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有新主人了。”
“阿媛回來了麽?”
淩東腦袋有些發脹,想說不是,但想到高禦醫回回春谷主持谷內事務前交待,“千萬別刺激皇上,便讓他以為姑娘會回來好了。只要不确認姑娘已死,皇上是不會讓自己瘋掉的。”,才轉口道:“臣不知。”
沒聽到自己想聽的,楚晔有些失望。擺擺手讓兩人回去。
一人獨自走在宮道上,走到僻靜處,便聽見一位年紀稍大的侍衛在訓小侍衛。
“劉五,你如今都己二十了,連個媳婦都還沒影。真丢我們乾元宮侍衛的臉。你看那錢二,才十八,娃都二個了。”
“高統領,我也想成親啊,可小紅不理我。”
“那便換個姑娘。”
“不要,我就要小紅。”
“那敢緊加把勁把人娶回家呀。”
“可我都見不到人。小紅天天待在家,從不出門。”
“不會上人家裏去麽?”
“上回去,被她爹趕出來,說我長得太醜,配不上他女兒,還說要,另擇佳婿。怎麽辦呀,高統領。”劉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蠢,你天天上她家去拜訪,不讓進門,你就沒日沒夜堵在門口,這麽一來,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會來求親?這小紅要是出門,你跟着,她上哪兒你就跟到哪兒,為她端茶遞水,撐傘擦汗,時間久了,她便覺得你好了,願嫁給你了。”
“這不就成潑皮無賴了,太丢臉了。”
“呸,臉面重要還是媳婦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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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媳婦。”劉五道。
“要臉還是要媳婦?”
“要媳婦。”劉五很堅定。
……
楚晔聽完後,繼續往院裏走,迎頭遇上錢二領着一隊侍衛正在巡邏。
“參見皇上”,侍衛們見到他,紛紛行禮。
“錢二。”
“未将在。”
“你是怎麽娶上媳婦的?”
錢二臉色刷白,“撲通”一下跪叩在地,雙股戰戰,“求皇上,饒了臣。”
“所犯何罪?”楚晔沉聲問。
“皇上,臣當時是被逼無奈才爬了文禦使家的牆。如今臣夫妻和美,媳婦和文禦使都已原諒臣了,不再追究……”
楚晔一記陰沉沉的眼風掃來,錢二一哆嗦道:“偷盜之罪。”
“當時文禦使嫌為臣官職低微,要把女兒另許他人,臣得高……”錢二頓了頓道,“高人指點,才去偷媳婦的閨房之物,以此作要挾。求皇上饒命,臣家裏還有二個奶娃娃啊……”
錢二戰戰兢兢說了許多,偷偷擡眼時,皇上早已走了,人一下子洩了氣,癱軟在地。
楚晔回屋繼續睡,卻碾轉反側,無法入眠,幹脆起來練了一晚的功。
時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天一天地過。
三天後,淩東又來了。
“皇上,這兩天,當年在玉峰山的各門派,全都收到了信件。”
“阿媛終于來報仇了麽?”楚晔捏了捏拳頭,“朕可以幫忙的!”
淩東呼吸一窒。無視這話,遞上書信,“這是臣從茅山派劫來的。”
展開書信,“正月二十五日,楚,靈歌村。”
“朕也要去!”
……
靈歌村位于離靈州城三十多裏的一處深山中,全村不過寥寥五六戶人家。
靈歌村之所以名為靈歌,相傳有一條會唱歌的河,靈歌河。
楚晔戴着當年顧随安給他的面具,與淩東,淩西易了裝混在衆人之中。
走了大半日彎彎繞繞的山路,越走越荒涼。
“郭兄。”王嘯天對郭充道,“我一見這書信,便想着必是與寶藏有關。果然來的都是當年的各派。”
“可不是,來之前,我也向當年各派詢問過,确實也都收到了書信。便帶了門人悄悄地來了。”郭充道。
“是啊,郭兄,我也是悄悄動身的。當年寶藏一事,事後轟動武林,好多人來向龍虎幫讨要寶貝。我說沒有,他們還不信。”
“彼此彼此,當年五行門也如此。要不是後來二十個幫派,同氣連枝,共發聲明,發誓沒找到寶藏還不知如何收場呢。”郭充道,“所以這次,大家都藏蹤蹑跡地來了。”
又走了二個時辰,太陽己西斜,寒風凜冽,先前還能看見幾棵樹,現在到處荒山怪石,寸草不生。
王嘯天縮了縮脖子道:“郭兄,我總覺得有些慘人。”
郭充拍拍他肩,瞧瞧周圍道:“這兒有三百多號人呢,怕什麽?”
“畢竟當年咱逼得那丫頭……”
“她不是說找寶藏去了麽?”
“那麽高?……一個不會武的丫頭……”
“別多想了……那丫頭怪着呢……你若怕了,不想要寶藏了,便趁早回去!”
王嘯天想得寶藏貪婪之心,不過片刻便戰勝了恐懼之心。繼續前行。
☆、夫侍
再走過幾個彎道,看到路邊大石上寫着靈歌村。
到了。
衆人入了靈歌村,見一條渾濁的小河蜿蜒穿過村落。這便是會唱歌的小河,靈歌河。
“忒娘的,這鬼地方。楚國的官衙也太能胡說了。”趙白易看着村裏那五間破屋,不見炊煙,不聞人聲犬吠,哪裏像是有人居住,“說好的,五六戶人家呢!”
這時一陣歌聲遠遠從河中飄來。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歌聲漸近,一位二十來歲的綠衣女子唱着歌撐船順流而來。
歌聲清越,相貌溫柔可人。
見了衆人,柔聲道:“聖女命我在此恭迎各位大人。領大家去拿寶藏。”
此言一時,群雄振奮,果然是寶藏。
趙白易像打了雞血,道:“快帶我們去。”
“是,這就走!”綠衣女子道。
說話間,二十艘船,順流而來。
綠衣女子,将自己的船,橫在河中,攔住。對着衆人道:“各位大人上船吧。不過一船只能坐十五人呢。”
衆人紛紛按派別上了船,有些門派正好十五人,絕大部分門派都不止十五人,那麽擠擠好了。
楚晔三人大咧咧地上了茅山派的船,茅山派掌門茅胡八,瞪眼看着這三個不穿道士袍的異類,敢怒不敢言。好在他只帶了十二人,撩袍坐在了船頭。
“開船!”綠衣女子領着大家逆流而上。
眼見,別的門派的船都晃晃蕩蕩地跟着去了,自家的,還在原地打轉,一位黃臉道士忍不住說道:“掌門,不該坐那位子,這掌不了舵啊,船不好劃!”
茅胡八這話聽着極不順耳,剛想訓斥,便聽見船上那個白鬓男子道:“下去!”
兩個字威嚴無比,茅胡八不由自主,扭扭身子,靠邊坐在後一排。
那黃臉道士一人在船首,劃船功夫堪是了得,不一會兒便追上了衆人。再一會兒越過衆人,緊跟在綠衣女子船後。
茅胡八摸着胡子道:“小子有些能耐。”
過了一柱香時間,天色己暗,只見前面有個巨大的暗影,劃近一看,原來是一個山洞。
靈歌河從山洞穿過,洞口堪堪只一艘船寬。
綠衣女子劃船進洞,衆人随之而入。
洞內一片漆黑,只聽得風聲。越往裏,風越大,風向怪異,由洞外打着旋渦往裏刮。二十艘船,被風刮得,一艘連一艘,快速往洞內飄去。
風聲越來越勁,形成鬼哭狼嚎之聲。
“這便是靈歌了!”
“騙……”茅胡八一開口,就被灌了口冷風,趕緊捂住嘴,将“人”字咽下。
前面河道稍寬,卻是個急轉,黃臉道士根本來不及反應,小船便順着急流勁風,狠狠轉了個彎,差點把船上的人甩出去。
茅胡八耳邊只聽見後面,接二連三的落水聲。緊緊扒着船沿,一動也不敢動。
經過這一轉,倒好,風沒了,水也緩了。
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一輪明月,終于出洞了。
出洞後不久,便突現一碼頭,綠衣女子下了船。
茅胡八緊跟着也逃也似的下了船。
後面的人也陸續下了船,不少人還挂着眼淚“師弟,師兄,師姐,師妹”叫喚。
綠衣女子溫柔淺笑道:“不是說好十五人的嗎?落水便落水吧,人多了豈不是對人少門派不公?畢竟寶藏還是要人手搬的!”
一席話看似有道理,卻讓人心頭發涼。
“綠衣!”一年輕男子執着燈籠遠遠而來。明紫的衣裳,散着發,只在額間佩了塊紫色寶石。一雙鳳眸看着綠衣,露出妩媚之色。
“二夫侍。”
聽到綠衣如此喚他,二夫侍似有嬌嗔地白了她一眼,才道:“聖女,讓我過來看看,人到齊了沒?”
“齊了,這樣的好事哪能不齊。”綠衣道。
二夫侍指着衆人道:“你們今日便在此歇息,明日再上路。”
趙白易跺着腳道:“這寒冬臘月的,太凍人了,麻煩給找個避風的地方。”
“沒有!”二夫侍道,“怕冷,坐船回去也成,靈歌村,倒有幾間破屋可住。”
綠衣跳上船道:“想回村的跟我來。”
衆人想到山洞裏的艱險,腳都生了根。
二夫侍不耐道:“多往靈歌村來回幾趟也好,人倒可以少些,這麽多人太聒噪!”
衆人一聽,更不願走了。
綠衣一撐杆子,船己離了碼頭。
“綠衣,等等我。”二夫侍躍上船,兩人一左一右一起劃船,眨眼間,逆流而上,不見了蹤影。
“這不是靈歌村的方向啊!”趙白易道。
茅胡八領着道士們一屁股坐在人群中間,黃臉道士看看周圍道:“掌門,這人來人往地睡不着啊。”
“這都什麽時候還想着睡覺?凍不死你!不好上進些,練練功打打座啥的?”茅胡八怒道。
黃臉道士确實不上進,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看着衆星拱月。他羨慕地道:“掌門,聖女是不是和皇上一樣三宮六院,有很多媳婦兒?不,是夫侍!剛才那個二夫侍長得可真好看……”
茅胡八道:“胡說!聖女哪能像皇上一樣有那麽多老婆,想來最多也就七八個夫侍吧!”想了想又道:“若是長得跟玉峰山那個丫頭一樣漂亮,十幾二十個也是有可能的……”
話還未說完,被楚晔一把掐住咽喉,紅着眼說:“皇上只有一個媳婦兒,聖女也只能有一個相公!”
淩東淩西趕緊上前抱住他:“他胡謅的也能信?主子,別為了這幾句話,壞了下面的行程。還要找姑娘不是麽?”
楚晔放手。
茅胡八躲得遠遠地。
衆人哆哆嗦嗦,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直到日上三竿,才見綠衣撐船而來。
船裏載滿面餅。
“這是給你們的幹糧。”
趙白易率先拿一個,“這麽硬,能吃麽。”
楚晔一看,餅烙得又大又結實,是軍中常備的幹糧,一個能吃四五天。
綠衣乘衆人不注意,跳上一艘空船,竿子狠狠一撐,便蕩開一丈多遠。
楚晔見狀,向船躍去,腳尖在水中一點,提氣再躍,再落腳時,己在船上。
“主子!”淩東,淩西撐船來追。
衆人紛紛下船。
綠衣慌了,顧不得船上多了一人,拼命地劃船。又朝後喊話:“別跟了,你們在碼頭,好好地呆上幾天,聖女會派人來接的。”
後面的人,哪裏肯,緊追不放。
綠衣又喊:“今日,只是事出突然,才讓衆位大人等的。別追了……”
“綠衣!”前方二夫侍劃船而來。
“紫桐!我辦砸了,他們追來了!”
“過來!”紫桐将船靠近。
楚晔幾乎與綠衣同時躍進了紫桐船中。紫桐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個總比三百個要好。
綠衣與紫桐兩人同時撐船,不緊不慢地将衆人抛在後面。
前方一處山洞,兩人一對視,将船駛入,衆人亦随來。
山洞極深七拐八歪。兩人突然加速,遠遠将衆人甩開。到一處,突然下船,楚晔緊随也下船。
兩人從水中擡起船,快步向一邊洞中走,不過二百來米,走了數個分岔,轉了七八個彎,來到一石門口,入了門,楚晔身形一閃,亦跟了進來。紫桐怒目,卻不出聲,從內開動機關,将門關上。
兩人擡着船又走了一柱香時間,出了山洞,又走了幾步,才又看到靈歌河,這裏河水清澈,河道寬闊,水流緩慢。
兩人放船入水,上了船。楚晔也毫不客氣地跟上。
“一會兒,可別後悔!”紫桐鳳眼微眯,彎嘴一笑。
船行了不過百米,便聽見隆隆水聲。近了才看到,河水沿着山勢,一疊一疊地形成數個小瀑,向下奔流而去。
“過來。”紫桐讓綠衣坐在船頭,自己中間,讓楚晔坐在船尾。
三人順流而下。
楚晔緊抓船沿,只覺得身子一下又一下地騰空向下掉,河水劈頭蓋臉地砸在身上,有數次,自己和船盡數沒在水中,下一瞬,船便垂直向下掉,若不是自己抓得緊,自己便同這船內的積水一樣,掉了出去。
一盞茶功夫,三人便驚心動魄地從山頂一直掉到了山腳。
綠衣趴在船沿,直嘔酸水,紫桐又氣又急,拍着她的背直罵:“一點小事,也辦不利索,昨就不該帶他們去碼頭,把人甩在靈歌村不就沒事了?”
“誰知道會這樣。昨晚上才收到飛鴿說聖女被軒轅宏困在月和城。今天來不了。”
“月氏附國已早在四日前被聖女滅了,軒轅宏還發什麽瘋。”
……
楚晔聽了道:“帶我去月和城!”
☆、重逢
“憑什麽?”紫桐道,雖然他确是要去,且這裏離月和城,也不過小半日路程。
“不去,我便殺了她。”楚晔執着手中兩柄古劍,帶着劍鞘,指着綠衣。
“無恥!”
“你确信,你們兩個打得我?”
紫桐啞然,這一路,他深知這人武功高不可測。
“我不會傷聖女的。”楚晔道。
“你在碼頭等,一樣會有寶藏的。”紫桐道。
“帶我去找聖女!”楚晔不耐。
紫桐見他雙目含威,神色冰冷,一手握拳,已在暴怒的邊緣,便道:“好,好,只要你不傷人,我便帶上你。”
“我不傷人。”楚晔咬牙切齒地道。
三人在附近村落裏,找來三匹馬。
不過一個多時辰,便來到了月和城。
正是兩軍對峙之時。
月氏一方,明顯己是強弩之末,潰不成軍。
月氏一方主将,正與一青衣男子纏鬥在一起。
這主将武藝高強,路數詭異,揮掌間陰風陣陣,掌上眉間皆有冰霜。
楚晔詫異,這竟是與自己赤陽神功互為天敵的玄冰神功,玄冰掌。且此人顯然己大成。
怪不得,能以一人之力強撐至此。
忽見青衣男子,生生挨了掌,身軀一震,向後倒去。人未落地,便有一戴着銀制面罩的白衣女子,将他扶住。
白衣女子将人安置好後,足尖輕點,提劍飛身躍上。
“阿媛!”楚晔一眼便認出了,望着熟悉的身影,驟然心跳加快,有些目眩。
白衣女子與武将同時向空中躍起,女子虛晃一招,回身挽起劍花,一招日月劍法中的第三式滴水穿石。
心喜若狂,楚晔提掌而上,不管不顧,用足十成十的功力,一掌打向武将胸口。
武将猝不及防生生挨了一掌,內髒震裂,口吐鮮血。“偷襲……”說完倒地不起,親信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将人搶走。
“阿媛!”楚晔攬着白衣女子,熟悉的馨香撲面而來。手緊了緊,垂首埋在她頸間,哽咽道:“阿媛……”
“阿媛……”青衣男子顧随安,虛弱地喚,随之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顧大哥!”阿媛推開楚晔去扶他。
紫桐過來把了把脈,“傷勢很重。”
“快帶他回去治傷。”阿媛道。
上來五六個人,幫着紫桐小心翼翼地擡了人走了。
“攻城!”阿媛一聲令下。
沒有了主将,身後後士兵士氣大漲,以摧枯拉朽之勢,不過占了城。
城內除了百姓,士兵盡屠,血流成河。清理好城池,并未找到适才的武将大皇子軒轅宏。倒抓到了一路逃至此的月氏王一行人。
月氏王自知大勢已去,跪地求饒。
“三年前,軒轅宏無一兵一卒,他在楚的三百轼君業兵從何而來,月氏王倒與我解釋解釋!現與我求饒,當初誰又能放過先生與我!”阿媛雙目欲裂,“當年你私自向楚國蕭家私購兵器,先生已饒你一命,而你,你卻留着這一命來轼君,如此比鄙劣之人有何臉面說饒?不殺你我枉為軒轅氏!”
說完森然下令,“除了城中百姓與降了的士兵,所有月氏屬國軍中将領、官員、月氏一族一個不留!若有心存仁慈者斬!”
不久業國大将賀蘭辭領兵過來,接收城池。
臨近黃昏,阿媛才帶了她的一千雲族軍回方丈之地。
“阿媛,阿媛!是我。”楚晔撥開衆人,擠到她身邊,撕下面具。一直沒和他說一句話,許是自己戴了面具,她不認得了。
“知道”,只一眼便認出來了。阿媛目視前方,并不看他。繼續打馬前行。
方丈之地就在楚業燕三國交界合圍之地。
阿媛領着衆人,走進一處巨石陣,石陣裏雲霧彌漫,衆人跟着阿媛,二人并排而行,越過重重機關,穿過石陣。
出了石陣,一座黑壓壓的山崖突勿地聳立在眼前,擋住去路。崖光如絕壁,上面無一草一木,無處可攀,高不可測。
阿媛站在崖壁下看向楚晔,有些躊躇。
楚晔緊緊靠過來,一副你不要趕我走,也趕不走我的架式。
阿媛無法,一夾馬腹,朝崖壁沖去,楚晔如影随形,沒有一絲阻礙,兩人比肩繼踵,沖進山崖內。
山崖原是幻象,崖內是一丈見寬的山洞。
山洞兩側鑲着的夜明珠,散着柔和的光,地上還鋪了青磚,頗為齊整。
走了半柱香時間,前面有扇白色石門,石門上刻着繁複的祥雲圖案,石門上方的玉石牌匾,赫然刻着“方丈”二字。
機關一動,石門緩緩打開,夕陽暈紅的光透進來,一條寬闊的大路出現在面前。
順着大路上山,可見青山綠水綿延千裏。山巅之上,便是營帳,只留了百來人駐守,其餘人陸續下山。
從山上望去,一方山谷,一座城池。城中己是萬家燈火,炊煙袅袅。
阿媛在衆人簇擁之下,也下了山,幾個轉身便不見了。
楚晔看着她沒有一絲笑意的的冷臉,不敢強行再跟着她,怕惹惱她。反正己在方丈之地了,她沒死,好好地活着,心情莫名地好。
山下的城池好生熱鬧,男女老少人來人往,茶樓酒肆無一不齊。幾手與楚都一般無二。
山坡上,各家木屋依山而建。遙遙望去,萬家燭火,如星星之火。這也有上萬人了吧。
楚晔一天沒吃東西,看到酒樓,打起饑荒來。
入了內,喚小二上了幾道好菜,才幾口。
一個摸約三歲的小娃娃獨自拿了個瓶子來打酒,“我爹讓我來打酒。”
“唉,小狗子,讓三夫侍少喝些!”小二道。
楚晔被這話刺得有些心口疼,看了那小狗子一眼,小眼睛,塌鼻梁,己有三歲多了。這才心裏好受些。
招招手,那娃娃便過來了,楚晔從未和娃娃打過交道,但不忍不住,想知道點什麽。想了半天,才生硬地問:“你爹叫什麽?”
“夢遙。”
“多大了?”
“三歲半。”
“問的是你爹。”
小狗子掰着手指算了半天,搖頭,“不知道。”又看了看他白發,吸了口鼻涕,“比你小些。”
楚晔臉色不太好,不耐煩了,直接問:“你爹成親了麽?媳婦是誰?”
“早成了,我爹的媳婦是聖女。”
“胡說!”
“哇……”小狗子吓哭了,只見那人一掌拍碎了桌子,紅着眼瞪他,像要吃人。
衆人圍上來,見他欺負個三歲娃娃,很是鄙視,不知道誰說了句,“這像是個外鄉人!”
大家如打了雞血,摩拳擦掌要來抓他。
楚晔沉着臉,懶得理,撩袍便要走。
大家哪裏肯讓,氣勢洶洶地團團将他圍住。
這兒的動靜,驚動了巡視的衛隊,為首的那個,參與了月和城一役,認得楚晔,替他向衆人解釋:“這位是今日大戰的功臣,是他打敗了軒轅宏。”
“他來方丈做什麽?”
衛隊首領抓耳撓腮地想半天才道:“許是聖女見他俊俏,請來當夫侍的吧!”
“噢……”
衆人頓悟,敢情是一家人,也不為小狗子讨公道了,一哄而散。
楚晔憋屈得心裏鈍痛,“她人呢?”
衛隊首領,指了指,東邊一座山峰,“聖殿在上面。”
楚晔往聖殿走,
“這位大人,不可啊,聖殿除了聖女和大夫侍,他人不得入內。”衛隊首領急了,擡頭看到楚晔,瞪得通紅的眸子,又怯怯補了一句,“無……無诏不得入內。”
“大夫侍是誰?”
“顧随安。”
不會的,阿媛說過,只愛他一個人的,所以只會嫁給他,她是個好姑娘,不像自己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所以她定會遵守承諾,愛他,嫁他,與他一人白首偕老的。
他壓下心頭痛楚,不敢再多想。
這時綠衣來了,見了兩人,溫柔一笑,道:“聖女命我帶這位大人回屋歇息。”
楚晔便跟着她來到半山腰一處僻靜的小院。
院子不大,五髒俱全。
外屋有一桌熱菜熱飯,裏面卧房床上己換上幹淨的新褥子,桌子上放了一疊新衣,內衣外衫褲襪無一不全,內衫柔軟,外衫是玄色的,繡着金絲雲紋,且大小正合适。後面淨室清爽幹淨,浴桶裏己放滿熱水。
看到這一切,楚晔原本還疼着的心,不免有些雀躍起來。
吃過晚飯,漱洗好。熄燈,躺在床上,眼前反反複複是今日阿媛的樣子。抱着她時,好像瘦了些,呵呵,但還是又香又軟。若能摘了面具,看看她臉,親一親便更好了……
深夜輾轉反側之時,感到院外有人影晃動。
悄悄起身,從窗戶向外看去。
頓時心中狂跳,喜上眉梢,是阿媛,深更半夜地,阿媛獨自一人來找他了。
院外的人,來來去去在門口走了數回,就是不推門。
告誡自己要沉住氣,不要吓壞阿媛,屏住呼吸,目不轉晴地看着她。
只見她走了幾步,停下,躊躇了一下,終于伸手推院門。
☆、無恨
“阿媛!”
才推開院門,阿媛吓了一跳,見楚晔穿着寝衣,打開房門,目光灼灼地朝自己走來。
一動不動看着他走到跟前,借着月光,他兩鬓的霜色清晰可見,刺得她閉上了眼。
楚晔伸手去摘她的面具,她警覺地躍開一步。楚晔蜷了蜷手,背到了身後。
兩人沉默許久。
“阿媛……”楚晔出聲喚她。
阿媛看着院中的籬笆,道:“我……我想請你幫忙去替顧大哥治下傷。他中了玄冰掌,傷勢很重,需用的你的赤陽內力替他療傷才能好。”
阿媛不見楚晔答話,不敢看他,語速頗快地道:“只耗你三成功力,我們有秘藥,你服下後,你放心,半月後便可如常了……”
“好生客氣!”
“顧大哥傷勢真的很重,你,你願意幫忙麽?”
楚晔直覺上自己已緊閉嘴巴,可卻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替我生個娃娃,我便去。”
阿媛掉頭便走,“顧大哥寧願死也定不願我這樣子幫他。”
楚晔心裏刺痛,望着漸遠去的人,口中急着道:“我去,我去……願意,願意。”
……
楚晔跟着阿媛上了東山。
走到山頂,見一座巍峨的宮殿,座落在眼前。
大門,臺階,扶手,全都用玉石制成,在月色下,泛着冷清光芒。
宮內無一絲光亮,他亦步亦趨地跟在阿媛身後,繞過幾個大殿,才見到一抹燈光。
走近燈光,扣門,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怎麽樣了?”阿媛入內,問出來開門的紫桐。
“人倒醒了,可情況不太秒。”紫桐皺眉。
楚晔随阿媛入了內室,見顧随安躺在床上,裹了厚厚的三層被,不瑟瑟發抖,鬓角,眉毛全結了霜,唇色發紫。
見了他,緩了緩眉道:“算是有救了。”又強撐着精神,細細講了,該如替他療傷,說完後,鄭重地道:“楚兄,你可得記清楚,千萬別弄錯了!”
楚晔哼了哼。一想到他身份恨不得一掌拍死才好。
屋內只留他二人,楚晔開始為他運功療傷。
顧随安傷勢确實很重,傷他的軒轅宏功力深不可測。若自已與他對上,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難怪軒轅睿會被重創,最後死于心悸。
天色漸明時,楚晔終于替顧随安打開了,被玄冰掌封住的脈穴,身上的寒氣退去。臉色也慢慢恢複正常。
見他已性命無礙,楚晔起身要走。顧随安伸手攔住他,伸手間手臂上竟全是一道道刀痕。
“這是?”
“放血用的。”顧随安苦笑,“阿媛比我更多。”
楚晔瞪大了眼,“你們怎麽了?”
顧随安不答道:“她……她跟以前不一樣了,對別人狠,對自己是全不在意了。”他恨恨地看着楚晔,哽咽道:“是你一手把她推下去的,你就得負責再把她拉上來!”
徒然清醒,整個人撕心裂肺地疼起來,楚晔多年來故意不去想不敢想的事情,全都清晰湧上來。做了那麽多傷她的事,一次次地把她逼上絕境,害她如斯。怎麽會這樣呢?明明自己最在意她的,最想護好她的,可為什麽到頭來自己卻是傷她最重的一個。
推開門出去。
守在門外的紫桐見他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你還好吧。”
恍若未聞。胡亂地走在道上,兩也巨木參天,遮天蔽日,樹下枝藤蔓生,雜亂無章。
走入一處殿宇,大門敝開,院內無一樹一草一花,清冷冷地玉石鋪地。
楚晔感到一絲熟悉的氣息。穿過空曠的院子,邁過石階,推開屋門。
正屋打掃地幹幹淨淨,纖生不染,空蕩蕩無一物。
入了內室,只一床一桌一櫃。
床上青色紗幔挽起,一床青色薄被。
桌上孤零零地只一柄茶壺一只杯子。
櫃子頗大,打開櫃門,裏面只整齊地放了三套白衣。
如雪洞一般。
無釵環脂粉,霓裳籮裙。甚至連一面銅鏡也無。
那是要吃頂頂好的,穿頂頂好的,住頂頂好的,還跟他搶頂頂好馬兒的人啊。如今卻成了一個全不在意的人了。
殿室後面有一條上坡小路,沿着小路繞了幾個彎,見到一個白色單薄身影,立在山巅。
額間長發,被朝露打得微濕,不知在這兒立了多久。
與她并肩站立,舉目遠眺。
晨曦中遠山近嶺,迷迷茫茫。千山萬壑之中,隐約可見飛瀑河流如蜿蜒曲折的白綢。
阿媛轉頭看他,四目相對,一雙大眼睛失了往日的明媚之色,如古井幽潭,冷冽冽的。
“阿媛……”楚晔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阿媛轉身往回走,楚晔扯住她衣袖,想說對不起。可覺得這幾個字太輕。一時間無從訴說。只固執地拉着人,不讓她走。
“開始我也是恨你的。”阿媛道:“在集雪你說會來翠微湖找我,卻一直沒來;五裏坡你拒了我;華音殿是你下令傷我;逼我服了烏蘭後便欺騙我;你說要和我成親,在大殿上卻把我趕走!”
“阿媛,那日我是氣昏頭才胡說的。我沒有想讓你走,真的,你一走我便想來追你的,可被拌住了腳……”
“是啊,什麽都有理由,躺在床上,一日一日,一月一月,每一件事我都替你想好了理由。”
楚晔伸手去抱她,被她一把推開。
“楚晔我不再恨你,可我終究忘不掉那些事,遠不能釋懷。”看着楚晔蒼白的臉,濕了的眼眶,阿媛目色悲涼:“這世上終究沒有第二顆烏蘭了!”
……
阿媛下了山巅,便領着紫桐、夢遙、青木,出了門。
楚晔也厚着臉皮,不聲不響地跟着。偷着看了眼夢遙與青木。
見他們兩個與紫桐一樣,身後皆背了個大匣子。
夢遙二五六的樣子,身形修長,與自己一般高,鼻子倒不像小狗子那般塌,還又挺又直。但眼睛卻用一層薄薄黑绫蒙了,這到底是瞎了還是沒?
青木年紀尚小,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一雙賊溜溜地眼睛,不時地打量自己。牛皮糖一樣跟在阿媛身後,喋喋不休地說東道西,一路上除了紫桐應承他幾句,幾乎只聽到他一人的聲音。沒人搭理也這麽能說,真煩!
幾人一路來到了山頂懸崖邊。
這裏和玉峰山頂頗為相似,雲深霧重。往崖下瞧去,不過幾尺便什麽也看不清了。
阿媛從兜裏拿出幾個紅色繩子,分給衆人一人一個,大家把繩子系在手上。
楚晔也拿到一個,剛到手便聞到一股血腥味,繩子濕漉漉的,顯然浸了血水。環在手上大小倒正合适。
見大家系好繩子,阿媛跳下懸崖,腳剛離地,便被楚晔抱了回來。
“別跳……”楚晔吓得魂飛魄散,“別再跳了……”
“放開!”阿媛氣急,一掌打向他,見他不閃不躲,只緊緊地抱着自己,掌風剛沾他衣襟便收住。
“你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