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為難
第12章 為難
一年之中的第二個節氣悄然而至,南方這邊有個說法,雨水來臨,出嫁的女兒回家探望父母時,要帶上一段紅綢和一罐炖肉。
雖然姜姝的外公外婆已經去世多年,但文蕤并沒有忘記這個習俗。
恰好是周日,文蕤原本打算帶上姜姝一起,但意外得知她的英語演講就在下午,只好作罷。
季冷看出了姜姝的失落,安慰她:“我們這下周末不是放月假嗎?到時候我陪你去。”
姜姝還是有些悶悶不樂,這根本就不一樣。自從升入高中以來,她就沒在雨水的時候去祭拜過外公外婆,好不容易這次有了機會,卻被演講比賽給占據了。
不過好在留給她煩悶的時間并不多,下午就要走上舞臺演講了,她只喪氣了一陣,便打起精神準備,就連午飯都只匆匆填飽肚子,便緊鑼密鼓地拉着季冷開始了最後一次排練。
老林也很重視姜姝的這次比賽,這畢竟是省賽,含金量很高。本來他打算帶着姜姝一起來的,不過被她拒絕掉了,溫軟的小女孩有自己的主意,他便不再強求。
雖然老林平日裏沒什麽架子,和班上的大多數人都處成了朋友,但姜姝單獨面對他時總覺得不太自在,她有季冷陪着就夠了。
快要開始時,季冷在選手休息室問她:“你會找到我嗎?”身材颀長的少年半彎着腰,專注地望着坐在軟椅上看着演講稿的女孩,眼底深處閃過零星的、不易被人察覺的期待,恍若冬日裏被冰凍的湖水底層,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相對活泛地孕育着生機。
這種比賽只有進場的時候要檢查入場卷,座位是可以自己挑的——如果到的早的話,而季冷一早就給自己占好了座,出于多方面考慮,他選擇了最中間的位置。
按理來說季冷的這個位置是很好找見的,但姜姝是個實誠的女孩,她認真想了想之後說出了內心的觀點:“可能不會……”她為難地低着腦袋,默默攥緊了膝蓋處的布料,瘦削的手背上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而浮現出了淡青色的經絡形狀。
姜姝低聲且快速地解釋道,“我感覺我到時候肯定不敢看觀衆席,為了緩解緊張,我大概率會把視線投在正前方的白牆上。”
JK裙的布料偏硬,饒是這樣,堅韌的指甲透過布料依舊刺的她手心有些疼,而姜姝此刻過于緊張,連全滌的裙擺被自己皺成了一團都沒有察覺。
季冷眼睫微不可察地輕輕顫了顫,他直起身子,筆直地站着,不置可否,冷峻的面部線條繃緊一瞬,又很快放松。
他沉默地陪伴着她,倚在牆邊不做言語,視線落在姜姝手上時這才無奈地再次俯身,動作輕柔地将可憐的裙擺從姜姝的手中解救出來,“別緊張。”他輕聲說道。
季冷知道類似的說辭對于緩解緊張的用處微乎其微,可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這麽點。
最後在演講比賽快要開始時,他摸了摸姜姝的腦袋,指腹輕輕摩梭着她的後腦勺,為她加油的同時與她告別。
周圍有一個別的的學校的女生關注他們很久了,見季冷走了才湊過來跟姜姝搭話:“你們是……嗎?”她誇張地做了個手勢,面部表情很豐富,“他好帥!”
她穿着禮服裙,上挑的眼線襯得她愈發古靈精怪,不論是裙子還是妝容都顯得她十分俏皮可愛。
姜姝的視線忽然被靓麗的色彩占據,彩虹仿佛從她眼前停留在了她的眼前。
她愣了一下,回過神後搖搖頭。雖然她暫時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反正季冷對她一定沒有那個心思,于是斬釘截鐵地回答道:“鄰居家的哥哥而已。”
那個女生還想說些什麽,舞臺處主持人開場的聲音傳到了選手休息處,她抽到的號碼排得很靠前,為了不耽誤時間,她幹脆終止話頭,直接到後臺的帷幕後等待叫號,臨走前還對着姜姝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我叫喬姒,有緣再見咯~”話音剛一落下,人便閃進了層層疊疊的帷幕之中。
姜姝笑了笑,随即垂下頭默讀已然爛熟于心的演講稿,過度的緊張使她的腹部開始隐隐作痛,甚至還有些想要上廁所,仿佛接下來要發生的是一個無比可怕的已知災難。
但當她真正站到那個地方的時候才發現,很多事情跟想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樣,甚至截然相反。
成千上百的人坐在底下注視着她,原本以為會被人群淹沒、根本找不見身影的季冷居然被她一眼就準确定位。
姜姝的手心不斷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她在視線與季冷對接的那一刻奇異地平靜下來,仿佛回到了在季冷家演練的那個下午,只不過觀衆由季冷變成了季冷和一大群人而已。
她做了個深呼吸,上前一步,調整好話筒後便開始了自己的演講。
這是關于青春的主題,主角是她,也是季冷,更是與她一樣充滿希望、洋溢朝氣的大家。
清甜的女聲通過話筒不斷放大,彌漫着整個禮堂:
\“ Born as the bright summer flowers
Do not withered undefeated fiery demon rule
Heart rate and breathing to bear the load of the cumbersome bored\“*
姜姝開口時有些困難,單詞與單詞之間的銜接不夠流暢,但她依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刻在腦海之中的句子念了出來。起初晦澀僵硬,随着時間的推移,生鏽的齒輪被油浸潤,些許顫抖的音節被她很好地掩飾過去。
不知道有沒有被人發現她的不足,但姜姝也顧不了這麽多,按照自己的節奏,努力渲染氣氛,為接下來的高.潮做準備。
她引用了泰戈爾的《生如夏花》作為導語,看似鎮定平靜的目光其實只定格在季冷的身上,光是看着他坐在那裏,姜姝的心裏仿佛就已經升起了無邊的勇氣。
——原來她真的可以在茫茫人海之中發現季冷。
演講進度穩步推進,她也逐漸漸入佳境,最開始的艱澀與猶豫被激昂取代,三分鐘左右的演講如同淙淙小溪彙聚成了傾瀉的瀑布,很快到了尾聲。
\“ Life, thin and light-off time and time again
Frivolous tireless\“*
結尾同樣引用的是《生如夏花》,姜姝最後一個尾音落下的時候,展廳掌聲雷動。
姜姝尚未從自己構建的世界之中走出來,直到主持人從幕後走出調侃她,這才紅着臉匆忙鞠躬致謝。
她從後臺退下,回選手休息室拿東西的時候剛好看見了從另一個休息室出來的林文堂,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穿正裝,挺闊的西服将他身高優勢襯托得十分明顯,與他閑聊時,姜姝忍不住地聯想季冷穿上西裝的模樣。
說起來,她還沒看過季冷穿西裝。
興許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林文堂溫聲祝賀了姜姝幾句後便打算分開。
卻被一個清麗的女聲叫住。
姜姝好奇地從林文堂的身後探出個頭來,意外地發現居然是之前在休息室跟她搭話的喬姒。
意識到了自己的多餘,她連忙低着頭快步走過,到觀衆席找到季冷在的那一排後勾着腰走到他身邊的空座處坐下。
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空座”,那裏放了一個淺紫色的小書包。
這毫無疑問的姜姝的書包,除了巴掌大的背誦合集和可愛,什麽都裝不了。
季冷買東西講究實用性和姜姝喜歡,這是他某次從北城回來時送給姜姝的禮物。
從初一開始,他每年暑假都會去北城一個禮拜,是季潤麒的強制要求,年紀越大就越渴望親情的溫暖,哪怕父子兩人同樣寡言,他依舊想要和季冷待在一起。
季冷那時抵觸與他們見面,從未去過北城的姜姝反倒充滿了憧憬,比他還迫切,臨行的那幾天,每天都在掰着手指頭數日子,等他真走了的時候又哭鼻子,還不忘提醒他要記得給她帶禮物。
“我一下就找到你了噢。”姜姝抱起書包放在腿上,一坐下就興沖沖地湊到季冷的耳邊小聲說道,明豔的臉龐光潔而又動人。
季冷在她靠過來的時候默契地往後撤了撤身子,挺闊的肩膀靠在椅背上,聞言,他輕輕地挑眉,左手擡起遮掩住上揚的唇角,又很快落回原處。
姜姝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比平時不知道靈動了多少:“怎麽樣?我是不是很棒?”
她好像忘記了剛才演講的人是她,來到季冷的身邊,邀的第一個功居然是自己于茫茫人海之中迅速鎖定了他的身影。
“非常棒,”季冷故意歪曲她的意思,低了點頭和她咬耳朵,任由發香浸潤鼻腔,“很精彩的演講。”
姜姝的重點很快被帶偏,看不見的尾巴都要翹到太陽那裏去了,她笑眯眯的,唇角梨渦淺淺:“當然啦,我可是準備了很久的诶。”
炫耀完畢後,她坐直了身子,季冷包裹着笑的認同單音節飄入她的耳朵,一聲輕飄飄的“嗯”讓她的耳骨酥麻,臺上的選手講了什麽都聽不進去,只能略顯僵硬地将自己緩慢地藏入椅子裏。
季冷餘光瞥見,眼底的笑意愈發深邃,惹得附近的女生頻頻側目。
“好帥,可惜是別人家的。”
“對啊對啊,真的好可惜——不過這麽帥我也不敢上啊。而且那個女孩子也好可愛噢!很般配呢。”
……
細碎的交談聲從後座傳來,季冷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偷偷觀察着姜姝的反應。
她還在裝鴕鳥,她們的對話她應該沒有聽見。
不過——原來現在的人這麽會腦補嗎?
季冷拿出手機,依靠自己剛才得到的信息關注了一個超話。
“大多數女孩兒都無法拒絕的cp特征上面都有”?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這麽一回事。
總之,他馬上就要開展系統的理論學習了。
之前關于這方面的知識都是片面且細碎的,有這樣一個完整的體系,剛好方便他綜合學習。
作為一個凡事都有計劃的人,季冷習慣未雨綢缪。
就算那件事并沒有完全的把握,他也要不留餘力地去試一試。
不同意又能怎麽樣呢?
反正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大不了……
把所有觊觎寶物的人都消滅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