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烏雲遮日，瘴氣彌漫。
身披黑袍、猙獰可怖的厲鬼和兇煞從兇黎谷外不斷逼近，将琉璃境和石塔團團圍住。
黑雲壓城城欲摧。
許是忌憚卻邪和九黎壺的緣故，這次入侵的只有鬼煞，并無妖族。
但是，鬼族似乎是拿定主意要吞下兇黎谷中的魔神力量，所以來勢洶洶，數量比前一日增加了許多倍。
兇黎谷的惡靈都是經歷過六界大戰的，面對區區鬼族進攻，沒有半點畏懼。
他們全副武裝，勢要将這群鬼煞殺得片甲不留。
但是，姜绫擔心完全失去靈力的惡靈會白白受傷，便說服他們全都留在琉璃境內。讓尚存幾分靈力的惡靈則駐守在琉璃境邊緣，保護境內的族人。
大祭司手持法杖，守在石塔之下。
她嘴唇微啓，念着咒。利用谷中瘴氣，布下層層迷魂陣法，拖慢鬼族侵入的步伐。
姜绫祭出逍遙扇，扇面上兩只神雀或是昂首挺胸端立着，或是浴火沖天，皆神情威嚴肅穆，充滿殺伐之氣。
厚厚的雲層将太陽遮得密不透光，正是鬼煞行動的最佳天氣。
鬼煞的陰氣與兇黎谷和惡靈的邪氣不同，前者令人感受到“死亡”的壓迫，後者則是觸及了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恐懼。
對于已經“死亡”的惡靈而言，鬼煞陰氣不會讓他們産生任何害怕的情緒。
但作為活人，在數萬厲鬼和兇煞的包圍之下，姜绫深感五髒六腑像是結了冰般的透着寒意。
她的腦海中，不禁重現上一世死亡時的情景。
——被昆吾劍氣重傷，而後驟然失去五感，莫名地與葉無燼同歸于盡。
自從重生，她對于前世的記憶逐漸模糊，潛意識裏，總以為自己與葉無燼勢均力敵，所以才會落得同歸于盡這個下場。
可現在，在鬼煞陰氣的刺激下，姜绫終于想起了些古怪的細節。
那天，亦是傍晚，朦朦胧胧的毛月亮懸在天上。
葉無燼找到正在酒肆飲酒的姜绫，彬彬有禮地自報姓名，而後譴責她濫殺無辜，說要為慘死的同門和其他修士報仇。
姜绫只覺這九州大陸的修士都是瘋子，整天找她麻煩，眼前這陌生修士也不例外。
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暗嘆，這傳言中的天之驕子果然是有一副好皮囊，妥妥的鮮衣怒馬少年郎。只不過跟別的修士一樣，腦袋瓜子不太靈。
姜绫挑眉：“你親眼見我殺了你同門了？”
“沒有。”葉無燼淡淡道。
姜绫笑了，忍不住嘲諷道：“怎麽？也是聽誰誰誰說的？”
葉無燼理直氣壯道：“各門各派的掌門和弟子皆有所見，自然不會是冤枉了你。”
“好吧，”站起身走出酒肆，祭出逍遙扇，不屑道，“你既然要取我性命，那便放馬過來。”
那時候的逍遙扇并非芫華和扶桑贈與，而是她在進入九州大陸前，偷偷摸進兇黎谷搶來的。
那時候的姜绫根本看不起任何修士，只覺他們都是自己的手下敗将，就算修士中的翹楚葉無燼也不例外。
因是葉無燼出手，而且他要求單挑，所以觀戰的各門各派修士極多。
他們不是為這位人人仰慕的葉師兄吶喊鼓勁，就是咒罵魔域妖女姜绫，沒閑着。
“葉師兄加油！”
“殺了妖女！”
“對，殺了妖女，報仇雪恨！”
“妖女作惡多端，十惡不赦！不但要殺死她，還要将她五馬分屍丢出九州大陸！”
“嘁。”姜绫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
這些正道修士總挑釁姜绫，但被她重傷幾個所謂的金丹劍修之後，便只會逞嘴上功夫。
半年來，葉無燼是第一個敢向她發起挑戰的。
這倒讓姜绫另眼相看。
她擺了擺逍遙扇，朝葉無燼道：“請。”
葉無燼劍法精湛，身手了得，姜绫雖修魔道，但也沒有半分邪門外招，兩人交手幾百回合，從黑夜打到白天，都未能分出勝負來。
姜绫不認輸，葉無燼也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本以為會這麽繼續耗下去，耗得旁觀修士們都失了耐性。
豈料，觀戰的人群裏發出一聲慘叫，不知是誰突然魔怔了，抓起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小修士，一口将小修士的脖子咬斷，喝血吃人肉！
身為“魔域妖女”的姜绫見狀都無比震驚，一時間竟忘記接招。
而同樣被“吃人修士”吸引注意力的葉無燼也未能收回那道已經甩出的劍氣。
姜绫硬生生吃了一記昆吾的劍氣，頓時口噴鮮血，胸口如被撞擊般痛得她幾乎站不穩。
或許是覺得自己勝之不武，又或許是想要先去解決那個“吃人修士”，葉無燼說要暫時休戰。
可就在他扶起重傷的姜绫時，姜绫的傷勢急劇惡化，竟到了要死的地步。
瀕死時，她看到的，是葉無燼那張滿是疑惑，卻依舊俊美無比的臉。
一陣呼嘯聲從耳邊刮過，将姜绫從回憶中拉到了現實。
前一世明明不至于會死，怎麽就死了呢？
葉無燼明明沒有受傷，怎麽就同歸于盡了呢？
究竟是怎麽回事？
未及她多想，那些突破殷婆所設層層迷魂陣法的厲鬼和兇煞們終于闖到了石塔附近。
他們的黑袍或是被撕裂，或是直接割斷，負傷不輕，顯然是在迷魂陣中經歷了一番相互厮殺。
姜绫以逍遙扇為武器，并召喚逍遙扇中的神雀輔助，将這些厲鬼和兇煞一一擊殺。
芫華和扶桑的靈力所剩不多，但對付幾個鬼煞還是綽綽有餘。
以這種數量和修為的鬼煞，根本傷不了石塔半分。
可就在他們以為應付有餘，稍有松懈之時，原本正襟危坐的大祭司忽然雙目圓睜，渾身顫抖起來。
芫華急忙跑到大祭司身旁，看着她那通紅卻失焦的雙眼，急切地問道：“殷婆！你怎麽了？！”
大祭司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厚重的瘴氣，鬼上身般不停地打顫：“破、破了，他、他、他來了……”
話未說完，大祭司就好似魂魄被抽離似的，猛地打了個挺，倒在地上。
姜绫看了眼倒地後仍在抽搐的大祭司，一面擊殺厲鬼和兇煞，一面問芫華：“殷婆說的是什麽意思？”
芫華無奈地搖了搖頭，剛想開口說不知道，忽而眉頭一緊。
她飄到姜绫身旁，低聲說：“殷婆被襲擊，定是鬼王下的手。我回一趟琉璃境，你和扶桑要多加小心。”
“嗯。”姜绫應道。
鬼王來了，卻不知躲在何處。
唯一能确定的是，有鬼王的助力，迷魂陣法正在漸漸失效，而這些入侵的厲鬼和兇煞竟突然間強大了許多倍。
留給兇黎谷的時間已經不多。
果然，沒多久，大祭司布下的迷魂陣法被徹底擊破，原本保護石塔的濃霧和瘴氣倏然消失。
陰風瑟瑟，瘆人的尖笑聲不絕于耳。
鬼煞散發的寒氣令神雀噴出的烈火都冷了幾分。
正當姜绫控制逍遙扇積極應戰之時，這些身披黑色長袍的厲鬼和兇煞突然停下了進攻的腳步，只是用陰冷或嘲笑的目光，看着石塔下的一人一惡靈。
雖然鬼煞停在原地，除了躲避神雀的攻擊，沒有其他動作，但姜绫仍不放松警惕。
她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在鬼煞的尖笑哄鬧聲中，一團黑色的巨影穿過鬼煞飄到了姜绫和扶桑的面前。
此時，姜绫才看清，這是一團凝結着濃重陰氣的黑霧。
黑霧的邊緣是一只只向外伸張的黑色的手，有的像是孩童的幼手，有的像是成年人的大手，還有的像是老人的枯手。
這些“黑手”不停地擺動，似掙紮，又似在渴求着什麽。
黑霧漸漸散開，姜绫看到了一個身形魁梧高挑、相貌陰柔的男人。
她知道，這個黑霧中的男人便是鬼王。
鬼王似笑非笑，眼中滿是戲谑。
他打了個手勢，讓厲鬼和兇煞全都安靜下來，然後開口說道：“好久不見啊，扶桑。”
扶桑雖然靈力所剩無幾，但氣勢依舊不減。他冷哼一聲：“鬼王大駕光臨，這排場可是一點沒變。不過，十萬年前六界大戰，鬼王慘敗的情形我可是歷歷在目呢。”
鬼王聽着他的嘲諷，卻沒惱，只是笑道：“那時候還年輕，上了不少當，也吃了不少虧，其中有幾件還是拜你所賜。”
“不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兇黎谷也已經破落，全然不似當年了啊。”
說完，他将戲谑的目光轉向站在扶桑身旁的姜绫，又道：“早聽聞兇黎谷中惡靈寂寞，養了個活人小孩，沒想到是這般水靈嬌俏。”
扶桑急忙将姜绫護在身後，冷然道：“你要做什麽？”
“哈哈哈，我要做什麽？”鬼王大笑幾聲，看着姜绫和石塔，就像是看囊中之物。
他依舊是調笑的語氣：“雖然我十萬年沒入兇黎谷，但我還是聽說了這女孩和琉璃境的事，我對她很感興趣，要帶她走。”
扶桑聞言，身上迅速騰起一股邪氣：“你做夢！”
“做夢？”鬼王恢複陰冷的表情，說道：“扶桑，看在我們稱過兄弟的份上，我給你兩條選擇。”
“要麽乖乖帶着你的族人離開兇黎谷。要麽就垂死掙紮，親眼看着我如何奪走魔神之力、将此地鏟平！”
姜绫右手緊緊地捏着逍遙扇，恨意油然而生。
扶桑自是不答應：“我原以為鬼王只是喜歡乘人之危，沒想到野心也變大了。很遺憾，我一個都不選。”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鬼王騰空而起，擡臂一揮，發號施令。
只見眼前厲鬼和兇煞越來越多，得到號令的它們沖得極猛，根本不顧負隅頑抗的姜绫和扶桑，目标只有石塔！
即便鬼王沒有出手，扶桑已是應付不暇，姜绫一人抵抗成千上萬的鬼煞。
眼看着這些密密麻麻的厲鬼兇煞将他們和石塔團團圍住，逼得他們幾乎退無可退。
就在姜绫感到絕望之際，忽然數百柄巨劍從天而降，将這些鬼煞全部擋在了巨劍之外。
這是昆吾的分身，散發着神劍的淩然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