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擁擠卻被打理得很整齊的檔案館裏,複古的水晶吊燈漫射出溫馨的暖光。

溫故站在文件櫃前,反複看那段不長的編年史,像是恨不得把每一句話都刻在腦子裏。

統治者不理解地盯了他一會兒,輕笑:“溫故,看得出,你很喜歡汲取知識,喜歡就留下來,這裏一定比巡查處更适合你。”

溫故垂着眼睛又把編年史看了一遍,然後依依不舍地合上,還給他。

在對上葉雷探究的目光時,他緩緩搖了搖頭。

葉雷嘆了口氣:“你堅持要回污染區?”

溫故咬了下嘴唇,再次搖頭。

葉雷詫異:“你改主意了?要留在巡查處?”

“嗯……”溫故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語氣堅定地說,“我要回巡查處,謝謝你帶我來看這些,我學到了很多!”

“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麽讓你改變主意了?”

“是宋海司把我從污染區帶出來的,他信任我,比任何人都信任……我在巡查處交到了朋友,他們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宋海司對我很嚴格,但其實是在幫我改正錯誤,我越來越像個真正的人類,那正是我一直期待的……他還主動幫我收拾爛攤子,嗯,我還欠他四萬塊呢……”他掰着手指頭,回憶着所有人對他的好,“他們需要我,其實,我也需要他們,我可能……”

他沒再說下去,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葉雷看出他想為自己找個合适的留下來的理由,但沒踩到點子上。

“可以,溫故,你是個很好的孩子,你的正式加入一定能給宋海司帶來很大的幫助。”

溫故想到宋海司的臉,突然又開始生氣了:“可他還是很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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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雷一愣,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耳垂:“為什麽呢?”

溫故不想把蒲公英的事告訴宋海司以外的人,所以自然也不會告訴他,他和宋海司剛剛才因為這件事吵了一架——那算是吵架了吧?

于是他只堅持說:“他就是很讨厭!”

葉雷失笑:“好吧,希望他以後能表現好一點,別再惹你生氣了。”

表現好一點?

什麽算是表現好?

溫和的笑?輕聲細語的說話?無微不至的照顧?

溫故想象着宋海司“表現良好”的樣子,背上有雞皮疙瘩不受控制地蹦起來,真心認為還是兇巴巴冷冰冰的樣子更适合他。

但,宋海司被他的頂頭上司蓋上了“表現不好”的章,還是讓他感覺很解氣,他愉快地說:“那,葉先生,今天感謝你,我走了!”

“不用客氣。”葉雷看了眼手表,“你要回巡查處?我派人送你。”

“不,我去物資處的食品加工廠,我可能還要熬兩天的燕麥紅豆粥。”

“哦?今天的燕麥紅豆是你做的?味道不錯啊!”葉雷輕笑。

溫故膨脹,挺胸叉腰:“我盯着別人做的!”

-

泰川的食品加工廠除了負責公務人員的三餐外,還生産很多種類的對普通人出售的包裝類食物。

各種食物被大車一輛接一輛運走,又有空車一輛接一輛回來,來來往往地維持着主城以及幾座外城的基本民生。

擁有泰川最高權限的複古轎車直接通過門禁,進入食品廠,溫故從車上下來,收獲一大批驚詫的目光。

溫故遲鈍地回望回去,那些目光就都消失了,就好像全是他的錯覺。

莫名其妙。

他跟司機道了謝,走進自己最熟悉的那個車間,迎面,主管匆匆忙忙走出來。

他探頭朝溫故身後看了一眼:“葉先生呢?”

溫故總算想明白剛才外面的人為什麽那麽看自己了,連忙解釋:“葉先生沒來,他只派車子送我過來。”

“是嗎——”主管發出一聲感嘆,“不愧是你啊!”

溫故:“嗯,他是個好人!”

主管笑了。

白時煜從休息室過來,他本來在睡覺,聽說統治者親臨就立刻起來看熱鬧,誰知道熱鬧沒看到,卻見到了溫故。

他打了個哈欠,問:“你不是才走沒一會兒嗎?怎麽又來了?”

溫故:“回來工作。”

聞言,主管順手拿起門邊的簽到本,在上面找到溫故的名字。

他笑着給溫故解釋:“每工作8小時就要休息16個小時,你晚上9點來就可以。”

溫故伸出兩只手,一邊比了個“1”,一邊比了個“6”,自信地說:“我不需要那麽多休息時間,我可以連續工作16個小時!”

正要打第二個哈欠的白時煜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太狠,沒忍住打了個嗝。

他瞪圓眼睛看着溫故:“朋友,你是想卷死我嗎?”

溫故:“?”

最終,白時煜抗議無效。

在同事們善意的嘲笑聲中,不得不陪着溫故加了一整天的班,一直到下午,他實在受不了了,直接鑽進休息室,別人說什麽都不出來,躺平任嘲。

這是溫故來到統治區後度過的最心無旁骛的一天,對懲罰類的工作,他心裏再也沒有半點怨氣,只希望三天過去後,他能像張堯他們一樣,穿着帶漂亮肩章的正規制服外出工作。

宋海司就沒他那麽輕松了。

軍方這兩天在“牆”附近設立了不少據點,今天他去跟陸茲碰了個頭,談合并執行野外任務的細則。

陸茲的态度不好不壞,雖然不滿宋海司的提議,但還是給足了配合。

在所有問題都達成共識後,已經接近傍晚,宋海司的臉色有點發白,在退出會議室後,往嘴裏塞了一顆糖。

身旁的奚風光抱着一疊紙質文件:“總巡查,您還好嗎?”

“嗯。”宋海司輕輕應了一聲,又往嘴裏塞了一顆。

“陸總司令真的很過分!”看着總巡查顯出疲态的臉,奚風光憤憤不平,“明明他們軍方就可以應付,卻一定要拉上我們巡查處,如果真像他提出的,在限定範圍內都安排人,我們的人手也會嚴重不足,那以後我們巡查處的工作……”

“你們巡查處的人幹活不行,背後嚼舌根可是很有能耐。”陸茲恰好從洗手間出來,繃着線條冷硬的下颌,十分不滿。

奚風光一驚:“抱歉,陸總司令,我只是……”

宋海司不為所動地轉向他,揚起下巴:“我的人說的也不算錯,巡查處目前可用人手不足五百,其中外勤四百,不僅要肩負整個泰川的污染物巡查管理工作,還要不時去野外巡邏,每個駐紮點我派一個人給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陸茲翹起嘴角:“總巡查,我的恩師總把‘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挂嘴邊,現在我把它送給你,污染潮又出現了,你那幾個人能幹什麽?嗯?你十年前從我手裏拉走隊伍的時候,沒想到今天的局面吧?”

“确實沒想到。”宋海司回敬他一個笑容,“你的話原封不動送還給你,時間會證明一切。”

陸茲并不動氣,表面上一切公事公辦的兩個人,私底下見面時,就像是一座山頭上的兩頭猛虎,總要掐個你死我活。

似乎為了證實陸茲不行,宋海司補刀:“蝴蝶導致的異變被我們控制的差不多了,你們軍方不是包攬了調查工作麽?什麽時候給泰川一個交代?”

被戳到要害,陸茲氣得咬牙:“那個女人,什麽都不說。”

他說的是瓊·雷思麗的舅母,她在瓊跳樓的第二天被軍方逮捕,那時候她正要混出城,卻還是被發現了。

誰都能想象得到她這幾天在軍方的審訊室都經歷了什麽。

宋海司卻提了提自己的手套,輕笑:“真當有什麽過人手段,結果連個普通人都搞不定,還好意思叫板。”

陸茲瞪起牛眼,無可辯駁。

就算手段再厲害,拿不出結果,白費。

“她肯定有問題!對于那些蝴蝶的來歷,她什麽都不說,甚至都沒推到女孩身上,根本不是正常人的反應,我們早晚能審出來!”

宋海司用鼻子發出一聲短促的輕哼,轉身走向走廊盡頭的樓梯,步伐穩重卻走得很快,表情平靜不卑不亢,莫名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奚風光一溜小跑跟在他身後,不敢吭聲。

直到出了軍方指揮所,他才慚愧地說:“抱歉,總巡查,我……”

宋海司擡手打斷他,頭也沒回:“叫張堯來接你,車子給我用。”

奚風光:“……哦,好的。”

乖乖遞上車鑰匙。

這時,宋海司的通訊器響了,他接起來:“你好,宋海司。”

對面是蔔博士。

“總巡查,這邊有發現!”

“什麽發現?”

“你還記得在許少校體內發現的那種基因序列嗎?就是跟溫故體內極其相似的那種!”

“記得。”

“昨天溫故在六區抓到的被污染者,在他體內也發現了差不多的基因!我沒法解釋這種現象,我希望再跟溫故談談污染區,他是不是還有所保留……”

“恕我直言。”宋海司很不客氣地打斷他,“我認為你們聊的夠多了,你認為,他那個比單細胞生物還簡單的腦子能對你隐瞞什麽?”

“……”

話雖如此,作為泰川的重要官員,宋海司還是會盡自己該盡的義務:“我會替你問的。”

“那,謝謝了!”

又是一個天氣很好的傍晚,夕陽把地面上的影子拉得很長,宋海司慢慢走向停車場,雙手下意識揣進鐵色長外套的口袋裏,右手摩挲着又脆又硬的糖紙。

他的糖習慣放在左邊口袋,不多不少,五顆,同一種口味。

今天卻在右邊口袋也裝了五顆,每種口味都不一樣。

-

在白時煜擺爛拒絕加班後,溫故沒事可幹,就跑去隔壁幫其他人削土豆皮。

隔壁車間是加工壓縮土豆泥的車間,土豆煮熟調味壓成泥,再打進便于攜帶的真空袋子裏,專供野外活動人員,據說一包300克,售價5塊。

溫故想要用自己的薪水對比一下,未遂,因為他沒法确定是宋海司給自己發的太少,還是壓縮土豆泥太貴。

他猜,是前者。

于是,他問旁邊正在熟練削土豆的同事:“你薪水多少?”

問題相當突兀,同事驚訝地看他,捏着削皮器的手動作慢下來,看看左右,諱莫如深:“1000塊。”

溫故松了口氣,自己的薪水也是1000,冤枉宋海司了。

又聽同事反問:“你們巡查處薪水很高吧?聽說最低的內勤也是我們雜工的三倍?”

溫故:“!”

宋海司這個壞蛋!善良這種品質在他身上毫無體現!

牆頭草溫故這會兒又想回污染區去了,他後悔自己跟統治者把話說的那麽滿,并且想給早晨的自己狠狠來一耳光。

不值得!太不值得!

他把手裏的削皮器一摔,撂挑子不幹了。

同事被吓了一跳,驚恐地看着他,那樣子就好像怕他當場異變似的:“怎麽了?別激動啊!”

“回家。”溫故氣鼓鼓地說。

“啊……”同事松了口氣,接着為難地看着面前的土豆山,都快哭了,“早知道你只幹這麽一小會兒,我就不領這麽多土豆了,這我一個人要削到什麽時候?”

溫故:“。”

他坐回小凳子,撿起削皮器繼續削土豆,但,從現在起拒絕聊天。

總算,在傍晚時分夷平了小山。

臨走之前,他潦草地在簽到本上寫上自己的大名,賭氣對主管說16個小時後再來,主管不明白他變卦的真正原因,只以為他累了、後悔了,二話不說就笑着點頭同意。

溫故感覺自己的不滿情緒沒得到重視,更郁悶了。

随着下班的人流穿過食品加工廠的院子,走出大門,他一眼就看到了街對面停着的印着巨大蒲公英的越野車。

天色很暗,車裏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但車燈是亮着的,說明裏面有人。

他看了眼車牌,記得是奚風光常開的那輛,但他相信裏面肯定不會是奚風光,他才不會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溫故轉身就朝另外的方向悄悄溜走,希望車裏的人沒看到自己。

等等,自己為什麽要悄悄溜走?

想到這,他昂首挺胸地在人流裏穿梭,甚至還踏上了高出二十公分的人行步道,朝公共交通站走去。

黑色的車子無聲無息從路面上滑過來,跟在溫故身後,短促地鳴了一聲笛。

溫故假裝沒聽見,加快腳步往前走,目不斜視。

行人紛紛到人行步道上避讓,可車子并沒開過去,而是始終跟人類步行差不多的速度緩慢前進。

在人多的情況下,這樣很影響交通。

“巡查處又幹什麽呀?”

“煩的!擋什麽路?”

“城裏異變的人都抓完了?我家樓上的十一層昨天還藏着一個,沒事幹就去挨棟樓搜搜!”

溫故斜了那人一眼。

張堯和阮圓婷他們明明很辛苦,卻被人說成這樣,他更生氣了。

都怪宋海司!

他不願意再聽到別人說巡查處的壞話,猛地停下,拉開時速五邁的車門,一屁股坐到副駕駛上。

果然看到了那張非常帥……讨厭的臉。

“幹什麽?”他沒好氣。

宋海司讓車子以正确的速度駛上正确的車道,不答反問:“怎麽又工作?聽葉先生說你去市政廳參觀了。”

“嗯。”溫故回答完就後悔了,怎麽總是忍不住接他的話呢?

他把頭轉向車窗外,不動,也不說話,假裝自己是一棵樹。

窗外,天已經黑下來了,全城的燈光網絡開始運行,路燈昏黃,朦朦胧胧地照亮很小的一塊區域,讓人心頭壓抑。

宋海司轉頭看了一眼,就只看到一個線條流暢的後腦勺,還有車窗上模糊的五官倒影。

他微微勾起嘴角,把車子開向一條更暗的公路,那是通往真正城郊的路,路燈徹底省了,平時就很少有人經過,現在更是一輛車都沒有。

溫故發現自己跟城市的燈光漸行漸遠,只有兩道雪亮的車燈照亮前方的路面,不由得有點緊張。

他懷疑宋海司是因為某些原因想幹掉自己,還是在瞞着所有人的情況下。

S級污染物不害怕,但S級污染物很好奇。

他忍不住了。

就只是打聽一下,得到答案之後保證繼續不理他,哪怕他說“我要偷偷幹掉你”,他也不會再多跟他說一句話,而是直接反殺!

瞬間在腦子裏完成計劃,他轉回腦袋不情不願地問:“這是去哪?”

宋海司勾起嘴角,笑意一閃即逝。

“蔔博士說,昨天被你抓到的被污染者身體裏,又發現了跟你類似的基因序列。”

“……哦。”

“抓捕的過程中,你碰到他沒有?”

“沒。”

宋海司點點頭,扭開中控臺上的旋鈕,立刻就有舒緩的音樂流淌出來。

早忘了“不理他”計劃的溫故以為接下來他會繼續追問一些刻薄的問題,可是他沒有,就專注地開着車,把所有燈火都遠遠抛在身後。

不過經過他的提醒,溫故突然意識到,自己當時是能感受到那頭獵豹的想法的,它有渴望,它想吃肉,是那種正常的人類思維:我想吃肉,而不是源于野獸的本能。

但他不想跟宋海司多提,他對這個話題避之唯恐不及。

他漸漸放下警惕,沒多久,整個人就完全沉浸在音樂裏,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兩只手交疊在一起,呆呆看着前方路邊不斷掠過的黑暗,黑暗之後,還是黑暗。

身旁,宋海司身上的溫冷氣息若有似無地碰着他的胳膊,讓他忍不住往遠處挪了挪。

他聽到宋海司清了清嗓子,拿下一直搭在檔位上的右手,插進口袋。

于是主動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宋海司表情微僵,手停住了。

“我沒污染過除了張堯以外的任何人,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相似的基因,我不懂你們的科學,也沒研究過自己,我沒說謊,我真的不知道……”

放在口袋裏的指尖縮了縮,勾起糖果,遞到溫故眼前,也讓他的絮叨停了下來。

他咽了下口水,告訴自己不要那麽沒出息,努力克制碰糖果的沖動,卻不曉得,自己被自己的眼神出賣了個徹底——眼睛亮晶晶的,臉卻極力板着,仿佛一只看到魚幹的傲嬌貓咪。

“拿着。”宋海司仍然專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早上在我家不是想吃?”

“誰,誰說的……”他反駁得毫無底氣。

宋海司直接把糖往他手裏塞。

糖果的包裝很紮手,宋海司的指尖很涼,溫故迅速抽手,糖順勢被他攥進手裏。

“……”

他又開始生氣了。

總之,這幾天一遇到跟宋海司有關的事就是不爽,各種不爽!

“抱歉。”宋海司忽然說。

他說的很艱難,連嗓音都帶着之前所沒有的暗啞,溫故覺得,簡直比他第一次照着媽媽的音調學說話還費勁。

泰川的污染總巡查官會跟人道歉?沒聽錯吧?

溫故意外地挑着眼睛看他,充滿懵懂和不解。

可他們恰好進入了十分颠簸的路段,宋海司全神貫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就好像如果他不專心一點,就會把車開到溝裏去。

車子搖搖晃晃,溫故穿着短袖的胳膊時不時擦到宋海司的外套,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隔着那層厚厚的布料,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傳出的低于常人的溫度。

很長時間沒人開口,還好車裏響着音樂,掩蓋了兩人愈發沉重的呼吸,才使氣氛不那麽尴尬。

溫故的喉嚨一陣陣發緊,快被憋瘋了。

終于,他不确定地問:“你剛剛……是在跟我道歉嗎?”

宋海司:“嗯。”

“為什麽?”

“上次你把蛋糕扔進垃圾桶,是不是生氣了?”

溫故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有這回事,那天德維特第一次做了抹茶味的小蛋糕,拜托他送給宋海司,結果就聽到宋海司在辦公室裏說:污染物就是污染物,永遠變不成人。

那天他确實很生氣,氣上加氣!

他悶悶地不吭聲,低頭挑出金黃色包裝的那塊糖,揉啊揉的。

這個口味他沒吃過。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把它拆開嘗嘗味道,宋海司又開口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

“我那天說的話,不是針對你。”

“哦。”

“如果……”

“我知道了,沒關系的,都過去那麽久了。”

溫故雖然嘴上這樣說,但臉上卻沒什麽變化,不像是原諒,也不像不原諒,這才是最令人不安的态度。

“還有。”宋海司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設,“今天早上,我不該那麽兇地趕你走,很抱歉,我應該對你多點耐心。”

溫故立馬不自在起來,偷瞄一眼正在開車的宋海司。

車頂的燈光把他的輪廓照得深刻而清晰,眼窩很深,唇尖分明,額頭寬闊飽滿,鼻梁高挺到反光。

他想,單就早上的事來說,自己的錯誤不是更嚴重?不但亮出了污染物特征,還企圖攻擊普通人類,哦,還頂撞了上司,簡直把所有能犯的錯都犯了一遍。

犯了錯誤就該改正,這是媽媽教他的,他一直做得很到位,但破天荒的,今天他不想改正,甚至壓根不想承認自己犯了錯。

宋海司的态度讓他心裏沒那麽不爽了,忽然,他想起了葉先生早上說的“讓他表現好一點”。

他狡黠一笑:“你的态度很好,我原諒你了,做錯事就該道歉。”

宋海司扭頭看了一眼他得意卻略帶心虛的臉,抿起唇,嘴角維持着好看的弧度。

溫故小心翼翼剝開金色糖紙,吃到一塊甜甜的玉米糖,幸福到聲音都化了:“哇,好甜——”

遠處出現幾點亮光,眼力過人的溫故一眼就看出那是燈光。

高高懸在天空中的燈,射出無數道耀眼的黃白光束,像是集合了無數個發光的太陽,驅散一大片黑暗。

他問:“那是什麽?”

宋海司從他臉上收回視線,回答得簡明扼要:“泰川最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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