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弄清泉
第37章 弄清泉
溫遲遲見着宋也從朱紅色的宮門內出來, 稍稍活動了一番衣裙底下的腿,這才快步走到宋也面前。
瞧見宋也眼神裏的冷意,溫遲遲錯開眼睛, 垂首朝宋也福了福, 低聲喚他:“郎君。”
溫遲遲身上穿的本也不算厚實,站在這天寒地凍的夜裏許久,腳也有些僵了,行禮時仍舊沒穩住簸了腳,身子微微晃了晃。
宋也不禁蹙了蹙眉頭,很久之後才輕輕地應了一聲。
目光從她通紅的鼻尖上挪開,宋也朝身後瞥了一眼, 便見着長柏身後帶了數十個宮人往此處來了。
宋也轉了轉手上的玄玉扳指,嘴角不禁勾了抹笑意。
他垂眸看着溫遲遲, 将她的手捉住,緊緊地裹在大掌中,柔聲問:“冷不冷?”
溫遲遲感受到他手掌的溫熱, 心頭一緊, 便見着他松開了她的手,繼而将身上的大氅脫了下來披到她身上, 而後摟着她的腰, 将她帶進了懷中。
溫遲遲腰間一重,不禁驚呼了一聲:“郎君。”接着便紮進了一個結實暖和的懷抱中。
溫遲遲身量不算矮, 但在宋也面前也堪堪只及胸膛處, 鼻尖擦在宋也前襟昌紫袍子上, 一股極其淺淡的女子脂粉氣便飄進了她的鼻腔中。
溫遲遲不禁皺了皺鼻子, 将頭微微擡離他的胸膛。
宋也攥着她的腰的手又收緊了些, 力氣蠻橫又強硬, 帶着懲戒的意味,緊的溫遲遲幾乎喘不過氣。
宋也柔聲道:“前頭有些事,我不過是離開這一段時間,怎麽臉色變得這麽差?難不成有人刁難你?”
宋也眼睛錯開她,視線落在了面前跪着的宮人面前。
聲音不重不響,清冷的聲線中的愠怒之意卻能落到在場的每一個人耳朵裏,清晰非常。
Advertisement
這地上跪的宮人便是司禮監撥下的守在宮前用以聽事引路的幾個小太監,到了後頭的時候,便提早一刻阖上宮門下值了。席間的事情輪不到他們頭上,此時又是過年,便守在一起吃羊蠍子涮鍋,打葉子牌與雙陸去了。
見着相爺身邊的長柏大人将他們一同帶到了此處,此時又聽見宋也這話,頭不由地低的更低,額上汗流不止。
而一個跪在末端的小太監依然渾身顫抖,神思飄閃,驟然聽見了上頭之人輕飄飄的一句——
“誰給你苦頭吃了,你去指認。”
這樣的話轟然炸在小太監耳側,他便覺得靈魂出竅了。
原來那姑娘竟說的沒錯,他竟然開罪了宋相的人,他如何能擔待得起啊!
一瞬間,沒繃住,一股濕意便從他裆間湧了下來,黃色的液體須臾便滲進方石磚當中了。
溫遲遲不禁擰了擰眉,心中奇怪,所以宋也此番是來替她出氣了?可是他不應當還氣着嗎?
宋也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一瞬,看破她心中所想卻并不說破,看向了晴雨,掀唇道:“她菩薩心腸,向來以德報怨,你去,将那人揪出來。”
晴雨剛要往小太監處走過去,便聞見了一股騷味,不由地皺了皺鼻子。
宋也當即便看明白了,淡淡地笑道:“你同長柏看着辦。”說罷,眼睛在小太監身上掃過,眼底已是一片寒意。
長柏當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點了點頭。
宋也摟着溫遲遲進了宮門,往裏頭去。
悠長的宮道一路朝濃重夜色中延伸,道兩旁便是明亮的宮燈,每每隔了幾步便有幾只喜慶紅彤彤的燈籠。道上再無旁的人,唯有一高一矮兩道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長。
紅燈如雨,長夜如晝。
宋也的手不禁收的緊了又緊,只摟着溫遲遲一路向前,步履從容,一時也走進了時間漫長的跨度中。
已經走了許久,一道極其尖細的慘叫卻隐約地從宮門口傳了進來,緊接着便是幾道嗚咽的尾音。
溫遲遲不由地愣了愣。
感受到懷中之人的愣神與顫抖,宋也這才回過神,垂眸瞧了溫遲遲一眼,只見她明白的燈火下,她鼻尖細膩柔嫩,極輕地翕動着,下方挺立的胸脯亦在上下起伏。
宋也的喉頭微不可聞地滾了滾,錯開眼睛,冷淡地将手自她腰間抽了回來。
溫遲遲身上倏地一輕,幾乎快要跌坐在地上,好在反應快,堪堪穩住了自己。
她在宋也收回手之前,抓住了他的袖子,默了一會兒,問:“何大娘說你抵了她一塊玉......這是真的嗎?”
若是以往,她這般問,宋也定然要将這玉佩有多重要說給她聽,甚至不遺餘力地渲染千百倍,好讓她心軟,讓她愧疚,讓她對他唯命是從。
“一塊玉罷了,你缺?”如今沒必要。
如說,宋也睨着她扯着他袖子的那只手,凝眉沉聲道:“過往在鄉下對你的無禮睜一眼閉一只眼便過去了,如今在京城,你還這般,是怕旁人不知你的粗俗,不知你身份的低微?”
溫遲遲一愣,手便從宋也的袖子上滑了下來,“郎君教訓的是。”
“将才教訓那幾個宮人,你不會當真以為我是為着替你出氣的吧。”宋也扯唇,笑意諷刺。
溫遲遲自是大約地猜到他此般籌謀是為着将自己送進宮中之事。
溫遲遲搖搖頭,“遲遲不會這般自以為是。”
宋也冷哼了一聲,徑直往前走,“那便好。”
溫遲遲見他走遠了,生怕跟丢了,立即提起了裙擺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身後傳來了細喘之聲,宋也的腳步微頓,随口問:“見着情郎了?”
“郎君,”溫遲遲臉一沉,“就一定得這般說嗎?我與阿濯并非那種關系。”
宋也來了興趣,含笑看着她,“那就是見着了。”
“沒有。”溫遲遲斬釘截鐵地道。
宋也頓了頓,停下了步子,擡腿,步步緊逼直至牆角,官靴死死地抵在她的繡鞋上,令她退無可退,宋也直直地盯着她,“你不再否認,意思是承認你們的關系非同一般了?”
溫遲遲被他的強詞奪理氣得臉色發白,“我從未有過這個意思。”
“怕什麽,你的事我又不會在意。”說罷,深深地瞧了她一眼,便挪開了腳往前走。
邊走邊道:“那他見着你穿着這般寒碜,有沒有嫌棄過你?若他若當真疼你,就該找我對峙,當着我的面将你搶回來,可見他根本沒那般在意你。”宋也嘴角扯上一抹極其諷刺的笑意,漫不經心地道。
溫遲遲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我根本沒見着他。”
宋也看着前方,淡淡地颔首,随口應了一聲。
溫遲遲一路跟在他身後,很快便到了宮殿門前。
宋也腳步頓了下來,回首看向她,沉聲道:“過來。”
溫遲遲依言站在他身邊,一陣淩冽的雪松之氣便纏繞在溫遲遲鼻尖,這時她才發覺他身上帶的盤雪的味道依然消散了,如今帶在他身上的是他自身的味道。
她愣神之時,宋也便将她的手捉在了手掌裏。
宋也的手瞧着骨節分明,手面隐約可見微凸的青筋,指蓋又薄粉,一副矜貴模樣,事實上,因着他常年習武提筆,指腹處已然起了薄薄的繭子,摸着有些粗粝磨人。
溫遲遲手指蜷了蜷,宋也問:“緊張?”
溫遲遲搖了搖頭,“郎君這般牽着我進去,不合規矩吧?”
“有什麽不合規矩,整個席上有人敢對我提出一句異議麽,”宋也面露不屑之色,握着溫遲遲的手又摩挲了一番,“何況你都不信,我再不裝的像些,怎麽讓娘娘覺得你是我頂頂寵愛的妾室呢?”
溫遲遲抿了抿唇,“雪姨娘瞧見這般會不高興吧。”
溫遲遲旁的不知道,只知道一旦盤雪不高興,折磨的便是她。起初她還以為盤雪是極和善細心的人,可後來她與宋也從農戶家回去,盤雪便開始敵視她了,處處挑剔、找茬。
宋也垂眸看了她一眼,低笑道:“怎麽,你不高興盤雪?”
“我沒将她帶過來,”宋也淡道,挪開眼睛,頓了一會兒,而後又補充道,“我又怎麽會帶着心愛的姑娘出入這龍潭虎穴之地。”
溫遲遲不再說話,由着宋也牽着往裏頭去。
宋也帶着溫遲遲甫一入內,便有數道目光落在溫遲遲身上,暗中打量溫遲遲。
立在一旁的宮女即刻上來,接過溫遲遲身上的大氅,而後便又規矩地立在了一邊。
底下有絲竹縱情之樂,又有揮袖伴舞之姿。細聽來,一旁席上有觥籌交錯之聲,又有婦人談笑之音。
然而,只一瞬,這些聲音便歇了下去,文武官員離席唱喏,宗婦家眷亦從席上起身垂首行禮。
宋也帶着溫遲遲向席首五歲的小皇帝與太後娘娘問禮,帶着溫遲遲坐在了次座上,這才颔首罷禮。
溫遲遲沒有落座,一直立在宋也身側給他布菜,伺候他用酒。
即便如此,亦吸引了中宮娘娘的目光,穿着宋相的大氅,又由宋相牽着進來,如今還同他黏在一起,你侬我侬。
付清漣不過瞧了溫遲遲幾眼,眼睛便眯了又眯,眼中的毒辣與仇恨便遮掩都遮掩不住。
宋也自是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他置若罔聞,沉穩地坐在席上,冷眼瞧着溫遲遲伺候他。
溫遲遲将端來一盞酒,宋也虛虛地伸出手去接,便見那酒盞徑直撞在了他的指骨上,宋也只覺得手上一陣酥麻。
他擡頭,便見着那杯盞中的酒盡數潑在了溫遲遲的腿上。
衣裳上有污損,已算是殿前失儀了,何況腿上穿着不比上半身穿着那般厚實,一杯酒水泠泠地灑在上頭,立即透薄不已,裏頭勝雪的肌膚都隐約可見了。
宋也眉頭擰了擰,随手招來一旁的小宮女:“帶她去換身衣裳。”
溫遲遲本半跪着給他布菜,此時聽聞他的話,便要起身,在擦過他耳側的時候,宋也一把撈住了她,令她堪堪停在半空中,宋也附在她耳邊沉聲道:“怎麽做,你知道的。”
溫遲遲心下微微發緊,疑惑地看向他,只見宋也松開了她,令宮女帶着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