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四(慎買)

番外四(慎買)

但宴辭顯然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所以謝究白沒多問。

這場高燒,持續了兩天,謝究白虛弱得像一只被暴風雨摧殘過的蝴蝶,連翅膀都是破碎無力的。

宴辭周到細致地照顧了他兩天。

可能是生病的人,心都格外軟吧,謝究白有些被軟化了。

宴辭對他的态度,似乎也有些變化。

看向他的眼神,變得綿密溫柔,跟以前有很大不同。

但謝究白并沒深究,懶得去想。

謝二冬這段日子,也沒閑着,一直在給他找事兒。

尤其是不知道謝家這群人抽什麽風,撺掇他娶妻生子。

還送了一批又一批的豪門小姐到他的院子,說是讓他先看看,有瞧上眼的就定下婚事。

謝究白直接坦白自己喜歡男人。

當時他就看見,那群老東西臉色都變了。

本以為是他們接受不了,他跟一個男人結婚,能過幾天消停日子,誰想,過了兩天,謝家那幾個老東西,開始給他塞男人。

各種各樣的都有,不光有豪門貴公子,還有謝家收養的一些孤兒。

好像鐵了心要讓他選一個,不結婚就不放過他似的。

謝究白着實有些煩。

直到有天,他因為早起吐血,弄髒了衣服,宴辭直接把他睡衣睡褲都脫了,抱着裸露着身子的他,去浴室洗漱,卻正好被來看他的謝二冬撞見。

當時謝二冬看房門沒關,直接進去了,然後就被那一幕怔住了。

一張臉臊得通紅,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謝究白覺得好笑,有意惡心他,就攀着宴辭的脖頸,往他懷裏湊。

眉眼輕挑間,盡是風情,連語調的尾音都嬌嬌的:“阿辭,浴室的水,放好了沒有,我想洗個澡。”

謝究白沒發覺,僵住的除了謝二冬外,還有宴辭。

少年沒經歷過情事,又原就對謝究白,存着不明不白的心思,被這麽一蠱,渾身僵硬,耳朵都紅了。

謝究白頭發淩亂,臉頰貼着宴辭的脖頸,輕輕磨蹭着,做着浪蕩的動作,斜着眼看謝二冬:

“二叔,找我有什麽事嗎。”

謝二冬簡直沒眼看:“沒、沒事,你們繼續,我改天再來。”

他丢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了。

等出了房門,回想着剛才的場景,又歡喜起來。

難怪多次給謝究白介紹人相親,他都不接受,原來是看上了宴辭。

而宴辭又是他的人,那還不是他說什麽都聽?

謝二冬甚至已經覺得,自己通過宴辭拿捏住了謝究白,開始洋洋得意。

哼着小曲兒,出了那個院子。

房間裏,兩人目送謝二冬走了後,宴辭立在原地,一動不敢動,覺得懷裏像是抱了一團炭火,灼燒得他心口都燙得慌。

鼻尖充盈着謝究白身上清雅的木檀香,絲絲縷縷撩撥着他的每一寸神經。

脖頸上似乎,還殘留着謝究白臉頰肌膚的觸感,讓他喉嚨發緊,頭腦發昏。

這不是他第一次抱謝究白,離謝究白這麽近,但這是他第一次,被勾得心神不穩,心思緒亂。

謝究白收回目光,卻沒有收回抱着他脖頸的手。

整個人就着那個姿勢,懶洋洋地窩在宴辭懷裏,但眉眼間的風情盡數褪去,只剩下疲倦。

半晌後,宴辭還是沒動。

謝究白不耐煩道:“啧,抱我進去。”

宴辭這才動彈幾步。

等到了浴室,謝究白被妥帖地放在浴缸裏,他昨晚被病痛折磨了一晚,出了一身的汗,需要清洗一下。

宴辭被趕了出去,但他沒走,就靠在門邊的牆上。

聽着屋裏流動的水聲,他微眯起眼,神色晦暗不明。

好半晌,謝究白出聲叫他:“進來。”

宴辭推門進去,看見男人已經自己裹上了浴袍,正懶散地坐在浴缸邊上,兩條白皙得病态的小腿,從浴袍下延伸出來,脫力般垂落着。

謝究白看也沒看他一眼:“抱我。”

宴辭壓下莫名的浮躁,垂着眼過去将他抱起。

謝究白頭靠在他脖頸處,偶然仰頭看了眼,卻發覺他的耳朵紅了。

禁不住伸手去捏了下宴辭的耳垂,笑說:“害羞?”

宴辭眼神冷了幾分,他不習慣別人觸碰他:“沒有。”

謝究白意味深長地嘆了聲:“剛才謝二冬那樣子,肯定誤會了什麽,不過,我不打算澄清。”

剛好把宴辭作為擋箭牌,謝家那些人應該會消停很多。

而謝二冬,估計巴不得這樣,他肯定以為控制了宴辭,就是控制了他,八成還會主動幫他擋掉謝家長輩送來的桃花。

宴辭懂他的意思:“嗯。我會盡量配合。”

謝究白想起什麽,又提醒到:“別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

宴辭腳步頓了下。

他記得,當初兩人達成同盟時,謝究白提出過一個要求,那就是他們絕對不可以愛上對方。

宴辭神情變得複雜,意味不明地嗯了聲。

他雖然口頭上答應了,但卻莫名有一股怒意從心底升起。

淺淡的,帶着點酸澀,還有不甘。

這使得他在把謝究白放在藤椅上時,動作并不溫柔,發洩似的把人往下一扔。

謝究白差點被他閃着腰,啧了聲:“發什麽瘋。”

他有仇必報,趁着宴辭還沒完全起身,擡起小腿就踹了他一腳。

那一腳正中心窩。

宴辭眼疾手快,瞬間捉住了他的腳踝,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人。

謝究白不甘示弱,眯起眼:“放手。”

宴辭偏要跟他作對似的,手下力道更重了幾分,把他白皙的腳腕,周圍都捏出了一圈紅。

謝究白啪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沒有用力,卻是有意挑釁,打完後還微揚着下巴,扯出一個笑看着宴辭:“誰惹你了,把火氣發我身上?”

“你不會以為我很好惹吧。”

宴辭眼神狠戾,就那樣直勾勾地盯着謝究白,像頭被激怒後壓抑着情緒的獅子,卻不說話。

謝究白絲毫不懼,旗鼓相當的同他對視。

屋裏死寂一般,兩人對峙着,劍拔弩張的氣氛不斷蔓延。

半晌後,宴辭首先斂了目光,他微垂着眼,把謝究白的腳放在藤椅上,淡淡道:“沒有。”

謝究白:“你最好是。下次再拿我撒氣,就不是一個巴掌能解決的了。”

宴辭沒說話,沉默地低頭出了房間。

後來宴辭消失了兩天,謝究白整日都見不到人,照顧他的人,也換成了臨時的護工,還是宴辭挑選的。

謝究白琢磨,難道是那天的巴掌,太傷自尊了?

宴辭又才十八九歲,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本來就好面子。

謝究白揉了揉自己的手,又緩緩笑起來。

那正好,他就愛摧折別人的自尊。

之前生病時,宴辭不也不顧他的意願,強行脫了他的衣服嗎?

不過是彼此彼此。

他倒要看看,宴辭能跟他鬧多久的脾氣。

謝究白悠閑地過了兩天好日子。

這段時間,謝家的人也沒來煩他,樂得清閑。

直到有天晚上,謝究白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欣賞外面的風景,房門突然被嘭的一聲撞開。

謝究白回頭,就看見一個高大的影子,搖搖晃晃地朝他過來。

不禁皺眉:“怎麽了?”

宴辭從陰暗處,走到了燈光下,那張英俊的臉,鼻青眼腫。

一只手無力地垂落着,手背上血肉模糊,看着駭人。

他在謝究白的腳邊倒下,勉強維持着半坐的姿勢。

謝究白看了眼他的手,眉頭蹙得很深:“誰幹的。”

那只手有兩根手指被掰斷了,骨頭都翹了起來,這麽殘忍的做法,什麽仇什麽怨。

宴辭臉色慘白,滿頭的冷汗:“謝二冬。”

“他說,你看上我了。但我之前是他的人,他怕你不能全心信任我……”

謝究白頭一回這麽憤怒:“所以就打斷了你的手,做給我看?”

宴辭疼得嗓音都啞了:“嗯。他說,把我傷得重些,這樣你就會相信,我跟他已經決裂,才會安心地把我放在身邊。”

謝究白輕抽一口冷氣,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像是結了一層化不開的寒冰。

是他,是他走錯了一步。

他分明可以找別的人當擋箭牌,偏偏要選擇宴辭。

他甚至還沾沾自喜自己這步棋走得不錯,千算萬算,沒算到謝二冬心腸那麽毒爛,竟然為了博取他的信任,把宴辭弄成傷殘。

謝究白垂下眼,想要觸碰下宴辭受傷的手,但又怕他疼,半路縮回了胳膊:“疼不疼?”

他嗓音都溫柔了許多,帶着疼惜和不忍。

宴辭直勾勾地瞧他,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謝究白這樣的表情,他覺得心口暖暖的。

以前,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宴辭:“沒事,我也就這點價值了。”

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被別人當成工具,被利用,被踢來踢去。

為了活下去,他甚至會主動成為工具,親手把自己遞到別人手裏。

有價值是一件好事,意味着多了一個活着的資本。

如果他沒有價值,那謝究白也不會找上他,跟他合作。

聽到這種話,謝究白眉頭一聳:“價值?你的價值應該你自己決定,謝二冬那種垃圾憑什麽?”

宴辭一怔,緩緩擡頭看向他。

謝究白繼續說:“而且,永遠不要去衡量自己的價值,給自己設限。一旦設限,框柱的只是你自己。”

宴辭只覺得,這一刻,世界都變得模糊,他眼裏只剩下了謝究白這個人,耳邊的嗓音不緩不急,尤其動人。

宴辭:“但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不依靠你,什麽都做不到。”

他不是個愛自我貶低的人,但現在,卻被謝究白的光芒,勾起了心底最深處的自卑。

他有預感,謝究白能理解他,而且能引導他看到另一番天地,追尋新的人生,像那天晚上一樣。

所以他本能地,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都傾倒了出來。

謝究白嘆了聲,突然意識到,宴辭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語氣都放柔軟了:

“你現在是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做不到,但你将來不會一直是謝家的傭人,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孤兒。”

“你有野心,有目标,有想往上爬、不要命的沖勁兒。”

“這些東西是無價的,它們主導了你的未來,所以你是無價的,你的未來同樣無價。”

謝究白擡手,摸了摸宴辭的軟發:“明白嗎。”

宴辭只覺得頭腦發熱,一種靈魂的激蕩感,讓他心緒澎湃洶湧:“你真的,覺得我未來會很厲害?”

謝究白輕笑:“當然。”

畢竟他是個手握劇本的男人。

但即便是他不知道後續劇情,今天他也會這麽說,他謝究白的眼光,從來就沒有錯過。

宴辭垂下眼沒再說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袖子底下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謝究白以為他是情緒低落,也不再搭話,讓他自己思考。

只是強撐着殘廢的腿,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扶着沙發和家具,去櫃子裏翻出了醫療箱。

謝究白的腿差不多已經廢了,必須要借助外物才能站起來。

拎着醫療箱走到宴辭跟前這一段路,并不長,但他卻走得七扭八拐,十分艱難。

而且姿勢極其醜陋。

醜陋到謝究白一擡頭,發覺宴辭在看自己,甚至有些難堪,不自在地低頭掩飾。

他還是沒太适應這幅殘廢的身體。

但下一刻,身子突然一輕,被攔腰抱了起來。

宴辭抱他抱得随意,且輕輕松松。

謝究白反而有些慌了:“放我下來,你的手。”

宴辭朝他淺笑:“沒事,我有健身,一只手也能抱穩你。”

謝究白還是不放心地瞥了眼他受傷的手。

宴辭抱着他,往剛才兩人坐的地方過去,一邊走一邊說:“不要嫌棄自己,你只是生病了。”

謝究白睫毛一顫,淡淡道:“沒有。”

有時候他挺讨厭宴辭這種能窺探人心的敏銳感的。

好像他一切情緒和心思,在宴辭面前,都無所遁形。

宴辭溫柔地把他放在地上,沒受傷的那只手,撫過謝究白傷殘的腿,帶着一抹濃重的憐惜。

謝究白不适應地別開臉,裝作沒看到,打開醫療箱:“我幫你簡單包紮下,先止血消毒,等會兒你自己去醫院。”

骨折是很嚴重的,他又不是醫生,處理不來。

但謝究白猜到了為什麽宴辭不先去醫院,反而來他屋裏。

八成是謝二冬指示的,讓宴辭先到他面前來賣慘。

宴辭越慘,才能說明他們兩人決裂得有多徹底,矛盾有多深。

謝究白一邊上藥,一邊冷着聲說:“放心,你現在好歹是我的人,我不會讓你白白遭這個罪。”

宴辭沒說話,只盯着他看。

謝究白的眼睫毛好長,又長又密,偶爾扇動時,像小蝴蝶的翅膀。

謝究白的眼睛清亮,彎彎的桃花眼,半垂的時候像一汪月牙泉。

謝究白的唇,細長纖薄,因為病弱有些蒼白,像是褪色的玫瑰。

宴辭看着看着,不自覺笑了下,聽見謝究白問‘知道嗎’,就輕輕嗯了聲。

敷衍得很。

謝究白氣笑了:“有在聽我說嗎,你就嗯。”

宴辭也笑:“嗯。在聽的。”

謝究白惡劣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瞬間就聽見宴辭輕嘶了聲。

宴辭:“疼……”

謝究白嗔怪地掃了他一眼,低下頭,對着他的傷口輕輕吹着。

宴辭頓時身子有些僵硬,一股酥麻的癢意,從傷口傳到了心底。

不覺中,他的耳朵都紅了幾分。

一時兩人間的氣氛,淺染了幾分醉人的暧昧。

謝究白感受到了,他竟不想抽身,莫名起了一點貪念。

這是一種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感覺,讓他幹涸的靈魂,都仿佛被滋潤了,舒服得像是春回大地。

兩人都沒說話,一個沉默地低着頭包紮,一個安靜地在一旁看着。

簡單處理了下後,謝究白把東西都裝進藥箱:“好了,你去醫院吧。我要睡覺了。”

宴辭站起身,把他打橫抱起。

由于左手受了傷,謝究白是坐在宴辭右臂上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宴辭作為一個男性,那種蓬勃的力量感。

以及獨屬于少年人的朝氣和野性。

說不明地,他心髒橫撞了兩下。

宴辭把人安頓在床上後,關了燈,溫柔地看向床上的人:“晚安,謝究白。”

謝究白嗯了聲,随後就聽見一陣腳步聲,然後是關門聲。

等屋裏完全安靜下來,他又不可避免地回味起,剛才兩人間那種若有若無的暧昧。

天花板一片漆黑,窗外能看見星星點點的路燈。

謝究白睜着眼想了好久,最終被子一蒙,選擇睡覺。

管那麽多。

說不定只是他覺得暧昧,認為關系過近,宴辭可不覺得。

走一步看一步吧。

謝究白生性涼薄,要對別人産生情感很難,而且好感這種東西,就像是水中月,鏡中花,不會有實質的結果。

他可以确定,他不會愛上宴辭。

第二天,謝究白就把謝二冬在外面養小情人的事兒,告訴了謝二嬸。

甚至詳細提供了謝二冬養小三的地址,對方一查,就會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謝二嬸性格強勢,而且十分潑辣,絕對容忍不了謝二冬出軌。

所以當天,謝二冬就被打斷了腿,外加腦震蕩進了醫院。

那傷一點不比宴辭輕,但更嚴重的是心理創傷。

據說謝二嬸發了瘋,要剪掉謝二冬的唧唧,把謝二冬直接吓尿了。

宴辭當時在學校裏上課,看到這個消息時,禁不住笑了。

他很少笑,但最近似乎只要是有關謝究白的事兒,就忍不住心髒變得柔軟。

宴辭知道,這是謝究白在給他報仇。

他是個孤兒,從小受的委屈不少,遇到的人也都不怎麽好,每次一個人去面對那些不公平,一開始也會憤怒,到最後逐漸麻木了。

最可怕的是,他在逐漸接受這些不公平。

甚至自己都開始覺得,他之所以會遭受這些,是因為他沒有價值,沒有站到一個讓別人可以公平對待他的位置。

但謝究白卻告訴他,他的價值沒有人有資格去衡量,告訴他不要給自己的人生設限,未來無價。

原本宴辭的目标,最多只是扳倒謝家這些人,把謝家弄到手,他要站到一個同謝二冬這些人一樣高度的位置,這樣就不會再有人能欺負他。

這個目标,就像是一個小院。

謝究白說的話,卻是強行把他拉出了這個狹窄的院子,将他牽引到了一片沒有邊盡的大草原。

那種自由和廣闊,讓宴辭覺得仿若新生。

再回看過去的目标,就會覺得有些幼稚,拿到謝家,只是他的一個執念,是受盡了苦難和折磨後,想要給曾經的自己一個庇護所的執念。

是謝究白讓他明白,人生之所以精彩,在于它無限,讓他從沉重的執念,和過去無盡苦難中,得到了解脫。

這些年來,從來沒有過一個人,願意把他的委屈,當成自己的委屈,給他撐腰,替他出頭。

謝究白是頭一個。

救贖文學雖然爛俗,但宴辭承認,這個劇本對他來說,是最完美、最震撼、最直擊靈魂的。

宴辭想,他可能,愛上謝究白了。

沒有誰能抵抗住這樣一個美好的人。

趁着這段時間,謝二冬生病住院,對公司那邊的監管松懈了許多,宴辭的計劃也進行得很順利。

經過這麽長一段時間的潛伏和謀劃,他終于成功拿到了謝二冬的公司賬本。

為防止夜長夢多,當天宴辭就帶着證據回了謝家。

謝究白仔細地翻看了一下,越看,臉上的笑意越盛。

謝二冬還真是不怕死,這些年是鉚足了勁兒貪公司的錢,要把這玩意兒提交法庭,恐怕謝二冬沒個十幾年,都出不來。

看完後,謝究白把東西放在一旁,眉梢眼角都是滿意。

還特意指揮宴辭,去把他櫃子裏珍藏的好酒拿出來,慶祝一下。

宴辭很少看到他這麽高興,淺笑着應允。

兩人坐在落地窗前,一邊欣賞落日餘晖,一邊品着美酒。

謝究白:“謝二冬算是完了,接下來我要對付謝一秋。”

宴辭:“嗯。”

謝究白看向他:“你自己有什麽打算嗎?”

宴辭同他對視:“沒有。”

謝究白勾起笑:“真的沒有?”

比如把謝二冬手裏的權利範圍,還有管理的公司,劃給宴辭什麽的,畢竟當初宴辭跟他合作,圖的就是財和權勢。

宴辭沒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兩人相視半晌,宴辭握着杯子的手,越攥越緊,那雙眼睛分明藏着躍動的欲望。

謝究白酒意有些上頭了,笑意更深,身子前傾朝宴辭湊近幾分,彎着一雙多情又狡黠的眼:“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有。”

宴辭眸色深深,緩慢又認真地點頭:“是。”

謝究白:“說出來,我幫你實現。”

宴辭喉結微動,指尖都顫抖了下:“哪怕是違背我們的約定?”

謝究白唇角輕勾:“你先說說,違背了什麽約定。”

宴辭不自覺屏住了呼吸:“我們當初談合作,只約定了一條。”

那就是彼此都不能愛上對方。

謝究白臉上的笑意緩緩僵住,又慢慢垮下來:“還是我幫你打算吧,二叔的公司以後就歸你了。”

他正要退回安全距離,一雙手卻猛地鉗制住了他的雙肩,力道大得他竟然掙脫不開。

謝究白眉頭輕蹙:“什麽意思。”

宴辭心髒跳動得近乎狂熱。

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千萬遍演練,要如何跟謝究白表白,如何坦明自己的心意,去征求對方在一起的意願。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都還未開口,只是淺淺暗示了下,對方就掐斷了他的所有苗頭,把他堵在了門口。

宴辭說不明地委屈,又緊張得很:“我,我可能違背了我們的約定。”

謝究白眯起眼審視他:“你是說,你喜——”

宴辭慌忙打斷他:“嗯。”

他竟有些害怕謝究白說出那句話,直覺如果這樣挑明了,就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謝究白看向一旁沉默了。

這種沉默,是對宴辭的審判,讓他坐立難安。

他也是個高傲的人,而且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表白,如果被拒絕,他就再也沒有勇氣了。

這次想跟謝究白坦明心意,是他謹慎考慮的結果。

上次他手被打斷,兩人相處時氣氛那麽暧昧旖旎,宴辭覺得,謝究白是對他有意思的,他花了好久去說服自己,他們是兩情相悅。

想要退縮,但又怕錯過,只能逼着自己往前跨一步。

宴辭心跳得很快,忐忑不安,面上卻表現得沉靜如水:“你的答案呢。”

謝究白并不是全無波動,之前他就想過這個問題。

他對宴辭确實有點心動,但那種心動并不足以支撐他愛上宴辭。

而喜歡是一種很淺淡的感情,人這輩子會喜歡很多人,所以謝究白并不在意。

況且,他一早知道自己的結局,必定是英年早逝,那何必還要去招惹別人,到時候等他去世,留下對方一個人活在這世間,多痛苦?

謝究白心頭原本的悸動,在思索之間,逐漸被理智驅散。

他擡起頭:“希望我們繼續以盟友的身份相處,合作愉快。”

這是很委婉的拒絕,誰都聽得懂。

宴辭怔了一瞬,面色逐漸痛苦。

一時間,酸澀,不甘,委屈,甚至羞惱,憤怒,都湧上了心頭。

他看着謝究白,眼眶不自覺發紅:“你對我,真的沒有一點……”

謝究白喉結微動:“嗯,一點都沒有。”

這種事,必須果斷且明确地表明态度,但凡含糊一點,給對方一丁點希望,都是對彼此的不負責,對對方的折磨。

他希望他們就此斷了,所以情愫,就斬斷在這裏。

宴辭拳頭攥得很緊,咬着牙:“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為什麽之前……”

為什麽之前跟他那麽暧昧。

他覺得謝究白像個撩完了,不想負責的渣男,心裏既愛又恨。

恨得咬牙切齒,不甘得要死,但又舍不得過多指責對方。

只剩下委屈巴巴。

謝究白喉嚨發澀:“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品性好,換個人做盟友,我也一樣會對他很好,明白嗎。你并不是特別的。”

宴辭背過身去,眼睛通紅:“好,我明白了。”

又故意找補似的說了一句:“我對你,應該也是錯覺。”

謝究白說不明地心裏刺兒了下:“嗯。那就好。”

随後宴辭找了個借口離開,背影十分落魄。

謝究白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為了轉移自己注意力,他迅速處理謝家的事兒,把謝二冬舉報了,沒過多久,謝二冬的古董公司就被調查。

當時謝二冬病都還沒好,就被監察人員帶走了,很快謝家就收到了謝二冬被判刑的通知。

事情到這裏還沒完,謝究白知道,謝家最難對付的人,其實是大伯謝一秋。

但按照原書的劇情,謝一秋并不需要他費心去對付。

這個笑面虎大伯,最後是栽在了自己新娶的一個新寡婦手上。

謝究白樂得清閑,只整天在老宅躺着,安逸度日,就等着謝一秋像書中寫的那樣倒臺,然後他接管謝家。

這段時間,宴辭經常在老宅照顧謝究白,上次的事情後,謝究白本以為兩人會有個尴尬期,冷漠期,但宴辭卻待他如常。

謝究白反而松了口氣。

所有事情似乎都在向着好的地方發展,唯獨他的病,越來越嚴重。

除了腿一貫的廢物,不能行走外,吐血的頻率大大增加,咳嗽也加重了,經常從早咳到晚,半夜也因為刺骨的疼痛,而不能入眠。

又一次半夜被痛醒後,謝究白在床邊看到了宴辭,他無奈嘆氣:“你回自己房間睡吧,我沒事,習慣了。”

宴辭眼底一片青黑,原本朝氣的臉,滿是疲倦,一雙眼睛熬得通紅,血絲都清晰可見。

讓人瞧着,怪可憐的。

宴辭:“我守着你。”

謝究白被病痛折磨,嗓音都綿軟無力:“你不必……這樣。上次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

宴辭眸色頓時冷了幾分,不在意地說:“別自戀了,我照顧你,只是不想讓你在計劃完成前死了。”

“否則到時候我得到謝家,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一邊說,一邊近乎粗暴地用帕子,給謝究白擦臉上、手上的虛汗。

面色,動作,語氣,都不怎麽溫柔。

謝究白卻莫名感受到了一點別的情愫。

但宴辭給出的說辭,讓他無法反駁,只能任由對方去了。

他緩緩閉上眼,失去意識前,叮咛了一聲:“我不值得你這樣。”

一個注定快死的病人,不值得任何人傾注這麽多心血和感情。

哪怕宴辭解釋過了,他還是要提醒對方這一點。

主要是,他不想去世前,還背負着一份不能回應的感情,雖然他不會愧疚,但他會覺得沉重。

宴辭看着床上瘦削的人,握緊了拳頭,那雙通紅的眼,有憤怒和淺淡的恨意。

他就是恨謝究白,非要把話說得那麽分明,逼着他去看清自己在犯賤。

眼睜睜地,看着他把自己的高傲,和自尊,踩在腳下。

這個人真狠,對他狠,對自己也狠。

後來,謝究白發覺宴辭消失了兩天。

可能是那天晚上他說的話,扯掉了對方的遮羞布,讓對方難堪了。

但謝究白并不後悔,甚至覺得這樣就好,只是會有一點遺憾。

他很難對別人産生好感,所以宴辭很特別。

随着入冬,謝究白的病越來越嚴重,以往林醫生開的藥,似乎也不怎麽管用了。

謝究白時常只能在床上,或者藤椅上,躺一整天,看着外面的雪景打發時間。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漸凋零。

大概,哪天清早,他就再也睜不開眼睛了吧。

謝究白沒覺得多留念這個世界,反而是解脫。

至少死了,晚上就不用痛得死去活來。

閑暇時,他會想,等他死了,會不會回到原世界?

那還挺好的,原世界裏,他的身體還算健康,不用承受病痛,不會英年早逝。

謝究白心底已經放棄了,但他沒想到,宴辭沒有放棄。

從某天起,宴辭開始忙碌,經常帶一些人來謝家,給他看病。

但每個人走的時候,臉色都十分凝重。

他們每搖一次頭,宴辭眼裏的絕望就會深一分。

謝究白不知道他這樣做有什麽意義,也懶得去探究。

直到有天半夜,他突然醒來,卻看見宴辭枯坐在他床頭,一臉的落寞和痛楚。

那一瞬,冷血如謝究白,心髒也猛跳了一瞬。

驟然想起,原來之前他每天晚上,意識不清時,模糊地聽到的幾聲嘆息。

原來宴辭從沒有離開他,放棄他,每晚都在床前陪着他。

只是宴辭也高傲,不允許他幾次三番踐踏自己的自尊心,所以一直是偷偷來,偷偷走。

謝究白一時間,心口酸澀的疼。

他知道宴辭對自己認真了,也知道他再怎麽勸都沒用。

能做的,只是裝作熟睡,閉上眼,翻身背對,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入冬後,天氣變幻無常,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鋪了滿院子。

有天謝究白在窗前賞雪,看院子裏的梅花,宴辭突然來了。

宴辭在他身旁坐了很久,語氣淡淡的:“謝一秋死了。”

這個結果,謝究白一早從書裏知道了,但還是佯裝驚訝,把話題延續下去:“怎麽死的。”

宴辭:“他娶的新老婆,說是給亡夫報仇,把他給捅了。傷到了要害,當場身亡。”

謝究白:“那個女人呢,怎麽樣了。”

宴辭:“她自己不想活了,去自首了。”

謝究白點點頭:“那謝家現在,擁有話語權的人,只剩我了。”

他看向宴辭:“你想要什麽,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兌現。”

宴辭驟然攥緊拳頭,半晌才冷着臉同他對視,又冷笑道:“我想要整個謝家,你給嗎。”

謝究白垂着眼思索片刻:“可以。過兩天我讓人給你送一個婚姻合同,按照我母親的遺囑,只有我的合法伴侶能繼承謝家,到時候你簽了它。”

“我大概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等我死了,你就能名正言順掌控謝家。”

宴辭死死地盯着他,眼眶卻逐漸紅了。

等謝究白說完,他啪地一聲,拍掉了茶幾上的一個杯子。

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笑着:“行。”

他話都沒多說一句,壓抑着怒氣站起身走了,關門時那力道帶着發洩,嘭的一聲震耳欲聾。

等出了房間,在空寂的走廊上,宴辭才停下腳步,脫力般靠在牆上。

他頹喪地垂着頭,雙手捧住臉。

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看起來就很悲傷,壓抑,痛苦。

之前被謝究白拒絕後,宴辭不是沒想過遠離這個人,掐斷自己的愛慕。

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來,等他發覺自己的愛戀時,他對謝究白,就已經是深愛了。

像是一顆種子在心裏發了芽,生了根。

等他發覺時,就已經長成了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

他做不到拔除這棵樹,除非剜掉他的心髒。

前段時間,宴辭嘗試過不去見謝究白,但那種想念,折磨得他更加煎熬。

謝究白的病越來越嚴重,他能做的,只是不斷地找一些名氣好的良醫,看看能不能減輕男人的痛苦。

以及半夜時,安靜的陪伴。

說是陪伴,實則對他是一種折磨。

看着愛人在自己面前,被病痛摧折得磨平了高傲,看着他生命力逐漸流逝,那種無力和感同身受的痛苦,讓宴辭喘不過氣。

他甚至逃避地躲了謝究白幾天。

宴辭知道謝究白的病,是遺傳的絕症,他原本不願相信,但眼睜睜看着謝究白逐漸衰弱下去,他卻越來越痛苦。

剛才謝究白說,活不過冬天了,像是一根導火索,瞬間點燃了宴辭埋藏在心底的那顆炸彈。

他才發覺,原來他這麽害怕。

害怕謝究白真的死去。

那他怎麽辦?

更恨極了謝究白那副淡然的樣子,仿佛堪破了生死,對一切都無所謂。

這讓宴辭覺得,他抓不住謝究白,無論怎麽努力,怎麽拼命,謝究白都像是一縷煙,會從他的手中飄走。

這種無力的感覺,折磨得他快要瘋掉。

半晌,宴辭才抹了抹臉,擡頭眼睛通紅的看了眼謝究白的房間,然後轉身離去。

屋裏,謝究白着實不明白宴辭突然生氣的點。

但他的身體很疲憊,不想去思考那些繁複的事兒,會很累。

索性就回房睡覺去了。

後來一段時間,謝究白開始嗜睡,一天二十四小時,只有四五個小時是清醒的。

宴辭找了護工來照顧他,似乎不願再見他。

謝究白覺得這樣也好,讓管家把他拟好的婚姻合同,拿去給宴辭簽了。

結婚證什麽的,就不領了。

但管家回來說,宴辭不肯簽,所以他只好把東西留下,自己回來了。

謝究白倒是無所謂,反正宴辭遲早都會簽的,畢竟謀劃和努力了這麽久,就是為了這一天,他不信宴辭會放棄。

隆冬到了,院子裏的梅花開得特別好。

謝究白偶爾會在天氣清朗時,讓護工在院子裏擺上一個藤椅,他躺在梅花樹下,一邊曬太陽,一邊賞梅。

宴辭最近倒是回來得很頻繁,但身邊總跟着醫生,像是跟什麽較勁一樣,非要給他看病治療。

謝究白也不拒絕,只有讓宴辭明白他确實病入膏肓,藥石無醫,宴辭才會放棄。

但看着宴辭越來越頹喪的模樣,猩紅的眼眶,熬得憔悴的面容,謝究白終是心軟了,動容了。

到現在,他才有那麽點相信,宴辭是真的喜歡他,那天的告白不摻一點假意。

本來謝究白已經心如槁木,一心向死,但宴辭又讓他煥發了一點春色,喚起了他的一點生機。

在一個下午,看完病後,謝究白叫住了宴辭。

他看着這個年紀輕輕,卻滿眼滄桑和疲倦的男生,苦澀又心疼地笑了笑:“來。到我身邊來。”

宴辭幾乎是瞬間紅了眼眶,沉默地過去,在他腳邊蹲下。

謝究白手搭上他的頭:“明天就別讓他們來了。我快不行了,不想被人打擾。”

宴辭死死咬着牙,低下頭,肩膀克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謝究白徒然覺得,今天的風很迷眼,他淺笑着:“別這樣,不然我真的會以為你有多喜歡我,走都不能走得安心。”

宴辭驀地擡頭,死死盯着他,雙眼猩紅:“我恨你。”

謝究白惡劣地勾唇:“那還挺好。”

宴辭不說話了,悲傷的垂下眼。

他心裏清楚,他恨的不是謝究白,是無力的自己,什麽都做不到的自己。

哪怕現在他擁有了謝家,擁有了金錢和權勢,站到了金字塔的頂端……

他很成功,比以前想象中的自己還要成功,但他卻救不了自己愛的人。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謝究白一點點生機湮滅。

謝究白撫摸着他的頭,看向遠處的梅花樹,眼神飄忽:“我死後,你就把我一把火燒了,不要立墓碑,骨灰壇子埋在這棵樹下就好。”

宴辭嗓音沙啞,冷笑:“我憑什麽管你。”

謝究白笑:“也對。”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謝究白又說:“那份合同,你要記得簽了,以後謝家就是你的了。”

宴辭:“不用你提醒。”

謝究白點點頭,說好,又說:“每天晚上,是你在我房間外?偶爾聽見有動靜。”

宴辭僵了下,嘲諷道:“我很閑?憑什麽要守着你?”

謝究白:“也是。”

他可能是真的不行了,總想多說幾句話,哪怕是廢話,也想貪婪地占有宴辭一會兒。

原來他也有不舍得離開這個世界的一天。

沒一會兒,那股熟悉的困倦感又來了,謝究白撐不住眼皮,迷迷糊糊地同宴辭說最後一句話:“抱我……進屋,困……”

宴辭凝視他蠟白的臉,沉默地站起身,又彎腰把人抱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溫柔,連指尖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驚醒睡夢中的人。

從小院到卧室的距離不遠,宴辭卻走了許久。

他低頭看向謝究白,眼神終于可以不加掩飾,如水般溫柔憐惜。

舍不得就這麽結束這段路,失去光明正大擁抱他的機會。

舍不得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

到了卧室,宴辭将謝究白安放在床上,又在他床邊坐了許久。

看見謝究白露在外面的手,他心念一動,緩緩伸出胳膊,輕輕握住了那只手。

興奮的,雀躍的,竊喜的,各種心情交織湧動。

宴辭享受着這點偷來的時間,看着謝究白安詳的睡臉,嘴角都不自覺淺笑上揚。

但等他看到床前的垃圾桶裏,許多帶血的紙巾後,那笑又瞬間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窒息的刺痛的感。

宴辭慢慢紅了眼眶,有些無助地牽着謝究白的手,撫上自己的臉。

這時他才表現得像是個十八九歲的男生,慌張,恐懼,無措,所有情緒那樣直白地暴露出來。

半晌後,宴辭又像是打定了什麽主意,眼神變得堅毅。

他放下了謝究白的手,起身大步離開了房間。

必須要快一點,再快一點,找到好的醫生,謝究白等不了他多久了。

又過了兩天,謝究白越發懶怠了。

現在到了半夜,他的身體已經不疼了,因為極度的腐壞,讓他已經感受不到疼痛。

這樣也好,至少能睡個好覺。

又是一個晴好的日子,謝究白照樣在院子裏曬太陽,賞梅花。

可能是天氣太舒服了,風也柔和,暖爐的溫度催得他有些貪眠,竟在藤椅上打起了瞌睡。

半夢半醒間,謝究白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步子不重,但又快又急,正朝這邊靠近。

他不用睜眼,都能猜到是宴辭。

腳步聲近了,最後在他身旁停了下來。

謝究白聽見一些窸窣的聲音,像是衣物間的摩擦。

随後他感受到了一只手落在自己眉毛上,淺淺地描摹着。

謝究白沒睜眼,他覺得要是現在睜開眼,宴辭應該挺尴尬的。

過了會兒,那只手又沿着他的鼻梁,緩緩滑動。

謝究白被逗弄得有點癢意,但他強忍着沒動。

突然,鼻尖一股清新好聞的氣息,那是宴辭身上獨有的味道。

那股味道越來越清晰,他們似乎在慢慢靠近。

謝究白聽見了宴辭擂鼓般的心跳,不禁眉心跳了下。

宴辭要幹嘛?

這個想法剛出來,謝究白唇上就一軟。

他怔了下,随後心跳不受控制地發了狂。

宴辭看着輪椅上雙目緊閉的人,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後,他像是被驚到一般,猛地退了回來。

那張英俊的臉,瞬間發了紅。

宴辭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髒,生怕它跳動得太過劇烈,驚醒藤椅上的人。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眼神逐漸變得柔軟和歡喜。

剛才看見梅花樹下的謝究白,他只是情不自禁,無意識就做了那種事。

但現在,他很确定,他想吻謝究白。

他的意識,在叫嚣着,讓他親吻謝究白。

宴辭喉結微動,看着沉睡中的人,緩緩湊了過去。

謝究白被剛才的那個吻,弄得心神蕩漾,從唇到脊背,酥麻了一片。

他的身體和大腦告訴他,他喜歡宴辭。

所以他享受宴辭的親吻。

但,這是不對的。

一段注定不會有好結果的愛情,就不該讓它生根發芽,不該放它恣意生長。

感受到宴辭的再次接近,謝究白本能地想要睜開眼打斷。

但想到宴辭為了他,熬得滿是血絲的雙眼,那張憔悴疲憊的臉,還有眼底總是抹不開的濃重的沉郁和悲傷……

謝究白怎麽都狠不下心。

唇上又一軟。

謝究白失神了下,心裏那股不能忽視的歡喜,又讓他覺得——有什麽所謂呢。

他都快死了,還在意那麽多幹什麽。

這個吻,就當是成全宴辭,成全自己。

唇上的觸感重了些,宴辭似乎不滿足只是跟他唇瓣相貼,又不會接吻,就胡亂地吸吮着他的唇。

謝究白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耳朵和臉有些發熱。

這個吻持續了好一會兒,謝究白又不敢大口換氣,直到他快被憋死時,宴辭才撤退。

謝究白劫後餘生般,小口小口地偷偷喘着氣。

宴辭看着那抹原本蒼白的唇,被他吸吮得帶了些蠱惑的紅,眸色深沉了些。

視線往上瞥,又瞧見謝究白通紅的耳朵。

宴辭明顯怔了下。

随後心髒比剛才更瘋狂地跳了起來。

他只覺一股血液直沖腦門,幾乎是慌裏慌張地逃離了現場。

等離開了小院,他又忍不住笑起來。

謝究白是在裝睡。

這個可能讓他克制不住喜悅。

因為,他親了謝究白兩次,如果謝究白不願意的話,第二次一定會推開他。

但謝究白沒有。

這是不是說明,那個狠心腸的冷血男人,其實對他也是有那麽一點喜歡的?

宴辭簡直壓不住嘴角。

連日裏因為謝究白而沉郁的心情,驟然像是撥開了雲霧般清澈晴朗。

他匆匆地外出了,出去給謝究白找尋一份生機。

他一定要讓謝究白活下來。

此時小院裏,謝究白緩緩睜開眼,擡手摸了下自己的唇。

忍不出扯動嘴角笑了起來。

笑完又罵:“狗東西,下口真重。”

想着宴辭親完他後,慌張逃跑的模樣,謝究白眼睛都彎了,覺得今天的太陽格外溫暖,梅花開得格外好看。

這種愉悅的情緒,只持續了一會兒。

很快謝究白心又沉寂了下來。

他活不了多久了,本來沒什麽留戀的,卻又因為這意外的一個吻,變得心緒動蕩。

謝究白蒼白地笑了笑,又緩緩閉上了眼。

今天似乎精神格外好,不嗜睡,也不吐血,身體的疼痛感都消失了。

但他明白,這是回光返照。

明天的太陽,會不會跟今天一樣暖和?

明天的梅花,也會開得這樣好看吧。

明天宴辭會來看他嗎?

看到他死了,會難過嗎。

有多難過?會哭嗎?

第二天,宴辭早早地來看謝究白。

自從此前他挑明心意後,兩人相處一直都很別扭。

昨天的事,讓宴辭想明白了,他不想再跟謝究白繼續別扭下去,應該珍惜還能夠在一起的日子。

但等他踏進屋裏,看見臉色雪白的謝究白,宴辭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一種不好的直覺席卷了他的心髒。

他近乎是慌張地坐到床邊,喊了幾聲:“謝究白,謝究白?”

床上的人始終沒有反應。

宴辭感覺耳朵在逐漸失聰,大腦轟鳴不斷。

一個可怕的可能性,讓他恐懼到想要奪門而出。

他強逼着自己面對,顫抖地伸出手,去試探了下謝究白的鼻息。

一瞬間,宴辭臉色慘白,他眼眶緩緩變紅,喉嚨酸澀得他想嘔吐:“謝究白,起床了。”

宴辭又伸手,搭上謝究白的胳膊,去探他的脈搏。

卻只摸到一片僵硬的冰涼。

這幅樣子,人恐怕死了有好幾個小時了。

宴辭只覺得,一瞬間什麽都感受不到了,他聽不見聲音,聞不到氣息,眼睛看到的畫面也變得模糊。

天旋地轉,暈乎的感覺,讓他坐着都身子搖晃不穩。

半晌後,他慢慢垂下頭,把臉埋在掌心。

寬闊的雙肩,克制不住地顫抖。

撕裂般壓抑難聽的嗚咽,從他的喉嚨和胸腔溢出,低低的,難過到快要死去一般。

他将已經毫無生氣的人,抱在懷裏。

不住地親吻着謝究白的額頭,臉頰,每個字都難過得要死去一般:“對不起……我還是晚了……”

如果,如果他能早些為謝究白尋找醫生,說不定還能挽救他的生命。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自從,我說了喜歡你後,你再也沒正眼看過我一次……”

宴辭哽咽着,喃喃自語:“早知道就不告白了,這樣還能讓你多看看我……”

他說着說着,開始承受不住地幹嘔。

怕真吐出什麽,弄髒謝究白的床鋪,他飛快拖過旁邊的垃圾桶接住。

卻在看到裏面許多染了血的鮮紅紙巾後,怔了下,眼眶緩緩變紅。

宴辭神情變得柔軟,卻帶着悲痛。

他嘴唇和指尖都在顫抖,頭慢慢地低了下去,埋在陰影裏。

懷裏還抱着死去的謝究白,喉嚨裏發出模糊不清的咕嚕聲,随後是難聽又刺耳的笑。

他不懂。

為什麽要這麽對他的愛人。

世界上有那麽多人擁有健康的身體,不用承受病痛的折磨

這份平凡的普通,謝究白為什麽不能擁有……

宴辭捂着臉大笑起來,雙肩痛苦地顫抖:“謝究白,你真他媽倒黴。”

“年紀輕輕就死了,謝二冬都還活得好好的,就你死了。”

他笑得腰腹都在震動,整個屋子都是他詭異的聲音。

過了許久,宴辭漸漸平複,看向懷裏的人,哽咽:“我也倒黴,為什麽偏偏就是你。”

宴辭不再說話,也沒有動。

就抱着人坐在床邊,看着外面太陽升起,黃昏又至,最後夜幕降臨。

第二日天光大亮時,宴辭麻木地看向窗外:“你看,今天的太陽也很好。”

“梅花都開了,比前幾日的開得要好。”

他輕輕地把謝究白放在床上:“我要往前走了,你死了就別拖累我了,我不會被你困住。”

哪怕再炙熱純粹的愛,也會随着主角的死亡,逐漸湮滅。

活着的人總要好好活着。

宴辭平靜地邁出了那個房間,平靜地宣布了謝究白的死訊,操持了他的葬禮。

葬禮上沒什麽人,是他故意沒有發邀請函。

謝究白一貫不喜歡熱鬧,宴辭私心裏不想讓別人來打擾他。

葬禮那天,下着小雨,宴辭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沒有打傘。

直挺挺地站在冰冷的墓碑前。

一站,又是一天。

到天黑時,宴辭才轉身離開,不知為什麽,就想起那天謝究白跟他說合作的場景。

那樣一個郎豔獨絕的人,明明坐在輪椅上,身體殘疾,卻有股渾然自成的高傲矜貴,總是帶着笑的嘴角,散漫又游戲人間的态度,卻也能認真地教他怎麽活成自己。

宴辭回頭看向墓碑,艱澀地笑了下:“其實,你自己早就不想活了吧。”

一個不太想活,成天消極治病等死的人,卻來教導他該怎麽去活。

宴辭覺得諷刺極了,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恨謝究白。

後來的半年,宴辭忙了起來。

謝家被他重新洗牌,拔除了那些謝二冬和謝一秋安插的毒瘤,培植自己的親信。

謝家的公司,在他帶領下,僅僅半年就又飛升了一個高度。

行業裏都稱贊他是商業奇才,衆人都巴結着他,讨好他。

如今宴辭身邊已經不缺陪伴他的人了,但他卻越來越愛自己待着。

多數時候,是在發呆,別人叫他,他也只是一幅神游恍惚的樣子。

謝究白的墳墓,從葬禮後宴辭再也沒去過。

謝究白住的院子,和那間屋子,宴辭也封了,不許任何人進去,包括他自己。

宴辭在用盡全力往前走。

但似乎,前進的只是時間。

他好像,失去了前進的能力。

突然有一天,宴辭晚上喝多了,迷糊中摸進了謝究白曾經住的那間屋子。

睡了一晚,他早上醒來,看見院子外的那棵梅花樹,黃壓壓的一片,夾雜着白雪,好看極了。

就想起兩人在樹下接的那個吻。

想起當時謝究白偷偷裝睡,耳朵卻可愛的紅了。

宴辭不自覺笑了下。

随着笑容的揚起,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他被自己驚到了,麻木地擡手抹了下。

看着指尖晶瑩的淚珠,宴辭已經如枯井般死寂的眼睛,漾開了點點亮光,像是春色回暖。

他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解脫。

不想再害怕想起一個人,又害怕忘了那個人。

今天的天氣,跟他們接吻那天一樣好。

于是宴辭沐浴後,挑了件樸素的衣服,吞了藥,在藤椅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以為自己會永遠自私,也永遠自由,但終究還是被謝究白困住了。

如果某個人的離去,會讓你的過去凝固,未來逐漸湮滅消亡

讓你的生命永遠停在了這裏

像是死掉的枯木被燒成了灰,哪怕有無數個春天,也不會再換發生機

那就結束它吧。

宴辭已經開始覺得,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這一生實在是太過漫長了,長到讓人絕望

活着的話,總有一天,他會記不得謝究白的樣子,想不起謝究白的聲音,連那人的笑容都會變得模糊。

時間在一點點掏空他心底對謝究白的思念和愛意,他害怕有天,突然連想到謝究白,都會覺得空虛和麻木,覺得無所謂。

他不知道什麽在奪走他的愛人,但就是能感受到,那個人在一點點從心裏逝去

怎麽也抓不住的無力和恐懼,要比死亡更可怕。

失去意識前,宴辭費力地掀開眼,看了看頭頂的開得正盛大的梅花,喃喃自語:“謝究白,遇上你我真倒黴……”

他又緩緩閉上眼,臉上始終挂着安詳又滿足的笑。

像是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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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寫《穿成鳳凰男後攻了陰鸷大佬》

文案:

唐辰穿成了一個鳳凰男,從小走失,在鄉村過着貧苦生活

他即将經歷——

1、親生父母找來,被逼跟傳聞中的陰鸷大佬聯姻

2、婚後軟飯硬吃,還恬不知恥謀奪大佬家産,被打斷雙腿後病死

純情三好攻唐辰:不要陰鸷瘋批老婆QAQ

他連夜給自己物色結婚對象,打算搶先一步英年早婚,躲避聯姻

村裏新來的教書先生戚澤,長得漂亮斯文

而且性格溫柔乖順,教養良好,不抽煙喝酒,還熱愛生活宜室宜家

唐辰:我那命定的天選老婆QVQ

他鼓起勇氣明心意,兩人很快好上,唐辰抱着乖乖軟軟的老婆,香迷糊了

#去他的陰鸷大佬,就要香香老婆!

但婚後沒幾天,唐辰就發覺老婆不太對勁

一次,聽說村口的混混來找茬,他生怕老婆受欺負,丢下手裏的活就往家裏跑

結果卻看見戚澤撩起袖子,一對仨,輕輕松松就把人全部放倒

戚澤看見他來,還委屈巴巴地撲到他懷裏:老公,手好疼

唐辰:?

#起猛了,看見柔弱不能自理的老婆幹架了

又一次唐辰進城辦事兒,被人帶到了酒吧

窘迫的他正要離開,卻看見舞池裏一個清冷卻又豔絕的男人,嘴裏叼着煙,手裏拎着酒,細腰扭得蠱惑銷魂,迷得一幹人走不動道

唐辰:??

#起猛了,看見潔身自好的禁欲天仙老婆泡吧了

後來某天,一覺睡醒老婆不見了!

唐辰傷心不已,還被親生父母逼迫去跟陰鸷大佬相親

見面那天,他撇開頭不看對方一眼:“我有老婆,不換老婆。”

對面卻傳來溫柔又熟悉的嗓音:“那,介意多一個老婆嗎。”

唐辰一擡頭,就看見他原本貧窮乖軟的老婆,穿着一身昂貴的西裝,渾身氣場矜貴高雅

一雙傲視所有人的清冷眼,唯獨看向他時溫柔帶笑。

唐辰:???

#起猛了,香軟乖順的老婆變成了書裏的陰鸷大佬了

戚澤覺醒了,書中寫他會被迫跟一個鳳凰男結婚,卻又愛上海王,被虐身虐心後破産

感情潔癖戚澤:不要爛黃瓜海王

現在的鳳凰男唐辰不過才十八歲,他早一步找到人,手把手調.教,還不會長歪

于是他去了鳳凰男的村子

從心狠手辣的豪門掌權人,搖身變成鄉村教師

本打算先進行試探,卻在看到英俊開朗、如三月暖陽的唐辰時,瞬間淪陷

戚澤忍不住想要将人占為己有

于是他心甘情願收起所有獠牙,僞裝成一個溫良好嫁,又宜家的教書先生

大概是: 糙漢小太陽攻VS高貴陰鸷精英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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