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破殼
破殼
“推翻?”雲卿微微動容,他有些驚異的看着靡:“我以為你出生在一個足夠好的家庭,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看來您也很認同我的想法不是嗎?”不然雲卿就不會說這樣的話,而是第一時間反駁或者是表示震驚。
“沒錯,我讨厭這裏的一切制度,對雄蟲的也好對雌蟲的也罷。但我并沒有想要推翻它,我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雲卿并沒有那麽大的理想。
“可您是特殊的,其他的雄蟲或許可以渾渾噩噩的活下去,但您卻不行。”
“你說得對,我是沒有退路的抉擇,那你呢?公爵大人?”雲卿看向靡,靡豔麗的容顏像是罂粟,那雙幽綠的眼眸卻深不見底:“您要背叛您的家族和親人嗎?”
靡的豔麗的面容漸漸呈現出他往常從未表現出的沉靜來,他望着卧室內窗外的景色,嘲諷的笑道:“不是我背叛了他們,是他們抛棄了我……”
“雲卿閣下,有時候我真替你感到悲哀,我不知道來到蟲族世界之前您是怎麽生活的,但是和你相處下來我大概知道那是一個和平平等的世界,但蟲族帝國不是這樣的,權力握在極少數的蟲手中,平民和普通的貴族永遠也無法觸及核心,而除了那一級小部分的蟲,其他的蟲在他們眼中都只是維持這個帝國轉動的器皿而已,沒有尊嚴,沒有說不的權力……”
“可你不就是那個既得利益者嗎?”
“你說的沒錯,我可以說出生就已經站在了頂尖的位置,甚至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意抹殺一個星球的蟲也無所謂。”靡說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神情變得柔和:“可是我的伴侶不是。”
“你的伴侶?”雲卿想到了那只被他殺害的雄蟲。
“不,不是那個畜生,我的伴侶是一只平民軍雌,他是我的副官。”靡似乎猜到了雲卿的想法否定道:“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你這麽做是因為他嗎?”
“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我的雄父。”靡輕聲說道,此時他的神情在沒有平日裏的瘋狂和不可理喻,只有落寞和深切的哀傷:“我的雄父是一只很溫柔的雄蟲,他和您一樣,不同于我所見的其他雄蟲,他對我很好,從前我只以為那是因為他愛我的雌父才會對我們這樣溫柔,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的,我的雌父,高高在上的君後大人掌握着雄父的生命與自由,他們在他的身上做着藥劑實驗,從他身上取樣,有一次我甚至撞見他們在解剖我的雄父。”
靡看了雲卿一眼:“你大概無法想象那樣的場景,我的雌父在解剖我的雄父,在那之前我一直愚蠢的認為他們是相愛的…哈哈…真是好笑啊,我是從小是被雄父寵愛着長大的,之所以會把我交給雄父撫養就是因為雄父他受不了那些折磨了,他們怕雄父精神崩潰後死亡,于是我就被當做雄父的精神寄托送到了雄父身邊…他是一只很好地雄蟲,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這些……他寧願忍受那樣痛苦的折磨也要維持着這樣的假象……”
“這也是我幫您的原因,你和蘭斯的處境就像是君後和我的雄父,我之所以讨厭蘭斯也是因為他太像那位君後大人了,永遠都在僞裝,就好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機器,就連繁育後代都帶着目的,對自己的雄蟲也能面不改色的解剖,你知道這樣的蟲有多可怕嗎?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麽而活?他既沒有愛也沒有恨,他的世界裏只有強弱與利用,雄父不是他的雄主,我也不是他的雌子,我們都只是他的棋子罷了。”
“我知道雲卿閣下您對雄蟲有偏見,但您知道為什麽帝國的雄蟲都這樣暴戾殘忍嗎?”
“難道不是因為教育和縱容嗎?”既然對方這麽說,那也許不僅僅是這樣表面表現的這麽簡單。
“這當然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們從小就被注射了激素藥劑。”靡說道。
“激素藥劑?”雲卿瞳孔微微擴張。
“就是激素藥劑,這種藥劑會刺激雄蟲的雄性激素分泌,使雄蟲更快的進入成熟期,且□□旺盛,但同樣的它也帶着不可逆的副作用。雄蟲體內的雄性激素不符合生理需求的增長會讓他們很難受,因此也會更容易變得暴躁易怒,而帝國的教育與縱容則會讓他們漸漸失去對同類的同理心,大多數雄蟲都認為雄蟲與雌蟲是不同的,雌蟲天生就要低于他們,這不是他們的錯,這正是帝國想要的結果。”
“他們這麽做是想孤立雄蟲?”雲卿立即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件事情背後的目的。
“沒錯,你知道的,雄蟲對于雌蟲來說是有天然的吸引的,這是天性,就算是藥物也無法更改,歷史上也有雌蟲被雄蟲蠱惑所産生的政變。而想要抑制雌蟲這樣的本能就只有讓他們臣服于更高的求生本能,如果接近雄蟲會被虐殺的話,求生的本能會驅使雌蟲厭惡遠離雄蟲,而沒有強大雌蟲的庇護,雄蟲們就只是他們圈養的玩物,永遠也無法翻身。”
“帝國縱容培養出一群繁殖怪物,而低等的雌蟲就是這群怪物的玩物,所以在帝國,只有雌君能不受雄蟲的脅迫,雖然法律規定雌君結婚後的大部分財産都要交給雄蟲,但這只是用來安撫脆弱雄蟲的表面功夫罷了,試問從未受過專業教育的雄蟲又怎麽可能管理得了那些財産?”
“在這個帝國,低等雌蟲一輩子也沒有出頭之日,而雄蟲也只能過着每天渾渾噩噩,只會進行繁衍或折磨低等雌蟲為樂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維持這樣腐朽的帝國和權雌們的生命與權力。”
“所以,我想毀了這一切。”最後靡平靜的總結。
雲卿大概能理解靡的絕望,除了毀掉這一切,這幾乎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但他還是開口道:“其實你也可以裝作視而不見不是嗎?”
“我嘗試過了,所以我成為了軍部的元帥,那時我只想救我的雄父,我只想用我的權力來保護他,以另一只權雌的名義庇護他,讓他能像其他雄蟲一樣肆意的活着就好,但我天真的想法讓我失去了我的伴侶,我的意圖被君後大人察覺,他并沒有阻止我,他甚至覺得這才是他的雌子應該做的,他認為雌蟲就該用權力相互傾軋決定勝負,我能壓制他就是我的本事,但當他發現我愛上了一只平民雌蟲後一切都變了……”
“我不願意放棄他去和一只雄蟲結婚以求得長壽,我寧願和我的伴侶一起死去。但當我拒絕君後的婚配對象後,我的伴侶卻遭到了滅頂之災,他被我之前拒絕的雄蟲看中,收為了雌奴,而在君後的脅迫下還有他的安危下我只好和那只雄蟲結婚,婚後他多次以我的伴侶威脅我,讓我們彼此看着對方被他侵犯□□,最後我的伴侶在我的面前被那只雄蟲和幾只其他雄蟲□□虐殺而死,而我只能坐在那裏帶着禁锢環眼睜睜的看着他痛苦的死去,他死的時候肚子裏還懷着那個畜生的蛋……哈哈哈……”
靡笑得甜蜜,可雲卿卻看到他笑容下的瘋狂和絕望“這就是君後大人…我的雌父對我的懲罰,他不允許我擁有那些廉價的感情,他要抹殺掉我所有的美好,他想讓我變得和他一樣麻木無情,你知道嗎…他做完這一切還對我說他看重我,他說我的能力是他所有孩子裏最強的,只要摒棄掉這些廉價無用的情感我就是他最好的接班人,你說可笑不可笑,他對我做了這麽多殘忍的事情他竟然說是為了我好……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
靡一直笑着,笑得甜蜜笑得瘋狂,笑得快要喘不上起來,雲卿就這樣沉默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無法安慰這只絕望的雌蟲,他曾是軍部的太陽,他曾是帝國的驕傲,他也曾浸淫權力,他的內心是如此的強大,可他仍然在自己的伴侶死去後崩潰,這樣的崩潰誰也無法抑制,除非時光倒流,除非他的伴侶死而複生。
不知過了多久,靡漸漸平靜下來,他沉默的坐在那裏,不複往日的光鮮亮麗,仿佛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雲卿沒有打擾他,只是起身出門,将房門關上将這一片空間暫時留給這只傷心的雌蟲。
雲卿知道靡為什麽會突然将他的故事告訴他,靡這是在向他表明一個态度,他和君後有不可化解的矛盾,也不會像蘭斯一樣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他和他的目的一致。
但聽完靡的故事雲卿的心情卻更加沉重了,就連出生高貴的靡也落到了這個地步,那麽他呢?他們真的能推翻現在的統治嗎?他只是一個想要安安靜靜生活的普通人而已,他甚至不認同自己蟲族的身份……
可他好像沒有退路,現在能做的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靡到深夜才離開,在離開之際靡問道:“雲卿閣下,如果你有機會做一只普通的雄蟲,你是願意痛苦清醒的活着還是渾渾噩噩無憂無慮的活着?”
雲卿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經過今天晚上的事他們的聯盟達成了。
接下來的日子雲卿複雜的家庭漸漸恢複平靜,蘭斯大約是受了那件事情的影響這幾天常常不在家,大約是有了幾只小雌蟲的加入,雲卿就經常下樓和雪還有靡以及新來的八只小雌蟲一起用餐,至于風,他是一個工作狂,自從雲卿幫他簽了那張躍遷同意書後他就沒在城堡出現過,像是忘了自己是有雄主的蟲。
新來的小雌蟲們很喜歡和雪待在一起,大約他是雌蟲的緣故,又和他們長得像,小家夥很自然而然的對雪産生了好感。至于靡,靡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吓唬這八只小雌蟲,動不動就說雲卿是一個喜歡折磨蟲的大壞蛋,以前每天都要虐待死一只白白嫩嫩的幼蟲,害得那些小雌蟲們之前每次看到雲卿出現都躲在雪的身後瑟瑟發抖。
後來大約是雪的安撫,又或者是日久見蟲心,那幾只幼蟲似乎意識到這只雄蟲和其他折磨雄蟲是不一樣的,反而總是小心翼翼的往雄蟲身邊靠。雲卿對這樣惹人憐愛的幼小雌蟲充滿好感,總是讓侍者給他們準備些幼蟲愛吃的點心水果,但這些可憐的幼蟲們似乎習慣被虐待,只肯吃自己碗裏的飯菜,吃完了就絕不會多吃一口。
每次雲卿看見八雙可憐兮兮又期盼的幼蟲目光總是忍不住上前挨個摸摸他們的頭。尤其是有六只長得和雪非常相似的幼蟲,雲卿每次看到他們就像是看到小時候的雪,他們渴望被人疼愛又努力壓抑的模樣真是可憐又可愛。
這次雲卿又沒忍住又挨個捏了捏他們的臉頰,而且強制性的在他們手中每蟲塞了一塊糕點,并且命令他們吃掉才罷休。
其中有一只年紀最大的,已經經過一次蛻變快要進入二次蛻變的幼崽看了看手中的糕點,猶豫了許久才鼓足勇氣上前道:“雄主大人,您為什麽對我們這麽好又不享用我們,難道您想把我們養大再送給其他雄蟲閣下嗎?”
其他幼崽本來還在開心又忐忑的吃着糕點,一聽這話有些幼崽立即眼睛裏溢滿了水花,一副想哭但是隐忍的模樣看着雲卿,雲卿哪受得了這個,立即溫聲安慰道:“當然不會,你們是我的雌蟲,有本事的雄蟲是不會把自己的雌蟲送出去的。”
他本來是想說,你們還是幼崽,他是不會把幼崽送出去折磨的,但這對于這些已經備受折磨的幼小雌蟲來說肯定沒有什麽說服力。
“那您快點享用我們吧,您賜給我們住所和吃食卻什麽也沒有得到,這對您來說太不公平了。”那只最大的雌蟲幼崽說道。
“誰說我是不求回報的?”雲卿将聲音壓下來,顯得頗有威嚴:“我要你們這些小小的蟲崽有什麽用?你們要好好吃飯,快點長大,然後出去工作掙錢回報我,懂嗎?”
“雄主不想要我們,雄主您想要錢嗎?”有幼崽問道。
“當然不是,我不僅要錢,我還要你們為我做事,所以你們不能有吃的不吃飽,生病了還隐瞞。要好好吃飯、睡覺,也不準再半夜去敲雪的門……”
雪在旁邊聽着雄蟲哄騙幼崽的話,有些想笑又忍住了。其實那些幼崽都是明白的,經歷過那些黑暗和肮髒又哪裏會有多單純呢,他們只是喜歡雲卿,喜歡這只溫柔的雄蟲哄騙他們,喜歡他溫柔的撫摸,雌蟲天性就是喜歡雄蟲的,哪怕被其他雄蟲那樣折磨,也無法泯滅他們天然的對雄蟲的向往。
又是在幼崽們的纏繞下度過晚飯的時間,雲卿先回了房間,雪和靡帶領着一群幼崽們準備回房。
但雪一打開門就發現了房間裏的異常,只見他放在床上的蛋已經碎裂開來,蛋殼裏空空如也,一只幼小的剛剛出生的雌蟲在地上踉踉跄跄的爬行着,看到了雪後像是終于找到了目标似的更努力的往雪這邊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