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噩夢

第5章 噩夢

太陽偏西,海浪逐漸變得平緩。淺海處的海面呈現出漂亮的松石綠色,清澈見底。

“這裏的晝夜溫差很大,”殷朔年沿着海灘往南走,“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沒時間往叢林裏走了。”

談逸冉跟在他身後,陽光照在赤裸的皮膚上,逐漸驅散了恐懼與寒冷。

腳下沙灘松軟,他有些沒緩過神,視線自然停留于殷朔年光滑的脊背。

在游輪上見他時,殷朔年穿着筆挺的西裝,似乎瘦了很多,現在再看,他身材其實很結實,赤裸的上身沾着些沙粒,有種狂野的美感。

談逸冉感覺自己職業病犯了,忍不住開始對殷朔年的身材進行評價。

然而,他只是客觀地欣賞了一小會兒,腦海中就閃過一些十分不快的回憶,頓時興致低落。

“……所以,只能在海灘附近過夜。”

殷朔年感受到身後人的目光,尴尬地擡手摸了摸後頸。

談逸冉抱着胳膊,轉開視線。

“你很懂這些,”他看向身側融于天際的松綠色海面,“學過?”

殷朔年沉吟片刻,“我父親生前教過。他是野外生存培訓員,你忘了。”

談逸冉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

“抱歉,”他有些尴尬,“不該提這個。”

“……當年我父親去世,是你陪我去參加的葬禮,”殷朔年不是很在意,反而變得滔滔不絕,“我們去尼泊爾,坐飛機的時候,你一直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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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逸冉勉強擠扯了扯嘴角,半垂着眼,不願意提起。

“你在野外做過培訓嗎,”他岔開話題,“攀岩、野外生存……之類的。”

殷朔年沒有在回憶的問題上過多停留,“沒有,他只教我理論。”

他們走到了沙灘的盡頭,前方是一處陡峭的礁石區,海浪湍急,要雙手雙腳才能爬上去。

“我們不會有事。”

殷朔年忽然補充了一句。

談逸冉冷冷地瞥他一眼,腦海中閃過殷朔年和某人抱在一起的畫面,心中愈發煩悶。

“我沒想依靠你。”

殷朔年抿着嘴,再次陷入沉默。

兩人四下察看,從沙灘往島上走。沿線是岩石區,高大的椰樹從沙化的土壤中長出來,直挺高聳。

走到一片樹林前,殷朔年撥開雜亂的樹枝,往裏面看了一眼。

談逸冉想跟上來,赤腳踩在堅硬的岩石上,被殷朔年制止了。

“別動,”他擰着眉,“小心腳。”

說完,他一手撐在齊腰的岩石上,一手抓着身旁的樹枝,翻身一躍,跳進樹林裏。

談逸冉站在外面,只能聽到樹林被撥開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殷朔年撥開樹葉,走回來。

“這裏可以,”他朝談逸冉伸出手,“上來看看。”

他上身赤裸,頭頂的樹影落在他身上,如同畫上一層詭谲的人體油彩。

談逸冉覺得這樣的觸碰有些別扭,于是避開他的手,自己爬了上來。

撥開樹葉,只見一塊半人高的岩石後面,有一片雜草叢生的高地,頭頂有高大的樹葉遮蔽,地上的岩石蒙着沙化的土地。岩石背面微微凹陷,形成一個半遮閉的場所。

談逸冉赤腳踩在鋪滿枝葉的沙地上,來回走了一圈。這塊地方和酒店裏的床差不多大,如果要過夜,估計就得擠在一起了。

“就這裏,”殷朔年很快決定了,“我去拿衣服。”

談逸冉看着他跳下沙灘的背影,蹙起眉,“你還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他有些煩躁,若要讓他和殷朔年擠在一塊兒睡覺,他寧願躺在沙灘上吹西北風。

他讨厭觸碰殷朔年。

他撥開樹枝,朝已經走遠的殷朔年大喊,“我自己找地方睡!”

殷朔年裝沒聽見,步子走得更快。

談逸冉心中煩悶,小心翼翼地從石頭上挪下來,繼續四下找能夠過夜的地方。

弧形海岸的前端有一片礁石群,其中靠岸的地方連着一片陡峭的岩壁。

談逸冉大着膽子走進那群礁石之中,往前走,海岸的岩壁逐漸變高,走近些,能看到岩壁的高處有一個洞穴,離殷朔年發現的平地只有幾十米遠。

他踩着岩壁的碎石往上爬,看到了洞穴的內部構造。

這個洞穴并不大,只能躬身通行,但足有幾米深,洞口還有藤蔓枝葉可以攀爬,實在是天然的居住場所。

殷朔年回來的時候不見談逸冉的蹤影,四處尋找一圈,就見談逸冉跪趴在兩米高的洞口,一截白淨的腰身露在外面,被尖利的岩石劃出了許多紅痕。

“你小心點!”

他焦急地伸手去接,談逸冉卻回頭朝他一揚眉 ,自己抓着岩石跳下來。

“我今晚住這了。”

這個洞穴避風,又在高處,不用擔心野獸侵襲,如果能弄到篝火,不失為一個好的落腳地。

殷朔年眼神有些失落,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洞穴更加适合居住。

夜幕即将降臨,救援隊依舊沒有音訊。

談逸冉穿上衣服,将黃昏時摘下的椰子抛進洞裏,借着最後一縷陽光,鑽進冰冷的洞穴。

殷朔年站在不遠處的叢林前,朝洞穴這邊看了一會兒。

“怎麽?”談逸冉探頭出來。

斜陽下,殷朔年看上去很落寞。

“新年快樂。”

他說了這麽一句,轉身離開。

微風将談逸冉的長發揚起,他倚在洞口,盯着殷朔年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太陽沉入碧藍色的大海,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洞穴裏的溫度還算湊合,談逸冉找了個角落坐下,把外套蓋在自己身上。黑暗中,除了洞外那一方圓形的海面與半輪月亮,什麽東西都看不見。

窸窸窣窣的雨水聲逐漸響起,外面下雨了。

海上漆黑一片,沒有救援隊的影子。

談逸長嘆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

他想抽煙,無奈落水時身上一包煙也沒拿,想得難受了,只好擡手聞聞指尖的煙草味。

他有些想家了。

他想起昨晚來自母親的新年問候,覺得有些後悔。

如果他再也回不去了,父母會不會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上高中的時候,父母的生意出了些問題,他們因此從大城市搬回了老家,也就是在老家的那幾年,他認識了殷朔年。

起初,得知兒子在學校認識了新朋友,談家父母都非常喜歡殷朔年,就連過年的時候,也邀請殷朔年來家裏過夜。

然而,當他們知道談逸冉和殷朔年在一起之後,卻又開始百般嫌棄這個“窮小子”。就連分手後,談父也不斷逼談逸冉相親、結婚,要求他回到家裏來,甚至動用自己的關系,讓談逸冉在模特圈子裏混不下去。

對此,談逸冉的态度一直很強硬,不可能向父親的無理要求妥協。

他讨厭靠別人活着,更不想讓殷朔年看不起自己。

但若不是因為忙着出差接活,他也不會遇到海難,也不會淪落到和殷朔年待在一個荒島上。

他嘆了口氣,摸黑躺下,蓋着衣服睡覺。

忙碌了一天,談逸冉很快睡着了。

他做了個夢,夢中,他似乎又回到剛畢業的那個時候。

他從機場匆匆回家,在樓下買了束花,想給冷戰了一周的殷朔年一個驚喜。

樓道裏狹窄而潮濕,牆壁上還貼着小廣告。他用鑰匙打開房間門,進入雜亂卻讓人安心的避風港。

門口擺着殷朔年的皮鞋,還有一雙陌生的運動鞋。

談逸冉心中疑惑,小心地捧着花,推開卧室的門。

門開,他聽到細碎的說話聲,那聲音卻不屬于殷朔年。

他往前走了一步,腳下踩到了扔在地上的衣物。

是兩個人的。

樹林中,夜風發出陣陣聲響。

殷朔年聽着雨聲,沒有半點睡意,幹脆從那岩石後面走出來,坐在椰樹下,望着海面出神。

月光在靜谧的沙灘上落上一層薄紗,他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洞穴,從風衣內側的口袋裏掏出錢包。

老式的皮革錢包被海水浸濕後有些變形,裏面的鈔票已經全部粘在了一起。

殷朔年随手将那沓鈔票扔到地上,翻開錢包的內頁。

透明的夾層裏,一張泛黃的照片呈現在月光下。

照片上的兩個少年面龐青澀,身上穿着白色的校服,肩并肩地擠在一塊兒,背景是街頭拍大頭貼的紅色背景布。左邊的少年留着利落的寸頭,五官立體,臉上挂着內向腼腆的笑,另一個烏黑的長發披肩,長相柔和,漂亮的桃花眼裏顯露着銳利的笑意。他微微揚起白淨的臉,上挑的眉毛顯得很英氣。

殷朔年靠在樹幹上,靜靜地看着,直到雨水沾濕了褲腳。

整個島嶼都陷入了寂靜中。

過了許久,淅瀝的雨中傳來一聲叫喊。

殷朔年一怔,立刻放下照片,冒雨沖了出去。

借着月光,他踩着礁石,爬進洞穴裏,入眼是漆黑一片。努力适應黑暗後,他才勉強看清了蜷縮在角落裏的談逸冉。

他愣了一瞬,快步走過去,扳過談逸冉的肩膀,下意識将人抱在懷裏。

“你騙我……你騙我!”

談逸冉無意識地吼了一聲,而後猛地睜開眼,從噩夢中驚醒。

他大汗淋漓,似乎還未清明。他伸手一把拉住殷朔年的衣襟,将他拽倒在自己身上。

他喘着氣,一雙淚眼裏充斥着憤怒,攥着襯衣的手不住發抖。

“殷朔年……”他緊咬着牙,眼眶泛紅,“你為什麽要和他上床?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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