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宮門深

第36章 宮門深

溫遲遲連忙收回眼睛, 這幾日宋也整日同盤雪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除卻在客棧落腳吃飯,她鮮有見到宋也的時候, 即使是見到了, 他也從未正眼瞧過她一眼,更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常常是宋也給盤雪夾菜,和她說話,令溫遲遲在一旁布菜,伺候他們用,待到他們吃的盡興之時,她才可以就着殘羹冷飯匆匆吃幾口, 但沒有一次能用完一碗飯便要出發趕路了。

但好在晴雪很細心體貼,常常給她打包些飯菜與點心, 她才不至于餓肚子。

若要說怨恨宋也,這種情緒也沒有往常那般濃烈了。

其實在徐府中,宋也也暗中幫助過她幾次, 跟那些出賣她, 折磨她的人相比,他也沒有那般壞, 那時她還生出了些想要讨好他的心思。

那日袁秀珠見着她脖頸上的紅痕, 讓她跪在街上,甚至要脫掉她身上的衣裳, 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羞辱她, 她都沒有那般生氣與委屈。

直到她看到宋也玩世不恭地靠在亭下的圓柱上, 一副漠視的樣子, 甚至還拿石子敲打她, 溫遲遲這才反應過來, 宋也這樣一個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之人不可能留下把柄交在旁人手上。

他料準了這一切,就連袁秀珠會當着衆人的面發難于她也是他算計好了的。

她沒名沒分地跟他行那些孟浪的事,而他卻逼她,利用她,就是連說的話也狠狠踐踏着她的尊嚴。

後來她對他,與其說是仇恨,不如說是埋怨。

如今她對他的感覺卻是淡淡的,她又能如何,背上的兩箭是替她擋的,同她一起墜崖,又當着她的面吐了大半夜的血,說起來他與她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她的心也是肉長的,過往的一切便在他們在農戶家暫住的那段時間中兩相抵消了。

如今她依着他,為他辦事,來換阿濯與她家人一命,各有所取,也沒什麽不好。

溫遲遲深吸了一口氣,将眼睛挪到了別處。

此時皇宮停下了數量富麗堂皇的重翟金根車,紫帷金帶,尤其富貴,來往的亦是錦衣華服,穿金戴銀的權貴與宗婦。

Advertisement

溫遲遲将才被那形似阿濯的熟悉背影吸引了目光,又驟然對上了宋也的眸子,連忙錯開眼睛,而後又開始思量事情,如今這才注意周遭的熱鬧。

說起來她長這麽大,便是連縣官與捕頭都很少見,遑論此時在莊嚴威嚴的皇宮面前,站在權貴如流的喧嚣熱鬧之中。

這裏是上京,是跟她在杭州替父母看守鋪子,苦練女紅,為燃一塊蠟燭而心疼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這不是她的世界。

愣了好久的神,溫遲遲反應過來時,這四周早沒了宋也,更沒了熟悉的面孔。

皇宮宴會規格高,有資格來參加宮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早就在中宮露過面,宮人面熟,便是坐下席的低品級的官眷也都會拿着一份請柬帖子過來。

溫遲遲身上的那套衣裳,還是李大娘在鎮上替她置辦的,雖說也是鎮上一等一的好料子,也廢了幾兩碎銀子,但無論是用料方面,還是樣式方面都比不上上京的普通人家。

更何況對于這些長在這富貴地,見過三大名錦、绫羅綢緞無數的宮人而言,溫遲遲身上的這身衣裳便是有頭有臉的丫鬟都瞧不上的東西。

其實也并非是溫遲遲不重視,在從城郊到皇宮的路上,宋也便命人找了一處客棧修整,用意便是整理儀容,不至于在殿前失儀,這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幾件衣裳中最好的一套了。

宋也在別院中是給她置辦了好些,也帶在了路上,但是盤雪拉着宋也說她喜歡,宋也便盡數讓人搬到盤雪的車上,這一路上更是只有給盤雪添置首飾與衣裳的份。

溫遲遲卻沒有多麽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她覺得有衣裳可以蔽體,令她暖暖和和的,不挨凍就足夠了,所以在宋也拉着盤雪逛成衣鋪子,要她跟在身後,幫着付錢,幫着拿的時候她也始終是乖順地依着宋也的意思照做。

她不争不搶,最多也就是瞧着那些衣裳,感嘆于衣裳的精妙,又感嘆于穿在盤雪身上的光彩,僅此而已。

若要說一路上當真有什麽想要的,那也之時在荒野上,修整車馬之時見着的那只腿上受了傷的兔子。

那只兔子通體雪白,眼睛更是水靈靈的,看着月份還小,小小的一只,發現它之時小兔子正蹲在溫遲遲腳上,一點都不怕生,溫遲遲心中柔軟,便抱在了膝上給它喂了些水。

宋也見着了臉卻一瞬間便冷了下來,任溫遲遲如何求饒,他都黑着臉要她将它扔了。

可是扔掉,它這樣小兔子才半大,腿上又受了傷,又能挨幾天?

溫遲遲見着他語氣決絕,半點不肯松口的樣子,抿着唇沉默半晌,便叫晴雪将它抱走。

她其實很了解宋也的秉性,她知曉她若一再求他,他可能會笑語吟吟地應下,然後趁她不注意之時将兔子殺了。

便是他将兔子皮剝了,将肉送到她面前,哄她吃下去,她也覺得沒什麽奇怪的,只因他的手段一向如此。

但她心中着實喜歡的緊,于是便趁着他低眉與盤雪說話之時,向晴雨求了處理傷口的繃帶與草藥,偷偷離開,又将兔子找到,處理完這些後,又給它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洞,在裏頭放了好些幹糧這才匆匆離開。

溫遲遲回過神,只見宮門口的小太監正上下打量着他。

任憑晴雨在外頭重申即便他面前的這位是國公府之人,是丞相大人的妾,他始終沒有松口讓他們進去。

他掏了掏耳朵,心想怎麽可能呢,且不說宮人都暗自傳宋相對待太後娘娘感情不一般,便是對于宋相的人品,小太監都始終認為潔身自好,一塵不染這樣的詞才配得上他這樣谪仙一般的人物。

何況他還聽說了因着長公主與前國公爺的過往的那些舊事,所以對待納妾之事十分忌諱,便是下頭好些人要給塞女人作通房都被一口回絕了。

又怎會瞧得上穿的這樣寒碜簡陋的女子?即便是瞧上了,依着國公府的規矩,又怎會帶着一個妾參加宮宴?

再退一步講,即便是宋相威嚴,說一不二,又怎會将帶來出席的妾帶落在宮外這般久。

以上種種,都足以說明,這幾個人在扯謊。

他往後瞧了瞧,尖着嗓子笑道:“姑娘可是拿咱家尋樂呢,若說你是她的主子,那咱家也信服些。”

說罷,深深在晴雨身上與溫遲遲身上看了一眼,而後厲聲道:“此處是禁中,禦林禁軍、皇城司親信無數,又豈是你們能渾水摸魚的?兩位姑娘還是速速離去的好,以免犯了天顏,那是要遭天雷的!”

晴雨知道這些狗奴才向來趨炎附勢,素來看碟下菜,可今日是除夕夜,姨娘這一路來遲了不少苦,今日又在此處受這閹人侮辱,連她都替溫姨娘委屈。

她将溫遲遲擋在身後,“那勞駕您去傳喚丞相大人總可以吧?”

小太監擰着眉,昂着首,“哪能啊,咱家只是一個小太監,丞相大人玉體尊貴,又豈是咱家這種身份能靠近說上話的,亦不是咱家能随意攀扯上關系的呀!”

“你!”晴雪聽懂小太監話語中的諷刺之意,氣憤的臉色一青一白。

“算了,晴雪。”

溫遲遲自知若不是因着宋也的關系,怕是依着她的身份連踏足在這的膽量都沒有,遠遠地看一眼就好了,她其實并不想進去瞧。

可是今日是宋也指名要她來的,依着宋也計劃,便要她進宮伺候太後娘娘了,她既答應了宋也,便不好任性行事。

她掂了掂身上的荷包,裏頭是她下馬車前剛填滿的,這一路上給盤雪買心儀之物,但凡是數額并不大的,宋也都要她掏錢,事後也沒有補給她的意思,這樣一來,手頭也漸漸緊了。

縱然心疼,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她将荷包塞到小太監手上,淡笑道:“公公,麻煩你替我跑一趟了,丞相大人帶我來此當真有頂頂重要的事。”

小太監将才光顧着看溫遲遲的一身行頭了,這才留意到溫遲遲的長相,如今瞧着這姑娘即便荊釵布裙也美得跟天仙似的,當即便有些愣愣的,又見她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僞......

穿的這樣寒酸,出手又這樣大方,或許真有什麽事呢!

于是便将荷包緊緊握在了手中,連連賠笑了兩聲,這才往內裏奔走。

上京的臘月又比杭州的臘月還要冷上許多,尤其是日頭下去,夜漸深的寒夜。

這一身衣裳足以抵禦杭州的嚴冬,卻難以挨過這樣肅殺的寒夜,便是自小生長在這兒的晴雨晴雪,站在這都夠嗆,何況這兒風頭又緊。

晴雨陪着溫遲遲站在這兒将近半個時辰了都不見有什麽人來,便知曉這小太監想來是怕事後被追責,便卷着姨娘的錢財走了,心中惱怒非常,開頭啐道:“這狗奴才,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姨娘,莫不回馬車內吧?”晴雪瞧着溫遲遲面上漸漸失去了血色,握着她的手,便覺得她手腳冰涼,心中更替溫遲遲委屈,“這大過年的,阖家歡聚,熱熱鬧鬧的日子,就我們姨娘站在這冷冷清清的宮門口挨餓受凍!”

晴雪說着,眼圈都已經紅了,她嘀咕道:“公子也真是,怎麽偏偏将姨娘忘在這兒呢?”

說着,将溫遲遲的手握在手中又緊了一些,怒道:“一定是盤雪搗的鬼!她瞧着我們姨娘性子柔和,便使勁地欺負您,便是公子都縱容她!”

晴雨凝眉看了看溫遲遲,心中有些贊同她所說的,但還是戳了戳她,“你真是糊塗了,怎麽淨說這樣的話,公子要應付的人多,一時忘記了姨娘罷了,怎會不疼姨娘呢!”

其實她看不懂公子與姨娘到底是怎麽了,但她卻知曉,公子沒碰過雪姨娘。

過往時尤其喜歡纏着溫姨娘,在床榻上往往需要數個時辰,若是喜歡雪姨娘,又怎會不碰她?又怎會每夜趁夜深人靜的時候過來盯着姨娘睡覺一瞧就瞧好幾炷香呢?

旁的不說,光是公子叫她給姨娘打包些吃食與點心,她都覺得公子不像表面上那樣絕情。

她看的清楚,分明在乎的緊!

可是她是公子的人,除了對待姨娘好之外,再不能說旁的。

溫遲遲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行了,再等等吧。”

話正說着,那朱紅色的宮門卻緩緩打開了,她擡頭,一眼便瞧見宋也穿着狐毛大氅,一身貴氣緩緩朝她走過來。

作者有話說:

上章我已經修改幾個版本了,主要對情節挺重要的,就很愁苦。我再努努力……感謝理解與支持。QAQ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