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伴随着起伏不定的高燒,航海士意識時有時無,羅賓和狙擊手只能憑着基本的醫療常識喂一些藥,但似乎沒有什麽大的用處。而船醫跟路飛是完全失去意識了,沒有任何看起來有幫助的現成藥物,所以最終大家一致認為不再亂開藥了,盡可能平展着他們的身體,不敢移動。
“前方800米處就是約定地點了。”甚平一向溫潤的聲音此時也有些沙啞。超過六個小時漫長的航行已經使他疲憊到極點了。
我的心開始下沉。他們說過“凱伯勒瓦”不是什麽小島,而是一個海域的中心坐标代號。而我們前方目光所及的範圍內,并未有任何船只的蹤跡。
我聽到褐袍的男子輕聲道:“他必須到······”
骷髅人在我身側悄然站立,黑洞洞的眼眶直直面對着前方。他似乎笑了一下。
我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只見甚平突然放開船舵,臉色卻沉沉。
一直在以較快的速度前進的桑尼號開始減緩速度,短短半分鐘後,停在了某個地方。我看着空蕩蕩的海域,心中某些有着絕望意味的情緒又開始翻湧——這裏并沒有任何紅心海賊團的影子!
我的手腳後知後覺開始顫抖,右手撫着額角,大腦卻一片空白。
這時,狙擊手走到欄杆處,左手壓着随風翻動的袍子,右手擡起來像某個方向搖了搖。我到那一刻都沒意識到他在做招手的動作。只是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看到桑尼號左前方的海面泛起波紋,一層一層,越來越厚重的水波從那個中心點憑空冒出。
甚至有一種藍色的薄膜從那個中心出現并且膨脹擴大,直逼我們所處得空間。我緊緊抓住拐杖站起來,茫然和絕望中,無意識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身後的傷員。
“嘩”的一聲巨響,一個黃色的巨物驀然跳出水面,翻出波濤的浪花讓我一時間也沒看清那個龐然大物是什麽。而在下一瞬,一個人影驀然出現在桑尼號的甲板——我确信自己沒有看花眼,那人是憑空出現的!
他身着藍色長褲,敞開的黑色襯衫下露出胸前心形的紋身,同樣滿是刺青的手握一把近一個常人身高的黑刀。他踩出了第一步的那一刻,那些騰空的水花逐一落下,卻在要把我們甲板上的人都淋成落湯雞之前仿佛蒸發了似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再一眨眼,他已經出現在了我面前。兩枚金色的耳釘折射着冰冷的光澤,陰鸷的雙眼之下清晰的青色絲毫不影響他英俊的容貌,但是他散發出的淩厲的氣勢卻讓人遍體生寒。
我意識到這是紅心海賊團的船長特拉法爾加·羅的時候,他的目光越過我的肩頭看向我後側方身上蓋着一個薄薄毯子的路飛,男人握刀的手似有青筋冒出,但什麽都沒說。再一轉視線,盯着右側躺着的另外兩個重傷人員,他的眉頭愈發緊。
我覺得他應該是在預估草帽團重傷成員的傷勢,正想退開,卻見他霍然盯向我。我一時茫然又慌亂,定在原地,手足無措。我知道他是草帽團的同盟,所以盡可能卸下了防備和敵意。可是我不能忽略依靠果實能力感知到的“殺意”!
我摒着氣息,在毫不遮掩的、莫名又唐突的殺意面前,無奈只能靜候他的動作——他的臉上竟浮出一種笑容,那種惡劣的意味讓我頭皮發麻。
“那是路飛帶上船的人。”劍士全程沒有擡頭,話卻是對着已經抽出長刀的男人說的。
“喂喂!特拉男!”遠處的長鼻子男人快速跑過來,急聲制止。
“特拉男!”人魚和機器人也試圖喝制。
但是刀很快。我還沒聽清他們喊了什麽的時候,他的長刀已經沒入我的胸膛。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反應也是出奇得緩慢,我過于清晰和細致地感受到了自己顫抖又麻木的雙手從身側舉起,在接近那鋒利的刀片時迷惘又無措。
我的猶豫瑟縮僅有一瞬,因為再一眨眼的時候,刀已抽離了我的身體,帶着噴湧的血液。我下意識用舉到胸口的雙手捂住傷口。其實好像一點都不痛,可是血很多。
我有點控制不了正常的呼吸節奏了,另一方面竭力站穩自己的身體。卻出現一只手,一只布滿刺青的手,我眼睜睜看着那只修長的手暢通無阻地穿透了我的手和胸膛,從體內挖出來了一顆血淋淋的心髒——即使一片血肉模糊,我依舊很确信那是我的心髒,因為它離開的那一刻,我的“指針”不見了·····
我張了張嘴,然而哪怕連一點氣息都吐不出來。男人另一只手用已收進鞘的長刀點住我的肩膀,輕松又殘忍地推開我如同抽了骨的軀殼,而後沒有絲毫憐憫和停頓,越過我走去。
視野在劇烈地晃動,我看見奔過來的船匠用金屬制的大掌抓住我的肩頭,在大喊着什麽。我後知後覺,我好像聽不到了。我的喉嚨似乎湧出鮮血,下意識艱難地咽了下去。餘光瞥到魚人圓溜溜的眼珠子滿是焦急和擔憂之色。這個時候,我卻是什麽都顧不得了。
我固執地掙開禁锢着我的力量,勉強轉身穩住顫抖着的、沒有知覺的雙腿。我冷靜又絕望地邁出了一步。身上的血源源不斷地冒出,流到腳邊,在甲板上蔓延開來。
目之所及,一片血色。
“心髒·····” 我喊道,右手無意識地伸了出去,“求求你,不要把心髒拿走······”
其他什麽都可以·····
眼前一會兒是暗紅色一片,一會兒是黑暗。我不斷眨着眼睛,期望看到男人停下腳步。可是他仿佛沒聽到我歇斯底裏的請求,徑直走到他們面前。那個時候,我在想,可能事實上我沒有喊出聲來,畢竟我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那是我很重要的東西啊······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把這句話喊出來,我只能張合着嘴,顫抖的右手努力舉着,卑微和絕望地祈求着一點施舍。
“他們有什麽罪過?”
耳旁炸然響起“那個人”的聲音。我痛苦地弓下了腰,眼前的世界在搖晃、翻轉、沖撞。
“你看清楚了嗎?”他的聲音還在我的耳畔,仿佛氣息都噴在我的皮肉上,“看清楚了嗎?是你害死了他們·····”
我推開驀然靠近我的一個人,我不知道他是誰。我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我知道他不會在這。但我就是感覺他在這。
我擡頭,無意識地看向旁邊,卻發現自己被血泊浸濕了。我正倒在地上。
“害死人,是會有報應的。”
頭皮傳來熟悉的刺痛,我被迫仰起頭。我看清了旁邊的屍體——她的臉清秀白嫩,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正有鮮色的血珠滴答滑落。
太清晰了!!我痛苦地閉上眼。
“那只是個開始·····”那聲音如索命的厲鬼,緊纏住我的大腦。“你的起居人只是一個開始,懂了嗎?”
“聽到了嗎?!”他嘶吼着,“還敢跑嗎?啊?!”
我戰栗着點頭,緊閉雙眼希望一切都是夢境——突然,視野振動,我的左臉火辣辣的痛。我聽到自己嘶啞難聽的呼吸聲,像是被砂紙碾了三天三夜。
我看到金發的男人放下高舉的手,擰着眉俯視着我。我近乎抽泣地喘着氣,稍微從癔症中找出點理智。
“沒事了,卡圖桑。”一旁的黑發女人披上了廚子帶來的外袍,已經擦淨的臉顯得鎮靜又溫柔。
我的頭和手腳重的像是灌了海樓石,一邊的臉頰又麻又痛,右邊的顴骨不知道是撞到哪裏了,每次一眨眼都會牽連起周邊的皮肉,刺激得眼裏流出生理淚水。恢複一點神志後,我不顧模糊的視線,也沒有留意自己跌跌撞撞的走姿看起來有多麽滑稽又可怕,仍舊直直地接近挖走了我的心髒的男人。
站在生死難測的路飛面前,他稍微彎腰,右手提起連着鞘的刀直抵劍士胸口。綠發的男人仿佛才對他的到來所感覺似的,擡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眼前一片黑白交雜的圖案,我離那個背影只有不到一米。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更做不到讓它擡起來——去抓住那個對我掙紮着走近的行為置若罔聞的人。
身旁有人接住了我終于跌下的身體。我咳着呼出一口氣。
陷入黑暗之前,聽死亡醫生一字一頓,似是咬着牙說出來的:“不能殺?那也得草帽當家的能爬起來阻止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