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回
“她要睡多久?”
“你應該問,她想睡多久。”
閉着眼睛做夢的女子面容姣好,卻沒有以往來得生動。有時候她似乎應為夢見了什麽而高興,有時候卻又露出了濃重的悲傷。
“已經一年了,琵琶……姐姐還沒醒,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趕得上。”
琵琶皺了皺眉,聽到那句“趕得上”似乎從睡夢中醒了過來,閉着眼睛開口:“醒了,不想睜眼睛。”
“……”
所以我們的對話你聽了多少?秦廣王和望舒面面相觑,最後決定閉嘴不說話。琵琶閉着眼睛清醒了整整半天,才如同做出了什麽重大決定一樣睜開了眼睛,對着驚喜的小倩露出了個笑容:“你看,我大難不死……”
“別覺得還有什麽後福,就算有那也不剩下多少了。”望舒冷冰冰地開口,站在旁邊一點也不見喜悅的表情:“起來,去華山。”
琵琶有點慢了一拍,露出了一點疑惑的表情。很快她就恢複了清醒,十分精準地抓住了重點:“望舒,阿蓮怎麽了,她出了什麽事?”
“……”
望舒抿了抿唇,看來腦子沒壞反應也靈敏,身手什麽的……聽二郎神說的這貨睡了五百年起來就鬧了一場,八成也沒什麽大問題。
望舒一向是個很有行動能力的人,所以她直接單手拎着琵琶扔到了自己的座駕上,自己跳上去之後向着華山狂奔而去,期間随手又把綠水扔去了她的懷裏:“勉強還能用,神智你自己看着辦。”
琵琶撫摸了一下綠水身上的劃痕,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自己到了華山,而那股壓抑的氣息也愈發濃厚了。
“怎麽回事!阿蓮不是完全能夠壓制住那天條上的佛氣麽!”
“之前壓得住,這兩天猛地一下子……”望舒看了一眼琵琶,似乎在等她明白過來。琵琶也不管綠水恢複不恢複得過來了,擡手就是一砸:“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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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生氣,不如想想怎麽辦。”趁着天黑,望舒擡手将一道月華打了下去。琵琶似乎可以聽得到楊蓮呼吸都為之一松。華山的禁锢順勢也放了出來,望舒直接拉着琵琶往華山深處走,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個勉強能喘口氣的楊蓮。
連忙給楊蓮灌下一堆好東西,看着楊蓮慢慢恢複了一些光彩,也能說話了兩個人才松了口氣。楊蓮含笑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了琵琶身上。
“最後,琵琶你還是選擇當了一個妖怪呀。”
看到好友,楊蓮的精神也好了許多,對着琵琶也不再叫她雙玉了。看着望舒別過臉站在一旁的樣子,楊蓮略嘆了口氣:“妖怪的第一關,為何都是情關呢?”
“因為這麽多年我們都走過來了,情關不是第一關,而是最後一關。勘破是為太上忘情,執迷而寸步不進。”
琵琶擡起手,原本的紗布已經消失,一雙手依舊如同白玉一般,可惜上面卻有了不少傷痕。不過琵琶倒是沒有什麽失落,反而笑着點頭:“你看,哥窯精品,價值萬金。”
“噗,你這個促狹鬼。”
“不覺得也挺好看的麽。”
琵琶嘆息一聲,手上突然出現了一顆嫩芽。嫩芽随風而動,沒過多久便開出了一朵花。琵琶自稱的“哥窯”手翻了下來,将那朵花握在了手裏,随手簪在了楊蓮的發髻邊:“不錯,挺好看的。”
“哪兒學來哄姑娘的手段?”楊蓮微微一笑:“你要不要去見見沉香。”
琵琶點點頭,她一直想見見楊蓮的兒子,卻一直錯過。而今總算是有了空,去見見那個正月剃了兩次頭的傻孩子。
沉香住在華山的一個村子裏,要見到也不難——每天給村子裏的村民劈柴,然後去後山和孫猴子練武,順帶打獵。劉彥昌則是在家種地,父子倆一個負責葷一個負責素……
琵琶摸了摸下巴,正好還要問問孫猴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叫做“我不過是想當一只猴子”。
琵琶猜得到,不過她現在真的是不想動腦筋了,只想成為一條鹹魚……
奇怪,鹹魚是什麽意思?
抛開那些詭異的思緒,琵琶老遠就看到了一只嬉笑怒罵的猴子,和快要崩潰了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手裏握着一把斧頭,正在劈柴。而猴子則是不斷地扔各種瓜皮果核,時不時還大笑出聲,一顆石子便從他的手裏彈了出去。
琵琶瞳孔略縮,看到沉香很是習慣地用斧頭擋住了那顆往他死角彈來的石子。石子和斧頭面上發出一陣金鳴之聲,清脆而尖利,在群山之中甚至于還有了些許回響。
沉香也算是……琵琶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綠水,很是随意地抱着她坐在了一遍,彈了一曲漢宮秋月告訴前面的兩個人自己來了。
“喲,總算來了,還以為真死了呢。”孫猴子嗤笑一聲,對着一臉疑惑的沉香挖了挖鼻子:“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蠍子精。”
“母親的至交好友?”
“或許,倒是可以叫一句姨。”琵琶滿意地收回手,看着面前可以說是高大的年輕人,突然有些覺得好笑:“去年我見你的時候,可沒那麽高。”
“這年盡竄個子了。”孫猴子十分專注地挖着鼻子:“你也算命大,喝了平心娘娘的孟婆湯都沒死。”
“那是讓人忘卻前塵往事的,可不是什麽毒藥。”琵琶無奈:“你當時不是看我狼狽還很開心麽?”
“能夠把我內心不敢想的事情引出來,你出事了确實能讓我很高興。”孫猴子伸手往石頭上抹了抹,一點也不在乎形象:“只不過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麽。”
琵琶沉默了一下,朝着沉香借了他的斧頭,擡手輕輕往那柴上一磕,沉香就看到那柴順着紋理裂開,發出了清脆的聲音。然後琵琶再度舉起斧頭,一劈到底。
“你要劈華山,先去把他的山勢看好了,然後再想想自己要朝着什麽方向,怎麽劈才能效果最大化。”
随口指點了兩句,琵琶轉頭看着孫猴子滿臉微笑:“我要做的,您當真不知道?”
“我不像平心娘娘,也不像望舒那麽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不過我還是好奇,平心娘娘也就罷了,作為聖人她自然通曉世上一切,望舒呢?她怎麽知道的?”
“望舒是我和她說的。”琵琶很是随意,似乎已經完全不把自己以前的事情當成一回事了:“你記得你師父的身份麽?”
“原本如來坐下二弟子。”
“既然有個二弟子,那麽大弟子是誰?”
孫猴子沉默了一下,在沉香不可置信的眼神裏正襟危坐,甚至于直接拿出了金箍棒,對着他們三個人之間畫了一個圈。
“是你?”
“是我。”
“那你還要做什麽?不趕緊回去……”
“我是個女人,你知道的。”
琵琶擡起她自稱萬金的哥窯手,笑容不變,一點都沒有因為自己說出了爆炸性的消息而感到不适:“我只要多寶而已。”
“如來不是多寶,我只要多寶。”
“這就是你們女人的可怕之處。”孫猴子皺着眉頭,語氣裏面帶着一絲厭惡,但是這種厭惡主要還是在“可怕之處”上,琵琶倒是覺得孫猴子說的挺對,女人确實挺可怕的。
“你天生地養,不知道一些人間感情正常。”琵琶輕輕巧巧地帶過了這個話題,看着沉香推算了一下,發現這已經不是之前望舒她們說“來得及”,完全就是綽綽有餘。
“還有一年時間,我要去個地方。”
琵琶最後還是摸了摸沉香的頭,也不管對方有多抗拒,強行将自己手上望舒送的一枚玉佩套在了沉香的脖子裏當見面禮。孫猴子咳嗽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他對如來有恨,有敬畏,也有着不滿。雖然有個師傅是金蟬子,但是他本性難移,哪怕是鬥戰勝佛,也不如他想要做回一只猴子。如今有了面前這個參照物,他倒是有一種讓自己都感覺到不對勁的嘲諷。
看吧,想要脫離那個人的手掌心就是這樣的下場,你看這個被他一手帶大的徒弟都打回原形差點魂飛魄散,他對你這個半路來的猴子還會怎麽留手呢?
最後孫猴子還是嘆了口氣,十分鎮重:“如果你要去皇城……”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皇城?”
“如今你要去的地方也就那一個了,聽我說完。”
孫猴子一臉不耐煩,聲音卻壓得極低:“去年鬧的那場事情,白玉琵琶幫了你,也算是幫了我一把。”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蓮花似有衰敗之像。”
琵琶眉毛一挑露出個豔麗的笑容,點頭應下之後朝着皇城方向飛去。沉香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了一眼琵琶給自己的玉佩,總算還是忍不住了:“這是嫦娥仙子……”
“不是嫦娥。”孫猴子跳了回去,直接掏出了一個香蕉剝了皮,啃地有滋有味:“那是望舒。你小子要記得,千萬,別惹女人。”
沉香詭異地沉默了一下,再看着孫猴子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當年你偷吃蟠桃戲弄仙女的事兒?”
“滾滾滾!學着蠍子那樣兒給我劈柴一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