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濕發

第13章 濕發

高三生活忙碌,英語演講比賽結束後根本沒剩下多長時間,他們匆忙回家,并于各自家門口分別。

周末如果會回家的話,他們一般都會先洗個澡。

季冷洗的快,将換下來的衣服丢盡洗衣機後便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飯,中間他還抽空去了一趟姜姝家,把文蕤給他們倆留的炖肉端了過來,又回了一遍鍋。

今天雨水,文蕤帶着姜年連一起去祭祀父母,以往都是他們一家三口,甚至季冷在幼時都被帶去過幾次,因為他家裏沒大人,文蕤不放心。

随着小孩的學業逐漸繁重,這幾年就只有他們夫妻倆。

但是每次去之前文蕤都會為姜姝和季冷留下一碗炖肉,以免姜姝放學回來聞到廚房殘留的香味了饞。

等姜姝擦着濕頭發打開季冷家的房門時,菜香已經從廚房彌漫到了客廳,恍若清晨森林的霧氣,卻又比霧要厚重,且更具有實感。

季冷其實不太會做飯,這是他目前為止在學習生涯上遭遇的唯一一個挫折。精致美味的菜品做不出,但簡單的家常菜還是能夠端的上臺面的。

更何況他一直有在練習。

天之驕子的挫敗感難以泯滅,但季冷向來心态不錯,經歷過幾次失敗且不熟練的操作之後,文蕤拿手的幾樣菜品已然可以被他像模像樣地複刻。

早就把季冷看作自己家小孩的文蕤分外得意,十分給面子地誇贊,喜悅飛上她的眼尾眉梢,輕飄飄的目光在觸及到從廚房門邊探出個腦袋的姜姝時閃了一下,“妹妹怎麽不來學?”她問。

姜姝聞言,緩慢地眨了眨眼,雙手依舊扒在門框上,乖巧地回答道:“不學的,媽媽。”

意料之中的回答,文蕤笑着揶揄她一句小豬寶後便不再管她。

現在這會兒早就跟他們年輕那時候不一樣了,會做飯并不是一個人生活的必備技能,而且等姜姝以後長大了,到了該獨居的時候,做飯這個東西基本都會無師自通的。

根本不需要人教。

但文蕤還是喜歡教,沒有人不喜歡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綻放光芒。

季冷聰明,雖然在做飯這件事上遇上點小挫折,但并不妨礙他完成學習,看着他學會做菜,文蕤也會收獲滿足感與成就感。

這麽好的小孩,如果是自己家的就好了。

文蕤的心不止一次地冒出過這個想法。

但她從來沒有在季冷面前說過這樣的話。

可總有人會讓季冷知道。

“媽媽總說,如果你是我們家的小孩就好了。”姜姝邊擦頭發邊走到餐桌邊坐下,她一只手支在餐椅上,身體微微前傾,滿足地吸了一大口飯菜的味道,鼻翼輕輕煽動,圓乎乎的眼睛彎成兩瓣月牙,黑漆漆的瞳孔裏仿佛揉進了星光。

季冷剛好把湯端出來,見她這樣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凜冽的面部線條瞬間柔和許多,像是春暖雪融時緩緩流淌的小溪。

上揚的弧度很快落下,他故作心無旁骛地将湯碗放在餐桌正中心,這才得空一般分給姜姝一個眼神,漆黑的瞳孔靈巧又短暫地停留在姜姝身上,問:“怎麽不吹頭發?”

“吃完飯就會幹啦。”姜姝把毛巾披在肩膀上,将濕發與衣服隔絕開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伸到季冷的面前,說:“你看我的指甲,它掉了。”說的是覆蓋在指甲上的一層薄薄的甲油。

前段時間周珊婷趁着課間給她塗的,因為沒有完備的設施,當初也只是潦草地刷了兩層,此刻已經有些翹邊了,像是《貓和老鼠》裏,傑瑞偷偷掀起的草坪一角,只需輕輕一撕,就能輕輕松松地将其剝落。

季冷嗯了一聲,“周末看完外公外婆,我陪你去做個新的。”

他跟着姜姝叫除了姜年連和文蕤以外的長輩,即使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但他總有一天會為自己正名的。

只是關于稱呼的事,除了他也沒有人往心裏去,姜姝他們都覺得這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無人在意。

“不用啦。”姜姝搖搖頭,覆蓋着指甲薄薄甲油只有剛塗上的時候才是最開心的,她的新鮮勁一項短暫,沒多久就會抛之腦後。

她收回手,留下一個輕巧的背影,跑進衛生間拿着季冷的梳子把頭發梳順,看着鏡子将細碎的劉海掩藏在兩側烏黑的發裏,巴掌大的小臉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一雙水潤的眼睛黑潤潤的。

姜姝看着挂在牆邊吹風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直接出來了。

她不怎麽喜歡用吹風機,快速流動的風會讓她的耳朵不舒服,再加上她手腕細、力氣小,再輕便的吹風機時間久了她也覺得沉,所以在時間不緊張的情況下她一般都會讓頭發自然風幹。

出來時,季冷已經幫她盛好了湯,是紫菜蛋湯,蛋花與紫菜相印成趣,看着就很有食欲。

因為姜姝不喜歡蔥花,他特意将它們裝在一個小包裏,煮好後再撈出來,這樣既有蔥香又看不見它們的影子,一舉兩得。

姜姝美美落座,端起碗埋頭小口小口地品味鮮美的湯,依稀聽見季冷說話,她從碗裏擡起頭,“嗯?”

季冷家的規矩多,食不言寝不語是最基本的,但總有人是他的例外,季冷也不會把季潤麒的那一套強加在任何人的身上。

他小聲地重複了一遍:“才不想當你們家的小孩。”這聽起來有些孩子氣,一點也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可他的表情卻是這樣的認真。

姜姝跟周珊婷玩久了,潛移默化地被她影響,性子逐漸變得活絡起來。她覺得好玩,忍不住調侃季冷,靈動的眼睛裏承載着明晃晃的促狹,神情像極了周珊婷八卦時的模樣:“可是如果你是我們家的小孩的話,我可是會叫你哥哥的噢。”

“小令哥哥——”她故意拉長着語調,狡黠而又靈動,令季冷愣在原地。

姜姝仔細地觀察着季冷的反應——周珊婷說了,男生就喜歡被人叫哥哥,保護欲與滿足感都會無限膨脹,會變得臭屁很多,就連高嶺之花也不例外。

但她只在小時候的某些時刻見過季冷自鳴得意的樣子,不知道從哪個階段開始,季冷已經率先脫離了稚氣。

姜姝期待着他的反應,目光灼灼。

只見季冷準備夾菜的手一頓,冷白勁瘦的手背上青筋凸顯,骨節颀長有力,指甲修剪的很圓潤。

目光一點一點地往上飄去,姜姝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季冷好像沒什麽特殊的反應诶?

心裏隐秘的期待還未冒出頭就被理所應當壓了下去,“哥哥”這個的稱呼她從小叫到小學畢業,季冷沒什麽反應也是正常的。

于是她想當然地就揭過這個小插曲,因為上次差點遲到的前車之鑒,這次姜姝明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時不時還會看看對面牆壁上挂着的壁鐘。

狼吞虎咽對消化不好,放在平常,季冷準會出聲提醒,但這次他卻意外地沒注意,往日平靜無波的大腦此刻風起雲湧,如果姜姝擡眸看他的話,不難發現他的耳朵、甚至靠近發尾的脖頸,都浮上一層姝色,甚至有變紅的趨勢。

他好像……又聯想到了一些難以啓齒的東西了。

潮濕的、氤氲着霧氣的夢,小巧飽滿的唇瓣被他的手指按捏撥動,水光淋淋,旖旎得恍若一顆被碾碎的櫻桃。

光潔的貝齒若隐若現,可愛的粉色舌尖不安地探出來一些,擦過他的拇指側緣,留下一圈水痕。

明明就是一句完整的、再正常不過的話,卻被他掐頭去尾的只剩下了“哥哥”二字。

季冷垂下眼眸,濃密的纖長眼睫被燈光照耀着,在鼻梁處掃下淺淡陰影,輕易地将翻湧的情緒遮掩,整個人表面上看起來恍若一尊不近人情、比例完美的大理石雕。

“哥哥”。

簡單的重疊詞彙被姜姝随意地講出,暖糯的語調裏混雜着細碎的笑意,像是在撒嬌一樣。

這句話的後勁兒實在太大,季冷當天好不容易陷入睡眠,沒想到折騰他一晚上的人到了夢裏都不肯離開——他夢見了傍晚時他們準備去學校之前場景。

二月下旬的氣溫依舊不高,夜裏的空氣中都泛着涼意,季冷不可能讓姜姝就這樣濕着頭發出去,便将姜姝帶到衛生間,要她吹頭發。

此刻的季冷以第三視角冷眼旁觀夢中的自己,這一刻,他是導演,也是上帝,一切都按照他安排的走向發展。

但……在第三視角,就算那個人是想象的“自己“,哪怕他心知肚明的知道這一點,泛着酸的醋味依舊難以抑制地于心中蔓延。

他無法接受任何人跟他一同分享姜姝的親昵與依賴,哪怕那個人是想象中的自己。

那時候時間還算充裕,他收拾完餐桌後徑自走向窩在沙發擺弄積木的姜姝,握住她的手腕後便将她往衛生間裏帶。

細小的手腕處附上一圈少年的手掌,瘦削卻又不失力量感的手将她的手腕虛攏起來,源源不斷的熱度通過肌膚傳遞,姜姝乖乖地被他牽着走。

吹風機被通上電,夢境篡改了現實。

季冷小心地避開姜姝的耳朵,細致地幫她将半濕的頭發吹幹,被筆磨出薄繭的指腹偶爾會觸碰到她溫熱的頭皮,細微的酥麻感蔓延在一個小小的範圍裏蔓延開來,沒一會兒就消散了,甚至都來不及察覺。

細小的風流聲在狹小的空間裏飄蕩,姜姝在沒有事幹的時候喜歡放空自己,飄忽的視線落在前方的鏡子上後忽然定格。

僅供一人使用的洗手臺因為他們兩人的加入變得逼仄起來,高大的少年垂着眸,神情專注,如同鴉羽一般漆黑的眼睫将他的眼睛遮擋,姜姝看不清他的神色,卻将自己的臉龐看的分明。

她的肌膚白皙細嫩,洗手間的柔光灑落,彎彎的柳眉被柔焦,鏡子裏出現了一個可愛的無眉妹,小巧的臉蛋上綴着兩顆圓滾滾、黑漆漆的大眼睛,靈動又調皮。

發尾殘留的水珠濺到鏡子上,姜姝以為是自己的嘴角沾到了水,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溫熱的濕漉在唇角彌散,察覺到是發尾甩在鏡面上留下的水珠後,她再度放空思緒,任由季冷擺弄她的頭發。

将這一幕盡收眼底,季冷理頭發的手指一頓。

就在這時,第三視角的季冷趁着這個空當,取代了給姜姝吹頭發的“季冷”,飛快地蠶食着“他”的一切感官,輕而易舉地将“他”全然替代。

洗發水的味道與姜姝的體香一起,被吹風機烘焙出來,淺淡的甜香将他們兩人包裹。

不知道為什麽,姜姝忽然往後蹭了蹭。

季冷的呼吸由清淺變得粗重起來,他不由得往後撤了撤,但又舍不得懷裏的溫香軟玉,又往回貼了一點。

季冷克制地蜷縮了一下手指,指節無意識地勾住姜姝幾縷柔軟的發,烏黑的發絲很快從指尖流逝,他努力抑制着自己,脖頸處突起的喉結緩慢地滾動着,利落的弧度莫名帶了點兒狠勁。

勁瘦脖頸處的青筋都顯露了出來,而季冷狼狽的心裏卻還在慶幸着——幸好還有吹風機的聲音,不至于讓他粗重的呼吸在這逼仄的空間之中顯得突兀。

但吹風機發出的聲音屬于白噪音,遮掩作用只是聊勝于無而已。

不過這也足夠。

“怎麽不動了呀?”姜姝不解回身,仰起頭來望着他,潤澤的眼眸裏閃着粼粼的光,像是春風吹拂下蕩漾起一圈又一圈波紋的春水。

——更像無聲的邀請。

緊繃的弦忽然潰爛,“轟”的一聲,季冷心裏困住真實自己的圍欄驟然倒塌。

“啪”。

開關再度被按響,吹風機發出的細微聲響應聲泯滅,季冷将其随手放在洗手臺上,與此同時,他俯下了身,有力的手掌半攏着,中指不容置疑地挑起了姜姝的下巴,拇指和食指緩慢而富有意味地在她的下颚處摩梭——

他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麽。

姜姝眨了眨眼,邀請似的朝他綻開笑顏,粉嫩的臉頰恍若可愛的蜜桃,就連微不可見的細小絨毛都是這樣的誘人。

她開懷地笑,柔軟的手悄然攬住了他勁瘦的腰腹,白嫩的手掌毫不客氣地在他的腰間又摸又捏,說出來的話嬌滴滴的:“小令哥哥,”她埋入季冷的懷抱,臉頰貼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話語也因此模糊,只留下一個黏糊糊的尾音。

天光還未大亮,一片靜谧之中,突兀而又尖銳的鬧鈴聲充斥着偌大的卧室。

灰色的柔軟大床上突起一塊,冷白的手臂從羽絨被中伸了出來,煩躁且沒有章法地胡亂将鬧鐘關閉,季冷随之從床上坐起來,宣洩一般抓了抓頭,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被他自己弄得亂七八糟,如同鳥窩。

早晨時間緊迫,他沒有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費時間的習慣,緩過這陣後勁之後便恹恹地耷拉着眼皮起床,連鞋都不穿直接去卧室裏的獨衛清理自己。

季冷換了條褲子,他剛用冷水洗完臉,水滴順着他的臉頰、鼻尖滑落,他雙手撐在洗手臺上,看着鏡子裏眼底多出兩塊烏黑的自己,煩悶地想道:怎麽不多夢一會兒?

但凡再多出半分鐘,他就能含住那白皙圓潤的可愛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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