個主角。

書中,宴辭扮豬吃老虎,最後幹掉了所有人,掌控了整個謝家。

謝究白看着忙碌完後,就站在他身旁一動不動的人,惡劣地扯了下嘴角:“蹲下。”

宴辭眼神如死水一般,不起絲毫波瀾,毫不猶豫就按照指令在他身旁蹲了下來。

謝究白:“以後在我面前,除了做事,都不許站着。”

他晃動着腳尖,漫不經心的,像個反派:“我是個雙腿殘廢的人,心裏扭曲,不喜歡有人站着比我高。”

宴辭垂着眼:“知道了。”

謝究白突然就好奇,這個人的忍耐底線在哪兒。

他閉上眼假裝午睡,想看看宴辭的耐心。

會不會趁着他睡着,就悄悄起身,或者坐着歇息,或者幹脆就離開?

十分鐘後,謝究白不動聲色地掀開一條眼縫。

宴辭還蹲着。

姿勢都沒變。

半小時後,謝究白又悄無聲息地瞥了他一眼。

還蹲着。

後來謝究白真的睡着了。

穿書過來後,身體不好,半夜時常渾身疼痛睡不着,眼下暖洋洋的太陽曬着,柔風吹着,滿院子花香,最适合好眠。

等他再醒來,太陽已經逐漸西下。

謝究白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

結果伸出的胳膊,打到了宴辭的頭,給他吓了一跳。

謝究白扭頭看,才發覺宴辭還在他身邊蹲着。

像條忠誠的小狗。

他遲疑了下:“你沒走?”

宴辭搖搖頭:“謝叔叔沒讓我走。”

他是謝究白撿來的孤兒,一直稱呼謝究白為謝叔叔,既尊敬又不失親近。

不知道這是不是謝二冬教他的。

可能是拿捏住原主比較心軟良善,覺得叫幾聲叔叔會日子更好過一點。

謝究白還偏不給他好日子。

謝究白在藤椅上翻了個身,面對他:“那你一直蹲着?”

宴辭點點頭:“謝叔叔沒讓我起來。”

謝究白笑了下,他往常是最讨厭這種木頭一樣無趣的人的,但現在卻被勾起了興趣。

這人到底是在故作姿态,騙騙他,還是真的蹲了一下午?

他起碼睡了四五個小時吧。

除了當兵的進行過專業訓練,能忍得住,一般人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性?

謝究白散漫地掀起眼皮,撐着身子坐起:“扶我,該進屋了。”

下一刻,他看見宴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像是重心不穩,随後猛地摔在地上,又狼狽地掙紮着爬起來。

這人臉上雖沒什麽表情,但能看見他眼底掩蓋不住的痛苦,還有忍不住顫動的唇瓣。

謝究白勾了下唇角。

看來沒騙他,是真蹲了一下午。

現在他對宴辭,倒真是有點佩服了。

這人心性堅定異常,而且十足的有耐性,不愧是原書中的主角。

宴辭臉都慘白了,蹲久了站起身那一下,有點猛,導致他短時期有點回不過來氧,腦子裏像是裝着水泥,又重又昏沉。

謝究白也不着急,看着宴辭掙紮,等他調理好了自己,才伸手示意他過來扶。

随後他坐到輪椅上,宴辭把他推進屋的。

外面天已經黑了,謝究白躺在床上望了一眼窗外,見宴辭要走,他突然出聲:

“你這樣的,跟了謝二冬,不覺得可惜嗎。”

宴辭背影頓住。

謝究白嗓音緩緩地,知道宴辭是個明白人,沒必要兜圈子,便開門見山:“跟着我吧。”

他知道原書劇情,這就是最大的金手指,不用白不用。

按照原書裏的劇情,他需要跟宴辭合作,才能消滅謝家的這一窩蛇鼠。

光憑他,或者憑宴辭單打獨鬥,都是不行的。

宴辭轉過身,直勾勾地看他。

謝究白:“你瞧,我身體這麽差,明顯是個短命鬼,你要跟着謝二冬,還不知道要跟他耗到猴年馬月。”

“你跟了我,我們一起拿下謝家,我又活不長,等我死了,謝家就是你的了。”

宴辭眸子閃動了下,似乎有些被說動。

謝究白繼續添把火:“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們都生活在一本書裏,我是穿書者,我知道這個世界過去的,将來的,所有的事。”

這是在暗示宴辭,他既知道謝二冬的死穴,也知道宴辭的死穴,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相當于是把自己的刀亮了出來,看宴辭是選擇跟他合作,把這把刀砍向別人,還是拒絕合作,他用這把刀砍向宴辭。

既是一種合作的邀請,也是一種不動神色的威脅。

如果宴辭不信,覺得他在天方夜譚,那他也有辦法證明。

宴辭表情有一瞬古怪,疑惑,不解,冷漠,嘲諷,都有。

他沉默片刻:“好。”

答應得這麽果斷輕易,倒是換謝究白不明白了。

但他喜歡宴辭這種讓人看不透的神秘,能勾起他的興趣,讓接下來的相處不那麽無聊。

謝究白饒有興趣:“這麽爽快?不覺得我在編故事,唬人?”

宴辭:“無所謂。”

他一早想扳倒謝二冬,需要合作夥伴。

所以謝究白是不是穿書,他們是不是生活在一本書裏,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因為這些對他要做的,沒有任何影響。

宴辭:“但合作是互利互惠,我要看到你能帶給我的價值,而不是畫餅。”

謝究白禁不住笑了,真精明啊,第一回合的交鋒,他就已經感覺到宴辭是一把鋒利的刀,很可能會劃傷他的手。

但謝究白天生反骨,越是危險的東西,他越是想要掌控,看對方在自己手裏磨平棱角後,乖順、臣服的樣子。

那才有趣。

現在他又對這一盤棋,感興趣了。

最感興趣的,是宴辭這個人。

謝究白:“好。我知道謝二冬很多的把柄,你想要哪個。”

宴辭目不轉睛:“他的死穴。”

眼睛是一個人思想和靈魂最直接的反應。

這一天,謝究白從宴辭的眼裏看到的,都只有平靜和溫順。

這是第一次,看到了野獸般危險的攻擊性,那目光獠牙一般尖利。

看來宴辭已經對謝二冬極度不滿了,急于除掉對方。

但謝究白知道,宴辭這話,實際上是對他的試探,看看他是否掌握真正有價值的信息。

于是勾起笑:“我倒是知道他的死穴在哪兒,但你能夠得到嗎?”

這是他對宴辭試探的回應,他也在試探。

如果宴辭能夠得上謝二冬的死穴,說明謝二冬對他很信任,而且願意重用。

那宴辭,就将成為謝究白手裏最鋒利的一把刀。

宴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說。”

謝究白指尖點着床邊:“他手裏有一條古董生意線,賬目可不太幹淨。”

所以只要宴辭能拿到謝二冬古董公司的賬目,就能置他于死地,起碼送他去監獄蹲個數十年是可以的。

但謝二冬又不是傻子,那種東西,肯定看得比跟命一樣重要,不會随便讓人接觸。

這就得看宴辭的本事了。

宴辭顯然頓了下:“好,我試試。”

謝究白散漫地擡眼:“只要你能混進謝二冬的古董公司,我們就正式結盟。”

宴辭此刻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面色複雜:“好。”

過了兩天,宴辭來告訴謝究白,他做到了。

謝究白當即開了瓶好酒慶祝。

兩人在落地窗前,席地而坐。

謝究白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宴辭:“合作愉快。”

他笑容散漫,在月色下,有一種糜爛的瑰麗,十足的蠱惑人心。

宴辭始終面無表情。

自從上次兩人攤牌後,他在謝究白面前不再僞裝,經常一副冷色。

但照顧謝究白的活兒,仍舊會細致周到的完成,一絲都不馬虎。

兩人賞着月,喝着酒,一杯接一杯。

等喝得差不多了,話匣子才打開。

謝究白雙手撐在地上,微仰着上半身:“你恨謝二冬?”

書裏對這部分沒寫,他問這個純屬于自己的好奇。

宴辭坦誠:“算不上。”

盡管謝二冬經常欺壓他,派給他一些爛活兒,讓他去處理,讨厭這個人是有的,但恨算不上。

他很少恨別人。

他只是平等地讨厭每個過得幸福的人,具體表現為冷漠,對周圍的一切人和事都十足漠視,主要是為了讓自己過得輕松。

但恨是一種強烈且消耗自己心力的情緒,他必要用別人犯的賤來懲罰自己。

謝究白:“那你為什麽想要扳倒他。”

宴辭語氣平靜:“吃過太多苦,想往上爬。”

且不滿足于小打小鬧,他的野心很大,想要的很多。

謝家就很不錯,沒一個特別有頭腦的。

他餘光罩了一瞬謝究白。

又想,還是有比較難纏的。

謝究白觑他一眼,難以相信:“就這個原因?”

因為自己想爬得更高,就搞倒別人,奪走整個家族?

這确定不是有血海深仇?

宴辭淺淺點頭。

謝究白突然覺得,這人小小年紀,還挺可怕的。

做事兒夠自私,夠狠決,有種不知死活的狠勁兒和野心。

他喜歡。

從宴辭身上,他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謝究白随意舉着杯子,胳膊挪過去:“祝你成功。”

宴辭跟他碰了下杯,突然問:“你真是穿書者?”

謝究白瞥了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

原來也是好奇的啊。

他懶悠悠地晃着腿:“嗯吶。需要我給你證明一下嗎。”

宴辭:“可以。”

謝究白悶了口酒,眯起眼看他:“過幾天,謝二冬會找上你,讓你幫他處理一個情婦。”

宴辭半信半疑,最後什麽也沒說,悶頭喝酒。

兩人幹了一杯,謝究白喝下這杯後,酒勁兒上來了,腦子昏沉。

最後索性一倒頭,在地上睡了過去。

他閉着眼睛,睡得很踏實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假睡。

宴辭把手裏的酒杯,輕輕擱置在茶幾上。

彎下腰,夜鷹一般尖銳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謝究白。

看了很久,才喊到:“謝叔叔?”

對方沒反應。

宴辭臉上神色變幻複雜,像一匹狼在觀察自己的食物,最終歸于面無表情。

他伸出手,掌心作勢要覆蓋在謝究白纖細的脖頸上,但最終沒落下去,只是在半空收緊五指,做了做掐脖的動作。

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謝究白有一種毀滅性的美感。

那樣孱弱,破碎,像是一朵蒲公英,随便一陣輕風,都能吹得他走向毀滅。

宴辭性格極端,容易對毀滅性的東西産生好感。

那僅僅是出于一種變态的嗜好,就好像人會沒來由地喜歡小貓小狗。

但經過這幾次交鋒,他開始正視謝究白。

這個男人,絕對是謝家最不好對付的人,雖然孱弱,病得半死不活,可能沒幾天就挂了,但城府和心機都是一流。

每次跟謝究白聊天,他都需要十分謹慎小心。

不然很容易着套,被套出老底。

在不知道對方底細前,首先暴露,對他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但如果他能利用好謝究白,沒準真的可以……

反正等他扳倒謝家其他人後,謝究白這個病秧子,死在這深宅大院,也沒什麽稀奇的。

宴辭收斂了目光,最後把謝究白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進了房間,又将人溫柔地安置在床上,這才推開門出去。

等關門聲響起,謝究白才緩緩睜開眼,笑了起來。

很好,現在開始,他确信劇情已經改變,宴辭暫時算是他這邊的人了。

因為原書裏,謝二冬已經按捺不住,今天是宴辭按照謝二冬吩咐,第一次對他下殺手的日子。

書裏的他沒有躲過,在被謀殺的過程中醒了過來,是從今天開始,才收買宴辭,兩人達成統一戰線的同盟的。

謝究白有意把收買宴辭的時間提前,就是為了用今天,來檢測宴辭。

他對宴辭的考驗,不僅是宴辭能夠打入謝二冬的古董公司內部,還包括今天的謀殺。

宴辭沒有對他動手,也沒對他提起過謝二冬那邊的打算。

可見,宴辭雖然跟他同盟了,但卻并不完全信任他。

這頭狼崽子,還在觀望。

有意思,如果他沒記錯,宴辭今年才十八吧,這麽小就有這種心機算計,讓人不得不高看。

謝究白又緩緩閉上眼,想着下一步棋。

宴辭消失了幾天,這幾天謝究白的生活起居,是他請的一個護工在照理。

等宴辭再回來時,是個晚上,雷鳴轟隆,下着大暴雨,窗外的閃電撕裂了天空,看着駭人。

宴辭沒什麽表情:“你之前說對了,他的确讓我去處理一個情婦。”

他語氣很平淡,但能感受到他壓抑的情緒。

像是深海下翻湧的暗流,洶湧,且夾雜着暴戾的怒意。

謝究白感受到他身上一種危險的東西,正在逐漸解除封印:“聊聊?”

他坐在窗前,語氣淡然。

屋裏沒開燈,宴辭立在牆邊,他整個人被陰影吞噬,看不見表情,但氣氛十足壓抑。

他緩緩地:“這次謝二冬讓我去處理的情婦,是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女生……”

那人還是他的同校同學,曾經他接受過這個女生的善意。

宴辭還記得,他剛上大一那會兒,之前攢的錢都用來繳學費了,身上是分毛沒有。

在學校餓了幾天後,已經到了極限。

有次他沒忍住,在食堂晃悠,看見一個無人的桌上,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面。

大學食堂,一般學生吃完後,會把餐具都端到回收處,自覺将裏面的東西倒進垃圾桶,再把碗筷扔在一處。

但也有少數不講素質的人,會把餐具扔在桌上就走。

宴辭當時左右看了好一會兒,餐廳人不是很多,那碗面的桌上,和旁邊的椅子上,也沒有別人留下占座的東西。

他估計是沒素質的學生留下的。

實在餓極了,他是個人,并不能抵抗這種讓人發瘋的饑餓感。

于是淡定地上前,在那碗面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那一瞬,他心如擂鼓,拿起筷子的手都在抖。

他怕萬一是哪個同學沒吃完的,又找回來,就端着碗挪了個位置。

然後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但很快,有個人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還舉着手機怼着他臉拍:“喂,哥們兒,這個面,不是你的吧。”

宴辭攥緊筷子,深吸了一口氣,沒說話。

那個男生不依不饒:“我剛才一直在那邊拍視頻,這碗面是個女生的,我親眼看見人家起身去買水,然後你把人家面給端走了。”

“都什麽年代了,不會連飯都吃不起吧。你這,不問自取,就是偷啊。”

“大學生了,還幹這種事兒呢,要點臉吧。”

男生一頓炮語連珠,字字句句都是指責,不斷摧折着宴辭的自尊。

宴辭說不出來一句話,只是緊攥着筷子,包了滿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面,像是刀子一樣,讓他無法下咽。

男生看他不為所動,更加憤怒了:“我可都拍下來了啊,等會兒我就放學校論壇上去,我還不信治不了你這種人了。”

宴辭仍然不說話,一雙眼睛逐漸血紅。

男生:“咋滴,你還想揍人不成?”

他突然吼起來,招來了很多人圍觀。

男生把經過同衆人講了一番後,大家都紛紛對宴辭進行指責。

那些眼神輕蔑,漠然,鄙夷,像是投射過來的刀子,一寸寸剮着他的高傲和自尊。

就在宴辭忍耐到極限,準備爆發時,一個女生突然擠了進來。

那男生看了幾秒,一把抓住她:“那碗面是這個女孩子的,我都拍下來了。”

他朝女生揚下巴,示意她看:“你認一下,重慶小面,是不是你點的。你是不是吃一半出去買水去了。這個人私自端走了你的面,還偷偷摸摸在這裏吃,被我逮住了。”

女生越聽眼睛瞪得越大,驚詫地看着男生,又看向宴辭。

衆人都望着她,想要得到一個明确的答案。

女生卻突然笑了下,在宴辭身旁坐下,親昵地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謝謝大家啊,但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他是我男朋友,我買水去了,給他發了消息,讓他來食堂找我,剛好他沒吃飯,他平時都習慣吃我剩下的,也不嫌棄,所以就……”

衆人恍然大悟,唏噓了一陣,就散了。

男生也撓撓頭,尴尬又不好意思:“原來是這樣啊,不好意思啊哥們兒,誤會啊。”

随後也舉着手機離開了。

但宴辭已經什麽胃口都沒了。

一句道歉,并不能抹去他剛才受到的傷害,但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

女生沒說話,離開了會兒,再回來,她手裏拎着一盒打包的面,強行塞到了宴辭手裏:“拿回去吃吧。”

宴辭擡頭看她。

女生勉強笑笑:“我是個孤兒,全靠自己上大學,所以知道餓極了的滋味,這時候就不要硬撐了,有人能幫把手就是極好的了,你就當成老天的善意吧。”

她一看宴辭洗得脫色的黑色T恤,甚至袖口都有些爛了,卻還在穿,就知道這人經濟很困難。

何必為難一個跟自己一樣的苦命人呢。

宴辭什麽話都沒說,最終拎走了那碗面,走到食堂門口時,他回頭看了那個女生很久很久。

講完這段經歷,宴辭沉默了下來。

謝究白:“是個不錯的姑娘。”

宴辭把臉埋在手裏,看得出他的掙紮痛苦:“謝二冬讓我處理了她……”

他渾身的暴戾頓時收不住。

那個女生,人品性格都是百裏挑一,絕不可能去給人當情婦。

宴辭調查過了,女生是被謝二冬這種人騙了,才做了他的情婦。

現在謝二冬卻想要一腳踢開她,甚至讓他毀掉女生的學業……

宴辭也是孤兒,他太懂從地獄爬到天堂有多難了。

眼看女生馬上就要畢業,馬上就能熬出頭,真正靠自己的雙手在這個社會上立足,難道真的讓她毀在謝二冬的手裏?

因為經歷相同,宴辭才格外能跟女生共情。

給謝究白講述這些時,他又想起了以前很多自己的痛苦,像是有烈焰在炙烤着他的靈魂,讓他疼痛難忍。

這件事已經困煩他一整天,現在他的頭很痛。

不知道什麽毛病,只要他情緒波動太大,頭就會撕裂一般痛。

就好像一左一右有兩座五指山,拼命地把他的腦袋往中間擠。

謝究白看他已經在瀕臨崩潰的邊緣,沒說什麽,只是突然把手裏的杯子砸了。

哐當好大一聲,宴辭驚了一瞬。

謝究白不鹹不淡:“碎了,去撿起來。”

宴辭依言蹲下身,看着手裏的陶瓷碎片,他猛然瞳孔緩緩後縮,手越攥越緊。

最後一股沖動,驅使着他,讓他再次将碎片砸向地上。

于是碎片變成了更小的碎片。

一剎那,宴辭覺得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快意,暢快得不行。

于是他無所顧忌地,把桌上的幾個杯子也都砸了。

謝究白就在旁邊安靜地看着。

看他砸完了杯子,又砸了凳子,然後是衣櫃,鏡子。

屋裏一頓丁零哐當,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

謝究白默不作聲地勾了下唇角。

他摔那個杯子,只是抛出了個引子,把宴辭壓抑在心底的破壞欲和暴戾,都引出來。

壞的情緒,發洩掉就好,沒必要憋着。

沒想到,狗崽子,破壞力還挺大。

屋裏一地狼藉如同廢墟。

等砸完後,宴辭坐在地上,暢快淋漓地喘着氣,只覺得好受多了。

擡頭卻看見,謝究白平靜地坐在窗臺邊,那樣一副清冷又高傲的姿态,驟然讓他冷靜了下來。

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謝究白摔杯子的用意。

一時間,宴辭心裏有些動容,還有一種說不明的感覺在滋生。

他腦子裏的想法竟然是——謝究白跟別人不一樣。

長久以來,那些人歧視、鄙夷,不屑的眼神,被宴辭深深地刻在了靈魂裏。

所以他對那些踐踏他自尊的視線,以及同情,都格外敏感。

但在謝究白身上,他卻什麽也沒看見。

謝究白的神色,平靜,淡然,謝究白的眼神,純粹,幹淨,沒有任何厭惡等負面的情緒。

宴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懊悔自己在男人面前,露出了這樣不堪的一面。

他很少失控,怎麽偏偏就今天沒忍住呢。

謝究白緩緩開口:“人這輩子最要緊的,就是先成為自己,所以不要被不值得的人,影響心性,他們越是過分,越是折辱你,傷害你,逼迫你,你就越是要堅守底線和本性。”

宴辭怔了下,瞳孔顫動,難忍動容。

謝究白繼續:“如果你因為他們而動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這是對他們的一種變相贊同,你甘心嗎?甘心自己堕入黑暗,那些傷害你、逼迫你的人卻仍好好地活在天堂嗎?”

宴辭猛然被戳中,掙紮得厲害:“那我該怎麽做。”

謝究白朝他招手:“來。”

宴辭猶豫了下,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勢,爬過去匍匐在了他的腳邊。

謝究白很滿意他這個臣服的姿态,勾起一個惡劣的笑:“要麽,你保持本心,不因為這些不值得的人動搖,堅定地選擇你認為對的事。”

這是他指給宴辭通往天堂的一條路。

他神情變得毒辣:“要麽你成長起來,有能力後把他們全部拖入地獄。讓你恨的每個人,都不得往生。”

這是他指給宴辭通往地獄的一條路。

也是他對宴辭的考驗。

如果宴辭選了第二條路,就說明,這是條絕對不可能被馴服的瘋狗,謝究白會把他一腳踢開。

他不會放任這麽危險的東西,在自己身邊。

宴辭沉默了很久。

謝究白這番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割開了長久以來,把他封印起來的黑暗。

又像是一場流星雨,在他暗淡的人生裏,驚鴻而過,卻留下治愈的力量。

宴辭的心裏,正在經歷着翻天覆地。

所以這麽久以來,他變成這樣,是因為被那些人、被這個世界影響了嗎?

他不甘心。

大家都在幸福,憑什麽唯獨他要活在黑暗裏?

宴辭心裏有顆種子在倔強地發芽了,想要掙紮着搏一絲生機。

謝究白輕聲說:“去歇着吧,謝二冬的情婦,我來處理,她不會有事”

外面的暴雨還在下,宴辭從地上爬起來,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他腦子裏不斷地回響着謝究白說過的話。

那些話,就像今天狂肆的暴風,還有劈天蓋地的暴虐雷鳴,在他心裏也掀起了一場風浪。

後來的一段時間,謝究白發覺,宴辭整個人,明顯平和了許多。

以前的宴辭,是死水一般不起波瀾、卻又沉寂得讓人心慌的平和,仿佛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讓他有絲毫動容。

像一片死亡的荒原。

現在的宴辭,更柔和一點。

就好像,堅硬的外殼,破開了裂縫,讓溫暖的陽光能夠透進去,讓滋潤的細雨能夠飄進去。

眼裏有了溫度。

經過之前那件事後,兩人的關系也似乎有了一丁點變化。

以往似乎處于一種互相監視的狀态,現在相處卻很舒服。

本來按照計劃,宴辭很快就能拿到謝二冬的賬本,然後扳倒他。

但謝二冬還沒倒,謝究白先撐不住了。

在書裏,原主就是一個身患遺傳絕症的病秧子,謝究白起先不信邪,直到身體的狀态每況愈下。

到現在,他已經靠自己下床都有些艱難了,時常覺得乏力,困倦,早晨起來會吐血,半夜骨頭會鑽心的疼痛。

頭兩天入秋,下了一場連綿幾天的暴雨,天氣溫度也驟降,謝究白承受不住氣候的突然變幻,發了高燒。

半夜時他就感覺不太對勁兒,但因為渾身無力,又困得很,就沒理會。

第二天宴辭來伺候他洗漱,才發覺他渾身滾燙,原本病态般雪白的臉,也燒成了玫瑰似的紅。

宴辭皺了皺眉,打電話喊了林醫生來。

診治完後,林醫生開了藥,細致地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

宴辭很認真地聽着,拿筆記下來。

等送走了醫生,他打了盆溫水,用帕子打濕了,溫柔地給謝究白擦臉擦手。

謝究白燒得神志迷糊,渾身無力,就躺着,直勾勾地看着他動作。

直到宴辭伸手要解他的衣扣,謝究白才掙紮着抓住他胳膊,嗓音沙啞:“幹什麽。”

宴辭:“脫衣服,擦汗。”

謝究白眯了眯眼:“不需要。”

宴辭挑眉,發覺這人也挺固執的。

他懶得同謝究白周旋,他不能讓這人在他計劃完成之前就死了。

就直接捉住謝究白的左右手腕,合攏握在一起,往頭上一推。

宴辭一只手,就把謝究白完全制服了。

也怪這時候謝究白病着,沒力氣,他試圖掙紮過,但只是徒勞。

只能喘着粗氣,胸膛不斷起伏,危險地瞪着一雙眼睛看着宴辭。

眼神滿是警告:“你敢。”

宴辭充耳未聞,另一只手飛快地解開他的襯衫扣。

扣子開到胸膛時,謝究白不光是臉紅了,脖頸都一片通紅。

他咬着牙,羞恥地別過頭去。

似乎不去看,就不會覺得難堪。

宴辭把他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故意放慢動作。

等完全把扣子解,他才拿過濕潤的帕子,一點點細致地幫謝究白擦拭。

動作之間,難免會有不經意的肌膚相觸,每次謝究白都會不自覺地顫抖一下,幾乎是出于本能。

宴辭就看着謝究白的耳朵,越來越紅。

甚至連瞳孔都在脆弱的顫動。

宴辭忽然有些不忍,他心裏明白,謝究白是個很高傲的人,這樣對他,近乎于亵渎。

他快速地處理完後,幫人把扣子恭敬地扣上。

謝究白始終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眼神刀子一般鋒利,像是要剜他的肉。

宴辭只當做沒看見。

誰想,等他一切都弄妥當後,突然一個巴掌,啪的一聲晃到他臉上。

生病的人沒什麽力氣,那一巴掌力道根本不重,甚至莫名撓的人心癢癢,臉上也酥酥麻麻的。

宴辭皺了下眉,回頭同床上的人對視。

半晌後,挑釁一般扯了下嘴角,端着盆走了。

謝究白睫毛顫動,咬牙切齒地閉上眼。

昏沉中,他很快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已經是半夜,謝究白是被疼醒的,渾身的骨頭像是在刀口上磨,動一下就疼得他控制不住的渾身發抖。

以前的每晚,渾身也疼,但今晚似乎要更劇烈些。

謝究白側着身,慢慢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雙手抱着胳膊,胸膛不住地起伏,呼吸聲粗重得像燒火的風箱。

宴辭因為疲倦,已經在他床邊睡了過去。

他一向睡眠淺,聽到點聲音就醒了,微微擡頭,才發現謝究白像是個蝸牛一樣,把自己蜷成了一個半球。

而且,哪怕是蓋着被子,也能看出他抑制不住顫抖的身體。

宴辭眉心跳了下,伸手去探他額頭的體溫,卻并不燙人。

又微微掀開被子,把手搭在謝究白肩上,試圖把他身體掰正,面對自己。

但剛碰到人,謝究白就痛得輕籲了一聲,緊閉的雙眼睫毛都顫抖個不停,那張英俊的臉,慘白一片,像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宴辭立馬松了手:“怎麽了。”

謝究白沒回答,只是閉着眼喘氣,額頭和鼻尖上的冷汗,都細細密密的。

宴辭拿過帕子,替他擦了擦,嗓音放柔了些:“是哪裏疼嗎。”

謝究白咬着牙,虛弱地掀開眼皮,嗓音嘶啞,微微顫抖:“沒事,你出去,把門帶上。”

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也不想讓別人看見,被病痛折磨得一塌糊塗的他。

宴辭卻沒動,只是幫他蓋好被子,又坐下來安靜地看着他。

那雙深邃的眸子,多了一抹謝究白看不懂的神色。

不像是憐憫,不像是同情,也沒有惡意。

謝究白艱難地扯出一個笑:“怎麽,看我笑話?”

宴辭垂下眼,光影模糊了他的輪廓,竟顯出幾分溫柔來:“你只是病了,誰都會生病,這不是笑話。”

謝究白怔了下,緩緩收回目光,沒再說話。

宴辭用帕子給他擦臉上,脖頸上的汗,動作輕柔。

他能看出謝究白很痛,痛到連手指都忍不住顫動,但因為他在的緣故,謝究白始終保持着儀态風度,像一朵倔強不低頭的風中蓮。

這個人分明身體脆弱得不堪一擊,心性卻異常強大堅韌。

還有那種矜貴和高傲,渾然天成,宴辭很看不上眼,甚至很鄙夷。

卻又不可自控地,被謝究白吸引了,生出了一抹憐惜。

這樣一個高傲的人,一定很讨厭被人觀摩自己的脆弱。

宴辭收回手,轉身離開了,還體貼地關上了房門。

謝究白微微偏頭看了眼,才松了口氣,整個人不再緊繃着。

他咬住被子,無聲地壓抑着喉嚨裏的嘶吼,以此來緩解一些疼痛,鼻尖的粗喘也重了許多。

宴辭靠在門上,能隐約聽到屋裏的動靜。

他看着手裏,剛才給謝究白擦過身體的帕子,看了很久很久。

這一晚,宴辭是在謝究白的門口睡的。

萬一屋裏的人有什麽事,他也好及時知道。

第二天清早,謝究白醒了,摸到手機給宴辭發消息,讓他滾進來。

消息發出去還沒兩秒,門就被打開了。

宴辭手裏的手機,屏幕還亮着,直接拉開門走了進來。

謝究白瞥了眼,宴辭的手機屏幕上,正是跟他的聊天框。

謝究白面色古怪了一瞬:“你是一直在門口,還是剛巧要來我屋裏?”

所以才這麽迅速,及時?

宴辭一夜都沒怎麽睡好,眼底很大一片青黑,直視他緩緩吐字:“剛巧。”

他覺得謝究白會更滿意這個答案。

謝究白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那就好。

要是這人守了他一晚,那他還真會良心不安。

從他們達成合作同盟後,兩人的地位就是平等的了,謝究白覺得他們的關系,沒有到對方徹夜未眠守着他的地步。

随便洗漱了下,謝究白被宴辭抱到客廳。

路過門口時,他下意識掃了眼,卻看見了被折疊工整、放在地上的毛巾。

這絕對不是随便放那兒的,也不是掉在那兒的。

不然不可能那麽工整。

謝究白臉色變了下,擡頭看向宴辭。

宴辭沒看到那塊帕子,渾然未覺:“怎麽了。”

謝究白眼神意味深長,半晌才說:“沒。”

這個人,守了他一夜?

出于什麽目的和動機呢?

謝究白寧願對方是對自己有所圖。

無端的好意,更讓他心慌和不安。

來晚啦,爆更2.5w字,往下翻還有一個大長章

前世是個be短篇哈,小虐,已在标題上備注了,不愛看這個勿買QVQ

我是個番外拖拖怪QAQ一到番外就拖得不行,給寶子們滑跪道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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